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 想必赛兰公国也不会马上就相信我国的说辞。毕竟好听的话人人都会说,可靠的成果却不是人人都拿得出。”
“所以殿下,您不认为奥斯纳布罗克该拿自己做榜样吗”
叶棠笑了, 笑容中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想拿出防疫抗疫的成果, 当然得先防疫抗疫。
“西班牙流感的大范围爆发不仅限于在奥斯纳布罗克或是赛兰公国。恐怕现在的塔尔太福比我们奥斯纳布罗克的情况还要糟糕百倍。倘若在塔尔太福因为西班牙流感陷入空前动乱的同时我国却井井有条,殿下,您认为赛兰公国的王室会作何感想”
“就算赛兰公国没有向我国请求援助, 也必然向我国示弱低头, 请我国为赛兰公国指一条明路吧”
“如果我国再帮助赛兰公国成功地控制住了西班牙流感呢”
“到时候我们奥斯纳布罗克就是救世主。全世界都需要我们的经验需要我们的指点如果我们除了能控制住西班牙流感,还能拿出防治西班牙流感的特效药, 那我们奥斯纳布罗克, 就是上帝”
“因为我们可以消灭教廷也无可奈何的恶魔。”
汗毛立起,背上闪过触电般的错觉。威尔逊大公竟是随着叶棠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去想象了一下叶棠为他描绘的景象。
在他的身后, 杰克的背上已经被汗湿透。阿德里安脸上的笑容面具也有些崩溃。这两个年轻的贵族明白叶棠的话里包含着什么样的意思
手握克制无形恶魔的武器,奥斯纳布罗克将拥有与其他国家谈条件的力量。远的不说, 只说近的。赛兰公国向奥斯纳布罗克请求援助, 这意味着奥斯纳布罗克可以要求赛兰公国对奥斯纳布罗克给予回报。
过去赛兰公国作为奥斯纳布罗克与塔尔太福之间的中继点,是可以两头收税的。塔尔太福的商人来了要给赛兰公国交税, 奥斯纳布罗克的商人路过赛兰公国也必须交税。
可要是奥斯纳布罗克以控制西班牙流感作为交换条件, 要赛兰公国免除对奥斯纳布罗克人的税收呢
成本一下子低了百分之二十甚至百分之三十,商人们会急速的富裕起来, 商人们背后的贵族更是能大赚特赚。
要是再贪心一点、再黑心一些,奥斯纳布罗克还能要挟赛兰公国签下不平等条约,逼着赛兰公国在实质上变成奥斯纳布罗克的从属国。更可以利用赛兰公国增收包括塔尔太福在内的其他各国的关税,从而抑制住他国的贸易动向。
从宗教方面来说。如果有不信教的国家消灭了宗教国家无法消灭的疾病, 那么这个国家的信誉与名声将凌驾教廷, 教廷要么得出手笼络这个国家, 要么得想办法毁灭这个国家。
问题是,无法正面对抗瘟疫的教廷在瘟疫的摧残下只会节节败退。想要消灭能够打败瘟疫的国家,除非教廷里有人能让他们的神展现出伟大的神迹。
于是乎,宗教势力的版图也会因为奥斯纳布罗克的行动大幅改变。
威尔逊大公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叶棠言语间向他展现的是权利,是无上的权利。是神职人员也不能撼动的绝对权利。这简直是来自地狱恶魔、不,是来自恶魔君主的诱惑。
“你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我还需要再多加考虑。”
“当然,我的殿下。”
叶棠再度起身行礼。
她不关心国家间的勾心斗角,也不在乎世界霸权落入谁的手中。实际上奥斯纳布罗克也不可能凭借着抗疫这件事情得到世界霸主的地位列强拥有比奥斯纳布罗克更高的生产力与科技水平。奥斯纳布罗克花五年才能做到的事情,人家或许一年就能复制。
重点在于防疫抗疫必须在全世界形成风潮。否则直至不团结的人类被瘟疫收割完性命,人类摒弃国家、地区之间的矛盾共同去对抗瘟疫,瘟疫这位天启骑士都不会有被打败的一天。
“不过夫人,我感谢您的远见。”
威尔逊大公起身,扶着桌子向叶棠微鞠一躬“至少您让我们奥斯纳布罗克有过对抗西班牙流感的机会。我们所有人不是一无所知地等着被杀。”
杰克何止是瞳孔地震贵族、还是大公殿下居然向一个平民鞠躬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日后我会向陛下进言的。”
“殿下”
威尔逊大公的承诺让杰克窒息,也让阿德里安无法再维持笑容国王陛下并不信任他的弟弟,国王的儿子们也视身体状况不佳,但执政能力极强的大公殿下为皇位的竞争对手。大公殿下若是向陛下进言,很可能遭到陛下的猜忌。认为他是想弄出些政绩来,好提高自己的声望民望。
“感谢您,殿下。”
叶棠三度行礼,跟着道“承蒙您的信赖,我还有一件事想告诉您知道。”
“什么”
“您身体虚弱多半是因为中毒。”
“中、中毒”
这下子黛西都变了脸色。
说实话,刚才叶棠的话说到一半黛西就有些听不懂了就是那种每一个单词她都能理解,单词组合成句子她就开始发懵的那种不懂。
“中毒”这个词就不同了,黛西明确地知道叶棠的意思。
“殿下的餐点都有专门的人试毒银器也没有变黑还有宫廷医生也说殿下只是体弱”
银器之所以能作为验毒的标准是因为古代的毒药大多都是砒霜一系。而在炼制砒霜的时候因为工艺还没能达到去除杂质的水准,因此砒霜中多含有硫与硫化物。
硫、硫化物与银发生反应会生成灰黑色的硫化银。有无硫化银就成了银器验毒的根据。
但事实上很多有毒物质未必含硫与硫化物。毒草、亚硝酸盐、河豚毒都无法被银器检测出来。且一次下毒的量只要够少,试毒的人总是轮换,那试毒的人也不会死。
“恕我逾越,殿下。您的皮肤、嘴唇、指甲都隐隐泛出青紫色,这是中毒的症状。您应该会感到头晕、头痛、乏力、没有食欲、嗜睡、心跳加速”
叶棠能把这些东西知道的那么清楚是因为她穿过宫斗世界。
说起来也是可笑,古今中外的宫廷都差不多。兄弟阋墙,姐妹翻脸。老子忌惮儿子,儿子反杀老子。女儿家若不能站到权利巅峰,就只能做被他人利用摆布的棋子。
毒杀与银器验毒的套路永远都是千篇一律。总有几个病弱的王爷大公是遭人下毒,御医、宫廷医生也未必是没发现王爷大公中了毒,只是要么不敢明言,要么直接就被人收买了。
“夫人您知道怎么解毒吗”
杰克忍不住大声问。
叶棠摇头“很遗憾,我不是医生,在这方面无能为力。”
好一会儿,威尔逊大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再度打量叶棠,这次是仔仔细细的。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夫人,倘若我刚才没有承诺你会向陛下进言,你还会提醒我、我中毒了吗”
叶棠不答,只是微微一笑。
这个笑胜过千言万语。
让黛西送叶棠回去,威尔逊大公瘫在座椅上。他一手按着自己的头,手掌之下的嘴巴发出了近乎呻吟的声音。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话虽如此,威尔逊大公却并不讨厌叶棠。哪怕她差一点儿就打算旁观他被毒死。
“我搞不懂海德林夫人。”
杰克看起来矛盾极了。
“为了那些不是她什么人的贫民,她能以身犯险。可对大公殿下她居然是在判断大公殿下会听她的、对她有利之后才告知大公殿下”
说不出“被下毒”几个字,自责于自己就在大公身边却没能守护好大公的杰克用力咬着牙齿。
“我倒是能够理解呢虽然只是一部分。”
阿德里安摸着下巴“海德林夫人不关心当权者是谁,她在乎的是人的存续或者说是人的未来”
与杰克一起咀嚼着阿德里安的话,威尔逊大公口中冒出一句“对了,这位夫人看起来并不是个刻薄的人啊虽然她的面容确实比较严肃。”
阿德里安与杰克对视一眼,刚才他们的关注点都在海德林夫人的话上,海德林的容貌唔他们只有模糊的印象了。
不过、好像大概或许海德林夫人看起来真的没那么刻薄
她笑起来其实还挺好看的,小豹子要是笑起来
阿德里安用自己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
他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听到克莱门特夫人说小豹子患上西班牙流感之后,他就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到她
给克劳迪娅喂了水的葛罗莉娅与端着茶盘的辛德蕾拉一起到旁边的房间里去洗了手、洗了口罩。
两人因为连日照看克劳迪娅,又都睡不踏实,眼底都泛着红血丝。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葛罗莉娅没有任何征兆地就流下泪来。辛德蕾拉一惊,连忙拉住往墙上一拳一拳砸的葛罗莉娅。
“莉娅姐姐”
“我好没用我太没用了”
葛罗莉娅很难解释自己的无力感。与她一起照顾克劳迪娅的辛德蕾拉却是能明白葛罗莉娅的感受。
其实照顾克劳迪娅的事她们完全可以交给女仆去做。之所以她们没有完全把克劳迪娅交给女仆照顾,那是因为两人都发觉如果她们不在克劳迪娅的床边照顾克劳迪娅,她们就没有能做的事情了。
看到母亲为收集口罩的原材料、为制作口罩而奔走。瞧见母亲深夜还在书房里写信,让女仆把信寄给远在几个国家之外的科研学者。带着母亲请来的医生去见克劳迪娅,却只能听着医生们宣布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
如果葛罗莉娅没有在这个时候崩溃,那么说不定下一瞬崩溃的就是辛德蕾拉了。
“我看了那么多的书,我能说出人有几节肋骨,却想不出治疗迪娅的方法”
“我知道世界上最先进的抗生素叫青霉素,我却不知道能治好迪娅的药叫什么名字”
“辛德蕾拉、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我不知道我还能为迪娅做喂她喝水以外的什么事我好后悔后悔没有看更多的医学书后悔自己没有学医我真希望我就是医生我能够治好迪娅”
葛罗莉娅张牙舞爪地哭诉着,要不是辛德蕾拉抱紧了她,说不定她已经用头去撞墙了。
克劳迪娅是她的姐姐,更是她的朋友。她们一起长大,彼此就像对方的半身。葛罗莉娅根本不知道如果没了克劳迪娅,自己以后要怎么去面对这个世界,更不知道自己要怎样去接受克劳迪娅不会再陪在自己身边的事实。
“我明白、我明白”
辛德蕾拉轻轻地呢喃,她的眼泪亦从眼角蜿蜒而下。
每次见医生对克劳迪娅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她要被不认识的男人上下其手,要忍受不认识的男人观察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克劳迪娅的不适无关贞洁,她也明白医生为她做诊察是为了能治好她的病。
但不适就是不适。
克劳迪娅的不适被辛德蕾拉深深地看在眼里。如果可以,她真想替克劳迪娅去承受这种不适。
如果可以,她真想让克劳迪娅不用去承受这种不适。
“蕾拉,我想做医生做能够治好迪娅的医生。”
葛罗莉娅吸着鼻子道“虽然我从来没见过女医生,也没听说过有女医生。”
辛德蕾拉笑了起来“莉娅姐姐,我也想做医生。我想做不会让女病人们感到不适与排斥的医生”
葛罗莉娅破涕为笑“你说母亲会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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