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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第安纳州, 顾名思义,这块土地上曾经遍布着印第安人的足迹。州北部临近密歇根湖,在湖岸低地上, 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南部则是石灰岩地区,复杂的地下水系和矿泉造就了大量的溶洞和落水洞, 丘谷和溶蚀地貌随处可见,分布在这里的城镇基本上都会避开这些区域。
但阿奎利亚镇是个例外。
这座小镇就建立在丘谷中,毗邻湖泊,处于周边地势的低点,因为这样的地势落差, 原本不算高的丘陵几乎变成了起伏的山峦,唯一出入阿奎利亚镇的道路就嵌在两侧的山壁之间。
按理说,这样的地势并不适合建立城镇, 更别提阿奎利亚镇的绝大部分供水都来源于附近的另一处湖泊,而不是就在小镇后、被群山环抱的广阔湖泊, 光是铺设自来水管道的成本就足以让人咋舌。
窗外的风景终于不再千篇一律,轿车从铺满红叶的道路上疾驰而过,车轮下碾出树叶的破碎声,落叶纷纷被卷起, 在流动的风中飘飞, 阳光经过森林树荫的切割,疏疏落落映在车身上,犹如万花筒里变幻的繁花。
奥格抬手关闭面前的投影屏幕,身体也终于坐直,向着前方望去。
随着两侧山壁纷纷退让, 这座小镇的全貌终于出现在了这些初次到访的游客视野中。
红砖砌的房屋散落在丘谷中, 碧绿的草坪和纯白的装饰点缀其间。秋意染红了漫山树叶, 两侧山坡上深深浅浅的红色仿佛要冲泻而下,涌入湖畔的小镇中,小镇后的湖水闪烁着红宝石般的粼粼波光,分不清是天光还是云影。
坐落在秋日阳光下的阿奎利亚镇,就仿佛被群山捧在手心的珠宝匣,美好得如同油画。
轿车放慢了速度,缓缓沿着道路驶入小镇,目所能及的景色依旧让人赏心悦目。
阿奎利亚镇似乎选择了玫瑰作为绿化植物,城镇里种满了玫瑰树丛,一朵朵玫瑰从栏杆里钻出来,捧出一抹娇艳浓丽的红。主道路有着明显的坡度,道路两侧的店铺都装饰着玫瑰花,就连居民主宅的窗口都团团簇簇挤满了玫瑰,居民们悠闲地在街道上漫步,整座小镇里都弥漫着玫瑰的芬芳。
奥格没有打开车窗,可那股甜蜜又梦幻的香气似乎无孔不入,不知不觉就乘着气流钻进了车里,一时间车内芳香四溢,哪怕不去呼吸,玫瑰花香也仿佛浸润进了皮肤和头发里,让人不自觉地沉醉在香气里。
车停在了小镇规模最大的酒店门前,奥格打开车门,拄着手杖下了车,阳光扑面而来,让他苍白的面孔也晕出了淡红。
立刻有酒店的工作人员迎上来,殷勤地询问
“先生,您有提前预定吗”
“有。”司机代替奥格开口,“预定名是艾尔利克。”
工作人员立刻会意地点头,接着和司机一起忙忙碌碌,将奥格的行李拎进酒店,又问了站在车旁的奥格一句
“您想要立刻入住吗”
“不用,我晚上会回来的。”奥格没有看他们。
他无视了眼前的人影,只是望着远处的教堂塔尖,目光停留几秒,又从钟楼的塔尖上滑了下去,坠向教堂后方的深红湖水。
在来的路上,奥格也勉强看了些资料,起码知道阿奎利亚镇从几年前就不再和教会联系了。在他的想象里,会和教会失去联系,这座城镇大概已经变成了死城,所以他也是抱着“在废墟里和对手进行几天几夜的逃杀”的心态来到这座小镇的。
可等他来到目的地,他所看到的景象无疑和他的猜测完全相反,这里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既然阿奎利亚镇没有出事,那和教会断开联系应该就是当地教堂的独立决定了奥格注视着教堂的轮廓,指腹摩挲了手杖一瞬,抬腿向着教堂的方向走去。
他无意探究这里的教堂出了什么问题,这也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不过他的敌人们不可能不去教堂了解情况。
奥格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最早到的,但总不会是最迟的。这样的话,他在教堂等着,总能等到一两个敌人上门。
小镇的另一端,花园广场。
广场中央是一座巨大的花坛,花坛上是一尊玫瑰插出的少女花像,深红短发的男人站在花坛前,仰望着眼前的作品,甚至伸手摸了摸。
他摸上去的动作十分随意,毫不在意花枝上的刺没有经过修剪,于是理所当然地,尖刺刺伤了他的手指,一滴鲜红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染红了玫瑰花刺。
然而男人仿佛没有看到自己的手指被刺伤,他的眼角颤了颤,忽然抓向密密麻麻的玫瑰花刺,更多的刺瞬间扎破了他的手,血迅速汇成了细流,沿着他的手背汩汩而流。
红发男人闭上眼睛,发出轻微的喘息声,手却更加用力地抓向遍布尖刺的玫瑰花枝,很快他的手已经鲜血淋漓,他的嘴角也翘得越来越高。
仿佛醉酒的愉悦和快感染红了他的眼尾,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忽然,一道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最后一位候选者也已经进入这里了。”
红发男人睁开眼睛,眼尾的微红仍未淡去,语气却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显得有些冷淡
“我是你找到的第几个”
“第二个,”身后的人说,“最后的那位候选者不太好找,比不上刚刚进入阿奎利亚的那一位你我都听过他的名字。”
“你想要先解决一个竞争对手”红发男人缓缓收回手,手上的鲜血倒流回去,消失在完好无损的皮肤下,“或者两个”
身后的人摇了摇头。
“我没有那个信心。”他说,“不过既然确认了你不怎么疯,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在某些方面进行合作毕竟这只是个调查,并不是只能有一个胜利者。”
“和不露脸的竞争对手合作”红发男人不置可否。
他回过头,望向身后的人,嘴角忽然一勾。
“可以。”
高跟鞋的“哒哒”声敲在瓷砖上,梳着高马尾的女人推着小推车,沿着走廊一路向前走去。
她的心情似乎很好,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眼睛愉快地弯着,马尾在脑后昂扬地甩来甩去。
终于,她在房门前停下,抬起手敲了敲门。
“咚咚”
这座小镇的面积不算大,几分钟后,奥格就来到了教堂前。
教堂的大门敞开着,入口的门廊摆着一张铺了白桌布的长桌,长桌上放着两支黄铜底座的蜡烛,中央摆着一只黄铜的水盆,一块洁净的棉布搭在水盆上。
根据圣杯教会的仪式,信徒进入教堂前,需要在门廊处用圣水净手,象征着洗去在现世沾染的尘埃,达到身心的洁净后,才能够回归教堂,来到赤杯面前。
奥格走到水盆前,他丝毫没有摘下手套的意思,戴着手套的手拎起棉布,对着光看了看,并没有在棉布上看到水迹。
眼下位于这座小镇的使徒候选人有四个,奥格扪心自问,觉得这之中第二个另有信仰的使徒候选者的概率不会大,既然这样,他或许真的是第一个来到教堂的。
他放下棉布,向着左侧的圣所走去。踏上台阶后是一扇镂空铁艺雕花的黑铁大门,分隔了世俗和宗教,一张张木质长椅陈列在圣所两侧,长椅表面泛着积年的蜡质光泽,中央走道以一排半人高的红色蜡烛分隔开,蜡烛底座上装饰着新鲜的玫瑰花,大厅正中央的台阶上是雕花大理石的至圣所,两根蜡烛照亮了圣龛里绘制的女神画像,以及陈列在台上的物品,光线从圣龛两侧的彩绘玻璃照射进来,将圣龛映成深红的色调。
轻柔的咏唱声和玫瑰花香,深红色调的彩绘玻璃,照亮圣龛的红色烛光,这一切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神圣而又诡秘的宗教氛围。
奥格对于这种氛围很熟悉,圣杯教会的礼仪活动总是笼罩在这种迷幻的气氛里,玫瑰则是赤杯所青睐的象征物。他快速扫了一圈圣所,没有看到除他之外的人影,便拄着手杖走上了祭台,来到圣龛前。
刚来到圣龛前,他就发现了不合规制的地方,这座圣龛明显要更大,更深,仿佛在圣龛里掏出了一个深深的洞口,奥格探头看了眼,洞口里黑漆漆的,连烛光也只能照亮有限的空间。
奥格看了一会,将伸手探进了圣龛里。
他的手指消失在黑暗中,几秒后,手突然顿住了。
他摸到了底。
奥格摸了摸周围的四壁,触手是奇异的滑腻湿润,比大理石更加温暖一些,内壁散发出暖融融的温度,不知道之前里面供奉过什么,除此之外则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奥格摸了一圈,收回手,抬头望向圣龛上的画像,和纽约的圣杯教会一样,画像绘制的也是赤杯的事迹,他又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涂改或者别的,圣龛清扫得很干净,足以看出清扫者的虔信。
不是改换信仰可如果依旧对赤杯虔诚,那为什么会不再和教会联系奥格有些困惑地想。
思考到这一步,差不多也已经是奥格的极限了,他正准备收手离开,低头看见了圣龛里供奉的银杯,杯底还残留着干涸的深红痕迹。
他忽然闻到了极其香甜、极其诱人的香气。
香气几乎是立刻唤醒了他的饥饿感,奥格的喉咙蠕动了一下,透蓝的眼眸有一瞬的涣散,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低下头,茫然地寻找着香气的来源。
无法描述的饥饿和干渴抓挠着他,奥格的呼吸开始急促,他低头看去,看到了银杯底部的深红痕迹。
通常来说,供在圣龛的银杯里盛放的应该是葡萄酒,因为葡萄酒深红的色泽接近血液,象征赤杯赐予信徒祂的血,这种源于赤杯体内的鲜活血液将会给信徒生命。只有在教廷每年的新年祭典上,才会用深受祂眷顾和宠爱的侍者的血液来代替,仪式的最后一步,就是将圣血分予给使徒。
奥格很了解这一套程序,毕竟他认定了这会是他未来需要经历的。
他同样了解葡萄酒,毕竟他在长岛的别墅里就有一整个酒窖,所以他很清楚,干涸的葡萄酒绝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目光迷离地注视着杯底,奥格咬住指尖手套,把右手的手套摘下来,将手指深入了银杯底部。
他的手指逐渐接近杯底的深红痕迹,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忽然溃散开来,窜出无数细细的血丝。血丝在杯底疯狂涌动,贪婪地吸取残存的物质,最后终于平静下来,重新变回完整的手指。
奥格倏地抬起了头。
血。杯底残留的痕迹是血。痕迹很新鲜,几乎就是不久前留下的。
而且非常美味,让人无法抗拒的美味。
没有过多犹豫,奥格闭上眼睛,开始感受这些血之前的轨迹。
然而几秒后,他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在阳光中颤了颤,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奥格对于血很熟悉,对他来说,血可以蕴藏很多信息,可以承载意志,可以传递情绪。而在杯底的血液中,他没有感受到任何完整的意识或者情绪,似乎血液来源于什么没有完整意识的东西,能感觉到的只有混乱又单一的流动。
在这种流动中,奥格勉强拼凑出了模糊的信息,基本上就是“巢”“温暖”“冰冷”“疼痛”这种模糊而单调的流向。
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另一点。
迷离之色渐渐从奥格的眼眸中褪去,一起消退的还有脸上的薄红,他放下银杯,慢慢转过头,望向窗外的街道。
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奥格的身上,带来了真实的暖意,阳光下,他透蓝的眼眸显得冰冷而幽暗。
在他的感知里,血的轨迹包括了整个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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