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边的木兰看着看着官员们递来的奏疏就走了神。
她最近四、五天总是这般模样, 这让忍了又忍的贺赖野还是出了声。
“花木陛下,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还没登基呢,不用叫我陛下。”
木兰说罢, 又笑着重新拿起奏疏看了起来。
这下子贺赖野不高兴了。
拿出以前在戊六时对待木兰的强硬来, 贺赖野一把抓了木兰的手腕就让她从椅子上起了身。
“贺赖”
“行了陪我出去走走”
“木兰”两个字在贺赖野的嘴边徘徊许久,仍旧没能被他正常地喊出声来。抓着木兰手腕的他强硬的只把自己高大的背影留给木兰, 这个的背影看起来怒气冲冲。
不过木兰看到了,夏日的逆光里,贺赖野的耳朵涨红得厉害,就跟被人抹了胭脂在上头似的。
贺赖野倒是想把木兰带到未央宫外的地方去, 可这会儿正是登基大典前夕,未央宫内外人人都是忙得飞起。要是见到贺赖野在这节骨眼儿上将本该专注为登基大典做准备的木兰带出去,不管是女冠子们还是詹留儿等人都必然会把贺赖野骂到狗血淋头。
所以贺赖野只是把木兰带到了未央宫一处还未整修的角落里。
未央宫的建筑群相当庞大, 庭院更是不知凡几。想要完全整修好整个宫殿, 需要耗费的钱财与人力物力都是相当巨大的。叶棠与木兰都是务实派,宫殿只整修了目前用得着的部分, 也因此还未整修的宫殿远远多过已经整修好能住人的宫殿。
贺赖野带着木兰来的这个偏殿荒废已久, 院子里荒草过膝。本应乖巧长在花坛中的娇花这会儿成了四处摇曳的野花。
木兰有心情欣赏这些蓝色的花儿, 贺赖野却是始终背对着她大个子正努力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贺赖野,不要怕,不要怕。
你有什么好怕的
大不了就是被花木嫌弃而已唉,真要被嫌弃了也没办法, 实在难受就自请去边关吧。正好六镇那边也缺人, 自己也习惯了在接近草原的地方生活
想象着自己在六镇落脚的模样,自己用瀑布般的冷水扑灭了自己心头热火的贺赖野转过身去, 却见木兰抬头瞧着天空, 又在发呆。
拓跋浑死去之后, 木兰就总是这样。
刚开始陪着她从平城回到长安的贺赖野还当她是疲惫。后来才发觉拓跋浑的死确实给木兰带来了相当沉重的打击。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诚然,木兰确实曾经给拓跋浑做过裨将,但木兰给拓跋浑做裨将的时间不长,木兰与拓跋浑的关系也没好到说能称兄道弟。
木兰对拓跋浑的死有唏嘘贺赖野能理解。他也没能想到自己当年只能远远地瞧上一眼、感觉像是站在云端上的人物,最终会被身为兄弟的可汗弄成那副模样,死得那般凄凉。
贺赖野再怎么想也想不通,所以此时此刻,他决定不想了。
“不要难过。”
突如其来的安慰让木兰一怔,她可从来没听过贺赖野这般安慰人。
于是她笑笑,又去看脚边的花儿“我不是难过,我只是感觉有些寂寞。”
因为爱上了她的阿娘,擅自认定了她是情敌的拓跋浑总是用气哼哼地用自认为可怕的眼神瞪着她。
那时她觉得视自己为眼中钉、浑身散发出醋味的拓跋浑很烦人。不想拓跋浑人没了,看到阿娘目送拓跋浑被火葬的眼神,她也郁郁了起来。
虽然与阿娘的形式不同,但她与阿娘一样,也是利用了周围的人的。特别是她的同袍。所以最近她总是忍不住去想,若是对自己充满兄弟情的同袍为了自己而战死,或是因为厌弃了自己而从自己身边离开,自己是不是也会如阿娘那般痛心。
贺赖野的脑筋没灵光到能想到木兰的想法,可是莫名的,他懂了木兰的心情。
“我不会死的”
“”
木兰抬眼。
“我不会先你而死”
贺赖野一拳捶在自己胸口,严肃道“我绝对不会留你一个人,让你感到寂寞”
木兰失语。她很想学着叶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温柔微笑,偏偏
她一张嘴,眼泪就流了下来。
贺赖野说了她最想听的话。
“别、别哭”
贺赖野哪里见过木兰哭啊就是打死他他也想不到那个坚韧不拔到被人缝合伤口时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的花木也会有掉眼泪的时候。
“别哭啊”
手忙脚乱、手足无措。一双手臂不知道该放哪里,十个指头不知还有何作用。贺赖野一着急,干脆动了手。
把木兰按进自己怀里,拿自己的衣裳当了抹布。贺赖野用力地抱着木兰,收紧手臂的同时也让木兰听到了他过于激昂的心跳声。
文人的酸诗贺赖野不会,才子的满嘴抹蜜贺赖野也不会。他绞尽脑汁也挤不出一句好听的,唯有他的心跳声道尽万千衷肠。
抬起手来回抱住贺赖野的双臂,木兰悄声问“真的不会留我一个人”
“真的”
贺赖野的声音大到差点儿刺穿木兰的鼓膜。
木兰却是在他胸前破涕为笑。
“会陪在我身边”
“会会一直永远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事”
“无论发生什么事”
夏日的清风吹得贺赖野的声音飘了老远。发觉木兰不在殿中,正要与崔虎崔豹以及烾、树洛干等人分头去寻找木兰的詹留儿耳朵一动,忽然嘿笑了一声。
“行了行了,大伙儿别费劲了,散了吧。”
詹留儿说完拍拍手,示意大伙儿都散了。众人面面相觑,烾与树洛干动作一致地歪过头,眼中写着不解。
崔虎崔豹倒是“哦哦”两声,一副恨不得鼓掌的模样。
烾是叶棠与木兰的亲信,树洛干是擅长谋略的奇才。彼此都习惯了对方掌握着自己不知道的情报,烾与树洛干下意识地去看对方,试图从对方那里得到些解释。
詹留儿见状眼珠子一转,他语重心长地拍拍树洛干与烾的肩膀“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有空,去做些你们想做的事情吧。”
“那我去找花娥练上一练。”
烾说走就走,树洛干连忙跟上她的脚步。他自言自语地喃喃“我也有事找袁桃那孩子年纪虽小,却是个好苗子。”
烾并不在乎树洛干如何,对树洛干去找袁桃做什么也没有什么兴趣。倒是树洛干就着花娥与袁桃是姐妹这一点借题发挥,开始频频与烾搭话。那模样像极了蜜蜂绕着花朵嗡嗡嗡。
明光宫里叶棠正拄着下巴看奏疏。
她手里的奏疏大多写得是歌功颂德的内容,令她倍感无趣。就在她睡着之前,有人从她手里抽走了奏疏。
叶棠微微掀起眼皮,手里拿着他奏疏的贺兰景面无表情地把那对奏疏都丢出了门外。
“你好大的胆子呀,贺兰大人。”
叶棠这兴师问罪的话说得软绵绵的,半分发作的意思都没有。
“我若是胆子不大,也就不会还在你眼前了。”
贺兰景走了回来,忽然在叶棠面前单膝跪下。
屋外明明是盛夏,叶棠的手却无比冰冷。他握着叶棠不带一丝温度的手,问“武帝登基后,您就成了太上皇。太上皇可愿带我这小卒去游历那些名山大川让我见识江南的花红柳绿”
“我愿为您牵马。不论您买几匹马。”
叶棠失笑。这些人一个个的,怎么就学不乖呢
明明离她远点就不会被她伤害,偏生要做那扑火飞蛾,义无反顾。
“贺兰景,你没法成为拓跋浑的代替品。”
即使贺兰景压抑得再好,坚毅的面容上不露破绽,叶棠也注意到了他肩头的微颤。
“但或许这样也不错吧”
拓跋浑活着的时候她没来得及给拓跋浑足够的补偿。那么至少不要让贺兰景变成另一个拓跋浑,让她歉疚遗憾。
爱不可强求,她无法施舍人爱。
不过在她从这个世界离开以前,她愿意予人陪伴。
即便这陪伴很短很短。
公元425年,花木兰攻下平城。
同年,花木兰称光武帝,国号“袁”,改年号为“丰泰”。追封其母袁玲珑为光始帝。
丰泰六年,光始帝病逝于江南。此时刘宋被大袁攻下已有四载。
大袁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个联邦制国家,亦是对后世影响最为深远的国家。这个梦幻般的王朝做到了几千年后的西方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它让女子拥有参政权、投票权、表决权以及最重要的人权。
学习、工作,进入国家中枢为国家奉献在大袁,人们很难感受到男与女的差别。
在这里,男子可以纤细苗条,可以哭,可以美,可以精致,可以浑身香水味,可以不辨雌雄。在这里,女子可以高矮胖瘦,可以随意着装,可以长发短发,可以不对自己身体的任何一部分感到羞耻。可以去学习自己想学的东西,更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职业。
在大袁,女子与男子并无区别,两者同样被当作人类对待。自然,女子与男子之间也无对立。
大袁国力强盛,政治清明。其文化绚烂多元,不光极大地影响了周边的王朝与国家,为周边王朝国家的女子解放运动做了启蒙,更是作为历史的道标为后世指明了道路。
榨取与压迫是应当被消灭的。所有的人类,不分性别不分人种,不分肤色不分信仰,终应携手走向共荣。
如果说资源不够所有人类共荣,那人类应做的不是自相残杀、彼此奴役。而是去以科学、以技术去创造新的能源,让资源足够所有人类共荣。
人类本就有生而为人的权利。
花木兰与从军不替父,只为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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