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的话让木兰难以入眠。裹着一层麻布, 木兰在篝火堆旁翻来覆去。
实在睡不着,木兰干脆悄悄起身,去不远处的溪流取水来喝。时值晚春, 林子里的泥土带着些许湿润的芬芳。天上的星子很亮, 万籁俱寂中唯有些许的虫鸣。
木兰喝了几口溪水, 又给手中的水囊灌满。她起身想往叶棠所在的方向走,却听见几声犬吠。
犬吠很近, 且中气十足, 那声音听着起并不像是野狗。
野狗可不会打草惊蛇, 他们更喜欢沉默地接近猎物,然后找机会咬断猎物地喉咙。野狗若是被袭击,应该会震声低鸣作威吓状,叫声不会如此清脆。
那狗叫对,更像二丫家的大黄的叫声。
「你阿爷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我估摸着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村子里的人该追上我们了。」
耳边响起叶棠的话,木兰心脏一突, 动若脱兔地跑了起来。
二丫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叫有福,一个叫得财。有福和得财都已娶妻生子。看年纪他们也在军书的征召范围内。
如果她阿娘说得没错, 来抓她与阿娘的人应当和自己一样, 都是要去往平城大营的村人被召往大营的都是身无残疾的青壮, 这些青壮正是最适合赶路抓人的人。再者这些人本来就要往平城大营的方向出发, 不能耽误了日程。哪怕他们路上没碰到自己与阿娘,最终他们也能在平城大营守株待兔,抓到前去参军的她。
“哎哟, 大黄你这蠢狗, 怎么叫这么大声儿呢也不怕给我把人惊跑了”
得财跳下马来, 飞起一脚就踢到了狗肚子上。大黄找到了猎物是立了功的,若是带着它的人是二丫,便是没有肉吃也该有骨头能啃啃,它咧着嘴摇着尾巴等奖励。不想被踢飞到一边滚下了草坡,顿时发出了委屈的哼唧声。
得财也不管大黄如何。他从腰背后摸出一把镰刀,等有福灭了火把,这才与其他几人摸黑前进。
“他娘的花弧这个没卵蛋的,连自己婆娘个闺女都收拾不好,如今给老子们找了这么大的麻烦。”
有福嘀嘀咕咕地骂着,一行人呈扩散之势合围了林子。
这片林子在近郊,平时多有人出入。周边的村民们也都从林子里砍树来用,因此林子比较浅,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头。
木兰的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儿了。她躲在一处大树根须形成的树坡后头,不时回头朝着有福得财几人看去。
得财对他哥的话心有戚戚焉“可不是么花弧那老傻子居然给自己婆娘偷了全部家当,真是笑死人了。瞧瞧他来我们家时那低头哈腰的样子,啧啧啧之前究竟是谁在我们面前臭显摆他那些新衣裳”
“哈哈等把木兰还有那个女冠子给抓了,咱们就把花弧的衣裳还有花家的粮食给分了吧反正花弧只说了要我们帮忙抓人,可没说要我们原封不动地把他家的东西还给他”
有福的话得到了周围其他人的支持。
“就是我们能帮他把他家的老娘们儿还有小姑娘抓回去就不错了,他花弧有胆子有脸提别的么”
“就算他提了,我们说东西没找着,他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说得没错老三你真聪明”
“哪里哪里是李哥你人通透”
男人们相互恭维着,他们的话听得木兰十分难受。
木兰没想到的是,有福眼珠子一转,突然道“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
“有福哥你这是说啥呢”
“我是说啊,老三”
有福勾搭上了叶老三的肩膀“你不挺喜欢木兰那假小子的么每次木兰一下田插秧,你总爱盯着她的屁股看。”
恶心反胃的感觉从胃部升起,瞬间抵达了木兰的喉咙,木兰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但她的眼角还是沁出些泪来。
她平时管叶老三叫“老三叔”。在她的印象里,这位老三叔是个憨厚老实又喜欢孩子的好人。村子里很多孩子都从叶老三手里得过酸甜的野浆果儿,她也不例外。
被有福缠上的叶老三干笑“我哪有”
“都是男人,老三你何必瞒着我们呢我们都知道你就喜欢这一口。这和有的人就喜欢吃乳鸽乳猪嫩鸡嫩鸭一个道理嘛。”
得财说着一拍叶老三的屁股。
叶老三被打得“哎唷”一声叫,其他男人们便都笑了起来。
其中一人又道“我觉着不错。花弧家那女冠子就生了俩,年纪也不算大。拿她来和木兰一起嘿嘿嘿嘿嘿完事之后把人一埋,我们直接就去平城。花弧要写信,我们就说没找见人花弧要有胆子追到平城,我们就去官老爷面前告他假装腿疾,其实是个逃兵”
“妙啊不愧是李哥想的就是通透”
男人们后面说了什么木兰已经听不见了。她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牙关上下打架发出的“啪咔啪咔”声。
得去喊醒阿娘
木兰想着,她很想挪动步子,又怕自己发出声音引来了人。
被留在林子外头的大黄瞧瞧走光了的男人们,又瞧瞧被男人们留在原地栓在树干上的马儿。最终大黄还是跑进了林子里头,“汪汪”叫着追向了男人们。
“二丫真是训了条好狗”
得财低声骂了一句“等抓着了人就把这蠢狗炖了吃了”
他们这一行男的说话时压低了声音,不是靠得很近基本上听不见。大黄的叫声既又穿透力又醒脑提神,就是不怕狗的人听了这声音都得惊醒过来。
狗听不懂人话,大黄简单的思维逻辑让它以为刚才得财踹它那一脚不是故意的。它只要好好立功,马上就有肉或者骨头吃
于是嗅到木兰味道的大黄再度“汪汪”起来,它一阵疯跑,朝着大树后面的木兰就来
木兰被大黄暴露了位置,只能硬着头皮跑了起来。她在撒开腿的这一瞬间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至少不能让阿娘被这帮畜生给抓住了
叶棠在不远处瞧着木兰的影子往与火堆完全相反的方向冲了出去。
“走吧,骡子。”
叶棠拍拍驮着所有行李的骡子,骡子便甩着尾巴走了起来。
木兰以为叶棠睡着了,其实叶棠并没有。她在木兰起身离开后就始终坠在木兰的身后,以防木兰遇到危险。
大黄的叫声一响,叶棠马上就返回火堆处。她用泥土覆盖在火堆上灭了火。又把行李都放到骡子背上,牵好了骡子。
短短的三年时间里,魏主已经是第二次征兵。哪怕花家所在的村子里有近三十户人家,这一行男人统共也只有六人。
男人们见了木兰就往木兰追去,一个个兴奋得如同饿了半个月的猴子见到香蕉。竟无人注意到叶棠与骡子。
如果是一对一,木兰对上这些男人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有胜算。可六个人一起上,木兰顿时就双拳难敌四手,一下子就被制服在地。
狠狠地把木兰按在地上,有福招呼道“叶老三,快上你弄完了轮到我和得财”
抓住木兰双手的另外两个男人闻言都“咕咚”地咽了咽口水。他们对有福的安排没有意见。
嘶嘶嘶
林外传来了惊马的声音。男人们一惊,有福和得财更是一同回头。
有福得财两兄弟不用说,这一行男人们都在前头镇子的市集上花了大价钱买马。这些马虽然算不得名贵,却也划掉了男人们从家中搜刮来的大部分钱财。
有福得财兄弟的马远比其他几人的要贵,鞍具、嚼子等等也都是选了结实的而不是便宜的。哥俩的马上这会儿除了细软还驮着软甲、盾牌之类的装备。一听到惊马的声音,两兄弟根本顾不上什么木兰,交待叶老三一句“你赶紧的。”就跑向了林外。
紧张自个儿细软的两个男子对视一眼,决定也跟着有福得财两兄弟去看看马他们不担心惊马,这种荒郊僻野的,草丛间游出几条蛇来很正常。只要不是毒蛇,马就没事。他们是担心有福得财这两兄弟趁此机会摸了他们马上的细软。事后他们想追究,也没证据细软是有福得财两兄弟摸走的,而不是他们自己弄掉的。
那边厢四个男人去看林子外头的马,这边厢叶老三带着一种奇妙的表情覆在了木兰的身上,男人的汗臭、口臭、狐臭还有头发上的油臭让木兰差点儿没吐出来。
这一刻,木兰有种深刻的绝望感。这种绝望让她不敢相信自己和眼前这些喘着粗气的男人们是同一种生物怎么会有人这样肆无忌惮地不把人当人来对待呢她明明是个人,为什么在这些她平时叫着“阿哥”、“阿叔”、“阿伯”的人眼里,她的意志就像是不存在
她难道是一块肉吗一块没有感觉,一块任何苍蝇都可以叮上一叮的死肉
木兰流出了眼泪。
不是因为伤心,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
生气。
她气自己的四肢不够有力,恨自己的身体不够强壮。她呲着牙,在叶老三低下头来想啃她脖子时像小豹子一样一口咬在了叶老三的耳朵上。
叶老三痛叫一声,不想木兰这一咬并没完。她咬着叶老三的耳朵就使劲一撕,直把叶老三的耳朵撕下大半个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老三被疼得乱叫起来。他无意识地站起身体捂着耳朵,不想被已经掉落的裤子一绊,整个人朝着木兰就倒了下去。
双手被另一个男人抓着的木兰弓起身体,她脚上发力,一脚把叶老三踹到了旁边抓着他双手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虾米似的卷起身体的木兰用双脚卡住了脖子
“你、你一个女人”
木兰知道男人想说什么,他尚未说出口的话一定是女人怎么能拿自己的腿来夹男人的脑袋呢
木兰笑了一下。
从此时此刻开始,她不会再当自己是一个女人。
在是女人之前,她要先做一个“人”。
一个有能力保护自己、护卫阿娘的人。
夹住男人的双腿狠命使力,随着“啪咔”一声响,木兰拧断了男人的脖子。
她没想到阿娘睡前才跟她说过的招式,这一夜都还没过去自己就用上了。她也没想到阿娘教她的这个招式、这个让她羞耻不已、都不敢去想象用出来是什么画面的招式竟然真的如此有用。
一旁的叶老三吓都快吓尿了。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想要向后退去,可他脚上的裤子太碍事。他刚一退,人又摔坐在了地上。
叶老三急急忙忙地想要提起裤子,然而木兰已经放开了脖子被拧断的男人。
“妹、妹子木兰、你、你放过我好不好你想想老三叔平时怎么对你的你真的忍心杀了你老三叔吗”
叶老三已经是痛哭流涕。就着天边刚刚升起的一点鱼肚白,木兰看清了他谄媚的神情,也看到了他谄媚神情中眼里那一点糊弄之意。
木兰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她似乎听到了平日男人们用来调笑女人们的话“女人嘛,就是心软”
“女人能做成什么大事呢”
“无毒不丈夫”
“所以说女人不行啊”
女人不行吗是哪里不行呢是女人容易心软呢还是女人足够慈悲,所以总是会在紧要关头被男人蒙骗,继而失去所有
“老三叔”
最后叫了一次叶老三的名字,木兰在他面前蹲下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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