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这里真的就是花木兰的世界吗
叶棠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花袁氏”
花袁氏听见“天娘娘”询问自己名字,顿时喜上眉梢。她呼唤出来的果真不是什么孤魂野鬼回应她的就是真正的天娘娘
“是信女正是花袁氏”
急急忙忙用手背抹掉自己腮边的眼泪,跪在地上的花袁氏神情更为恭敬了。
叶棠了然。
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 她这段时间穿越的世界都与“童话”有关。现在她之所以能听到花袁氏的祈祷,那很可能是因为花袁氏是“花木兰”这个“童话”中的登场角色。
历史上的“花木兰”其真实姓名与家庭情况都没能被正确地留在历史之中, 于是明代的文人徐渭自行虚构出了“花木兰”的身世。从此“花木兰”有了一个叫“花弧”的父亲, 一个叫“花袁氏”的母亲,一个叫“花木莲”的姐姐, 还有一个叫“花雄”的弟弟。
此后无数“花木兰”的故事, 也就是“花木兰”的同人均以徐渭的设定为基础,并在此之上衍生、扩展。“花木兰”的故事从传说传奇逐渐带上了“童话”的色彩。
“花袁氏, 你想护佑你儿木兰可是真心”
“自然是的天娘娘”
“那如果我说你若想护住木兰, 需要以你自己的人生作为献祭, 你可还愿意”
花袁氏微怔,尽管她早就有所准备。但实际听到叶棠要求她献祭自己之后, 她还是有那一瞬的犹豫。
不过这犹豫真的就只有一瞬。
花袁氏闭眼而笑, 眼泪长流“村里的明姑没了孩子, 周围的人都安慰明姑说再生一个就好。可我,从不觉得孩子没了再生一个就好。”
“孩子可不是畜生呀数目对上了就行。孩子是人。一个人没了,再生多少个也不是那个人了呀。”
说罢花袁氏用衣袖抹掉了自己的泪水“若是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去送命还无动于衷地再去生子,那我与窝棚里生崽供人吃的牲口何异信女愿为我儿木兰奉上性命还请娘娘护佑我儿”
花袁氏说着一拜到底, 额头磕在地上, 额角尚未愈合的伤口也再度崩开、溢出血来。
叶棠有些感慨。
她不是没有见过儿子女儿都疼爱的父母,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母亲在有儿子的情况下还愿意为女儿付出生命。可见花袁氏对女儿的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花袁氏,我答应你。”
就冲着花袁氏对花木兰的这份心意, 叶棠也绝不会辜负花袁氏。
她轻飘飘地浮起, 化作一道光冲着花袁氏的额心就去。
叶棠没有神通力。她没法附身到花袁氏的身上给花袁氏当参谋。能像这样与花袁氏交流的时间也十分有限。因为唤醒她的不是花袁氏的符纸, 而是花袁氏的诚心。下一次花袁氏再烧符纸,再诚心向“天娘娘”祈祷,这“天娘娘”热线也未必还会再接到她这里。
如果说她有什么办法能帮助花袁氏一定保护好花木兰,那就只能是她现在就与花袁氏交换灵魂。
交换之后,她会因为获得凡人之身而神格失效。代替她的花袁氏同样没有神格,所以被神格暂停了的穿越又会再次开始。花袁氏会代替叶棠穿越到其他的世界去。
虽说叶棠没有神通力,但在神格的加持下她还是能知道自己本来应该穿越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的那是一本甜宠型的校园文,故事的背景是没有战争与乱世的现代世界。花袁氏穿的那个角色是个把自己作死了的“恶毒女配”。
花袁氏不是个会作妖的性子,穿成十四、五岁的青春少女后她多半不会去干原主干过的破事。叶棠相信在现代拥有第二人生的花袁氏这次能够过得幸福快乐。
只不过花袁氏作为“花袁氏”的人生还是结束了。从这一点上来说,花袁氏确实是在用自己的人生作献祭,来为自己的女儿花木兰换取一丝生的希望。
虽说花木兰的故事里花木兰总是能在军旅岁月里活下来。可同人千千万,谁又能保证这个故事里的花木兰能够熬过军旅生涯再者花木兰的军旅生涯结束之后呢花袁氏可没有指定说叶棠只要护佑花木兰到她结束军旅生涯就够了。
所以叶棠的目标不光是让花木兰在战争里活下去。她要花木兰长命百岁,更要花木兰留名青史。
花雄看见自己母亲一头磕在地上还以为母亲这是要自绝性命。他撒丫子就跑,只是没跑向自己的母亲和他爹一样见不得血的花雄一溜烟跑回家叫花弧去了。
喘着粗气的花雄冲进家门就喊“阿爹阿娘在后山寻死了您赶紧去看看呀”
“什么”
花弧一惊,连忙从炕上下来,穿上鞋子往外跑。
“花雄你说你阿娘怎么”
花弧话音未落,瞧着花雄背后一愣,跟着就生起气来“死小子就说浑话你娘不就在你身后”
花雄“啊”了一声,一回头果然瞧见脸上带血的花袁氏不,现在是叶棠了。
“见过披麻戴孝把阿娘放棺材里结果发觉阿娘还有气儿的白眼狼,倒没见过做娘的去给天娘娘磕个头就被儿子当作自绝性命的。”
叶棠的口气凉凉的,没多少责怪之情,就是那眼神花雄差点儿没被吓到尿崩。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汗毛也全部倒立了起来。
用力打了个哆嗦,花雄一点儿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反应。他阿娘生气起来是很吓人,可就是他阿娘提着扫帚追着他打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害怕过。
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他阿娘已经不把他当儿子看了。
“阿娘,您回来了”
花木兰还跪在堂屋前的地上。
见了叶棠,她眼中千言万语,但最多的还是担忧。
“起来吧。给我打盆水来,我要擦擦脸。”
“欸”
花木兰乖巧得很,一听叶棠的话就去拿木盆了。
花袁氏失血失得有点厉害,叶棠头晕得很。她回屋坐在炕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等听见花木兰进来,这才有力气抬眼去看花木兰。
十四岁的姑娘天天下地,晒出了黝黑的四肢与黝黑中还透出点儿粉红的脸蛋儿。恣肆生长的浓眉相当野性,浓眉下头一双黑眸却纯净而英气,其中像是生着点点银星。
木兰骨架不小,身子看起来又比寻常姑娘家结实。她这会儿作农人打扮,头发乱蓬蓬地梳成个球髻绑在脑后,确实比起“姐姐”更像“哥哥”。
“阿娘,我来为您擦脸吧”
把盛了清水的木盆放到一边,木兰小心翼翼地捧着干净的巾子。
叶棠却是厉声对她喝道“跪下”
“是”
“噗通”一声,木兰果然跪在了叶棠的面前。她神情惶恐地瞧着叶棠从她手中抽出巾子。
“花木兰,我问你,你为何想要从军”
叶棠没有去看木兰,她对着水盆,小心地擦起额角的伤口来。
这种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得了破伤风几乎是必死无疑。
“我”
木兰颇为纠结地搓揉着自己的手。
“女儿想要孝顺爷娘”
叶棠只瞥了她一眼“说实话。”
人在说谎的时候容易做出比平时更多的小动作。知道这一点、并且有意识控制这一点的人则会浑身僵硬。
“女儿、说得是实话家里不能没了阿爷这个顶梁柱,阿爷不在了,田里的地谁去种小弟又那么小,他还没有成家,还没有留种”
叶棠把沾满血污的帕子丢进盆里,微微冷笑“往日里你阿爷在着,你不下地你姐木莲不下地你阿爷不在的日子里,我不下地倘若今日花雄已经成家立业有了种,你是不是又要说他孩子还小,家中不能缺了阿爷”
“木兰,别再说这种只能骗骗你阿爷的话了。”
“”
先前还柔柔顺顺的木兰像是被叶棠的话给刺痛到了。她目光凛然,人也微微咬牙,露出小小的犬齿。
“阿娘你真的愿意听我说实话我的实话就是我根本不想被许配给李根苗也不想被许配给李根苗之外的任何男人”
“地里的活儿我能都能干我、阿娘和木莲姐还有花雄的口粮我也都挣得来为何我非被当脏水一样泼出这个家门是为了给花雄未来的妻子腾地方那我自己在家旁边盖个小屋一个人住便是何必要把我当成牲口一样往别人家的院子里塞”
银星被泪水淹没,花木兰紧咬着嘴唇“都是给人做牛做马,给皇帝当兵还能换点粮饷,给人当妻室又要干活儿又要挨打,还得给人生孩子便是主子也不会逼着奴仆给自己生孩子的,嫁人却不能不生孩子”
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木兰眼泪长流。
她早就知道花袁氏的衣袍之下满是或新或旧的家暴痕迹。
这不是说花弧比起其他村人来要坏,仅仅是因为打老婆是一种“传统”,是一种展现男子气概的方式。
在这个村子里,谁家十天半个月没有点儿动静,男人一去下田就会被其他男人起哄,说是不打老婆的男人是给女人迷了魂,舍不得了。
为了证明自己是“大丈夫何患无妻”这句话里的“大丈夫”,村子里每个男人都打老婆,还要比谁打得老婆叫得最响,谁打得老婆哭得最惨。
哪家女人被打了,第二天村中的妇人们都会去安慰女人说“打是亲骂是爱”、“你家男人是在乎你才打你哩”、“不喜欢你早就直接打死你重娶一个了”
木兰从小听着阿爷打阿娘的声音长大。她亲眼瞧见过阿娘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可怖痕迹。
她木莲姐姐就跟她说过她亲娘就是被阿爷给打死了的。所以现在阿爷不敢多打阿娘,怕又打死一个,还要花钱找媒人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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