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坐着七个异能力者, 除去一个年幼的凡尔纳,其余无不是身经百战阅历丰富的强者。
他们是各个国家掌权者的座上宾,在最危险的生命禁地来去自如。他们曾经见证乃至于亲身参与过无数会被铭刻于历史的大事之中, 甚至本身已经是这段关于战争的历史中不可回避的一部分。
但即便是他们所经历过的最险恶的阴谋较量,最九死一生的血肉搏杀, 亦或者欧亨利笑言秘密只能带进坟墓里的高危任务,与眼前一片空白的文稿纸相比, 似乎都突然变得简单了起来。
所以, 剧情是怎么突然跳跃到写作的
原谅他们突然中断的记忆没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一切的开始都只是二叶亭鸣说了那么一句话, 等他们回神的时候,已经是在顺理成章地往文学海洋里跳了。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但又好像没有哪里不对。
微妙的违和感在心里浮现, 生死间打磨出的危机意识令他们下意识感到抗拒,然而这些情绪还不等打出个小浪花,就被文稿纸的大片空白所吞没。
即使是超越者, 也没办法对抗“书”写好的剧本。
不过虽然他们是在老老实实地拿着纸笔试图写点什么出来,现实也并非理想中那么顺利。
写作是他们此前从未碰触过的领域, 最多也不过如欧亨利写写任务汇报, 或者海涅出于工作需求会写审讯记录和谈判纪要,都是些实用文体的书写,公事公办不允许掺杂任何个人情感。
跟文稿纸大眼瞪小眼了几分钟后,欧亨利率先光棍地摔笔不干了。他趴在桌子上叹气, 对二叶亭鸣抱怨道“这样的东西与招供书又有什么区别, 我可是情报官诶, 您就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职业素养吗”
欧亨利不光是情报官, 还是隶属于美国安全部门的首席情报官, 即使严刑拷打都不能让他吐露半个字的情报, 隐藏情绪更是呼吸一般的本能反应,现在要他去写剖白自己背叛的心路历程的东西,比让他自己憋死自己还要艰难。
二叶亭鸣正快乐地享受着压榨小甜菜们产粮的美妙过程,闻言答道“所以我才选择用写的有些话你们永远不可能说出口的,写作的过程或许能让你们放松一些。”
欧亨利接着叹气,他越是叹气二叶亭鸣的小触角就越是喜欢往他边上凑。搞情报出身意味着欧亨利藏了一肚子比小说故事更曲折离奇的写作素材,用最朴素的语言也能写出一篇精彩的好文章,仅有的阻碍是他作为情报官的职业本能,病态一般将他的内心与外界阻隔。
“您可真是够为难人”
欧亨利嘟嘟囔囔,勉强拿起笔在文稿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又应付事情般接着写起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从字母a开始依次排列,像是个不愿意写作文在那里凑字数的小学生一般。
坐在凡尔纳肩膀上晃悠着小短腿的尼尔斯见了,蹦跶下来跳到欧亨利手边踢他的手指,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偷懒。
欧亨利拎起尼尔斯的后衣领,把这个拇指小人丢到一边去,对拉格洛夫小姐道“我可不是您的学生。”
拉格洛夫小姐接住了被欧亨利无情丢过来的尼尔斯,一边安慰着自己被惊吓到了的异能力,一边道“那还请表现得成熟点,欧亨利先生,尼尔斯都觉得你幼稚。”
欧亨利撇撇嘴,故意瞪了一眼偷偷看他的尼尔斯,把小男孩吓得打了个哭嗝,才又撑着下巴转头去看别人的进度。
你懂的,就像那些考试时候写不出题目的学生,总要左看看右瞄瞄,仿佛能在别人的卷子上看出朵花来。
只可惜欧亨利一眼望去,大部分人都是跟他一样的写不出几个字,甚至王尔德已经自暴自弃地开始在文稿纸上画画。欧亨利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王尔德画画的现场,不禁仔细多看了两眼,虽然他这个角度看到的画是倒着的,也不妨碍他看出王尔德画的是在场众人的模样。
构图仿的最后的晚餐,只打了个大致的草稿,却画得极好,看动态就能猜出画里面大概谁是谁。
啧啧,不愧是英国的国宝级画家。
欧亨利心里调侃,又随意地在文稿纸上添了几个名字,眼睛已经飘到了海涅的笔下。
欧亨利相信这位隶属于德国隐秘机构的高级审讯官面临着和他一样的困扰,过于优秀的职业素养此时成了最大的阻碍,明明有千言万语满心恨不得铺满纸面的悲鸣与哀泣,却最终一切停在了能倾吐出任何谎言的舌尖,打了个圈后被吞回喉咙里咽下。
海涅只写了寥寥几行字,脸色难看得像在审讯一个罪无可恕的犯人,落下的每个单词都是一声鞭响,又仿佛感同身受一般疼痛到紧咬牙关。
是的,欧亨利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就跟他写下每个名字的时候一样,像在一层一层活生生剥掉自己的皮,才发现里面的陈年伤口居然还血肉模糊着。他惊异于自己的记忆力如此优秀,十年前的往事在脑海里还如昨日般鲜明清晰。
那个叫凡尔纳的小鬼在偷偷看他,欧亨利看了眼他歪扭笨拙的字迹,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姓名列表展示给他看,“小子,猜猜他们是谁”
凡尔纳因为被发现了偷看而脸颊泛红,赶紧遮住自己涂涂改改写了许多错词的东西。他认真地对着那一整页名字看了半天,小心地问道“是、是您的同伴或者家人吗”
“哈”欧亨利嗤笑出声,“果然还是个孩子。”
他这么说着,自己却也像个炫耀战利品的孩子那样抖了抖手上的文稿纸,揭晓了答案
“这是老贝尔曼,六十多岁的老画家。”
“这个是杰米威尔斯,纽约的新人警察。”
“还有苏比,麦迪逊广场上的流浪汉,可惜最近进了监狱,不然你可以看看他的领结,外面可买不到这么漂亮的东西。”
“至于这个,比利德利斯库,他可就厉害了,绑架了将军独生子的通缉犯,现在还没被抓到呢。”
“当然啦,”欧亨利得意洋洋地总结,“他们都是我。”
他扬着下巴,似乎这是什么很了不起的功绩海涅差点就冷笑出声了,搞情报的哪个没用过几十上百的假身份,欧亨利的假身份跟他们的假身份唯一的区别,也就是异能力阿卡迪亚的过客作用下百分之百的完美伪装。
只要有一根伪装对象的头发,欧亨利就能把自己彻底变成世界上的另一个人从外貌到血型再到dna,连异能力都能模拟出七八成。
假身份成堆的一众老司机谁也没理欧亨利的炫耀,偏偏凡尔纳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配合地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凡尔纳很捧场,欧亨利却忽然转向了二叶亭鸣问道“你选了其他人我都能理解,但这个小鬼他大概连异能力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他故意说得不是那么好听,叫凡尔纳刚上扬了一点的情绪立刻下落到底。凡尔纳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捏着笔杆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拼命吞咽下从喉咙里泛上来的委屈。
尼尔斯靠在他手边拍拍他的手指做安慰,可是凡尔纳莫名读懂了场中的气氛,欧亨利问出的也是其他人的疑问。
这个问题写在二叶亭鸣的剧本里,二叶亭鸣根据现在的剧情发展和自己补充观察到的人物性格思考了一下,答道“儒勒凡尔纳的命运注定如此,即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带他踏上这条通往地狱的道路。”
“我窥见他命运的一角,年轻的小船刚刚启航,便会翻覆惊涛骇浪的大海。”
二叶亭鸣温声道“既然如此,那么不如我自己来。”他看着在场之人微微动容的神色,唇角的笑意加深,“至少我能保证他可以活下去。”
“好吧”欧亨利哼哼着,“感恩您的善心。”他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恭维地说了这么一句,把写满了名字的文稿纸往后翻了一页,用力地在第一行写下了几个单词。
他的眉头皱起来,抿平了嘴唇。没有了笑容他脸上就浮现出几分冷酷狠戾的意味,又因为眉心的褶皱增添上落入敌手无计可施的苦闷。
此时的欧亨利,竟是看起来跟边上的海涅有那么些相似了。
现在唯一纸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写的就只有塞万提斯此处暂时不考虑沉迷作画中的王尔德这位先生拿着笔的架势就跟骑士拿错了武器,整一个大写的不知所措。
二叶亭鸣见他是实在挤不出半个字,好心地提醒道“诸位要是不知道该怎么下笔,书架上的书也可以聊做参考,说不定能些灵感。”
此话一出,王尔德立刻停下给人物涂阴影的动作,“原来这些书是能看的啊,我还以为是装饰。”
二叶亭鸣说“用书做装饰,可是这个世界最大的浪费行为。”
“那真是抱歉。”王尔德抛弃了自己画到一半的画,站起来去研究周围有哪些书,同时嘴上漫不经心地解释道,“我的书房里都是些这样的摆设,让我有些习惯过头了。”
王尔德沿着书本堆砌成的墙壁绕过一圈,随意地取了一本书下来,就看到书本原本的地方露出了空隙,可以从缝隙里看见些外面的光,便忍不住调侃道“好像我把书都看完了,就能从这书本搭的监狱里逃出去了似的呢。”
二叶亭鸣因为他的发言轻笑,“灵魂生而自由,书会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那最好可以带我去我的心里。”王尔德说道,“我也想知道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其实感觉不到什么痛苦挣扎无可奈何,也几乎回忆不起自己失去的渴望的或是无法挽回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抛却一切荣光的觉悟从何而来,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理想应该画成什么模样才更合适。
甚至他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了什么抓住了那封信笺,或许仅仅是因为将其误认为了囚笼外面飞进来的蝴蝶。
又或许哪怕终点是地狱也好,他心里仍有一部分不死心地试图从画布里逃出去。
王尔德自嘲地笑了笑,翻开自己拿下来的那本书,旋即发现自己拿的是一本童话集。他看了一眼封面想知道是哪个作家这么有童心,作家的名字却只在他眼中一掠而过,“书”的剧本让他看到了作家的名字,旋即那个名字又从他头脑里消失了。
快乐王子的塑像耸立在城市上空一根高高的石柱上。
他满身镶满了薄薄的黄金叶片,他的双眼由两颗明亮的蓝宝石做成
王尔德的动作带动了其他写不出几个字的卡文选手,他们沿着书本的墙壁徘徊,从最下面的一本看到目力所及最上面的一本,好像以前毫无兴趣的书本此刻充满了吸引力,叫他们根本移不开眼一样。
就连尼尔斯都蹦跳到王尔德身上,大眼睛眨巴眨巴要看他手上的童话故事。
二叶亭鸣估摸着以他们的这个进度,今晚自己是没希望收到什么作品了,于是也就不在这里打扰甜菜们汲取营养,起身道“抱歉,我那边天快亮了,请原谅我要在这场梦里先行醒来。”
“这里的书籍诸位可以随意取阅,如果要离去只需默念三遍天亮了,想要再进来也只需在睡前默念三遍梦中去。”二叶亭鸣说着,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出于安全考虑,诸位无法以任何形式对外人提起关于今晚之事,如有冒犯,还请谅解。”
“或许一周之后,我们可以有些新的进展。”
二叶亭鸣微微躬身,为今晚的会面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
“以和平、自由与未来之名,再次向诸位致敬。”
“祝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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