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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生计
“以前他是怎么巴结我们苏家的,恨不得给老爷提鞋”
“求亲那日他又是怎么说的绝不相负,否则天打雷劈他怎么不被雷劈死”
“他不过就是个小商户家的嫡子,除了长着一张小白脸儿以外,他有什么他不是一心想入仕么有本事考个状元啊”
去集市的路上秀儿整整骂了那宁文彦一道,如此也不解气
妧妧没跟着她骂,甚至丫鬟说,她也是时而听,时而不听,眼睛一直在留意着路边的告示。
当日秋后问斩之时,大理寺是出了告示的。
如今还有三日,不斩了,是不是也会有告示
她不甚清楚,不知道,只是猜测。
但结果自是没找到。
虽不能说明什么,但免不了不放心。
然眼下除了等,却是也没旁的法子了。
这般心中正想着,但听身旁的丫鬟骂着骂着,突然就不骂了,而是着急忙慌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小姐”
妧妧不明所以,转过头,继而循着她的视线朝着道路之上相望,一辆熟悉的马车飞驰而去。
是那大理寺卿的
接着的三天,妧妧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又什么是如坐针毡。
越到最后的日子越难熬。
一家人常常相互安慰,但让别人宽心时都振振有词,到了自己便全然不同。
问斩前一夜,妧妧一宿没睡。
第二日,她与母亲并未去法场,秀儿与赵嬷嬷一起去了。
如若是好结果,皆大欢喜,但若是坏的,她母女二人定是谁也受不了。
妧妧扶着母亲,在屋中来来回回地踱步,终是临近正午之时,小丫鬟秀儿气喘吁吁地先跑回来。
不必说话,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脸上的兴奋证明着一切。
“夫人小姐没有老爷,没有老爷,千真万确,千真万确”
至此,妧妧同母亲,嬷嬷,丫鬟,终于彻底松了气,如释重负
同样关心大理寺犯人今日问斩之事的还有一人,便是那宁文彦。
只是心境不同,苏家人在惦记,在心急如焚,渴望的都是好消息,但宁文彦自然不是。
他只不过是在等那苏家老爷死了的结果,等那小姑娘认命。
她爹早一天死,他就能早一天得到她。
然结果出乎意料,宁文彦万万没想到。
小厮道着“是真的少爷,行刑的人中真的没有那苏家老爷,小的打听的清清楚楚,当真没有但是为什么,便不知道了。”
宁文彦蹙了眉头。
“怎么可能呢”
小厮接话,“是,小的也觉得这断不可能,会不会是人早死牢里了”
宁文彦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厮点头,“小的再去打听打听。”
宁文彦“不必了。”
没那个必要,那老爷子多半是提前病死了。
总归无论是什么原因,怎么回事,苏家也是完了。
转眼过了三天。
本是时至深秋,天儿一天天变冷,人都不爱出屋了,但苏家仿佛迎来了春天一般。
一个多月未能下来床的苏夫人,这日穿了厚衣在嬷嬷的搀扶下也出了门,在院子中走了走。
她四十多岁的年纪,脸色苍白憔悴,虽到了中年,又带着病容,但不难看出是个美人。
赵嬷嬷扶着她慢慢地走着。
小儿子苏少煊只有六岁,很是懂事,手中拿着个小垫子,什么时候母亲走累了,他便把垫子放下,让她坐下休息。
屋前的木芙蓉开了,艳似菡萏,陈香扑鼻,远远地便能闻得到,令人神清气爽,瞧着也很是赏心悦目。
妧妧与秀儿过来的时候,母亲三人正在赏着花,笑着说话。
眼下虽然爹爹人还在狱中,但姑且保住了命,对于面临过死亡的人来说,这结果,已经让她们极为满足了。
待案子翻了,爹爹被释放出来,她们一家人也就团聚了。
瞧见她过来,母亲姜氏朝她招了招手,眼中满是慈爱与怜惜。
“娘今日瞧着气色好多了呢。”
姜氏点头,笑着,“娘自己也觉得轻快了不少。”
赵嬷嬷轻轻地为姜氏揉着肩,“夫人主要是心病。现在老爷之事得以解决,慢慢地,夫人的身体也就复原了。”
姜氏缓缓点头笑着。
赵嬷嬷是府上的老嬷嬷了,是姜氏生妧妧那年入府的,如今也在姜氏的身边儿伺候了十五六年了,俩人主仆感情极深。
眼下苏家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之前府上也是十几个下人伺候着,后来出了事,便走的走,跑的跑,如今就只剩下了两个贴身的。
这两个多月来,赵嬷嬷也好,秀儿也罢,与她们更多的倒像是一家人一样。
弟弟少煊见到姐姐,没一会儿的便黏了上来,仰着小脸儿,奶声奶气地问姐姐要糖人。
妧妧摸了摸他的头,扶着他的双肩,矮了身,微微笑着答应。
“等下姐姐去集上,便给煊煊买糖人,可好”
小家伙稚气地答着“好”。
几人随意闲聊,面上都有笑意,瞧着皆是心情极好的。
这般说着说着,便说起了这宅子。
姜氏道“卖还是要卖的,卖了它后或买或租一个小一些的,总归现下你我五人也用不了这般大的。倒时候剩下的钱,省着些,能用个两三年。两三年,你爹爹怎么也出来了。等他出狱,我们便离开京城,江南那边还有些你祖母留下来的田地宅子,倒时候做些小本生意,一切从长计议,听你爹爹的便好,他什么都能做的很好,不会苦了咱们,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怎么都是好的。”
“是。”
妧妧几人都点了头。
确是像母亲所说,这宅子是怎么都得卖的。
倘使不买,她们手中剩下的钱或是连这个月月末都维持不得。
可她家这宅子确是极不容易卖,前些日子救父之时,妧妧急着用钱,将本来怎么也值一千两白银的房子降到七百两都没人买,甚至根本无人问津。
小姑娘其实很是困惑。
毕竟自己家宅子的位置在京城之中还算是中等偏好的,且这宅子也是前年刚翻新过的,加之价钱又这么低,断断不至于就这么难卖
但这次再度张贴出去之后,妧妧知道了原因。
说来也是巧合。
左右现在她与丫鬟都很闲,卖房的纸张在市集街道的各个“买卖墙”上张贴完之后,她二人姑且没立马走。
本意也没想太多,只是不着急,立在那等了一会儿,想着能不能就这么碰上个有意的买主。
哪知听到了什么
那“买卖墙”前聚人聚的倒是快的很,且没一会儿就有人注意到了“池榆巷”的这幢宅子。。
但接下来的话
有人说“池榆巷一个多月前,好像看到贴过,这地方怎么样”
“啊,这一幢啊,我也记得。怎么说呢,巷子是好巷子,但这宅子啊,是个凶宅风水极差,买不得买不得”
妧妧本听到有人提及问起是很激动,哪知道那回复的人竟然这般说。
接着便有好信儿的人问了下去。
“怎么说”
那个说她家坏话的男人四十多岁,捋着胡须,挺着肚子,瞧着穿着较好,言语之间颇有优越感,应该是个商人,有人问起,他便侃侃而谈了下去。
“我的外室小妾有了身孕,前些日子我想要给她换个大些的宅子,看到过这个,本来还觉得蛮合适的,这么大,才七百两,地点也不错,但一打听,他娘的吓死我了,倒找我钱,我也不买呀”
“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这是一幢凶宅啊我说怎么卖这么便宜。呐,人说,这家的老爷本是个小官儿,但前段日子犯事儿进去了,秋后问斩,要砍头了你说这得是多大的事儿吧前几天法场不是刚砍了一批嘛,估计已经死了吧不止啊,这家的女主子也不行,病歪歪的,常年卧床不起,估计也快死了,还有啊,据说每逢初一十五的,晚上还闹鬼,阴气极重,不止这些,十多年前,这家人家刚搬进这房子不久,你猜怎么着,他家大儿子,八岁的大儿子,他娘的,活生生丢了这是什么风水啊谁买这房子,这是要命呢”
妧妧听着,气的浑身发颤。
她万万没想到外边儿竟然这般说她家这宅子。
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她便差一点就挤了进去,与那商人对峙,问他是谁这般瞎说的,但姑且控制住了。
因为是谁显而易见,无外乎便是那几个人。
那商人所言之中,有假,倒是也有真。
母亲常年病恹恹的显然是被夸大了。
母亲的身体是比较脆弱,但这次重病完全是因为父亲之事,急火攻心,一下子倒下了,往前了说,她什么时候天天病恹恹的了
再说闹鬼,哪里有什么闹鬼
但若说真的,她家十多年前确实丢过一个孩子,她的兄长。
那时她刚刚出生,尚在襁褓,自是根本就不知道。
这事儿是后来,大概也就一年半前吧,她与宁文彦一起去母亲房中拜见,不巧听到了母亲和赵嬷嬷的对话,这般方才知道的。
但哥哥丢时,父亲尚未与那边分家,根本就不是在这宅子住时发生的事儿
而且,那事儿也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知道。
若非要说,便是“那边”的人和宁文彦知道了
直觉告诉妧妧,是宁文彦干的好事
她没立马上前质问那商人,但却一直和丫鬟跟上了那男人,待到人少的地方,俩人便一前一后地把那男人截了住。
那男人本正哼着小曲儿,要返回马车上,突然被截一怔,旋即眼睛就直了。
这是哪来的天仙
妧妧带着面纱,只露了一双眼睛。
但只这一双眼睛便够了,足矣能把男人的魂儿勾走七分。
她开口只问了一句。
“谁跟你说的那宅子之事男人女人长得什么样”
那商人想都没想便呆呆地坦白交代。
“男,男的,像个书生,就就就是一个小白脸儿”
果然如此。
是宁文彦
他好生恶心
妧妧被气红了眼睛,等再与秀儿返回适才那“买卖墙”前之时,她们适才张贴的纸张还哪里有了
妧妧急着又去了其它几个“买卖墙”。
她与秀儿粘了一早上,不过也就在繁华地段,一共张贴了四张而已。
此时全部被人撕掉
还用想,用怀疑么
是那宁文彦雇人看着这“买卖墙”呢
她就是要让她身无分文,让她走投无路
她与秀儿就两个人,如何能跑得过他雇许多人。
她家这房子,是等多久,折腾多久,都卖不出去的
返回家中的路上,妧妧的手一直紧攥着。
再过一个月,她家怕是就吃不上饭了。
回去,她想了许久,终是在晚饭过后,拉着母亲和赵嬷嬷,以及秀儿三人坐下来谈了谈。
“娘,嬷嬷,秀儿,我仔细地想了一下,这卖房子也不是想卖立马就能卖掉的。我们的宅子对于有钱人来说小了点,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又太大了,碰到正好需要的买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与其一直等,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一个事儿上,不如我们干些什么,做些小本生意,如此,能挣一些小钱,也能继续在这宅子中住着。这宅子舒适,这么多年我们也都住习惯了。这般一边赚着钱,一般再等待合适的买主,如此两不耽误,可好”
姜氏,赵嬷嬷和秀儿皆是听明白了妧妧的意思,也都觉得她说的极有道理,但是
赵嬷嬷开了口。
“小姐所言甚是,只是先别说做什么都需要本钱,便是这做什么便是一个大难题,我们能做什么呢”
妧妧莞尔一笑。
“做什么,我已经想好了,还得靠嬷嬷。”
赵嬷嬷微怔,“靠老奴老奴倒是什么都愿意为小姐和夫人做,只是,老奴能做什么呢”
姜氏想到了,“妧妧说的是嬷嬷的拿手包子吧。”
小姑娘笑着点头。
赵嬷嬷与秀儿皆是了然。
秀儿连连拍掌,“好主意,好主意呢,嬷嬷的灌汤小包子一绝绝对大卖”
赵嬷嬷也露了笑出来,“原来如此。”
小姑娘笑颜如花,声音始终娇娇糯糯的。
“这回,嬷嬷有自信了吧。”
赵嬷嬷哈哈笑了起来。
“有了有了。”
姜氏也笑了笑,而后拉起赵嬷嬷的手,“我帮你。”
赵嬷嬷急忙相拒,“那怎么能行呢,夫人,那不行。几锅包子而已,我自己便可,再说有秀儿帮忙呢”
小丫鬟极其雀跃,“是,秀儿帮嬷嬷”
妧妧也拒绝母亲的提议。
“娘还未太复原,煊煊也需要人照顾,娘便只管好好养病,旁的都不急。”
姜氏点了头,暗自叹息一声。她眼下虽精神了,但还是虚弱的很,仔细想想,怕是想帮也帮不太上,不给人拖后腿便不错了。
妧妧看向了三人,又道“不止是包子,我还想到了豆浆,昨日在集上看到了小的石磨,本钱都很少。嬷嬷与秀儿只管做,我来卖。”
“小姐的手连冷水都没沾过,怎么能”
赵嬷嬷与秀儿一听她这般说,异口同声地打断了她,甚是着急。
妧妧也打断了她们,笑道“我可以,我什么都会,再说,都是暂时的,没准儿明儿个,咱们的宅子就买了呢”
“小姐”
赵嬷嬷与秀儿还是一再不想让小姐抛头露面,但妧妧坚持,最后,事情也便就这样定了。
她外表虽柔弱,是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但做事,做决断倒是个痛快的。
她决定的事,一般人拽不回来。
翌日她便当了两件冬衣,加上手上剩的钱,与嬷嬷和丫鬟买了做这小买卖需要的东西。
三人整整跑了一天。
第一日准备齐全后,第二日便干了起来。
晨光熹微,几人就起了来。
赵嬷嬷包包子,秀儿磨豆浆。
妧妧时而帮帮这个,时而帮帮那个。
姜氏也是做些力所能及。
待一起备好之后,留着母亲和弟弟在家,三人便推着小车出了池榆巷,在事先妧妧选定的位置,支起了小摊。
她们那小摊名字便叫“豆浆包子”,四个字是妧妧亲手写的。
那字如她,极美。
也不知是字吸引来的人,还是归根结底是这美人吸引来的人。
开张了没一会儿,竟是就围来了好些人。
生意出奇的红火,火到了三人手忙脚乱,不停地收钱。
一个多时辰而已,包子没够买,豆浆也空了,足足收了三百多文钱,便是除去本钱,也剩的了一百多文。
几人自是都不胜欢喜。
第二日,第三日亦是如此,到了第四日,妧妧便把她的“豆浆包子铺”改成了现包现卖了。
宁府
宁文彦正在屋中想着什么事儿,小厮庆路过了来,唤了他。
“少爷。”
他这一唤打断了宁文彦的思路,宁文彦颇为没好气。
“什么事儿”
庆路躬躬身,抬眸道“少爷,你猜怎么着那苏小姐在路边儿支起了个豆浆包子摊,人极多呢,瞧着生意还挺好。”
宁文彦一听,眉头蹙起,“豆浆包子摊”
庆路点头,“是啊,还真小瞧她了,小的以为她家那宅子卖不出去,她就会乖乖地来求少爷,没想到,做梦也没想到她那么娇滴滴的,细皮嫩肉的,说话蔫声细雨的,还能做出这么有种的事儿,自己讨生计呢”
宁文彦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瞅了小厮一眼。
“我到要看看,就她那样的,能坚持几天”
或是要让宁文彦失望了,妧妧能坚持时间可就长了
不知是因为有这份财运,还是包子真的是太好吃,亦或是因为人美,妧妧的生意兴隆到她没想到的地步。
三人只需每日早上做两个时辰左右的生意,忙忙碌碌的,收入极为可观,让她很满意。
这日是她的小生意开铺的第六天,依旧是人满为患。
然正干的热火朝天,却是万万没曾想到,铺中竟是光顾了一个大人物
那男人一袭暗色袍衣,很高,宽肩窄腰,从华车中下来,一股上位者的气息铺面而来,让妧妧正为人端着豆浆手一哆嗦,差一点便打翻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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