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宿管阿姨已经跑没影了。
江落沉着脸站起身, 将浴袍披在身上系好。池尤刚刚说的那句威胁在他耳边不断回响。
“解决我的欲望,否则杀了你哦。”
池尤只给他两种选择。
要么上床,要么被他杀。
但谁他妈会听他的话。
江落抬眸, 看到了茶几上方,被他故意放在那里的石像心脏和一颗元天珠。
这两个东西明晃晃,显眼而直白。
草他妈的。
江落的心情更坏了。
他专门用这些东西当做诱饵, 在周围布置了重重陷阱, 只要池尤敢过去, 这些陷阱最起码能要池尤的半条命。结果这些东西放在眼前,池尤竟然连拿都没拿
连看也没看
江落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管池尤是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但没心思拿, 都代表着一个不好的寓意那就是他对江落的欲望,已经大到无视这些东西了。
这很不妙, 非常不妙。
恶鬼的欲望来得是如此的迅猛和说一不二,似乎对他来说, 解决欲望甚至比自己的灵魂和心脏更为重要。江落眼皮直跳,多想揪着池尤的衣领再狠狠揍他一顿。
江落折磨了池尤一夜,将十八次的死亡一一还在恶鬼的身上,江落甚至玩得腻味。他将最为疼痛的几种死亡方式留存,决定要用更能让恶鬼记忆深刻的方法报复回去。
谁也没有想到,池尤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对他起了反应。
江落并非没有注意到池尤在逐渐恢复,但在他原本的设想中,池尤会被元天珠和石像心脏这两个诱饵引诱,从而落入陷阱之中自食其果。但没想到, 恶鬼最终看中的诱饵, 竟然变成了他自己。
一团郁气憋在心中, 江落忍了半天, 还是低骂一声“操。”
他阴着脸进了浴室,洗掉身上被池尤碰触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等他走出浴室后,却看到房间里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江落,“”
该来的都来了。
塞廖尔几人还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身上穿着睡衣,发丝凌乱如鸡窝。沙发上坐着院长和其他几位学校的老师,叶寻一行人则站在沙发周围,一个单身公寓挤进来了十几个人,空间顿时变得狭隘不已,气氛也跟着无声压抑。
徐院长坐在沙发正中央,他板着脸,双手拄着拐杖。不论是他还是其他人,脸色都不大好尤其是在看过房间内的凌乱后。
东西砸碎一地,玻璃、瓷片蹦得到处都是,鲜血零星,墙面上、地板上,连浴室门边的毯子都滴了几滴。
一副激烈争斗过的模样。
徐院长匆匆带着人赶来后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他心里一口老血差点气得怄出来。等从宿管阿姨那里得知江落大体无碍之后,他跳到嗓子里的心这才落了回去。
宿管员给他们打电话时语无伦次,他们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孩子又殉情了。看到这幅场景后,徐院长心里猛得一坠,知道这不是江落殉情,而是有外人侵入。
只是自杀,还不会将现场弄成这幅样子。
看到江落从浴室中出来的样子后,徐院长便明白,这个外人必然就是池尤。
徐院长来得虽然急,但带来的人都是知道江落和池尤那些事的人,并且都三番两次被徐院长打点过,绝对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口。
也正是因为徐院长的保护,江落和池尤的小道消息才只在校内流传,没有到六大家族的耳朵里。
除了老师,徐院长还让江落的同学们一块赶了过来,他只是希望这些年轻人能劝一劝江落。
常言到事不过三,至少在徐院长这里,江落的意外已经发生了第三次。人鬼之间的这些是是非非,越纠缠越是难分。徐院长与池尤有些交情,他自认池尤不是那等自私自利的人,而江落又是他看好的后辈,徐院长自然不想要他们俩一起陷得越来越深。
他可惜池尤,同情江落,可谁都知道,哪怕再相爱再遗憾,人鬼不能合。
徐院长早就想召来池尤的魂和他谈一谈这个问题了,奈何池尤的魂怎么也召不到,徐院长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他本以为江落拜了冯厉为师,池尤化作的厉鬼也会惧怕天师府的名头,谁曾想竟然又发生了这种事。
让徐院长心惊胆战的是,这里可是在学校恶鬼怎么会进入学校
“过来。”徐院长稳住心神,中气十足道。
江落又在心里骂了池尤好几句,才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徐院长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徐院长道“你这是又见到了池尤”
江落诚实地点了点头。
徐院长的手抖了抖,他摩挲着拐杖,和身旁的老师们面面相觑。
片刻后,徐院长收起惊愕,絮絮叨叨地教训了江落一顿。
瞧江落不吭声,他叹了口气,故意严肃地道“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起身,准备带着几位老师去查一查学校里的风水格局是不是出了什么缺漏。
闻人连将他送到门边,徐院长忧心忡忡地对闻人连道“你们多看着他,多劝劝他。这孩子实在太过痴情,要是池尤还在我们毕竟是长辈,有些话说不出来,还得需要你们去说。”
闻人连凝重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您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徐院长又叹了一口气,“这事,还得告诉冯厉那小子”
闻人连道“院长,您不必告诉冯先生了。”
院长奇怪道“怎么说”
闻人连压低声音道“您不知道,先前在选秀节目上,池尤就和江落见了面。冯先生出门在外,不知道这些事。我已经联系过他,冯先生同我说,他会提前回来,应当就是这两日的事情。等冯先生回来了,再和他说也不迟。”
徐院长觉得有道理,他摸着胡子,这才放心离开。
闻人连看着他们的背影,收起笑容,掩下担忧,转身回了房间。
为了不让冯厉迁怒江落,他特意说成了是池尤纠缠着江落不放,都如今看上去,他好像一语成谶了。
房内,江落被众人围在中心。
黑发青年表情出神,他靠在沙发上,身上的浴袍系得结实,却略显大了一些,明显是属于池尤的浴袍。
他的黑发半干不干,相比起这些,唇上和耳朵上的伤口更是暧昧不堪。牙印深深横在上方,留下堪称过分的痕迹。
而比这些更吓人的,是江落一只脚踝上握出来的鬼手印。
白如冷玉的肌肤上,青色的鬼手印可怖而阴森。
闻人连沉着脸看了这鬼手印片刻,关上了门。
塞廖尔困得快要站着睡着了,他努力睁开眼,昏昏欲睡道“江,你怎么来这里了呀”
他碧绿的眼睛艰难地朝着江落转了转,“你怎么把自己嘴巴,咬破了”
陆有一勒住塞廖尔的脖子,恨铁不成钢道“你给我看清楚,那是自己咬的吗”
闻人连刚升起几分欣慰,就听陆有一道“那分明是不小心摔倒了,所以牙齿磕嘴唇上去了”
死鬼看蠢蛋地看了陆有一一眼,他觉得陆有一说得不对。
最奇怪的是,他又在江落的身上闻到主人的味道了。只是这个气息却有些不对,比往常微弱了一些。
主人不是去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了吗
死鬼莫名所以。
葛祝早已坐在江落身边,伸手把着江落的脉搏,瞧瞧他有没有内部亏损。
若是和鬼魂有了交合,那便是阴阳交汇,活人的阳气可是会被鬼魂吸食的。
“咦”但一摸上去,葛祝便觉得不对,他自言自语道,“奇怪,江落身体好着呢,没虚。”
“难道池尤注意着这点,没吸食江落的阳气”
卓仲秋冷笑一声,手里一个用力,被她从地上捡起来的电视遥控器就碎成了渣,“他要是真的注意到这点,就不会三番两次来找江落了。”
闻人连走到江落身前坐下,沉默了一会,冷不丁道“你们做了”
闻人连曾经问过江落这个问题。
但当初,江落只是回答说他和池尤在梦中做过而已,那便是春梦,是不存在的虚假经历。而现在,池尤一次又一次,分明是在现实中也和江落进行了亲密之事。
这句话一问出来,屋内气氛就静了静。
他们屏息凝神,等着江落的回话。
江落脸颊微红,他昳丽的面容上染上了几分梦幻似的色彩,轻声细语道“还没有。”
气氛顿时一松。
江落的余光瞥过时钟,现在才早上七点。
今天晚上,他该怎么去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池尤说要今晚和我上床”在刚刚被威胁过的现在,江落心里的火气还在剧烈燃烧着,这句话他现在还说不出口。
哪怕是演戏,他也怕自己会扭曲起一张脸。
江落正要找个借口今晚将人聚集起来陪着自己熬上一夜,但闻人连却好像和他心有灵犀一样,瞬间站起身道“祁野之前和我说过,他今晚请我们吃饭,顺便去外面住一夜,如果我没记错,这两天晚上市中心会有很好玩的百鬼游行活动,我们也可以参加。”
他不容拒绝地询问道“江落,一起去吧”
江落用力忍下唇角笑意,“没问题。”
闻人连心底迫切地想要让江落忘掉池尤,竭力想要撮合祁野和江落。他甚至恨不得下一秒钟江落就能移情别恋,彻底将那只心怀不轨的恶鬼抛之脑后。
他毫不耽搁时间,拿起手机就走了出去,准备给祁野打电话。
卓仲秋和葛祝对视一眼,将江落送回他的宿舍收拾东西。
叶寻几个人走在他们身后,陆有一挠挠头,小声地问道“叶寻,江落嘴巴上的痕迹是池尤咬的吗”
叶寻瞥了他一眼,“你这才反应过来”
陆有一想不明白,“我只是想不通池尤他怎么越来越过分了。”干什么咬人家嘴巴啊。
叶寻抱着小粉,冷淡地道“我早就说过,人鬼殊途。仲秋说得很对,再好的人变成厉鬼之后也会变成另外一幅样子,但池尤不去找害死他的仇人报仇,而是一次次对江落纠缠不休,陆有一,我坦白直说,我认为他想要害死江落。”
陆有一倏地一愣。
叶寻停下脚步,直直同他对视“他想让江落死,然后陪他做一对鬼鸳鸯。”
半晌后,陆有一苦笑着道“你说得有道理。”
他握紧了拳,喃喃“我绝不会让池尤伤害江落的。”
初时他们保护江落,是因为不想要池尤犯错。
但现在,他们只是单单纯纯的,想要江落轻松快活地活下去。
他一直在努力,一直想要变强为池尤找出死亡真相,他有什么错
自从池尤死了后,他们没有见过一次化身成为恶鬼的池尤。
陆有一失望地想。
池尤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是说,他们从来没了解过池尤
江落回到宿舍里,还没坐下,卓仲秋和葛祝两人就飞快地给他收拾好了一包行李。
他们生怕待在这里会让江落神思不属,匆匆忙忙地就带着江落出了学校,赶往酒店住处。
在出校门时,闻人连特地给了江落一个口罩,让他遮住受伤的嘴唇,以免受风感染。
他们到达酒店后,祁野正在大厅等着他们。
不知道闻人连和祁野说了什么,祁野今天竟然穿了一身西装。西装修身而高贵,将青年本就高挑的身形修饰得更加成熟。但祁野的俊脸上却有些微红的不自在,他眉眼好似不耐地挑着,一股青涩而蓬勃的气息迎面扑来。
见到他的一瞬间,江落的脚步就微不可见的一顿。
因为祁野的这一身风格,明显是池尤的穿衣风格。
该死的。
好好一个帅哥,学那变态的穿衣风格做什么
他身旁的闻人连不放过他的每一个表情,自然没有忽视到这一丝不对。他眼含笑意,暗自点头,朝着祁野露出赞赏的目光。
江落果然喜欢这种类型的人。
祁野快步朝他们走来,目光飞速地从江落脸上扫过,“你们真够慢的。”
“路上有些堵车。”闻人连解释道。
祁野并不是真心抱怨,他只是性格使然。这会不再多说,而是直接伸手,强势地抓过江落拎在手里的包,单手搭在肩上,侧侧头,“走吧,房间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卓仲秋问道“你付的钱吗我们回头把钱转给你。”
祁野刚想要说声“算了”,就见大堂经理大步走了过来,对准陆有一笑出一脸菊花褶皱,“小老板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
一行人默默地转头看着陆有一。
陆有一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害羞地道“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这家酒店好像也是我家开的。”
祁野“”
陆有一嘿嘿笑了两声,“我之后让他们把钱给你退回来。”
“不用了。”祁野生硬地拒绝道。
因为陆有一的缘故,他们之前定的酒店房间硬生生地升了级。最好的那几间房全部给了他们。
大堂经理一直将他们送到房间门口,给予他们温暖如春风的服务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祁野闷闷地和江落站在最后,江落不晓得他为什么不高兴。正常人占便宜了,不用花钱就能住高级酒店不是应该欢欣雀跃吗
反正他的心情都因此好了不少。
“祁野,”江落装作随意地问道,“祁家还没有找到元天珠吗”
祁野脸色一暗,“没有。”
算上今天,距离丢失元天珠的日子已经过去四天了。
“其实我想不明白,”祁野情不自禁地低声同江落抱怨道,“一个对我们家没有用的珠子而已,丢了就丢了。我的父亲也不准备给家里人使用,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江落漫不经心道“祁家到你这一辈,你的天赋很好,自然不需要元天珠。但其他人,比如你亲戚家的兄弟姐妹,可并不一定不需要。”
“不,”祁野却道,“我说的家里,是祁家的每一个人。我父亲不准备给他们使用元天珠,他准备将元天珠送出去,送给投靠祁家的附属家族,或者对祁家忠心耿耿的学生弟子。”
嗯
江落眼睛微眯,这就好玩了。
难不成祁家还真是舍己为人的家族自己人不用,反而将这种能提升灵体的元天珠拱手让给别人
他可不相信祁家真的会是这么纯善。
在他思索之间,祁野突然声音一低,别扭地道“对了,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江落眉头一抽,违背着良心道“还可以。”
祁野不受控制地挑起唇角,又努力压了下去,他将手里的包往江落手里一塞,握拳抵在在唇边,嗓子发痒似地咳了几声,“行了,你快去休息吧,闻人连和我说你大概一夜没睡觉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竟然能一夜不睡,”他嘟囔了几句,“你去补个回笼觉,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再叫你。”
前方听到他们谈话的卓仲秋回头,接话道“顺便玩个游戏,打牌、搓麻将,其他的也行,网吧也可以,今晚通宵。”
他们显然也很担心,担心池尤今晚会再来找江落。
江落笑眯眯地点头同意,他和卓仲秋碰了碰拳头,回屋埋头倒在床上补觉。
这一觉睡得不算安心,梦里做了多个零零散散、古古怪怪的恶梦,江落最后喘息着醒来,满头大汗,被褥都被他浸湿了一块印子。
江落缓了一会儿,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逐渐入秋的天气,白昼变短,天边昏沉了下来。
在江落醒来不久,外头就有人敲门,“江落,醒了吗去吃饭了。”
江落起床去洗了把脸,戴上帽子拿着口罩走了出去,“好了。”
他们去吃的是火锅。
十个人坐了两桌,桌旁用垂下来的布帘形成一个半密闭的空间。店家将两个桌子并在了一块,两个火锅一左一右,也算是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江落调了调料回来,将吃的东西下入清汤锅,但随着天色越暗,时间越晚,他越发心不在焉起来。
江落罕见地有些焦躁起来。
这种焦躁,并非是害怕恶鬼,更像是一种生怕恶鬼的威胁成真的不安。
说真的,即便江落会因为池尤对他生出了欲望而升起了一些隐秘而晦暗的得意。但他曾对池尤说的那些话完全是口嗨,他怎么可能和恶鬼上床
一旦被恶鬼咬上,他骨头都不一定能剩得下来。
再说了。
他不无恶劣地想。
面对着池尤,他能有反应吗
池尤那副硬邦邦的身体,他能对着他提起兴趣吗
江落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饭,速度缓慢,瞧起来心事重重。分钟转动,坐在他旁边的祁野偷瞄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道“你在想什么”
江落回过神,“嗯”
祁野皱眉,“你是不是没胃口”
他从一旁拿过一罐醋,“来点醋开胃”
一边说着话,祁野的余光一边往死鬼身上看了一眼。
这个人怎么总是在盯着江落
他心里不太舒服,稍稍抬起手臂挡住了死鬼的视线。
江落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外头有一道声音低低含笑道“晚上好,各位。”
所有人动作一僵,齐齐抬头往门外看去。
一双皮鞋停在门前,苍白的手掀开布帘,露出站在门外的恶鬼。恶鬼犹如是个活人一般,优雅斯文。他身穿着整洁而修身的黑色西装,袖口处的红色宝石微闪。恶鬼双眼漆黑,似笑非笑地从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在穿着和他极为相似的祁野身上停了几秒之后,最后定格在了江落的身上。
“我来找你了,”恶鬼上前一步,领结上形如玫瑰的别针精致而高雅,他从唇舌上吐出来的字,好像特地被含过一般的暧昧,“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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