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喜欢这个故事。”芥川龙之介如是说。
他正在鸣屋的二楼, 被中原中也拉着参加他们不定期举行的读书会。现场与会人员有中原中也、织田作之助,还有满脸不情愿正大口嚼着醋昆布发泄的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不是很想来, 从上一次跟织田作之助他们见面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连一篇好一点的文章都没写出来他本来就对写作没什么兴趣,写人类观察日志更是挤牙膏一样艰难,还干出过把汉字改成假名凑字数的事情,由于被福泽谕吉打回重写的次数过多,此刻他就像每个学渣一样厌学情绪严重。
虽然如此,但是当中原中也拿出好几首新写的长诗短句读给他们听, 每一首听起来都很不错,当比江户川乱步大了没几个月, 四舍五入就是同岁的织田作之助都已经有文章刊登上了杂志哪怕是二叶亭鸣自己办的杂志当发现被小伙伴拉开了差距只有自己像个傻瓜的时候,就连中原中也天使力满点的贴贴都拯救不了江户川乱步的糟糕心情。
因为心情不好, 江户川乱步也就没怎么搭理新加入读书会的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这两个贫民窟出身的小鬼应该是之前二叶亭鸣委托福泽谕吉招来的打工幼崽,大字不识几个也没念过书,总有一种自己要是因为比他们强而得意起来的话, 就真的没救了的感觉。
啊好烦。
江户川乱步的小情绪只要有点观察力的人就能察觉, 深入研读过猴子都会的社交法的织田作之助自然不会看不出。但是织田作之助看看左边还在兴高采烈要给大家朗读善哉的中原中也,又看看右边紧张得要命板着脸不肯露怯,实际大脑已经不在转的芥川龙之介
他突然好想去楼下加入二叶亭鸣和福泽谕吉的中老年人茶会。
“中也。”织田作之助心里叹着气,阻止了中原中也大声朗读他出道作的羞耻y,提议道, “我前面的那篇文章也写得很好, 你给龙之介读那篇吧。”
他没记错的话, 善哉前面一篇应该是山药粥, 跟芥川龙之介同名的芥川龙之介, 一模一样的名字顺利转移了中原中也的注意力。
“跟龙之介一样耶”中原中也用发现了新大陆的语气感叹,“你们看他也叫芥川龙之介”
“我知道啊。”江户川乱步说道,话一出口,他直觉哪里怪怪的,一瞬间他看东西又产生了奇怪的重影现象,惊得他猛地坐正,摘掉眼镜揉揉眼睛,又戴上眼睛仔细左右看看,刚刚的重影像是他的错觉,他的视线依旧清晰。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这家店水土不服。
江户川乱步撇了撇嘴,放下了新,一边拆开一根美味棒咔嚓咔嚓压惊,一边含糊地嘲笑中原中也的大惊小怪,“只是同名而已,又不是同一个人。”
芥川龙之介也道“在下是在下,芥川龙之介是芥川龙之介。”
他们表现得仿佛跟作家同名是件多么常见的事情,也丝毫没有把两个芥川龙之介联系上半分关联的意思,反倒衬托得中原中也只是因为重名,就对诗人中原中也产生的特殊情结奇怪极了。
中原中也鼓起脸颊,“但是”
你们都不觉得跟作家重名就是很厉害嘛
他还想再多争辩几句,织田作之助已经抢先开口打起了圆场。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织田作之助差不多弄明白了二叶亭鸣蒙蔽感知的小技巧是如何运作的如果不特意指出,那么同名现象就绝不会被旁人察觉,哪怕是同名者自己也是如此。
你看他们对着这本杂志这么久,芥川龙之介不是也没发觉封面上的作家与自己同名。
而如果同名被特意指出了,能做到这件事的应该就只有他和中原中也,外加二叶亭鸣本人,虽然听到的人会因此意识到作家与身边的人自己同名,大脑却会无比自然地在两个人之间划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不会产生半分联想。
就像是一个陌生人的名字,恰好听起来有那么些耳熟,但终究不过是个陌生人的名字罢了。
不过这种事情对中原中也解释起来难度有点高,前因后果他自己都搞不明白,织田作之助尝试着组织了一下措辞就宣告放弃。反正二叶亭鸣说等中原中也再成长一点就能自己搞明白了,织田作之助放弃得毫无心理压力。
有家里几个幼崽和二叶亭鸣的锻炼,织田作之助转移话题和打圆场的技能都大有长进,几句话就顺了中原中也的毛,让他给大家读起山药粥。
这个故事的内容无需再多赘述,等到故事读完,芥川龙之介便说出了开头的发言。
他的话让中原中也睁大了眼睛,对于同名作家这样果断而激烈的否定,无疑让视诗人中原中也为努力目标的幼崽受到了冲击。
“为什么呀”中原中也不禁问道。
芥川龙之介反而被他这个问题难住了,他的人生阅历与文学素养还不够支撑他弄明白心里的情绪再用语言清晰表述出来,所以芥川龙之介板着张小脸努力地思考了好一会,才强词夺理般答道“就、就是不喜欢啊。”
喜欢和不喜欢,又有什么为什么可以说的呢芥川龙之介弄不明白。
他只是不喜欢这样的故事,不喜欢主角的描写也不喜欢冷酷犀利又仿佛在嘲弄什么一般的描述。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想起不久前在贫民窟里野狗一样活着的自己,和外面那些“好心人”看向他和小银时似是怜悯又似是轻蔑,高高在上的冰冷目光。
芥川龙之介在认真思考了之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便对中原中也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在下不喜欢这个故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原中也知晓他那固执到偏执的性格,可被他死死盯住的时候还是惊了一下。“好、好的呀”中原中也说道,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更加想下楼去了,他感觉二叶亭鸣那么快把福泽谕吉拐下去喝茶就是预见到了这样的画面,才把调节幼崽矛盾的大锅砸在他脑袋上。
明明他的人设不是这样的啊。
织田作之助说道“喜不喜欢都没关系,文学审美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东西。”他安慰地摸摸芥川龙之介的头发,又拍拍中原中也的肩膀,让左边右边的幼崽都靠过来。
“你喜欢也好,或者不喜欢也好,肯定都是因为在故事里感受到了什么只是这样,我觉得对作者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织田作之助说着看了眼江户川乱步,这位听完了故事也没有半点感触,自顾自地在那里拆零食吃零食,故事听明白了多少暂且不论,桌上倒是堆起了小山一样的包装袋。
织田作之助把自己代入作家的心境,比起芥川龙之介直言不讳的不喜,江户川乱步这样兴致缺缺呵欠连天的表现对作家的打击还更大一些。
如果有人读他的小说时是这样的反应
织田作之助他知道肯定会有的,虽然他觉得善哉是一篇不错的作品,可说实在话,也仅仅就是不错而已。
所以他尝试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要是被他看到了,他可能会当场哭出来也说不定。
织田作之助想,江户川乱步咬着橡皮糖看他的表情,这位前杀手脸上缺乏变化的表情不影响江户川乱步猜测他在想什么,只要面对的不是二叶亭鸣和中原中也这种超规格对象,江户川乱步还是能读出些参考答案的。
这家伙以前有这么玻璃心吗江户川乱步咬断了嘴里的橡皮糖,不再孩子气地把长长的糖条晃来晃去地玩。
“中也,把织田这家伙的文章读给乱步大人听听”江户川乱步大声道,“织田这么没意思的家伙,写得东西肯定也超无聊的”
中也被他说得生气起来,反驳道“织田的故事超有趣你写的才没意思呢乱步写得超烂最没意思了”
他又不是没读过江户川乱步的“大作”,那叫一个思路清奇逻辑混乱,每个出场人物的想法行为都奇奇怪怪不合常理,叫人得绞尽脑汁地去理解故事在讲点什么,又感觉江户川乱步写得绕来绕去,把自己和读者全都绕得找不着路了。
五里雾中,不知所云。
也就二叶亭鸣还能笑着说这有几分“解构主义”的意味,又什么“实验性”什么“非线性叙事”中原中也敢赌自己三天的点心,就江户川乱步那时候不说话光点头的反应,绝对一个词都没听懂。
像是要证明织田作之助写得多好一样,中原中也把杂志翻到善哉那一页,清清嗓子抬头挺胸,站起来对着江户川乱步大声朗读。
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听得织田作之助想捂脸钻到桌子底下去。
此刻他大概跟那几位被迫互相分享了作品的超越者们极有共鸣这他妈都是什么社死级别的公开处刑。
之所以说是几位而不是七位,自然是因为有人并不介意别人看自己的文章窥探自己的内心,还觉得自己写得很不错,愉快地考虑了下战争结束后要不要当个职业作家谋生。
没错,说的就是王尔德。
这位正享受着工作间隙的短暂休息,这是他最近才通过罢工反抗争取到的福利,能在一天十二个小时以上的绘画地狱里得到一点放松。
当然也就是喝杯茶再看看被筛选过送来的书籍和新闻剪报,或是听着音乐闭目养神一会,出于安全考虑他连窗户边都不能靠近,也无缘欣赏窗外反季节盛开的玫瑰。
讲道理,不想让他看从一开始就别浪费人力物力搞什么全年盛开的玫瑰花田嘛,有那个钱干点什么不好,搞得他什么好处都没享受到,还得背个奢侈挥霍的糟糕人设,有时候给同僚画画的时候还会被说。
就很烦。
王尔德青春期的时候因为这种事情很是苦恼过一段时间,提出过削减开支之类的建议,他不介意搬到宿舍里住,还能增进跟同僚们的感情。
不过这个建议理所当然地没被采用,还导致后来同僚都不怎么愿意跟他讲话了,画画的时候两个人相对无言十几个小时的滋味简直
算了。
王尔德随便地擦掉脑袋里的糟糕回忆,习以为常地顶着七八个监控明里暗里十几号人的视线喝了口茶,拿起桌上的剪报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新闻。
他的娱乐活动不多,看剪报算一个,偶尔能看到谁家的大狗狗生了九个小狗狗,还配着可爱照片的新闻。
不过今天王尔德在剪报下面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一本不知道怎么混到他眼前来的杂志,全英文的内容,封面的几个名字读起来却是日本人名,翻开目录他还见到了法国人德国人和英国人也可能是美国人的名字。
而且不说别的,通常光是看到争鸣这个杂志名,这本杂志就该被门口的警备人员丢进垃圾桶了。
送到王尔德这里来的剪报杂志书籍至少得过三遍检查,可不是一句警备人员粗心大意就能解释得通的事情。
王尔德的神情不变,依旧是百无聊赖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的样子,心里却已经好奇到拉满了兴奋值。
让他来看看,这本费尽心机骗过了警备人员送到他面前来的杂志,到底是个什么好登西。
二叶亭鸣倒也没有费尽心机,也没有针对你,我只是在本体上写了两笔,向全世界的潜在读者广撒网了而已。
消耗超大,感觉自己已经濒临饿死边缘。
所以展望个小甜菜们人均产粮上百篇的未来不过分吧。
短篇小说也行,诗歌也算,只要好吃二叶亭鸣不挑文学体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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