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丧失的血条, 突然回房的尸体。
诡异的事件一桩叠上一桩,令地堡中的幸存者人心惶惶。
“怎么可能为什么是我”
上野大成无法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扶住墙壁,催眠气体残留的药效令他目眩。
吴悠神色未变, 只低声道“也就是说,邪教徒又出现了。”
钟益柔打了个抖,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 “好诡异啊, 这次的游戏不是不涉及非自然的东西吗”她瞥了一眼刘成伟的房门,“而且那个尸体究竟是怎么回去的该不会是邪教徒的鬼魂在索”
还没说完, 杨明就厉色喝断,“怎么可能胡说什么”
“怎么就是胡说呢”钟益柔瞥了瞥嘴, 继续道,“万一真的是呢圣坛里什么没发生过刘成伟最后是怎么死的跟上野大成决斗死的, 最后三条命都斗没了。”
“你说晚上掉血的怎么不是我不是你杨明, 也不是吴悠老于他们, 偏偏就是上野呢”
这话堵得杨明也无法反驳, 但他不相信鬼神之说, 一定是真正的邪教徒从中作梗。
安无咎静静地立在一旁,手插口袋里。他扫了一眼上野大成, 对方看起来十分混乱, 乏力地靠在墙壁上, 眼神空洞,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沉寂许久的安无咎也淡淡开口。
“已经有两个晚上出现掉血的情况, 按照留宿规则, 刘成伟确实是唯一符合的人。但他已经死了, 难道你们真的相信, 一具死尸可以站立起来,到别人的房间里杀人吗”
休息室门廊的光自上而下打在天使头颅之上,那些圣洁而美丽的线条在此刻也变得阴森诡异,微笑像悲泣,阖眼如长眠。
老于缓缓道“之前我参加的游戏里,的确有很多非自然的东西,但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就是单纯的生存游戏,会有鬼魂之说吗”
“会不会”他慎重地给出另外一种可能性,“邪教徒根本就不是刘成伟。”
“不是他”上野恍惚地站定,手撑着墙面,“那还有谁”
这个怀疑如同在枯草从中投下一粒星火,很快便起了燎原之势。
沈惕肩膀抵在墙面,什么都不说,自顾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老于眉头紧缩,“我只是猜测。如果邪教徒另有其人,为什么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刘成伟的身上。他陷害刘成伟的目的是什么呢”
吴悠抬了抬眼,说出一种可能,“或许他的黑线连了刘成伟。”
他将自己的黑线连接情况嫁接到别人身上,却脸不红心不跳。
“哎有可能啊。”钟益柔想了想,“但如果只是想除掉黑线,就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好像有点没必要。而且他现在岂不是已经达成所愿了,再杀上野是为了什么呢”
“感觉更像是为了扰乱视听。”老于思索片刻,“当时出现几个嫌疑人的时候,大家甚至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邪教徒,也不确定谁的嫌疑更大,可那个时候杨明就已经要求我们三个车轮战了。”
吴悠帽檐下的眼朝杨明瞥了瞥。
嫌疑甩到杨明身上,他立即怒道“我说过了,我是为了大家好,如果不尽早逼出邪教徒,到了晚上大家都会有危险”
“可是即便决斗了,也不能直接找出谁是真正的邪教徒,不是吗”老于看向他,眼神中透着怀疑,“你真正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借刀杀人吧。”
“你们要是不同意决斗,谁也逼不了你们。”杨明冷笑一声。
“是吗”老于摇了摇头,“如果我们不同意,先不说刘成伟。光是我和钟益柔,你就会联合你的盟友对我们进行决斗,或者,还可以用你没有拿出的那一半物资来交易,我们怎么跟你斗”
他说到关键之处,在游戏的前半场,杨明都占据了难以撼动的领导地位。
“对啊。”钟益柔也转过脸,看向杨明,“一直到昨天,你都一口咬定刘成伟一定是邪教徒,证据是什么呢”
“如果只是因为他被绑起来的那天晚上没人掉血,这个情况是不是也可以被操控的呢”
“会不会,第一次掉血只是为了嫁祸,第二次掉血才是真的想要杀人”
争执到最后,竟变成了绝好的煽动。
话音未落,上野大成便直接扑到杨明的身上,两只手狠狠地抓住他的肩膀,声嘶力竭地质问他。
“你是不是想杀我是你告诉我刘成伟一定是邪教徒,要我杀了他现在你除掉他,又想杀我了你是不是诅咒我”
杨明一把推开他,“你疯了当初是我答应了你的联盟,你忘恩负义背叛了我,还有脸来问我”
“果然是你果然是对的”上野浑浑噩噩地站起来,“你找到了新的工具就让我们自相残杀”
“够了”杨明喝断他的话,生怕他继续说下去,“你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说你的黑线是沈惕,红线是我,求着我帮你,现在反咬我一口”
杨明将他的红黑线当众说出来,无疑是对上野的公开处决,将最后一块遮羞布狠狠扯下。
直到这一刻,上野才终于明白,自己在杨明的眼里不过是一条可有可无的狗,是他用来制衡别人的工具。
一旦找到替代品,他就可以随手被扔掉。
“圣音”上野浑身颤抖着,说出了自己从未设想过的选择。
“我要发起决斗,和杨明决斗。”
说完,上野便独自朝决斗室一步步走去。
一直以来,杨明都认为自己将这几个棋子稳稳当当地拿捏在手中,即便他们为了利益而背叛,也从未想过会被反咬一口。
请求过后,圣音出现。
“玩家上野大成向玩家杨明发起决斗。请进入决斗阈对战。”
但此时此刻,决斗已成定局,他无法逼迫上野大成收回决定。
暗中主导一切的安无咎像个观众,不多说一句话,只默默跟在所有人的身后,随他们一同前往。
长长的甬道裹住每个人心中不同的欲望,尽管安无咎算计着结果,但这条路依旧通往未知的旅途。
上野站上决斗阈。
安无咎知道结果是注定的。
杨明别无选择,只能走进决斗阈之中。
他们的头顶出现武器栏,滚动过后,两个人的武器都选定为短刀。
“是否有其他角色加入决斗请各位选择你想去的阵营并押付角色面板上的全部血条数,计时一分钟。”
圣音言毕,杨明便看向场下。
安无咎也望过去。
按照计划,吴悠会站到杨明这一边。
吴悠和杨明加起来血条数为5,险胜上野大成的4个血条。
没有人会站出来帮助上野大成。
从现有的红黑线推算,老于和钟益柔之中必然有一个人是诅咒上野的,这时候谁站上去,局势就会变得更清晰。
没有人敢随便迈出这一步。
在他们之中,红线能连到上野的,只有沈惕了。
就在安无咎推算时,一个人踏入了决斗阈,站到杨明的身边。
不是吴悠。
偏巧就是沈惕。
片刻后,沈惕的面前也出现短刀,他握住刀柄,望向对面的上野。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微微弯起,流露出温柔笑意,迷惑性十足。
“听说你黑线是我,我这不就来了吗”
当他站定阵营之后,杨明的脸上便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安无咎在心中笃定自己不会输,因为杨明也只是强弩之末,但他还是忍不住看向沈惕。
他真的要加入杨明的阵营吗
沈惕红线连接了上野没错,但如果上野活到最后,分数应当是高于他的。
光是这一点,沈惕就不会留他活口。
决斗阈之外的人都选择了作壁上观,上野在一对二的对战中并没有挣扎太久。
第一局结束时,上野已经伤痕累累,他喘着气,跪在地上。
换作观战的视角后,安无咎才忽然发现,原来沈惕也可以出手这么狠厉,他的体术实力远在自己估量之上。可当时他对上自己的时候,明明招招克制,完全不像是决斗的样子。
还以为是他性格本就吊儿郎当。
杨明的体能从未训练过,也被精神崩溃的上野刺中好几次。他见了血,整个人都变得很紧张,出了决斗阈便匆匆用物资疗伤。
“我不参加了”杨明对沈惕道,“你一个人跟他决斗。”
他原本想的是今天先干掉钟益柔,但每天的决斗次数有限,如果与钟益柔决斗,上野大成必定会因为报复心而加入到对方阵营。
这可是件麻烦事。
还是先除掉上野。
看见沈惕朝杨明点了下头,安无咎忽然间不想看下去了。
他没有留恋,转身便离开。
决斗阈中的沈惕仿佛得到什么感应似的,也侧过脸瞥了安无咎一眼,根本没有在意这一轮的武器是什么,双眼凝视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决斗室的门口。
离开决斗室后,安无咎回到了储藏室,一个人坐在那里吃面包喝水,将他的能量条补充到满格的状态,同时他又检查了一下其他人的物资,在杨明的第二次分摊下,剩下的人除了零物资的上野,应该都可以撑到最后。
静坐的时候,他又回忆起自己做过的梦,那与他的记忆似乎完全不同。
回忆中的母亲,温柔至极,从未对他有过任何的责备。
为什么梦里的她像是着了魔一样。
是因为梦境是反的吗
圣坛究竟是淘金圣地,还是同类相残的蛊窟。
圣音不断地播报着战斗情况,令安无咎的思绪反复拉扯。最终他还是从储藏间出来,还没走到会客厅,就已经听到了上野大成的死讯。
“玩家上野大成,血条归零,死亡。”
这枚被操纵的棋子最终还是被彻底抛弃了。
安无咎游移的眼神恢复焦距,站了起来,朝会客厅走去。
看来钟益柔没有履行约定,把自己恢复血条的能力用在濒死的上野身上。
在甬道中,他听见了钟益柔与杨明的争吵声。走出走廊,光一寸寸打在他的脸上。
“我现在就对你发起决斗,”杨明的声音十分坚定,“圣音,我要向钟益柔发起决斗”
得到钟益柔的七分,杨明就是必然的第一了,他恐怕早就想这么做了。
然而圣音却如此回复。
“今日决斗次数已满,无法发起决斗。”
钟益柔一瞬间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就是天意。某些人杀心这么重,我还是把两次增加血条的技能都用在自己身上吧。”
她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打开自己的游戏面板,在上面点了点,面板发出嘀声,“万一晚上又出现复活的邪教徒,把我这一条小命杀了怎么办”
安无咎轻声开口,“如果你用了,最后的奖励积分会少一万积分。”
一万积分并非是小数目,很有可能本轮游戏的奖励积分都没有这么多。
“没事儿,我已经用掉了,能奶就奶,活着最重要。”她故意朝杨明那头说,“我可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死了,有技能又能怎么办。死了都没用出去,可太亏了。”
只要活到明早九点,一切就结束了。
无法发起决斗,杨明又气又恼,认为是自己情绪上头才会失算,上野的四条命太难磨,应当把最后一次决斗的机会留给钟益柔。
但他也清楚,就算真的把决斗机会用在钟益柔身上,她也可以给自己续命。
无论如何,这一夜都必将如此过去。
八个人之间的欺辱、恶斗、猜忌和尔虞我诈,在明早圣乐的奏响后,必然终结。
这是最后一晚。
沈惕喝下最后的水,独自躺在床上。
离开会客厅时,时钟显示着11点45分。他很想待在那儿看一次整点的样子,看看石英钟下的对开小木门里会冒出些什么。
但那个时候就要进入强制睡眠了,他还不想在最后一晚倒下去。
他的食指轻轻地敲击着木质床沿,发出有规律的声响,和远隔长长甬道的时钟秒针吻合。而他的目光却四处游移,最终定格到手腕上。
手铐磨出的痕迹没有完全消除,想条快要愈合的疤痕似的,停留在皮肤表面。他抬了抬,似乎在回味之前的牵扯。
被牵制住的感觉很陌生,但并不坏。
他想到进入安无咎房间的那晚,他对自己说。
“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催眠气体释放的瞬间,沈惕敲击的手指骤然停住。
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想通了什么。
所有纷乱的思绪在这一刻通通汇聚。
他就像是一只和毛线球作对的猫,不停地找,不停地用爪子挠,却在某个瞬间突然看见了那个不易察觉的线头。
然后他笑了,在强制入眠之前。
今晚一定能做个美梦,沈惕想。
第五天的早晨,安无咎几乎是在药效散去的第一时刻清醒,睁眼后便径直来到会客厅。
秒针还在一点一点地移动。
早上6点23分。
他是第一个出现在这里的人,于是无所事事地做了些无聊的事。
很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出现。这是决定命运的最后几小时,哪怕是有强制入眠的气体,巨大的求生欲望也无法令人睡得安稳。
杨明是第二个到的人。
他环视一周,发现钟益柔还没出来,又不断地往会客厅的石英钟上扫视。
钟益柔出来的时候刚过8点不久,奇怪的是,她这次没有换旗袍,也没有变换发型,甚至连妆容都没有画,神色慌张。
“昨晚睡前我把两次加血条的机会都用在自己身上了,应该有三个才对。”钟益柔点开自己的面板,“可我昨晚掉了一个血。”
她头上显示着如今的血条数,的确,只剩下两个。
老于喃喃道“邪教徒果然还在我们中间”
一旁的杨明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反倒放声大笑。
管他什么邪教徒不邪教徒的,现在就是时机,钟益柔只剩下最后两条命,一定要速战速决。
“沈惕”他回头对靠在墙壁上的沈惕施以信号,“现在就上。”
此刻的杨明不愿自己发起决斗,因为如果是这样,沈惕或许会突然反水,自己只有一条命,必须稳妥行事。
大概是出于合约规定,沈惕没反抗,“我,对钟益柔发起决斗。”
圣音立刻回应,“玩家沈惕向玩家钟益柔发起决斗。”
“请尽快应战,计时五分钟。”
钟益柔踏入猩红光幕中的那一刻,神色很慌。她不住地扭头看向其他人,无法拒绝决斗的她希望可以获得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帮助。
第一个站上去的是安无咎。
他步伐不疾不徐,踏入决斗阈,在钟益柔的身后站定。
沈惕盯着安无咎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笑意。
决斗阈外的杨明开始肆无忌惮地嘲笑起他来,“沈惕可是有八个血条的,你这一个血条算什么是想寻死了才主动上来的吗”
安无咎没有说话。
杨明心中不悦,但仍旧在算计。
安无咎站队钟益柔,那暗恋他的老于为了不让安无咎死,必然也会站出来。这样一来,他们一方的血条总数就是八个。
沈惕这边可以让吴悠也上去,算上自己的一个血条,总共13个。
碾压式胜利。
可就在杨明稍稍安心之时,第二个人走了上来。
是在杨明阵营埋伏已久的吴悠。
他就这么眼看着吴悠进入决斗阈,一步一步朝钟益柔走去,最后驻足在安无咎的身旁。
杨明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吴悠你在干什么”
帽檐下,吴悠的表情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只是低声说,“钟益柔的红线连的是我。”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她连的是你你就要帮她”
“她帮过我。”吴悠面不改色,继续扯着理由。
“你真是不可理喻我当初是瞎了眼了帮你”杨明怒不可遏,但他努力地说服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现状。
沈惕这一方是8个血条,对面算上老于,也是8个。
不行,时间不多了。一定要杀了钟益柔。
没等决斗阈外的老于行动,杨明就率先迈步,来到沈惕的身边。
“这可是你自己要和我作对的,一旦进了决斗阈,就没有反悔的机会。”
圣音出现,“是否还有其他玩家加入本轮决斗”
此时此刻,决斗阈外只剩下老于一个人。安无咎转过脸,看向他。他的表情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好像是刻意地与自己的眼神避开一样。
同样的,他也回避了圣音的问题。
“阵营选择结束,决斗阈关闭。”
此刻的杨明仿佛已经获得了胜利一般,大笑着,“连你的红线都不愿意帮你了这就是你的命,安无咎”
安无咎也在思考老于此举的缘由,尽管他从未认为自己可以做到算无遗策。但老于的放弃还是令他意外。
“为什么”在系统选择武器的间隙,他看向老于,眼神之清澈,在这个角斗场显得格格不入。
“你问我为什么”老于也望向他,眼神中竟透出一丝报复的意味,“你为什么换我的线呢”
只一瞬间,安无咎就明白了。
他扭头,看向沈惕。
杨明对安无咎注定的死已经充满了期待。
“还说什么废话赶紧说说自己的遗言吧”
滚动的武器栏终于停止。
“本轮决斗双方武器均为武士刀。倒计时,开始。”
在倒计时结束之后,沈惕第一时间发起攻击。
刀光从安无咎白皙的脸庞闪过。
他是矛盾的,决斗阈中的安无咎只剩下最后一条命,他不愿让他死。
另一方面,他似乎又是相信眼前这个人的,他知道无论是怎样的状态,善良或是邪恶。此刻这个站在自己对立面的安无咎,都不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没有攻击安无咎,而是略带划水性质地攻击其他的人。
安无咎也奇怪,尽管自己此刻是正常状态,但他好像不像第一次那样,在面对决斗的时候出现强烈的应激反应了。
即便如此,安无咎依旧没有主动攻击,反而是在保护吴悠和钟益柔。
刀尖挥至安无咎眼前的时候,沈惕轻声开了口,声音与带起的冷风一同近在咫尺,又瞬间停驻。
“你在想什么”
安无咎用自己的刀架住他的,抵挡攻击。
一句很轻很缥缈的话,落到沈惕耳侧。
“你很快就知道了。”
很快是一种相当复杂又十分主观的时间概念。
很快,他们这种不平衡的决斗面临结束,弱小一方的血条在快速地流失。
在安无咎试图保护钟益柔的时候,杨明偷袭到他身后,手中的武士刀闪烁着寒光,从安无咎的后背狠狠刺进去,洞穿他的身体。
拔出长刀的那一刻,血飞溅而出,溅在沈惕的风衣上。
几乎下意识的,沈惕便伸出手臂,揽住了背对着他们、即将跪倒在地的安无咎。他清楚地看到,安无咎头上的血条正在快速流逝。
“你就一个血条,死了就没了”杨明手一松,淌血的刀落到地上,发出金属的铮鸣。他大笑着,如同疯癫一样,大喊着“我赢了,这次终于是我赢了”。
吴悠冷冷地盯着杨明,按照安无咎教授给他的方法,在心中算了算时间。
霎时,整个地堡奏响唱诗班的乐章,圣洁的音乐传到每一个人的耳畔,鼻尖嗅到的却是抹不去的血腥气,如同一场血色洗礼。
而安无咎的血条也即将归零。
“九点了我赢了,我果然赢了”杨明愈加疯狂,他对着天花板大喊,企图更快一点得到胜利的桂冠。
他的喧哗与地堡中的圣乐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圣音毫无感情地播报出结果。
“本轮决斗结束,沈惕阵营获得胜利。”
“玩家安无咎血条归”
如同故障一般,圣音竟突然停住,不再发声。
“还没有这么快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令杨明脊背一凉。
怎么会
他每一块肌肉都僵硬无比,如同木偶一般转过神,震惊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刚刚“死亡”的安无咎,活过来了。
他那个归零的血条的确消失不见,但出现了一条完完整整的,新的血条。
杨明立刻反应过来,他指向钟益柔,“是你,你骗我”
“兵不厌诈。”钟益柔妩媚一笑,方才的惊惶无措全是假装,此刻脸上从容的风情万种才是真正的她。
“这样才有意思嘛。没有反转的电影,你会看吗”
杨明气急,又忽然松开眉头,冷笑道“没死又如何,圣乐都放完,九点已经过去了”他狠狠地盯着安无咎,“你还是输了”
沈惕怀中的安无咎咧嘴一笑,齿缝间都是鲜红的血。
只是一个笑,就让其他人分辨出他的“突变”。杨明刺穿的那一刀,又逼出了安无咎黑暗的状态。
“真他妈疼。”安无咎捂住自己的肚子,站了起来,手指抹去嘴角的血,然后笑着,扬了扬下巴。
“吴悠。”
听到安无咎的指示,吴悠沉声开口。
“圣音,我要和杨明决斗。”
杨明皱起眉,几乎是下意识地,双腿不受控制地动起来,倒退离开这个可怕的决斗阈。
“什么”
但安无咎血腥的笑容、以及毫无情感可言的圣音,粉碎了他的幻想。
“玩家吴悠向玩家杨明发起决斗。”
“请尽快应战,计时五分钟。”
杨明甚至无法接受这件事,遑论应战。
他满眼震惊,嘶声喊着“怎么可能不可能的,已经到时间了现在已经超过九点了”
决斗阈外的老于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本安无咎死了,他以为自己至少可以获得他的生存分数,几乎是意外之喜。
游戏明明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会发生逆转。
“九点了”杨明声嘶力竭,跪倒在地。眼前出现一双腿,那人继而蹲下来,突如其来地,一只手用力捏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脸,与其对视。
眼前是笑容优雅的安无咎,满嘴的血液令他看起来像个可怖的食人魔。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撇了撇嘴,“记得我之前讲的,关于恐怖片的技巧吗”
他力道极大,指尖掐住的皮肉都发白。
“看在你捅了我一刀,让我变正常的份儿上,我再教你一个小小的技巧。”说完,安无咎凑到杨明的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
“诡计。”
他笑了起来,笑够了又松开手,拍了拍杨明迷茫的脸,用颇为遗憾的口气说,“你这个脑子,不适合做反派。”
“还是我来比较合适。”
“还记得会客厅的石英钟吗”安无咎兀自站了起来,双手在背后一背,颇为俏皮地转了个身,伸出手,做了个扭转的动作,小声开口。
“今天早上,我把他调快了二十分钟。”
“你不觉得”安无咎抬了抬眉,脸上的笑容消失。
“昨晚那个美好的夜晚特别短暂吗蠢货。”
短暂的成功和巨大的失败,将杨明的理智磨得粉碎,他呆愣在原地,听见沈惕的轻笑后又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焦急地伸出双手抓住沈惕的腿。
这一次再也没有命令式的独裁,而是苦苦哀求,“沈惕、沈惕快,帮我杀了他们求你了,帮我杀了他们”
沈惕那张英俊的面孔露出抱歉的表情,绅士中透着一丝可爱。
“不好意思,一分钱一分货。”
“音乐已经放完了,我们的合作就结束了哦。”
他从呆滞的杨明手中抽离,一步步,站到了安无咎的一边。
“你为什么要帮他”杨明迟钝地跟随他的脚步望过去,喃喃发问。
“为什么”沈惕笑了笑,揽住了安无咎的肩,“这可是个好问题,你不说我都不好意思自己丢包袱。”
他拍了拍手,“圣音,我要公开我的红线。”
然后他又撞了撞安无咎的肩,“你也公开啊。”
“这么快就要上彩蛋吗顺序不太对吧。”看着杨明一副可怜虫的样子,安无咎又如同施舍好心一样,“好吧,反正时间不多了,那就公开吧。”
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要求当众公开自己的线。
圣音出现“即将公开玩家红线。”
转瞬之间,两人的周身出现许许多多红色的光点,如同萤火一般,在空气中流转,渐渐地,聚拢成两条细长的红线。
一条发着光的红线,绕住沈惕的手腕,然后向另一端延伸,勾上安无咎的腕骨,一圈一圈,紧紧缠绕。
另一条,则是相反的路径,圈住同样的人。
沈惕笑着抬起自己的手腕,一如当初展示那副手铐一般。
“看到了吗我们是双向暗恋的关系哦。”
杨明目光呆滞,他明白了。
沈惕复制了安无咎换线的能力。
方才老于的红黑线并不是安无咎换的,而是沈惕。
这是他预谋已久的暗恋。
杨明知道自己输了,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输得这样彻底和难堪。
但这就是安无咎想要的。
他不只是想要赢。
而是彻底摧毁对手意志的赢法。
猩红的决斗阈上方出现白色的应战倒计时。
3
2
1 。
“玩家杨明未应战,本轮决斗直接判定玩家吴悠获胜。”
“杨明血条数归零,死亡。”
“不”杨明甚至没有喊完最后的不甘,头顶的血条就变成冷冰冰的灰色,曾经自认胜券在握的他转瞬间成为一具尸体,重重地倒了下去。
只扬起一身尘埃。
安无咎的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还不够刺激。
他仿佛感觉不到任何情感,哪怕是敌人的死亡,也只能轻微地令他感受到一点点快乐。
这快乐就像是隔着一片毛玻璃,一场雾,看不真切。
远远不够。
他转过脸,看向决斗阈外的老于,他脸上的表情倒是很有趣,一脸的震惊。
老于低声道,“这一切果然都是你做的。”
“对啊。”安无咎摊开双臂,玩世不恭地点了点头,“就是我。”
他毫无认罪伏法的意思,甚至引以为豪。
“那邪教徒”
安无咎看向吴悠,“小鬼,这场戏你导的,你来说。”
吴悠低声道“根本没有什么邪教徒。”
“是那副最后的晚餐给我的灵感,还有什么比一个混迹其中的叛徒,更容易搅动人心的呢”安无咎笑了出来,朝他向前一步,离开决斗阈,与老于面对面,说出一句令他浑身发寒的话。
“还不明白吗邪教徒就是你和吴悠啊。”
老于不敢相信,“什么”
原来自己脚腕上的痕迹,后背磨损的伤,都是有原因的。
“你肯定很奇怪,吴悠怎么能做到进入你的房间,将你拖出来呢如果你在房间里,他在门外,分明是连你的房门都无法打开啊。”
没错,他直接命中了老于心中困惑的地方。
安无咎耸耸肩,“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自己打开你的房门,也不需要。”
老于仍旧皱着眉,不明白其中要义。
“刚刚才说过,现在就忘啦”安无咎用手把下半张脸的血抹开,“时间是我的工具啊。”
“早上我把石英钟调快了。所以你们认为的9点,并不是真正的9点。但这不是我第一次改变时间。”
安无咎歪了歪头,他沾了血的脸表情纯洁,呈现出一种微妙的、既天真又残忍的感觉。
“进入地堡的第一天,我就把会客厅的石英钟调慢了五分钟。”
就在他被上野和刘成伟欺辱之后。
“所以钟上显示的晚上12点,也并非是12点,而是12点过5分。”
“这五分钟,足够让你被催眠气体迷晕过去了。”
原来他打了一个时间差,让自己误以为还没到强制入眠的时间,所以被迫在室外入眠。
安无咎耐心而轻柔地继续说着,如同专业的屠夫讲授自己如何解剖一头家畜那样细致。
“我指使吴悠陪你夜聊,拖住你直到快到11点50分,然后让他装作不经意地告诉你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等你们穿过一段又一段的甬道,并肩走到休息室门廊,再站在门口互道几句晚安,催眠气体就差不多要控制你的大脑了。”
他惟妙惟肖地发出咚的一声。
“等你打开门,晕倒在地,吴悠把你拖到杨明的房门口,拉起你的手打开杨明的门。再将你们俩一一拖到决斗阈。”
说到这里,安无咎露出庆幸的笑容,“你知道多巧吗你们的决斗没有武器。”
老于惊诧地望向吴悠的方向。
一路伪装吴悠卸下包袱,轻声开口“没错,所以我用你的手捂住了杨明的口鼻,闷死了他一条命,然后再把你们拖回去。”
“可是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床上。”
“嗯。”吴悠说,“所以我先用你的手打开杨明的房门,然后把他拖进去,弄回到床上。这个时候我的能量条已经失去了一半,我就回到储藏室,吃面包喝水,使用药物,然后一直等,等到我的能量条逐渐恢复到可以承受另一次犯规,再出来,把你送回到你的床上。做完这些以后,我再补给物资。”
“可是你哪来的这么多物资”
“我给的。”钟益柔举了举手,“我们可是举全家之力,供这个小童工了。”
难怪。
当初车轮战的时候,老于就很奇怪,为什么吴悠进入决斗阈的时候能量条是满格。
大家到了那个时候,因为没有及时进食喝水,能量条多多少少都有损耗,除非有大量补给过物资。
他从未设想过,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会如此缜密地完成这样一场暗度陈仓。
更想不到,表面上四面楚歌的安无咎,早在第一天,就背地里布局出精密的连环套。
“刘成伟的尸体也是我搬过去的。”吴悠坦白,“无咎哥说,吓唬吓唬你们,让大家因为非自然的现象更加混乱。”
人在封闭的环境中呆久了,思想会变得迟钝,猜疑心会越来越重。
“原来如此。”老于听罢,脸上露出释怀的笑。
他看向沈惕,“你也加入了他们,才换了我的线吗”
沈惕撇了撇嘴,“我可没有被某人邀请,可能是我不配吧。”
“我本来不想换你的线,因为我根本没想过进入下一轮。”
“但是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他的表情十分难得地严肃下来。
“强行暗恋一个我想暗恋的人,还挺有趣的。”
话尽于此,地堡忽然间摇晃起来,天花板上的壁画、壁龛中的圣经、铺满了地面的暗红色地毯,一切仿佛都临近崩塌。
转瞬间,决斗室的红色光幕粉碎开来,化作许许多多的光粒,墙壁同样如此。
四周围的一切化为混沌。
身处混沌之中的他们,听见了圣音。
“恭喜各位玩家在本轮游戏中存活。”
“下面开始为各位结算生存价值分数。”
“玩家老于,自身生存价值为3分,被迫换线后,红线连接上野但上野死亡,无法获得其分数,黑线连接安无咎但安无咎存活,无法获得其分数。老于得分总计3分。”
“玩家吴悠,自身生存价值为5分,红线连接老于且老于存活,其生存价值为3分,黑线连接刘成伟且刘成伟死亡,其生存价值为2分。吴悠得分总计10分。”
“玩家钟益柔,自身生存价值为7分,红线连接吴悠且吴悠存活,其生存价值为5分,黑线连接老于但老于存活,无法获得其分数。钟益柔得分总计12分。”
“玩家沈惕,自身生存价值为1分,经主动换线后,红线连接安无咎且安无咎存活,其生存价值为4分,黑线连接上野大成且上野死亡,其生存分数为6。沈惕得分总计11分。”
“玩家安无咎,自身生存价值为4分,经主动换线后,红线连接沈惕且沈惕存活,其生存价值为1分,黑线连接杨明且杨明死亡,其生存价值为8分。”
“安无咎得分总计,13分。”
周围的混沌逐渐化为一片清朗的纯白。
圣音宣布了最终结果。
“恭喜排名前四的玩家顺利通关,成为“红与黑的残杀”的幸存者。”
“回到现实后,各位将获得本次游戏的奖励积分,以及各位的交易积分。同时,你们将拥有24小时自由时间。”
“请遵守圣坛的规定,准时回到游戏舱。否则,我们将会对幸存者直接抹杀。”
“请记住,幸存是暂时的,只有死亡才是永生。”
话音刚落,纯白的四周变作全黑,安无咎感受到巨大的重力作用,狠狠地躺倒在地。
后背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他睁开了眼。
此刻他并不在什么地面,而是钟益柔口中的游戏舱里。
这个狭小的游戏舱如同冷冻舱,他的脸上罩着呼吸机,手臂上插了许多输入管,大概是防止游戏过程中无法摄入食物,特意制作的营养补给系统。
在游戏里,他已经换上了白色衬衣,但是此时此刻,他穿的却是初始化的黑色上衣。
手腕的伤很严重,没有缝针。
头发也还是长发。
安无咎取下呼吸机,一一拔下这些管子,从游戏舱里出来。
脚踩上地面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抬头看了看,面前是一扇巨大的、宽广无比的门。
这是一间大到令他惊异的仓库。
安无咎回头,心更沉了沉。
在他的身后,是多到数不清的游戏舱,在地面,在二楼,甚至挂壁在墙上。
里面通通躺着活生生的人。
回过头,他朝大门走去,久违的光亮照得他睁不开眼,只能抬手挡住。
迷茫之中,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安无咎。”
循声望去,他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强光刺眼的后遗症令他如今的视野变得奇妙,充斥着彩虹色的光圈。
万分熟悉的,那双绿色瞳孔出现。
“好久不见啊。”
安无咎愣了愣。
“很久吗”
沈惕揽住他的肩,笑得十分讨好。
“帅哥,我现在无家可归,你可以收留收留我吗”
安无咎抬头,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他和自己不一样,身上所穿的服装没有任何变化,头发长度也没有变化。
但沈惕的手上拿着那个在游戏里已经被安无咎劈裂的观音面罩,只是现在的面罩完好无损,像是从未发生过决斗一样。
安无咎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个被杨明洞穿的伤口也没有了。
果然游戏里发生的事并不会影响到现实生活。
那么他手腕上的伤就只可能是现实中发生的,所以在初始化进入游戏的时候,才会直接带入到游戏世界中。
“喂。”
听见他的声音,安无咎才回过神,看见沈惕低着头,凑自己很近很近,鼻尖几乎就要碰上。
“你为什么不理我我都向你求助了。”
看着此时此刻,游戏之外的沈惕,安无咎仿佛看见了一条小狗,还是会拼命摇尾巴装可怜的那种。
这种奇妙的幻想令安无咎感到有趣,又陌生。
“我不相信你无家可归。”他的语气单纯又直白,完全没有要顾及对方感受的意思,“你说的话没几句真话。”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沈惕又一次捂心口,一脸委屈,“我对你可是一片丹心啊。”
是那种强行把暗恋箭头对准他的丹心吗
安无咎依旧不相信,自顾自地离开了游戏工厂。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陌生又熟悉,灰蒙蒙的、潮湿的空气,似有若无的化工品气息,抬起头就能看到虚假的蔚蓝色人造天空。
工厂的地点似乎很偏僻,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荒地,散落着废弃的飞行器残骸,安无咎走在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公路上,沈惕就跟在他的身后。
“你不检查一下你的积分你是第一名,应该获得不少吧。”
听他的话,安无咎也停下脚步,发现在现实中也能打开他的游戏面板。面板的最上方有一则消息,是上一轮游戏的结果推送。
圣坛
恭喜玩家安无咎获得“红与黑的残杀”第一名,您的奖励积分共20000圣币,已归入面板中。
为您公布其他玩家成绩,第二名为玩家钟益柔,所获积分为15000圣币;第三名为玩家沈惕,所获积分为10000圣币;第四名为玩家吴悠,所获积分为5000圣币。
阶级与阶级之间的差距还真不小。
紧接着,安无咎看见了自己的交易信息。
您签订的合约已生效,将为其他幸存者分放您承诺的积分。
耳边忽然出现温热的呼吸,安无咎一侧头,鼻尖擦过沈惕脸颊。
他防备地退后一步。
“你干什么”
沈惕却一本正经地反客为主,“你果然在骗人。当时你签合约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口口声声说自己有五万积分,可拟定合约的时候却不写明具体数字。”
他手掌往右一滑,出现了一个安无咎可见的面板,上面是他从安无咎这里获得的交易积分,才14286
“太黑了,死了三个淘汰一个,但还是按照七等分来算,真是太黑了。”
对于这一点,安无咎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愧疚,他抿了抿嘴唇,心中竟冒出一丝久违的雀跃。
“我确实骗人了。”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大家都骗人了。”
沈惕的面板冒出一个新的交易消息,是五千积分的进账。
“你这又是什么”
沈惕歪了下头,“这当然是我骗人的奖励啊。”
就在两人交谈时,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出现,安无咎一侧头,看见靠近游戏仓库那一头的公路上,一辆摩托车飞驰而来。
但这辆机车并没有笔直驶出这里,而是炫技似的来了个漂移,停在他们两人的面前。
车上是个身形苗条,穿着紧身摩托车服的人。
她跨步下来,摘下头上的摩托车头盔,甩了甩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
“你们走得真慢啊。”
钟益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竟然是会骑摩托车的。
这反差令安无咎多少有点惊讶。
钟益柔将头盔夹到胳膊下,来到安无咎身边,“你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还没等安无咎开口,沈惕先横插进两人中间。
“你稍他一程,我怎么办,跟在你们后头跑啊。”
钟益柔大笑,“也不是不行啊你腿这么长,跑起来应该比我们快很多吧。”
安无咎也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又瞥了一眼沈惕。对方可一点儿没有吃瘪的样子。
沈惕把安无咎往自己这边一拽,“大美女还是自己回家吧。”
虽说沈惕是个怪人,但安无咎想了想,如果自己乘顺风车走了,似乎对他来说不太公平。
他往前望了望,这条路这么长。
自己一个人走会不会遇到不好的事
“我还是跟他一起吧。”安无咎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格外乖巧,把钟益柔看得一愣。
“不会吧。”钟益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人,“你们不会真的那个了吧。”
“那个”安无咎还在迷茫之中,沈惕直接伸手送客,“快走吧妹妹,路上开车小心,见到电子狗记得躲哦。”
钟益柔只好一脸担忧地跨步上车,戴上头盔。
“那什么,别的我管不着,你们就记得做好措施哈,安全第一。”
安无咎不明白,“措施”
“哦对了。”钟益柔想到什么似的,打开自己的面板,点了几下,然后才发动摩托车。
“我给你传送了我的地址,记得来找我给你治一下受伤的伤。”她转了个头,单手扶住把手,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对身后的两人挥了挥。
“一会儿见”
安无咎打开面板的消息栏,果然有一条显示地址和地图的位置分享。
在分享的下面,还有一个加好友的消息,是钟益柔。
“别加她。”沈惕抢先说,“一看就不喜欢我们男的。”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但安无咎又有些好奇。
他故意点了接受,然后问沈惕,“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沈惕强调道,“摩托车带给我的直觉。”
这个理由毫无道理。
安无咎自己朝前面走去,空旷公路两侧的黄沙荒地格外苍凉,像是一片核爆过后的无人区。
他想到记忆中,许多人寻死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极端天气的时候,沙尘暴和龙卷风齐齐赶来替他们收尸,仿佛死得也很壮阔。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到沈惕在游戏的最后说的话。
“为什么你说,没想过活着通过上一关”
他的问题问完,一直玩世不恭的家伙突然间沉默了。
安无咎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太直接,戳中了他的伤心事。他的心头很快涌起一股愧疚,于是脱口而出。
“抱歉。”“很简单啊,就是不想活了。”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被荒野的风吹散。
安无咎停下脚步,看向他,一番思索之后,还是选择直白地提问。
“为什么”
难道他参加这样残酷的厮杀游戏,就只是为了自杀吗
“没什么好抱歉的。”沈惕率先回应了安无咎的话。
他的头发被风吹乱,嘴角挂着微笑,这张脸上平白多出些少年气。
“他们都说,这个游戏很残酷,第一关可能就会死。于是我就来参加了,我想知道,死亡是什么感觉”
说完他转过头,那双漂亮到极致的眼睛望着安无咎,眼中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感。
“我的父亲是一个酗酒成性的家伙,他打我,打我妈妈,把我妈妈杀了,挖了肾脏去黑市换了1000块,买了一大堆的酒和药,在家里醉生梦死。醒来了就打我。”
说着,他看见安无咎那双乌黑的眼里闪动出泪光。
仿佛下一刻,这个在游戏里兵不血刃的家伙就要为他的悲惨经历而感动,那种多到要涌出来的同情心甚至会让他哭泣。
沈惕忽然笑了出来,甚至笑得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够像吗”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安无咎有些迷茫,“像什么”
“像真的啊。”沈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脸上做出十分无所谓的表情,“不像的话我再说一种。”
他很直接地告诉安无咎,他在骗人,刚刚说的每个字都是假话。
不仅如此,沈惕还引以为傲,笑容张扬。
“我可以给你编出一百套不重样的。”
“还想听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