上肢庞大的身躯一步步走近。
唐博以为雨中走来的是一个怪物, 等走到近前才发现那是一个脖子上长着大肉瘤的男子。
男子和他妹妹有着类似的容貌,少女那么美丽,男子自然长得也十分俊秀, 但那颗有半个头颅大的肉瘤破坏了所有美感, 让人对男子无法直视。
男子年纪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 肩膀上扛着一只半大的野鹿,腰带里插着一支石斧,箭筒和弓箭被他挂在野鹿头上。
走到木屋前,男子把野鹿卸到地上,把弓箭和箭筒拿下来。
“哥,今天有贵客前来。”少女靠近兄长,活泼地说道。
“贵客”男子立刻警惕起来, 手按住了别在腰带上的石斧。
“我怀疑他是一位贵族, 他穿得可好了,脚上还穿着皮靴。如果我们请他吃一顿好的, 也许他会给我们一些赏赐。”女孩压低声音。
唐博耳力好,兄妹俩在门外说什么,他都听见了。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男子皱眉。
少女天真地道“那位贵客看着不像是坏人。”
“那些村民看着就像是坏人了吗”男子拍拍妹妹的头,跨步进屋。
唐博面对男子微微点头。
男子脚步一顿, 手掌握紧了石斧。
唐博举起水碗“感谢让我避雨,等雨停了我就会离开。”
男子目光在唐博身上转了一圈,大约没看到任何武器,让他的态度稍微放松了一些“没想到这里会有贵族老爷出现, 您的侍从呢”
唐博耸肩, “走散了, 这座山林有些古怪, 幸好碰见了你们。”
男子不动声色地靠近木桌“古怪, 什么古怪”
“我和我的同伴原本想到乌云领休息两天,没想到带路的白痴记错了路,等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迷路了。对了,这里距离乌云领远吗”唐博就跟坐在自己家里一样,十分放松地问。
男子单手按到桌子上“不算很近,但也不远,骑马的话两三天左右就能到达乌云领最近一个村落,雨停后我可以为你指路。”
“那真是太感谢了。”唐博叹息道“刚看到这座山时,看着就是森林外侧的一座小山,我们想着不往森林走,应该没什么事。谁想到我们会在山下看到许多魔偶。就像是你们家门前挂的那个,不过不如你们的那个精致。”
男子轻嗯了一声“当地人很迷信,他们认为那种魔偶可以吸收不怀好意的魔族,并控制这些附身魔偶保护自身。我平时要进山打猎,就跟乌云领那边的村落买了一个给我妹妹。其实这座山很干净,除了一些野物,其他什么都没有。不过这座山里的林子很密集,走进来很容易迷路。”
“真的吗那太好了。”唐博侧头看到那美丽的林中少女已经在非常麻利地收拾那只野鹿。
斩头、剥皮、掏内脏,一套动作熟练无比,跟老练的猎人没有二样。
如果有馋涎少女美色的人,看到少女这番动作,大概都会选择做个老实的客人。
唐博对少女的美色没感觉,他反而很欣赏少女干活麻利且不怕血腥这点。
这女孩手很稳。培养好了,不但会是个好的猎人,也会是个好的战士。如果对方在医学方面有兴趣,也有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
男子看唐博说话时一直侧头看着窗外,显然误会了唐博的欣赏,神情立刻沉了下来。
唐博转头。
男子躲避不及,脸上的杀意都没有来得及收起。
唐博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还笑着问“我第一次来这边,为什么这里会挂这么多魔偶这座山是不是有什么传说”
“你很好奇”男子声音变得冷淡。
“有点,我喜欢到处跑,尤其喜欢收集各地传说故事,什么样的诡异故事都可以。你知道绿麻城这类的大城总有很多无聊的贵族和富户,他们就喜欢听这些神奇又诡异的故事,我收集这些故事,让说书人说给这些贵族和富户听,可以赚到不少钱。”
“说书人”
“就是说故事的人。这是我找到的生意门路,如果你能说个不错的故事给我听,我可以给个好价钱。”
男子还没回复,他妹妹就很高兴地探头进来说“哥,你把魔鬼山的传说说给这位贵客听吧。”
“做你的事”男子轻呵妹妹。
少女吐了吐舌头,血淋淋的手握着石刀又继续在门廊边上的石头上宰割野鹿,这么大的雨水正好方便她冲洗肉块。
男子倒了一碗水喝了,又抓着碗和水罐坐到木桌前。
唐博在心中判断这对兄妹不是见过贵族,就是对贵族没什么尊敬心,一般平民见到贵族都有些诚惶诚恐,不说在同一张桌子坐下来,大多数连话都说不好。
“二十个铜币。”男子自认报了个高价。
唐博颔首“可以。”
他当即解下挂在腰带上装样子的皮袋,数出二十枚铜币推到男子面前。
“但我要真实的传说,要知道当地人在山上挂魔偶的真正原因,不是你现在随口乱编出来的,说得好,我会再翻一倍。如果以后让我知道你在编故事骗我,我会用我的方式讨回报酬。”
男子冷笑,开口“当然,这位贵族老爷,我可不敢编故事骗您。”
“魔鬼山之所以叫魔鬼山,是因为这座山会冒毒烟,会毒死人和野兽,人们怀疑这里有洞穴通往魔族世界。在很久以前,附近的人如果惩处犯错的人,不会把他们杀死,而是会打断他们的四肢,把他们丢进魔鬼山里,他们认为这样做是对那个犯错者的最大惩罚。大约在四十年前,屠魔教的人来到乌云领”
那名叫做屠魔金斧的人因为擅长制作魔偶,并利用魔偶打退了一次小型兽潮,还用魔偶抓住了一个惯偷,很快就在乌云领树立了威望。
当金斧用魔偶让难产的领主夫人顺利产下一对双胞胎,又赢得了乌云领领主的感激。
乌云领主同意金斧在乌云领留下并同意他吸纳新的屠魔教徒。
金斧靠制作魔偶,筹资给自己盖了一栋木屋和一栋粮仓一样的大仓库。
那间大仓库就是屠魔教的活动地点。
金斧会在那个大仓库里帮人除祟除魔,跟当地人说如果信仰他、加入屠魔教,他就会保护信仰他的人,并给信仰者带来好运。
当地人见加入屠魔教并不用交纳什么费用,奉献与否全看自愿,他们眼馋魔偶的好处,想要学会魔偶的制作方法,就有不少人加入了屠魔教。
金斧引导教徒遇到危难可以呼唤他的名字,感到痛苦和不解时也可以呼唤他的名字。
有些人遇到难事就去找金斧,金斧是个很会为人开解的人。
一来二去,找金斧谈心的人就越来越多,每次和金斧谈完心,众人都会觉得说不出的放松,有些人甚至因此解开心中障碍。
乌云领信仰屠魔教的人越来越多。
乌云领主忽然重病,当地药师无法治好。乌云领主夫人找到金斧,请求他帮助治疗自己的丈夫。
金斧出手,利用魔偶治疗好了领主的重病,按照他的说法,他是把领主的病转移到了魔族身上。
乌云领主和其夫人因此更加信任金斧,也开始信仰屠魔教、信仰金斧。
屠魔教成了当地唯一也是最大的教派,当地人都信仰它,家家户户都挂魔偶,甚至有些孩子一出生,其父母就会为孩子到金斧那里求替命魔偶。
十六年后,当年被金斧用魔偶救下的双胞胎长大了。
这是一对姐弟,两人都遗传了母亲的好颜色,附近几个领地的领主都想和乌云领联姻。
但金斧却找到乌云领主说,大小姐云眉的体质很容易被魔族侵染,需要长期住在屠魔教,最好能皈依成教徒,并不要接触他人。
金斧还让领主同意他检查大小姐的身体,因为他怀疑云眉已经被魔族附身。
乌云领主跟女儿说了这件事,让女儿同意让金斧为她除魔。
云眉严厉拒绝了父亲的要求,并告诉父母说金斧对她不怀好意,多次骚扰她。
乌云领主夫妇不相信金斧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他们也同意把女儿尽快嫁给附近领地的领主之子。
云眉的婚事很快定下,婚期被定为秋收后的次月初,那也是一年最轻松的时节。
女儿婚事定下不久,乌云领主就感到身体不适。他不信任药师,叫来金斧帮他治疗。
金斧跟他说他被魔气侵染,说云眉极有可能已经被魔族附身,明确要求乌云领主把云眉交给他。
乌云领主却想着女儿即将嫁给隔壁邻居,如果让对方知道女儿被魔族附身,只怕婚事要出问题,就没同意。
谁想,就在云眉即将出嫁的前一个月,也是秋收前的一个月,铺天盖地的蝗虫来到了乌云领。
这些蝗虫吃光了乌云领所有正待收获的粮食,乌云领人陷入困境。
金斧带领许多领民再次找到乌云领主,跟他说蝗虫来袭就是魔族侵袭的标志,并明明白白地说大小姐已经被魔族附身,必须立刻把大小姐抓起来,交给他除魔并看管。
金斧还说就因为领主放任大小姐体内魔族成长,如今那个魔族即将获得更为强大的力量。
这也代表更大的灾难即将降临乌云领。
乌云领主非常恐惧金斧的预言,在众多领民的恳求和金斧的威胁下,他思之再三最终同意交出女儿,让金斧为女儿除魔。
云眉的侍女偷听到领主的决定,悄悄把消息传给云眉。
云眉决定逃跑,去找她的未婚夫庇护。
云眉的弟弟因为受到母亲影响,是个极度虔诚的屠魔教徒,他极为相信金斧的话,认定姐姐被魔族附身,他假装帮助姐姐逃跑,实际上却相当于把亲姐亲自送到了金斧手上。
云眉没能跑出乌云领,她相信弟弟会帮她传递消息给她的未婚夫,也相信了弟弟跟她说的让她在某地等待的话。
结果那里等着她的却是金斧。
那晚那个地方,在云眉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云眉知道。
云眉两日后被带到乌云城城外,当着大半乌云领人的面,金斧对云眉进行除魔。
云眉不住惨叫和挣扎,她表现出的疯狂和她身上冒出的大片红疹,让人们越发相信她被魔族附身。
云眉大声诅咒金斧、诅咒她的父母和弟弟,诅咒乌云领所有人。她还说出金斧强暴她。
金斧面色不动,只说这是魔族污蔑他的话。
人们也都认定云眉魔族在胡说八道,包括云眉的亲人。
除魔结束,云眉昏了过去。
金斧说要把云眉关在屠魔教看管,被女儿诅咒的乌云领主同意了。
当年冬天,因为缺少粮食,乌云领人过得非常凄惨。
他们找到金斧,恳求金斧帮助他们。
金斧就找到领主,制作了十二个魔偶,让十二名士兵携带这十二个魔偶,跟他一起进入莽莽森林中打猎。
十天后,十二名士兵和金斧带着大量的猎物回到乌云领。
人们欢呼雀跃,更加信赖和信仰金斧。
十二名士兵在回到乌云领后就死去了,死时身上满是伤痕。
金斧告诉大家,说借用魔族的力量必然要付出代价,这十二名士兵的生命就是代价。
乌云领主和领民们觉得这个代价完全可以接受,十二个人换上千人的生命,怎么看都很划算。
冬末,缺乏食物的乌云领主再次请金斧出手,但这次他可舍不得手下的士兵了,他征集了十二名吃不饱的穷汉,给他们一人发了三十铜币,以此来收买他们的性命。
乌云领就靠金斧魔偶的帮助,度过了这个饥饿的冬季。
但灾难并没有因此停止,次年春,乌云领人患上了古怪的疾病,他们上吐下泻、高烧不断,烧着烧着人就死了。
人们再次找到金斧,请他除魔。
金斧做了很多魔偶,让人们买回去挂在家门口和田地中。
但古怪的疾病仍旧在蔓延。
人们开始怀疑金斧魔偶除魔的能力,他们带着魔偶找到金斧,要求退钱。
金斧头上裹着伤布出现,很无奈地宣布古怪的疾病是因为大小姐云眉造成。而他打算再次给大小姐除魔时,大小姐打伤他跑了。
人们信以为真,他们责怪领主应该早早交出大小姐。
领主很生气,他想找金斧谈话,却也病倒,而且病得很重。
领主夫人求到金斧面前,求他一定要再救救领主。
金斧却说只有抓到云眉,彻底除掉附身在她身上的魔族,领主和领地领民的怪病才能彻底治好。
于是整个乌云领都开始寻找大小姐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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