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战争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慢放键。

    就连一直研究进度喜人, 看起来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进入实际应用阶段的异能武器“壳”，都由于身为超越者的项目负责人罗伯特史蒂文森突然开始休起长期病假，而卡在了那临门一脚上再难寸进。

    最初史蒂文森是在英国政府委托外加舆论影响所导致的战争狂热下接手的这个项目, 超越者级别又专业对口的异能力让研究进程一日千里，他也的确一度认为自己是在做一些好的事情至少可以让超越者不再是只有超越者才能抗衡的无解武器, “壳”的威慑或许可以让激烈过头的战局得到一些平衡。

    现在想起来有些蠢，但史蒂文森那时候的确是这么想的，他说不清自己内心是否有一部分其实清楚知晓“壳”的出现只会带来更多的伤亡与更惨烈的牺牲, 才会让他那边固执而又狂热的投入到那个项目之中。

    好在他终究是及时清醒了, 他深知自己没办法从这个项目里轻易脱身，背叛的奥威尔和王尔德也让政府草木皆兵，便只好先找了些不怎么高明的理由休起长假，用其他的项目分散实验室里研究员们的精力。

    没有他的异能力主导，谁都清楚“壳”的设计再完美也只能停留在纸面上。

    史蒂文森得到了一段少有的安静假期，虽然明里暗里的监视还是少不了，但最近国内外一大堆超越者都“病”了，那些官员老爷们再恼火他们装病装得拙劣，也在波德莱尔那利索辞职的威慑下不敢把他们逼迫太过，态度微妙反而给了史蒂文森这样非战斗系的超越者一些安宁，让他能在自己家里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而根据史蒂文森七拐八绕从同为研究员的朋友那里听来的消息，隔壁正在研究的异能武器项目“大指令”也同样因为负责人的休假而进度停滞, 那边甚至比他做得还要彻底一些, 直接由于“网络故障”和“国内反叛组织入侵”损失了大半研究数据，就算那位负责人之后销了假回来干活, 没个一年半载也追不上之前的进度。

    真好。

    史蒂文森感叹, 要不是“壳”的实验室被钟塔侍从看得太紧, 他也想这么干一回试试。

    唉, 阿加莎那丫头还是太小，十三四岁正是好骗的时候，被政府管得严严实实洗脑得说什么就是什么，让她“保护”史蒂文森就真的一板一眼就差上厕所都盯着他，史蒂文森想搞点小动作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史蒂文森一边想着那几个还在勤勤恳恳工作的年轻同僚，感叹英国政府这压榨童工的传统艺能，一边吹了吹墨迹未干的文稿纸，不甚满意地看着自己刚写完的新作品。

    他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记得他在因为异能力被政府招募前读的是文学系，拿过几个小奖出版过小说，一度被认为是颇有潜力的作家新秀。

    不过还是太久没有动笔了，自从被迫文科转理科后他都多少年没有写过实验报告之外的东西了，难得闲下来想写两笔脑袋里冒出来的故事，也生疏得连第一次的作品都不如了。

    唉。

    史蒂文森叹了口气，扒拉着文稿纸准备从头大修，但他也没想好写完了之后的文章要怎么处理，以前他投稿的杂志报纸大部分都倒闭了，没倒闭的也不敢在这种敏感时期接他的投稿，哪怕他的故事里并没有什么敏感内容。

    史蒂文森仔细盘了盘，居然真的就只有争鸣一家可能收他的投稿，他想投争鸣的话最好还是匿名，太光明正大又要刺痛政客们脆弱的神经了。

    明明他就是想写个简单又快乐的探险故事，比王尔德那又黑又阴暗充满隐喻的童话故事阳光得多。

    史蒂文森在文稿纸上划拉着思考该怎么修改自己时隔多年的第一篇作品，另一边遥远的nevernd上，会议桌前排排坐的各国首脑也在笔记纸上划拉着，研究面前那份他们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和平条约草案。

    这份草案是背叛者们的，塞满了不切实际过度理想化的各种条款，一开始各国首脑没怎么当回事，还有的读着完全当个笑话，奈何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获救的希望看起来越来越渺茫，再怎么对背叛者们的强制和谈不屑一顾，也不得不在奥威尔的反复“劝说”下正视自己的处境，明白“强制”这个词里面没有在跟他们商量的意思。

    被劫持到nevernd上的第三个月，各国首脑们吃着背叛者的圣诞火鸡和蛋糕，终于老老实实拿起那份草案，进入了正式的和谈流程。

    连火鸡跟蛋糕都能搞到手了，可想而知外面大概率是背叛者们占据优势，虽说他们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国家那么多超越者怎么就搞不定这只有七八人的小团体，也只能接受现实打消被救出去的希望，努力自己救自己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连一片荒芜的文学土地都长出了一点点的小嫩芽。

    二叶亭鸣翻阅着最近送来的杂志投稿，被政府封禁施压反而刺激了杂志的投稿量和订阅量，使用假名和匿名的投稿者数量激增，不过二叶亭鸣前后翻了翻，也是找到了些熟悉的名字。

    怎么说呢，文豪同位体在灵魂深处里依旧残存着一丝文学毁灭前的残影，编造假名或者使用假地址会无意识地受其影响，就像织田作之助给自己取的笔名叫做“种吉”，而那位二叶亭鸣还没见过的“太宰治”修治给自己取这个假名的时候几乎是不假思索，好像他生来心口就印着这个名字一般。

    所以当二叶亭鸣看见诸如“安东尼奥”、“弗雷德里克亨利”，再比如“地址贝克街221b”的时候，就算这是假名字假地址别人谁也不知道马甲下头藏着的是谁，二叶亭鸣也能猜到是哪颗小甜菜自己结出了美味的果子。

    就很香。

    过了近一年只出不进饿得够呛的苦日子后，一点点送到嘴边的甜头都让二叶亭鸣馋得不行，即使吃起来还没那么成熟有些青涩酸苦的味道，砸吧砸吧也能安慰自己别有一番风味。

    当然实在不熟的果子还是不够在争鸣上发表的资格，二叶亭鸣细细品着个别不是太好吃的味道，像品味一道失败的菜肴，认认真真给那边的甜菜回复了自己的吃后感，鼓励他们继续努力，下次能结出更好吃一些的果子。

    很明显，这场由争鸣引发的轩然大波对二叶亭鸣的正常生活影响不大，夏目漱石到底还是个聪明人，没有对二叶亭鸣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能轻描淡写搞定王权者掉剑的非人类，逼迫太过就是嫌自己事情太少活得太长。

    短暂的冲动和头脑发热后，夏目漱石及时调整了自己的立场，非但没有收紧对二叶亭鸣的监视反而撤走了不少人，尽可能表现出信任和包容的态度，还帮忙在政府那边给二叶亭鸣遮掩了诸多痕迹。

    二叶亭鸣也投桃报李，给夏目漱石透了一点点关于自家中原中也的真实身份，让这位政坛里罕见的好人免于被横滨地脉记上小本本黑名单的命运。

    毕竟夏目漱石之前还说自己退休了之后要在横滨养老，对横滨的神明还是有点敬畏之心为好。

    中原中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夏目漱石送来的甜点心他吃得很开心美味又量大，分给芥川兄妹之后还有很多，几个孩子就揣着大包小包，偷偷摸摸跑去贫民窟里投喂芥川龙之介之前的小伙伴们了。

    芥川龙之介还带着些自己抄的书和纸笔一起送过去，贫民窟里不容易搞到这些东西，但他想如果小伙伴能多认识一些字多读几本书，总是对未来比较好的事情。

    之所以几个孩子满横滨乱跑往贫民窟里窜还没有被织田作之助拎起来打屁股，就全靠他们随身携带中原中也看起来酷实际超好说话的“保罗叔a叔a”了。

    魏尔伦看起来真的挺靠谱的，除了中原中也一撒娇就容易妥协之外完全的生人勿进酷哥一个，放在店里又能招揽生意又能赶走收保护费的小混混，经济实惠吃得还少，织田作之助都想邀请他在家里常住。

    魏尔伦在横滨停留了比他计划里更久的时间，“同类”的认同感实在太过让人沉迷，以至于他快要错觉自己本来就跟中原中也一起生活在这里。

    因此二叶亭鸣想他们这边唯一觉得事情发展方向不那么如意的，大概就只有在nevernd上怎么都没能等到魏尔伦自投罗网的兰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