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含了笑, 可听起来,却是认真的。
沈秋看了他一眼,嘴角轻抿,心里流过一道很缓很柔的情绪, 让她鼻子酸了下。
她微低了头, 下巴缩进他的衣服里, 很轻地嗯了声。
十多分钟后, 雪渐渐停了, 但温度还是一如既往的低。
没了空调暖气的车卡在风中瑟瑟发抖,沈秋裹在厚大衣里,依然觉得寒气透骨。
“赵景杭。”
“嗯。”
“我好点了,不是特别冷。”
“你倒是很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秋是在说瞎话, 那是因为她知道,他只比她更冷。
其实, 她确实不怕死。
当车被撞下来,她看着空荡荡的山谷,她第一个念头是, 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方才看到有人把衣服塞到她身上,听到他说, 她死了他会难过,她突然贪恋起了生。
她不想死了, 也不想赵景杭死。
“我能动吗。”沈秋突然问。
赵景杭身体在生理性的发抖,他克制不住, “动什么。”
“我是说, 这个车应该卡得挺牢的, 我动的话, 它不会往下掉。”
赵景杭皱眉“这里是不可能爬上去的。”
“我没想爬。”沈秋看向他, “你腿伤了吗。”
赵景杭莫名“没有,怎么了。”
“那就好。”
赵景杭也不知道好什么,只听到她说完后她那边稀稀疏疏有了声响,他侧眸看了过去,只见沈秋把她披在身上的外套掀开了。
赵景杭沉了脸“你想冷死吗。”
说完后,发现沈秋并不是把衣服丢他身上,她半站了起身,转身把衣服披在了背后。接着,一脚跨过驾驶位和副座中间的控制台,面对着他,整个人坐到了他的腿上。
陌生又熟悉的味道迎面而来,赵景杭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你”
“我不想冷死,你也别就这样冷死。”说着,她拥了过来,两只手将衣服扣在他的身侧,将他裹紧。
赵景杭呆怔住了,一时竟忘了反应。
而沈秋原本脑子里是求生的欲望,可真的坐到他腿上,伸手抱住他的时候,突然发现,也不能完全只是想着“活”这件事了。
因为这姿势,过于亲密。
她是不适应的,但是,她想救他,就像他也想救她一样。
沈秋抿了抿唇,硬着头皮继续下去“盖好不然我怕最后要跟尸体坐在一起。”
用刀伤人不眨眼的小保镖,怎么会怕尸体。
赵景杭嘴角微微一弯,伸出了手。
他在自己的大衣里抱住了沈秋的腰。
“不用怕,我不会死。”他低声道。
“嗯”
他搂过来的那一刻,沈秋感觉到周身是冷的,因为赵景杭的体温太低。
可当他的手揽过她后腰,她的耳根却在冰冷的温度下烫了起来。
她从未和人这样相拥,更从未和人这样,一起面对死亡。
“你能闭眼吗。”诡异对视了片刻后,沈秋说道。
赵景杭眸光微深“靠我肩上,别看着我。”
“好”沈秋侧了头,靠在了他肩膀处。
果然,这个角度她不用和他四目相对,只能看见他的下颌线,像刀削一样精致。
两人紧紧相拥,虽然还是有些冷,但赵景杭的身体总算是回了点温。
沈秋往前挪了挪,让衣服再将他盖紧些。
“你别动行吗。”赵景杭微沉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
沈秋想说,她只是要让衣服把两人盖紧点,可话还没开口,就感觉到了自己坐着的地方,某个东西诡异复苏,强势地膈着自己。
“”
“”
沈秋僵在了赵景杭肩头,片刻后,她往外挪了挪,干巴巴地道“我以为你快冷死了。”
赵景杭闷哼了一声,克制不住乱了呼吸“那也是快死,还没到死的地步。“
沈秋无言“那怎么办。”
赵景杭身体很不舒适,不管是冷,还是撞下来受得伤。可怀里的女人是她,还是以这种姿势,他没反应才是有问题。
“不怎么办,不然还能再这里办一办”
沈秋威胁道“我会把你丢下去。”
赵景杭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不用你丢,车都能自己晃下去。”
“”
赵景杭要表达的是他如果真要强上,两人挣扎打斗间都能把车搞下去。
但这话说出来,听起来好像有了别的意思。
“操。”
脑子里冒出了画面,赵景杭低骂了句瞥过了头,鼻息都想远离她。
沈秋沉默片刻,说“但现在你好像更热了点,这样有助于我们不失温”
赵景杭“闭嘴。”
“哦。”
沈秋耳后薄红,不过,两人都知道她说出了一个问题。
失温。
再这么下去,他们即便是互相取暖,也会失温。
可无奈的是,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赵景杭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
沈秋也总算放了心,窝在他怀里取暖。
相拥而度,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好像在一点一点地凌迟他们。
后来,两人在一块都抵抗不了冷意了,沈秋觉得身体有些发麻,体力也莫名流失。
她微睁着眼睛看着车窗外黑漆漆一片,心想,她可能真的死在这里了
“赵景杭。”
“嗯。”
“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
“米米在等肾脏,夏知和天扬都快要上大学。”沈秋道,“所以,我的卡你帮我给他们里面有钱,你取出来给他们。你这么有钱,应该不会拿我的钱吧”
赵景杭“不帮。”
“帮一下也没关系吧我好歹是因为你车技不佳才死的。”
赵景杭皱眉“你是疯了吗,是卡车司机车技不佳”
“反正他们需要我帮忙,其他人”沈秋声音低了下去,“其他人不需要,他很厉害,他可以自己”
赵景杭不知道在她眼里,其他亲人是哪些人,他只知道,她的声音有些弱了。
“沈秋,你先别睡觉,说说吧”
“说什么”
“你的过去。”
沈秋强行睁着眼睛,也许是因为死亡逼近了,她觉得,有点诉说的欲望。
反正都要死了,说一点也没关系吧。
“我的过去你知道的,你不是查了吗,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只查了一点,不详细,你说说吧。”
“哦那个地方,我很讨厌”沈秋停顿了下,说,“也很害怕。你应该不懂,每一天都胆战心惊是什么感觉里面那些人啊,其实只是披着做好事的名,在没有合适的人来领养之前,我们每一天都很难捱”
赵景杭“他们怎么对你的。”
沈秋张了张口,想说,可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原以为都要死了她就可以说出口,可是每一次,每一次想起来,她都觉得浑身发冷。
“我记不清了反正,所有人都该死”沈秋道,“他们不是真想做福利院,他们只是靠这个在买卖不过后来还好,那些人的罪行被发现了,他们都被关起来了,再后来福利院有了新的阿姨、新的负责人夏知他们都能好过了”
“但是你是在这之前被人领养的。”
“是啊,那时我好想离开,我好像逃出那个地方所以有人要把我带走,我好开心也很感谢”
“可你后来过得有很好吗。”赵景杭觉得并没有,不然,她为什么除夕夜会不想待在家里。
“比小时候好很多很多了小时候挺可怜的。”
赵景杭嗯了声,手在她背后小幅度地顺了下,像在安慰“那小时候很难捱时,都在想什么。”
“我啊想挺多的,想有爸妈,想吃很多好吃的,想有人带我去游乐场玩,想坐旋转木马,想看一场很大的烟火。也想游玩结束了,有人能开开心心地带我回家”沈秋眼里有了湿意,她闭了闭眼,将它忍了回去。
她轻拍了赵景杭一下,“说说你吧。”
“什么”
“就说说你”沈秋喃喃道,“赵景杭,有爸妈的感觉,是不是特别好啊。”
赵景杭心口一抽,抱紧了她“应该是吧。”
沈秋闭上了眼睛,声音很低“什么叫应该。”
“我不知道。”
“好吧”
两人沉默了会,赵景杭下颚轻靠在她额上,道“沈秋,再说。”
“说什么。”
“后来。”
“后来不是轮到你说了吗。”
赵景杭“我让你说就说说完整。”
“这种时候还这么霸道。”沈秋吐槽了句,但又低声说了起来,“反正后来就上课了,学空手道学拳击学了很多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别人的东西,我自己选的,我不想再被动了哦对了,我记得你空手道很厉害我以前学的时候觉得很累”
“学多久。”
“学了好多年吧。”
沈秋开始说起自己学空手道的一些事,说老师对她有多狠,说她受过几次伤,说到后来,她都觉得自己好能讲,好像这一个晚上,她把自己过去那么多年的话都说完了。
末了,沈秋淡笑了下,“学的过程差不多就这样,你呢。”
“”
没有人答应她。
沈秋微微一怔“赵景杭”
还是没有人说话。
沈秋笑意顿失,缓缓从他的肩头起来,看向他的脸。
窗外隐约有了月光,微弱的月光下,他看到他脸颊一侧结痂的血,也看到了他闭着眼睛,苍白的脸。
沈秋下颌紧绷,心口处瞬间像灌了风,呼啸着搅动着,比刚才更冷了。
从始至终他都语气平淡,她没有听出半分他虚弱的意思,她以为他挺好的,至少,比她好。
可她忽略了他的伤,也忽略了在她坐过来之前,他也冷了很久。
“你别死啊”沈秋咽紧了喉咙,“赵景杭,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没有反应,一动不动。
沈秋微颤着手去摸他的脖颈,可是她手都冻僵了,她甚至都感觉不到什么。
她轻吸了一口气,趴回到他身上,努力地裹紧了他,试图给他最后一点温暖可是,她自己也好冷,她暖不起来了。
眼眶发热,沈秋感觉到眼角有了湿意。
真奇怪啊。
他应该是她最讨厌的一个人
可最讨厌的人要死了,她却觉得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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