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棠来到法兰西的那一年冬天, 法兰西没怎么下雪。到了春天,法兰西持续干旱。春旱使得春种并不顺利,并导致当年的法兰西秋季欠收。
为了填饱肚子, 人们不得不屠宰牲畜。而牲畜的减少致使使用牲畜粪便作为肥料的农田肥力不足,翌年法兰西再次欠收。
五年之后,法兰西依然没有从那次严重的春旱阴影中完全走出。物价不断上升,通货持续膨胀。
雪上加霜的是就在这一年的秋天,冰雹从天而降, 摧毁了无数秋收前的农田,许多农民颗粒无收, 跪在田里痛哭流涕。
这还不算完。进入冬季之后,法兰西的气温降到了历史新低。贫民窟里尚有人冻死在家中, 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更是十死无生。
为了不让严寒影响到前线的战事, 路易十六下令征粮、征物补贴前线部队。
然而法兰西似乎在这一年失去了所有的国运。瓜分波兰的国家本来就隐隐分作两派,在瓜分波兰遭到波兰的激烈抵抗之后, 两派国家都感觉踢到了铁板、啃到了硬骨头。
路易十六震怒于苏维斯的背叛使得苏维斯与奥地利更为紧密地联系到了一起。其他国家惊讶地发现貌似庞然大物的法兰西竟然迟迟无法踏平苏维斯不说, 甚至苏维斯在奥地利的援助下还能占领法兰西边境的部分村庄。
柿子捡软的捏。既然一时半会儿耗不死波兰,那何必不向拥有更多油水的法兰西开刀呢
普鲁士与奥地利、苏维斯一拍即合。意大利也蠢蠢欲动想要分上一杯羹。
碍事的家伙们从波兰的土地上滚蛋,这让沙俄一下子在波兰放开了手脚。
另一边米国早几年就联合法兰西、西班牙王国与荷兰王国共同对抗英吉利,拉开了米国独立战争的序幕。
整个欧洲战乱不断, 硝烟弥漫之下到处都是死尸成堆。
在贵族们讴歌华丽风雅的时候,平民百姓正为他们的国家不停流血。时代的激流已被鲜血所染红。
“殿下, 您要想清楚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身着酒红色军装, 脚穿黑色长筒靴的叶棠神色肃穆。
此刻凡尔赛宫已经遭到了大范围的包围。之前被路易十六下狱的革命党人在巴士底狱被攻陷之后统统成了革命的领导者。
有人为了解放受到压迫的人民, 有人为了帮助被压榨致死的劳动阶层, 有人为了将国家代入比封建社会更加高级的现代社会。也有人纯粹就是投机倒把, 想要顺着改朝换代的洪流捞上一把红利。还有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想要对皇室、对贵族取而代之。
正义、信念、利益、贪婪、随波逐流所有的这一切都成了席卷法兰西的洪流。法兰西就像是旧约创世纪里被大洪水淹没的人类世界,为混沌所笼罩。
站在镜子面前的安托瓦内特却是笑了。她不光没有换上叶棠为她带来的侍女服,反而命令侍女为她穿上她已经摒弃多年的洛可可裙。
“我知道。我亲爱的梅,你一直都在准确地提醒我我还有几次选择的机会。”
穿好华丽但沉重的衣裙,安托瓦内特坐下,让含泪的侍女将自己的金色长发高高盘起。还选了几支又白又长的白孔雀毛让侍女给自己插到头发上。
“但是你知道吗无论有几次选择的机会,我的答案都不会改变。”
安托瓦内特说着侧过身来,她瞧着叶棠,眼眸中流露出真挚的情感“我不会逃的。绝不。”
“”
叶棠闭上了嘴。
安托瓦内特则拎着裙摆,仪态万千地来到了她的面前。
“梅,”
“你也是知道的,不是吗这是必要的牺牲。没有这一节,我们共同创造的剧本就不完整。我们的人生故事也不能迎来最华丽的史诗篇章。”
年轻的皇后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细长的桶状吊坠。吊坠从中一拧,立刻分成了两段。一段是一个印章,另一段则可以打开露出其中的锯齿,看来是一把钥匙。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的愿望。”
把印章与钥匙重新还原为吊坠,安托瓦内特将愿望还有未来托付到叶棠的手上。
叶棠握紧手中的信物。她在安托瓦内特的面前立正,行礼。随后抱着镶有金边的三角帽离开。
待叶棠走到寝宫之外,莫扎特立刻迎了上来。他看到叶棠身后没有跟着其他人,皱眉问“殿下人呢”
叶棠没有回答莫扎特的问题。
她很清楚自己如果张嘴,那么莫扎特听到的内容一定不是他想得知的内容。
安托瓦内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的意志之坚定,连叶棠都不能动摇。
“梅”
见叶棠不回答自己,莫扎特便想往寝宫里走。然而寝宫的门口被弗朗茨亲自带人把守着。别说莫扎特无法进入,就是叶棠想折返也会被弗朗茨拦住。
通过尚未修建完毕的苏维斯庄园,叶棠顺利地离开了凡尔赛宫。
在叶棠离开之后,安托瓦内特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慢慢化妆。横竖她都得等着反皇派冲入凡尔赛宫,并将她俘虏。
“殿下,”
当弗朗茨来到安托瓦内特的跟下单膝跪下,安托瓦内特也知道凡尔赛宫被攻破了。
她安详地笑着从椅子上站起,向弗朗茨道“你愿意送我最后一程吗”
望着自己的膝盖,弗朗茨的眼睛通红。他喉头滚动着哽咽了一下“这是我的荣幸,殿下。”
随后弗朗茨站起,从随行者的手中拿过了手铐。
这也是计划的一环。如果安托瓦内特想保全弗朗茨,如果弗朗茨想保全他麾下的卫兵们。那么只有弗朗茨亲自带着“罪人”安托瓦内特前去迎接攻入凡尔赛宫的革命党,弗朗茨与他的属下们才有机会活命。
铁制的手铐不仅沉重,更是丑陋。当这双手铐被弗朗茨亲自戴到安托瓦内特的手腕之上,弗朗茨的眼泪也打湿了安托瓦内特的手套。
安托瓦内特像是没有注意到弗朗茨的失态。她笑着问“弗朗茨,今天的我,美吗”
刚嫁到法兰西的那两年,安托瓦内特也总是问身边的人同样的问题。那时的她总是特别害怕,害怕自己这个奥地利公主给奥地利丢了脸,也害怕过于年轻的自己被认为没有作为皇太子妃的资格。
唯有美丽是她的武器。她的美丽也是她身上唯一的战甲。
弗朗茨再次跪下,他亲吻安托瓦内特的手背“殿下,您的美就像是永恒的光芒。它照亮了我的心,照亮了这凡尔赛宫里的每一个人,也照亮了法兰西。”
“谢谢”
开朗又坦诚地接受了人生最后的奉承,安托瓦内特被卫兵们架了起来。在她被卫兵们带走之后,她的侍女们纷纷萎顿于地,哀声恸哭。
叶棠没有回家,没有去福勒庄园,也没有到“现代女士”、“现代男士”的店里去。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巴黎女子学院。
巴黎女子学院早在巴士底狱遭到攻陷之前就已经大门紧闭。明面上的原因是路易十六放任哈列朗持续对学院进行言论攻击,贵族们承受不住哈列朗与他党羽所施加的压力,纷纷主动让女儿退学。
学生走得多了,学院就只能黯然关闭。
没有人能想到巴黎女子学院内其实汇聚了诸多被人认为已经离开巴黎、甚至是法兰西的人物。
作为皇后的女侍臣,叶棠也是革命党人围捕的重点对象。她与索菲娅的家几乎被人夷为平地,“现代女士”、“现代男士”则遭到洗劫。
好消息是在被洗劫之前,“现代女士”与“现代男士”就已经人去楼空,值钱的货物与现金还有珠宝统统被带走,剩下不方便挪动的大件装饰与艺术品要么价值有限,要么价值过于巨大,很难让人下定决心一炮将之炸毁。
叶棠与索菲娅的住处没有任何能够帮助革命党人找到叶棠与索菲娅的线索,白天还好好在福勒庄园里生活的福勒一家在入夜后神秘消失,革命党人再次扑空。
“索菲娅,计划不变。按计划行事。”
“是的母亲”
索菲娅穿着着与叶棠相同的酒红色军装。年满二十岁的她得令后飞快地跑向校舍,而校舍之中与她着装相同的女性们一见索菲娅,立刻主动围了上来。
这些女性里有平民、有贵族。有红极一时的歌唱剧演员,也有曾看歌唱剧看到哭湿了二十三条手帕的贵族千金。更有“现代女士”与“现代男士”的店员。
“执行第一计划”
听到索菲娅的话,所有女性们都急而不乱地行动了起来。
有人到电报机前坐下并戴上耳机,有人则相约到储备室清点库存,还有人跑出校舍向着马厩而去。所有人都像是转动的齿轮,紧密地咬合在了一起。
“计划不变的意思就是殿下她”
渥斯顿克雷福特咽了口唾沫,她不忍心说出那几个字来。
叶棠则是看向她“是的。您明白殿下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吧女权辩护第二卷,请您一定要写完。”
“到时候就算您没有写完,我也会将之发表。”
渥斯顿克雷福特含泪点头。拽着妈妈裙子的小玛丽看见妈妈的眼泪后鼻子一吸一吸,看起来也要哭了。还好安娜将她一把抱起。
“安娜”
叶棠愕然。
早在巴黎女子学院关闭的时候叶棠就嘱咐安娜与她的丈夫拉瓦锡一起离开法兰西,到他们其他国家的学者朋友们那里暂避风头。随后叶棠就去了凡尔赛宫,直至今天才离开。
她没料到安娜并未离开,倒是换上了酒红色的军服。
“两位玛丽的安全就请交给我吧。我以玛丽之名起誓,一定守护她们到最后。”
安娜的话引来了渥斯顿克雷福特的不满。
“请不要说什么最后我们的最后还在很远的地方”
安娜连忙认错“您是对的,是我失言了。”
在所有的“玛丽”里,表情严肃认真,但内在充满激情热情的渥斯顿克雷福特最像大姐。安托瓦内特则是温和的二姐。安娜像是两人的妹妹,总是会对姐姐们低头。而小玛丽是三姐妹共同的女儿,所有玛丽都宠爱着天使一般的小玛丽。
眼前的光景让叶棠紧绷的面部神经稍稍松动。她微微勾唇,与玛丽们拥抱,道别。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但很少有人知道女人之间的戏唱得往往不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梅,我准备了一份临别礼物给你。”
最后与叶棠拥抱的安娜在拥抱叶棠时对她这么说。
“”
瞧见叶棠露出难得一见的困惑神情,安娜笑了起来。正好她那份长了脚的临别礼物也自己来到了距离叶棠不远的地方。
站在那里的是被叶棠安排与福勒一家一起离开巴黎的萨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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