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浑猛然惊醒。
满身大汗地从榻上一骨碌坐起, 拓跋浑立刻牵扯到了身上各处的伤口,疼得是嘴里直嘶嘶。
“将军醒了”
叶棠发觉榻上的拓跋浑醒了,便暂停了与贺兰景的商谈, 走到了塌边。
“无香子你怎么会这里是”
“这里是武威。”
在西凉、北凉、南凉三凉被灭之后, 凉州就成了拓跋浑的大本营。
从地形上来看, 吐谷浑呈现出被西凉、北凉、南凉三凉合围一半的态势, 因此拓跋浑出兵吐谷浑, 本应是十拿九稳的。
然而拓跋浑却被树洛干用计引诱至吐谷浑城附近, 又不断深入吐谷浑,终是离大本营越来越远。
武威原属南凉,是在拓跋浑的势力范围内。能到这里就说明拓跋浑已经完全安全了。
拓跋浑内心震动。他忍不住无视了叶棠身后同样面带担忧的贺兰景, 直勾勾地盯着叶棠的面庞。
“是你、救得我”
叶棠的表情永远都是那么柔和, 她并不回答拓跋浑“是”与“否”,只是道“贫道是将军的策士。没了将军,贫道也做不了策士。”
“你为何不能直接回答我是呢”
瞧见拓跋浑眼中被点燃的热意,贺兰景张开的嘴闭上了。他悄悄地从拓跋浑的面前退下, 走前看了一眼叶棠, 正好对上叶棠的视线。
叶棠并没有叫停贺兰景。她的目光只在贺兰景的面上停留了很短的一瞬就转向了拓跋浑。
拓跋浑紧紧地抓着叶棠的双手, 像是生怕她长出翅膀一下子就从他面前飞走了。叶棠也乖乖巧巧地任着拓跋浑在自己手上抓出红痕。
拓跋浑哪里见过叶棠这么服帖的模样心道无香子一定是被自己吓坏了。
他开始脑补叶棠收到自己失利的战报后为自己担惊受怕了许久,她生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好不容易才求了那些眼高于顶的将军出兵,之后就带着人驰援自己,路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无香子在营中被其他人如何看待拓跋浑是心中有数的。被他留在凉州大本营的那些将军十之八九都是与他、与无香子不怎么对付的的人。
这倒不是说拓跋浑想要给无香子穿小鞋, 让她知道自己不在她有多无力。拓跋浑不过是不想带不听话的将上战场给自己捣乱。他想速战速决。
哪怕是唇尖舌利的无香子, 想要说服那些看不起女流之辈的将军出兵也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拓跋浑情真意切地握着叶棠的手, 对她说了一句“辛苦了。”
叶棠微笑了一下, 一句抱怨都没有。
这让拓跋浑更是心疼她心疼得红了眼眶“有没有人故意为难你你跟我说, 我去帮你讨回场子来。”
“将军言重了。”
当初看被拓跋浑留下的将军们一副你爱说说、反正我也不会听的架势,直接从侧营拨人出兵的叶棠低眉垂眼“出兵本就是大事,要反复斟酌才可,没有什么为不为难之说。”
女冠子身上的冷香在一片血腥味以及药草味里尤其明显,拓跋浑以前闻这味道只觉得通体生寒,现在再嗅到这味道却是血气上涌。
把叶棠拉坐在榻上,拓跋浑脑子发热地想着让可汗亲赐的婚事见鬼去吧无香子是出家人又如何他强娶了她谁又敢有什么意见
捏住叶棠的下巴就要吻下去,拓跋浑完全忘记了自己有伤在身。
叶棠按住拓跋浑胸膛上的伤口,不过是轻轻一按拓跋浑就疼得几乎要抽搐起来。
轻笑着起身,叶棠丢下一句“我等将军康复。”
她说“我”而不是“贫道”
前一秒还疼得龇牙咧嘴的拓跋浑这下子甜心蜜意地倒回了榻上。
无香子这是终于承认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了
他这应该算是与无香子心意相通了吧
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他这是要有后福了
关上房间门,让拓跋浑一个人待着的叶棠在门口瞧见了贺兰景。
贺兰景双手抱胸,深邃的眼看向叶棠,像是在等着叶棠对自己解释。
叶棠却不理会他的视线,笑着走了。
她有什么好解释的
拓跋浑作为一军之将因私人感情而在战场上失了分寸,这是他作为将的失败。她并不会因为这种“深情”就感动,更不会觉得差点儿把自个儿都给作死的拓跋浑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
在贺兰景的想象里,她的反应无非只有两种。要么是被拓跋浑感动,愿意从了拓跋浑,因此对他解释自己与拓跋浑在一起是为了拓跋浑好。要么是自己拒绝拓跋浑,对他解释自己不与拓跋浑在一起是为了拓跋浑的前途考虑。
可惜,这两种选择都不在叶棠的考虑中。
“你说什么无香子与花木私奔了”
将养了五、六天之后,拓跋浑脸上重新有了血色。可他脸上的血色正因为刚听到的消息而渐渐流失。
“不可能无香子绝不可能与人私奔她是”
“禀将军,此事千真万确。”
拱手的将军与拓跋浑同姓拓跋,是北魏皇室的宗亲。也因此这人说起话来不留情面,更敢打断拓跋浑“昨日被我派去追那两人的两队人马尽数被杀,那两人是铁了心的私奔还请将军不要抱有什么幻想。”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拓跋浑混乱了。
无香子为了救他又是四处求人出兵,又是亲自上战场来找他。她为他做这么多,难道不是因为心悦他么若是心悦他,无香子又怎么会与那花木私奔
拓跋浑目呲欲裂“定然是花木绑走了无香子无香子不可能背叛我绝不可能”
宗亲见劝不动拓跋浑,暗自翻了个白眼,懒得告诉拓跋浑无香子与花木之所以能顺利离开武威而不被人怀疑,那都是无香子提前做好了准备所致。
话不投机半句多,宗亲很快告退,其他的将领也纷纷离开。
拓跋浑握紧了拳头,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了贺兰景。
“你怎么不走”
贺兰景不言,只是上前交予拓跋浑一封信件。接着才重新回到下头,行礼告退。
贺兰景留下的信,背面没有写信人的名字。然而一展信纸拓跋浑就立刻确定这封信出自叶棠之手她那本兵法概要拓跋浑也不知道熟读了几遍。叶棠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将军,见信如晤
若是您看到这封信了,那么我一定已经与花木在私奔的路上。」
拓跋浑的手抖了抖,他差点儿撕掉这封该死的信。幸好在他动作以前,他看到了下一句话
「花木不仅是可汗派来眼线,更是可汗用来分开你我的棋子。我会与花木私奔,是打算将计就计。还请将军万万按捺,不要让可汗知道此事,否则我性命不保」
叶棠的信简单地阐述了自己早就识破花木的真面目,遂陪着花木演戏给无所不在的拓跋焘的眼线看的种种。
一时间拓跋浑潸然泪下,心道无香子不知为自己隐忍了多少。便是女子最在乎的贞洁,她亦悄悄献出,还不写明了让自己知道。
花木花木、花木
都是那花木都是那花木背后的佛狸伐
拓跋浑痛不欲生,面上泪水纵横。
“哈秋”
马上的木兰打了个天大地大的喷嚏。叶棠便从腰间解下灌了热水的皮囊,递给木兰。
木兰接过喝了一口,吐出大口的白气儿。
“阿娘,我们真的要去刘宋吗”
“自然是真的。”
叶棠拍了拍自己斗篷上积起的落雪。
柔然超过三分之二的部落已经被她悄然换过了首领,又有占领了三凉与吐谷浑的拓跋浑盘踞在草原之上。
拓跋焘不会轻易对拓跋浑出手,有拓跋浑隔在北魏与柔然部落之间,北魏也没法越过拓跋浑的势力去歼灭掉所有的柔然部落。
有野心有能力的树洛干现在在叶棠的手里。只要树洛干跑不掉,吐谷浑就很难复国,毕竟树洛干这样优秀有能力的领导者难得一见。
北边年内是不会有杖打了。这段休养生息的时间多少能让北边人们的日子好过一些。
拓跋焘是有着雄才伟略的君主,他的霸业必然不会止步于眼下这点小小的和平。
看在拓跋浑的面份上他能暂时不去碰北边,那么南边呢
再者刘宋也没有与北魏和平共处的意思。北魏就是宋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拓跋焘不南征,宋文帝也是要北伐的。
“你们就准备这么带我去刘宋”
被捆在另一匹马上的树洛干相当哀怨。
叶棠与木兰同时看了树洛干一眼,又一起无视掉了树洛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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