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
安无咎的语气很冷, 只有他极端愤怒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语气和表情。
玻璃窗外,城市里不断地发生着爆炸, 接连不断,仿佛有一根遍布每一片土地的导火索, 正在一刻不停地被引爆。
再这样下去,一切都会被毁灭。
拉塞尔大笑起来, 他的手指飞快地点击着眼前悬浮着的投影, 似乎正操作着什么, 上面显示的是一些陌生的文字。
“疯的是你们, 所有的弱小的人类,你们自以为是万物之灵,自以为能够探索整个宇宙”
在他的操作之下,悬浮着的光点在不断地变红, 被污染的人越来越多, 一切都在加速变化
“其实你们不过是什么都做不到的蝼蚁,你们理解不了神明, 更不知道他们的力量有多么的强大”
“我不需要知道。”安无咎以极快的速度出现,一刀砍向对方,可拉塞尔的反应力也远超他的想象, 一个迅捷的闪避躲开了他的攻击。
长刀劈在办公桌上,砍出一条巨大的裂痕,椅子上的诺亚都被吓得抖了一下。
安无咎回身又是一刀, 但还是被拉塞尔躲开,无论他出手多快, 都难以成功。
安无咎想到那个沙文领导人死而复生的传说。
站在自己面前的他, 或许已经不是人类了。
“我以前也很好奇。”拉塞尔闪身躲避, 甚至伸手,握住了锋利无比的柳叶刀刃,“你是怎么能活下来的。”
他的手丝毫没有流血,眼神也空洞无比,“没有一个实验体活下来,他们都承受不了那种强度的实验操作,也受不了所有注射进去的药剂。那些可全都被调整为致死的程度,你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安无咎眉头皱了皱。
他从没想过,他之所以是“唯一”的成功实验体,是因为他们本应注定失败。
一切都是预谋好的,看来那个时候的拉塞尔,就已经被所谓的邪神洗脑,改变了整个人类革新计划的初衷。
“研究所里的那帮书呆子还把你当做是人造的伪神,为了完成最后的试炼,把你投放到圣坛里。”拉塞尔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将手中的长刀活生生捏碎,“看来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命很硬呢。”
提到了父亲,安无咎的情绪终于按捺不住,猛地抽出长刀,反手一挥,趁其不备竟直接砍下了拉塞尔的一只手。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砰的一声
沈惕一枪打中了拉赛尔的头,巨大的火力在一瞬间将他的头颅击爆。
他被砍下的手臂掉落下来,落到地上,竟在霎时间融化成一滩血水。
下一秒,血水和他肩膀的断面,以及他爆碎的头颅,同时出现了巨大的触手,如同迅猛的毒蟒,破竹之势朝安无咎飞来,直接捆住他的身体,将他扬起。
拉塞尔渐渐地失去了人的模样,他的西服被膨胀的肢体撑得爆裂开来,露出毫无皮肤和肌肉遮挡的胸腔,和腔体里一颗淌着蓝色粘液的、破碎的心脏。
无论沈惕开多少枪,都无法将拉塞尔击垮,他如今的形态几乎是坚不可摧的。
除非他能回到他原本的形态。
可沈惕却感觉自己的力量被什么封在这具人类的躯体里,无论如何都无法爆发出来。
手里的枪只剩下最后一枚子弹了。
“怎么因为你的父亲而感到愤怒吗”拉塞尔的声音变得愈发的喑哑和恐怖,语气中带着不屑一顾的嘲讽,“他的确命硬,最初是他发现沙文系统源代码里有一段他没有见过、也读不懂的代码,和咒语一样,但并不是注释,也没有被调用被使用,所以他感到奇怪,向我上报。”
拉塞尔的周身焕发出诡异的、冷蓝色的光,“看到那段代码之后,我就知道,我有救了,我可以重获新生了”
他大笑着,“我找到了神谕,什么不治之症,只有凡夫俗子才会困扰,我从此以后不再是普通人,不止是金钱,有了神的旨意,我可以拥有一切”
安无咎愣住了,原来当初拉塞尔的堕落,竟然是父亲间接促成的。
“你的父亲,或者说,我曾经的部下,真是个命硬的家伙,明明直视了神谕,却没有受到影响,这样不通神意的人留下一定会成为祸害,只有圣书才能拯救他,没想到他就这样死了,宁愿自杀,也不愿意服从神的旨意,将你们同化可那又有什么用,你们的悲剧,人类的悲剧,永远都无可避免”
拉塞尔越说越激动,触手尖端的口器张开,淌出黏腻的口涎。
而安无咎的眼中却浸出泪来。
原来父亲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尽全力抗争。
以一个渺小人类所拥有的全部力量在抗争。
他想要重新拿起自己的长刀,砍断他身上全部的触手,可他做不到。
那把刀早已被甩落到房间的一角,孤零零躺在地板上。
绝望从心底蔓延,越直面真相,一切就越可怕。
看到安无咎近乎放弃的模样,拉塞尔获得了巨大的满足,他感叹道“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类都离不开科技与网络,这些东西无时无刻跟随着,甚至嵌入他们的身体里,就像是一个完全无法分割的器官。”
他血肉模糊的头颅逐渐地合成出一张面孔,极度诡异的,生长着无数双眼睛的脸孔。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传教载体了,你说是吗”他的触手紧紧地缠绕着安无咎,恨不得让他窒息,通过他的手腕,拉塞尔看到了时间。
“倒计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发明,它能将一切矛盾激化,让人陷入混乱和疯狂,感受到死神不断逼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直到归零的那一刻,愤怒,恐惧,狂躁,绝望,这些来源于人类的极端情绪是多么的美味啊人类不是发现了你们的生命以负熵为食吗熵意味着无可避免的混乱,意味着走向绝望的消亡,而这正是我们的食物,我们的力量来源啊”
他嘶哑的声音像是洪流爆发,震荡着令人惶恐的亢奋。
原来他们不惜摧毁所有的人类,只为一次进食,足够让神明回归的进食。
拉塞尔大笑着,“你还剩不到一分钟,你们所处的世界也寿命将至,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地看着世界是如何毁灭的吧归零之后,一切都将结束了。”
虚空中,悬浮着的光点逐渐汇集,似乎要构成一个太阳的形状。
归零
安无咎忽然想到,这一次自己可能不能再等死了。
整个世界的人类都已经接近被污染,就像拉塞尔口中所说,一旦真的归零,一切都会结束,邪神归为,或许到那个时候,身为人类的自己就失去轮回的能力了。
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沈惕”
慌乱中,他对上那双令他心安的绿色眼瞳,眼中还存留着泪光。
杀了我。
他怕说出口,计划就失败,他们会被阻止,所以只能在心中不断地恳求。
求求你,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快杀了我
沈惕做过这样的心理准备,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会无法动手。
他从未想过,原来安无咎第一次求他做一件事,竟然是亲手杀了他。
时间不多了。
被触手缠绕到无法动弹的安无咎,朝沈惕摇头。
不要犹豫了
沈惕盯着安无咎,竟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倒计时的数字,他不知道这是否真实,是不是他感应到的。
但只剩下三秒了。
安无咎的心声如同一把钝刀,在沈惕最敏感的神经上不断地拉回拉锯,直至血肉模糊。
下一次,我还是会找到你的,我很快就会去见你
沈惕,杀了我。
沈惕不确信时空回溯的奇迹,是否真的会再次降临。
或许他会亲手夺去安无咎的生命。
但他的确不能再犹豫了。
“我爱你。”
沈惕自言自语般开口,也抬起手,瞄准了自己的爱人。
这一枪穿透触手,准确无误地命中他的心脏。
血飞溅出来的瞬间,连拉塞尔都愣住了。
听到这一声枪声的诺亚,更是浑身一僵。
安无咎睁着眼,血模糊了他的视线,还有他视野里沈惕的脸。
如果我真的死了,他一定会疯掉吧。
一定要回去,还要再见一次沈惕。
时间的尽头,安无咎抱着这样的奢望失去了生的意识,伴随着神的重返,无数满月的目睹,以及人类毁灭的消亡史。
但命运的齿轮还是在这绝望的一刻停滞。
并反向逆转
选择结束生命的安无咎,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急促地大口呼吸着,仿佛是溺水者,在濒临死亡之际终于得救。
安无咎观察四周,发现自己死后回到了一开始的卡车上,南杉正坐在驾驶座,而副驾驶的吴悠正在对着窗外的一个污染物扫射。
上一次的重置点是枪械自动贩卖机,在那他们遇到赶来救他们的南杉和吴悠,随后才跟随他们上了车。
而这一次他们已经在车上。
这意味着,第二次的重置点向后推移了。
安无咎有些恍惚,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抓住身边沈惕的手。
还好,这一次他们成功了,他又回来了
无论沈惕是不是还记得,他都想给他一个拥抱。
可他没想到沈惕更快一步,先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入怀中。
安无咎有些错愕地望过去,短暂的时间里,他发现沈惕的眼神竟然和上一轮回的末尾一模一样。
“我”
动荡不安的车中,沈惕将安无咎揽入怀中,胸膛贴近他的胸口,仿佛在试图感受他的心跳。安无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在上一个轮回、这个时间点的沈惕,根本没有拥抱他。
他此时此刻应该和吴悠一样,在对付窗外袭来的污染物。
可他却用很温柔的声音问“很痛吧”
听到这句话,安无咎愣了愣。
怎么会
难道他都记得
“下次不要让我做这样的事了。”
沈惕低着头,紧紧地将他拥在怀中,仿佛害怕他是不真实的。
“我真的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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