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抬了抬下颌, 缓声道“最初的祭天仪式是由母神和他一起举行的,定混沌,定国土, 是为万物之初始。你我之间有因果, 不如我来配合你祭天,算是了结这段因果。”
夏油傑微微侧头,他打量着这个来自于平行世界的自己, 他们有着相同的神格, 但不同于已经接受天命的他,这个夏油杰绝大部分的权能源自于他那身为黄泉津大神的母神赐予他的特权。
他与他站在天之御柱下,神力气息并不完全相同, 确实可以被视作两神。
他救下迦具土, 本是他与迦具土之间的因果。但夏油杰要接下这份因果, 并趁此了断, 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
既然夏油杰想要帮忙, 夏油傑自然不会拒绝。
有别神辅助, 他确实可以轻松点。
这般想着, 夏油傑掌心缓缓抚过手中的天沼矛,那把通体漆黑的螺旋状长矛上微光一闪, 竟一分为二,化成一黑一白两把笔直的长矛来。
黑为死, 白为生,各自为法则一部分的它们扭曲结合在一起,才是传说中的神器天沼矛。
夏油傑将白色的天沼矛递给夏油杰。
夏油杰接过白色天沼矛,掂了掂, 露出一个笑容来。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结界外的众人, 冲难得绷着脸的高专悟眨了一下眼睛。
高专悟“嘶”
天之御柱下, 两个展露出神明状态的夏油杰背对而立,他们各握着一把象征着不同意义的天沼矛。
“咚”
不知从何处敲响的鼓声在众人心底震响,如同战场上吹响的号角,手握天沼矛的神明同时动了。
振袖,俯身,旋转,踏地。
他们的舞蹈有些像是各大神社巫女神官用以取悦神明的神乐舞,但远比任何一种神乐舞还要来得气势十足,与其说是要取悦谁,不如说是要用手中天沼矛杀死谁。
两人也谈不上配合,因为他们的动作宛如镜像倒影,一举一动几乎没有半点区别。
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夏油傑要比夏油杰高那么几公分,两人站在一起,这个身高差还是相当明显的。
虽然莫名有些杀气腾腾的,但单从效果上看,宛如双生子一般的两人既跳出了流水微风般的温婉,也舞出了烈火罡风一般的狂暴炽烈,刚柔并济,更有不知从何处奏响的鼓乐声相合,有着说不出的美感。
不仅结界外的两个五条悟看得有些傻眼,就连藏在林中的年轻咒术师和诅咒师们都忍不住探头,瞪大眼睛,连哭都忘记了。
每一个振袖,每一个踏地,细碎的金色光芒如升起的繁星,绕着他们的身体飞舞,随即扑簌簌地落在斑驳碎裂的天之御柱上。
每融入一点金色碎芒,天之御柱表面上的裂纹就少一点,环绕着的黑紫色瘴气也在被逐渐驱散。
引动力量修复天之御柱,这莫非就是所谓祭天的意义
两个五条悟同时拧起了眉头,因为他们想起了与天之御柱相关的传说,就是那个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绕着天之御柱转圈,遇到后开口呼唤对方,然后就结合生子的那个故事。
当然,传说跟现实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这两个夏油杰也勉强算是一个人,但看着两人一边跳舞,一边绕着天之御柱行走
不得不防
高专悟瞪大了苍蓝色的六眼,目光紧盯。
五条悟双臂环胸,神情不明。
杰到底是不是一个自恋狂,就看接下来了。
绕行了天之御柱一圈,在起始处重逢的两神开始相对而舞,而在这时,他们的动作不再如之前堪比镜像的完全相似了。
一身黑色神袍的夏油杰手捧白色天沼矛,向着白色神袍的夏油傑微微俯身。
夏油傑接过白色天沼矛,将那两把天沼矛合二为一。漆黑的螺旋长矛握在手中,正待进行下一步骤的时候,他的心口忽地一凉。
结界外,菜菜子和美美子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夏油大人”
她们看到了。
小夏油大人在夏油大人举起那根漆黑长矛的时候,一刀刺进了夏油大人的心口
盘星教众人懵了。
同样在暗搓搓偷窥的高专一年级也懵了。
“傑”夜蛾正道下意识喊了一嗓子,旋即就意识到了不对。
夏油傑呆住了。
不客气地说,不过是心口挨了一刀,人类眼中的致命伤对于神明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哪怕受了这伤的是咒术师,千锤百炼的身体本能也该让他反手一掌将行凶的夏油杰拍出去吧
可夏油傑就是不动了,他微微睁大眼睛,面上一片空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以至于连身体都无法动弹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蓝天与红色的鸟居之下,戴着黑色墨镜的白发少年大剌剌地说着“怪刘海儿”,墨镜后是一双天空不断延展开来的苍蓝眼眸。
他看到他们拳脚相加然后被班主任老师逼着手拉手罚站,他们怒目而视,却在视线相对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笑声畅快,惊得走廊外的飞鸟扑簌簌地飞起。
他看到他们时不时针锋相对却又理直气壮地一致对外。
他看到他们一起吃甜食,看漫画,打游戏,逃课偷跑做任务。他们一起吐槽夜蛾的婆婆妈妈,一起偷穿硝子的校服裙子气得硝子乱飞手术刀,一起在阳光与沙滩上放肆大笑,又一起经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败。
他看到那个烦闷苦涩的盛夏,他被现实逼入了崩溃的边缘,而他憋了半晌,只憋出了一个是不是凉面吃多了的蹩脚关心。
他还看到了新宿街头,他平静转身,留下一句“想杀就杀,你的选择都有意义”,却没有看到被扔下的那个人紧握的双手和满脸的痛色。
他们的青春在那一年,那一日,戛然而止。
让夏油傑此刻动弹不得的,从来不是心口处这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而是他始终无法割舍,只能层层掩埋起来的,那三年青春。
“誓约无法反悔,但能钻空子。”一天之前,和室之中,夏油杰神态自若地说出一个堪称大逆不道的方法。
“如果他不小心失去了统辖神域的一部分权柄,虽然他名义上仍是神主,但与之相关的神域和法则的掌控力会随之降低,他的神性也会降低。”
“神性降低,他就有可能找回本我。即使该做的事情依旧不少,但他不再是本源法则控制下的工具人,算是打工仔。”
本源法则的打工仔,听上去不怎么好听,可神明不都是这样的身份吗。
“不过,已经丧失了大部分本我的他不会老老实实地钻空子,他会本能地维护自己的权柄。这个时候,需要卸掉他的反抗。”
“怎么做”五条悟终于开口问道。
夏油杰眼珠一转,他看着眼前的五条悟,笑了。
怎么做
当然是他们的羁绊了。
推己及人,哪怕一切过往都不可避免地淡去,他与悟那三年的青春始终都会清晰如初。
他只需要让真正的夏油傑看到这一点。
“你的记忆,你们的过去。”
夏油杰如是说道。
将从五条悟那里拿来的记忆化作利刃刺穿夏油傑的心脏,看到他真的一动不动,连手腕上戴着的象征高天原和夜之食原权柄的日纹月轮金环都黯淡下来时,夏油杰毫不迟疑,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天沼矛,直劈夏油傑手腕上的金环。
“铿铿”两声,象征着两大神域至高无上权柄的金环应声破碎开来,金色的碎片从夏油傑的手腕上滑下,还未完全落在地上就化作齑粉,悄然消散。
不愧是与世界同时诞生出来的天沼矛
虽然夏油杰紧接着就被反震到天沼矛上的力量狠狠地撞飞出去,喉头腥甜,掌心一片刺痛,但他成功了。
象征着权柄的金环若是有主人绝对的意志加成,未尝不能与天沼矛硬碰硬。但夏油傑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与五条悟那三年的青春记忆,自我与人性与天之御中的神缠抗衡,金环直白地反馈出主人的意志,脆了不少,被天沼矛一击就得手了。
不过,麻烦的事情接下来才真正上演。
夏油杰撞进高专悟的怀里,一口血喷了出来。
好吧,之前从夏油傑那里得来的那点用于修复身体容器的力量,不仅全耗尽了,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点好转的身体再度重伤了。
而且,这个世界的本源法则
原本还晴空万丈的天空陡然暗了下来。
“轰隆”
一声巨响,一道黑紫色的雷霆从天而降,直直向夏油杰劈来。
啊,这个世界的本源法则恨死夏油杰了。
高专悟将夏油杰用力按在怀里,霜色的眉睫下,苍蓝眼眸一片冷然。他抱着夏油杰一个瞬移,躲过了那一道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黑紫色雷霆。
“轰”的一声巨响,劈了个空的雷霆让整个高专地界都震了一震,震得前山的校舍教学楼纷纷开裂。而被迫接下这一下的森林,好家伙,直接出了一个深度至少千米的焦坑。要不是雷劈的位置距离天之御柱太近,操控着雷霆的本源法则担心波及天之御柱,祂恨不能一下轰平整个山头。
虽然劈了个空,但乌云黑沉沉地压在高专后山的天空,云层中紫黑色的电蛇游走,不时发出恐怖的轰隆声,明显透着这事儿没完的意思。
夏油杰用力地咽下再度涌上喉头的鲜血,心道这一下可真算是两讫了,这伤势他得养好一阵子了。
用力地喘出两口气,夏油杰扯着嗓子喊道“夏油傑,你还不开界门”
就开界门送他和高专悟安全离开的事情上,他和夏油傑有订立过束缚。有这个束缚在,夏油杰才敢在祭天仪式上搞事还不怕被法则扣下暴击。
天之御柱下,之前还僵立不动的夏油傑忽然动了。
刺进胸口的利刃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消失,连点鲜血都没有流出。他似乎已经完全从刚才诡异的僵直状态中恢复出来,他抬起手,猛地一挥。
“铿”的一声,一扇画着紫色莲纹的障子门凭空落下,轰然开启。
抱着夏油杰的高专悟毫不犹豫,顶着再度劈下的紫黑色雷霆,一个瞬移,直接冲了进去。而在雷霆不依不饶地想要钻进障子门继续劈的时候,障子门轰然合拢,直接将雷霆挡在了门外。
“轰隆”
黑沉沉的天空再度炸响了一声雷声,虽然只是单纯的震耳轰鸣声,但在场众人愣是听出了委屈、愤怒与不甘。
对此,夏油傑只略一挑眉,冷冷地睨向天空,漠然道“闭嘴,吵死了。”
话音未落,青色的藤蔓自天之御柱边缘生长开来,攀附着这根直贯天地的巨柱,不断向上,向上。绿色的莲叶舒展,紫色的莲花绽放,一圈一圈,密密匝匝,直接缠进了天之御柱上的裂纹中,转眼间便融合在一起。
莲叶与莲花不断填补着天之御柱上的裂纹,渐渐地,这根贯穿天地的玉柱上多了秀美典雅的莲纹,也重新焕发了生机。
夏油傑看了一眼落在脚边的天沼矛,平静地移开目光。
即使失去了高天原和夜之食原的掌控权,其实也不妨碍现在的夏油傑修复天之御柱,重塑轮回。因为不管哪个夏油傑看来,高天原和夜之食原都没有开启的必要。日升月落,自有权能,不必有神亲自执掌。
缺少了高天原和夜之食原的绝对掌控,这把天沼矛是没办法再举起来了,不过,无所谓。
随着天之御柱的修复,黑沉沉压在天空上的乌云终于不甘地散去。
逐渐明亮的天光中,夏油傑的身体与身后的天之御柱却一同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他偏过头,看向站在结界外的五条悟,目光从他雪色的头发,霜色的眉睫,苍蓝的眼眸,再落到他脸上那熟悉的,午夜梦回时才能见到的笑容,忍不住也勾起了唇角,轻轻地说道“到现在,你要不要说点诅咒的话啊。”
五条悟近乎贪婪地看着眼前的夏油傑,从他秀雅温润的眉眼,深紫色的凤眸,还有唇角勾起的熟悉笑意。只可惜换了发型,让他不能再吐槽怪刘海儿了。
诅咒的话
啊,当然要说了。
于是,五条悟开口,一字一顿,口齿清晰却让周围的人恨不能耳朵立刻聋掉的话来。
“我爱你。”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爱更为扭曲的诅咒了。
而他,其实从很早以前就被这个诅咒缠绕,只是他的六眼看得出别人身上的问题,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病入膏肓。
夏油傑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并不意外五条悟的答案,反而抿着唇,笑容越发明亮起来。
“啊。”夏油傑应了一声,慢慢地回答道“我也爱你。”
这个世界,依旧让他无法真心地笑起来。他想,他可能永远无法爱上这个世界。
但是,有悟在的话,这个世界似乎也没那么糟
五条悟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
“所以啊,你要不要等等我”夏油傑歪了一下头,小声地说道。
“当然要等”五条悟比出一根大拇指,笑得一脸明媚,大声道“老子等你回家,傑”
后日谈
2018年4月初,樱花盛开,正是东京高专新生入学的日子。
今年入学东京高专的学生数量可谓是创下了历年新高,居然有七个新生。
学生1号是伏黑惠,他可以说是东京高专预定了九年的学生,国三毕业后,自然要立刻吸纳进高专中。三个多月前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伏黑津美纪坚持送他来上学,虽然是个普通人,但她得到了高专特许,得以将伏黑惠一直送到学校内部。
伏黑惠死鱼眼,他觉得津美纪根本没必要送他上学,但看津美纪那么高兴,伏黑惠默默将异议咽了下去。
学生2号和3号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名叫枷场菜菜子和枷场美美子,原盘星教诅咒师。
在夏油傑辞去教主之位后,盘星教并未就此解散。菅原真奈美眼见着夏油傑跟五条悟互相表白,约定再相见,为了让夏油傑能有一个实力雄厚的娘家,她带着人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改革。他们积极走动,终于在三月份的时候搞到了正规的宗教法人证明,摘掉了xie教的帽子。
只是,盘星教虽然不再是xie教,但缺少了一个天然蛊的夏油傑,新盘星教的发展不温不火。好在菅原真奈美他们也不是一定要发展宗教和信徒,不过是想要保留这个名头,方便他们从某些富商那里接祓除咒灵的单子而已。
最近,盘星教开始接洽高专,帮助高专毕业咒术师开辟多条非官方任务渠道,在五条悟的支持下大力稀释高层原本的权力,给予咒术师们未来多样选择。
而枷场姐妹则被送到了高专当新生。本来就正好是这个上学年纪,再加上东京高专是她们夏油大人的母校,同学还都是咒术师,来高专上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哪怕时不时见到那个会拐走夏油大人的混蛋绷带,她们也认了。
学生4号名叫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的存在是五条悟通过夏油杰和高专悟知道的,羂索整个脑花都被碾成渣渣了也不肯再吐露什么有用情报,五条悟十分怀疑有关虎杖悠仁容器问题上,他还留有后手。
自诩靠谱老师的五条悟索性抽空见了虎杖悠仁的爷爷虎杖倭助,借着送回虎杖香织骨灰的事情将自己的推测跟虎杖倭助说了。
虎杖倭助思前想后,最终将他知道的过去和五条悟推测的那些事情一股脑跟虎杖悠仁说了。
虎杖悠仁受了不小的打击。不仅是一直以来的科学世界观崩塌了,还有脑花诅咒师搞出来的骚操作简直碎三观。
好在他一向看得开,得知暗地里可能还有人会盯着他搞阴谋后,并不排斥加入高专。
可能是因为羂索动的手脚,虎杖悠仁除了身体素质极佳以外,完全就是一个看不到咒灵的普通人。但这种情况也好解决,二年级的禅院真希就是一个例子。
禅院真希是天与咒缚,咒力低到看不到咒灵。虎杖悠仁看似是普通人,压根看不到咒灵,但他的身体素质不亚于天与咒缚。好好练练,以后当个咒具使也不错。
学生5号名叫吉野顺平,原神奈川县立里樱高中学生,原本开学要升二年级的,但意识到自身咒术师天赋并从一位朋友那里得知了咒术高专存在后,他主动来到高专,并顺利成为这一届的新生之一。
学生6号名叫佐藤,名不详,就是那个建议吉野顺平转学到东京高专的朋友。
学生7号名叫钉崎野蔷薇,女生,听说家里有点事要处理,所以要延迟入学。高专方面同意了,只是最近一个多月里是见不到真人了。
鉴于从五条悟接手班主任工作开始高专莫名其妙多了一项让外地学生感受来自于东京高专大家庭和谐美好还有爱的传统,像是虎杖悠仁、吉野顺平还有佐藤这些要从外地坐车来东京的学生自然而然受到了五条老师率领本地学生搞出来的小型欢迎仪式。
至于这小型欢迎仪式是什么烂尾楼里的野生咒灵正在等待着他们,来一顿开开胃。
为了迎接新学生,麻辣鲜师五条老师还特意换了造型,比如将蒙眼睛的白色绷带换成黑色眼罩。
五条悟自我感觉良好。
果然,头发因为眼罩,竖得更有型了。
无论是伏黑惠还是枷场姐妹都不想搭理五条悟持续性发神经,但是不怕有人发神经,就怕他们三个加起来也打不过那个发神经的混蛋。
打不过的他们只好服从,跟着他一起到地铁站外等新同学。
枷场菜菜子用手机屏幕当镜子,照了照现在的自己,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对美美子嘀咕道“这件高专校服的颜色好丑啊,果然还是夏油大人当年的黑色校服好看。”
十年时间,高专校服其实没有什么变化,款式随学生的意思可以改,但颜色却从黑色变成了墨蓝色。这颜色其实挺不错的,但架不住这里有两个夏油大人的狂热粉,爱夏油大人所爱,恶夏油大人所恶,喜夏油大人一切。
当然,唯有五条悟,她们是真的爱不来。
枷场美美子抱着兔子玩偶叹了口气,她拽了拽裙角,低声道“美美子也想要夏油大人当年的黑色校服。”
伏黑惠“”
好无聊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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