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这元宵小灯会德胜楼办了好几年, 第一关闯过的有不少,还从没有人闯过第二关的, 这让德胜楼的掌柜不禁慌了神,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
不为别的,只因还有第三关。
第二关闯的是力,第三关闯的是准,困难程度比第二关只多不少。
第二关的力很难,但没有技术要求,只要力气够了就成闯过, 但第三关可不是光有准头就能闯过的。
当初给他设计这关卡的人据说是鲁班第十八代玄孙,他给这三关起名为天、地、人, 意思就是第一是人关,第二是地关,第三是天关。
人关易过, 地关艰难,天关为缘。
这世上最玄妙的,就是缘,因为谁也说不清楚具体什么时候会发生。
第三关的具体规则是须得将十六个不规则左右晃动, 并且只有鸡蛋大小的套网一箭穿过,正中后方红心点上,才算过关。
要求看似简单,实则几乎不可能做到。
因为那十六个套网移动毫无规律, 一个两个圈可能会重合,但要十六个圈都重合在一条线上, 可能真就需要一些天机缘分了。
“太难了这绝对不可能就算是我们北辽第一箭手也不可能做到。”
可可尔亲王了解到第三关的规则后如是说。
他现在有点迷茫, 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正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礼朝这边故意安排的, 要不然怎么大街上随随便便的一个商家活动都设计得精妙绝伦, 难如登天
还是说,礼朝百姓的整体水准都已经这么高了吗
秦照也蹙着双眉为第三关发愁,他愁的不是能不能拿到那三样彩头,他愁的是皇叔能否闯过这第三关。
就算是以前没病没痛的皇叔,面对这样苛刻的关卡都不一定能过,更别说是现在的皇叔了。
当然了,秦照不是瞧不起现在的皇叔,从小到大他都以皇叔为他的奋斗目标,但这一次皇叔真的没问题吗
太子秦朔来到秦照身旁,问道
“怎么样了”
秦照回头看了他一眼,问“太子哥哥刚才没看见贺家小姐闯过第二关吗现在轮到第三关,该皇叔上了。”
秦朔愣了愣,回道“我先前找人送布卡去就医,看他那样应该是用力过猛,脾脏有些破裂了。”
秦照和福鑫公主都很惊讶,秦照问“脾脏破裂那他会死”
秦朔摇头“那倒不至于,不过真得好生调养才行,不然过几年身子肯定会垮。”
“在有些人眼中,护卫的命估计不值钱。”
福鑫公主小声嘀咕,显然对可可尔亲王的印象又差了几分,毕竟刚才就是他在闯关台上不许已经到身体极限的布卡放手,一定要他坚持下去的。
“慎言。”太子秦朔提醒道。
兄妹三人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秦砚身上。
第三关的闯关门打开,贺平乐将秦砚推到平台前挑选德胜楼的弓箭种类,秦砚挑了一把射程最近的弓。
贺平乐站在一旁,比她自己闯关时还紧张。
忽然有点后悔央着秦砚上台来,她是想着秦砚暗器功夫一绝,第三关应该是手到擒来,可当她仔细看过第三关的要求后,只有一个感觉,就是设计这破游戏的人根本就没想让人通过
十六个圈重合的几率近乎于零,要一箭穿过它们,还要正中后面的红心,这也太坑了吧。
她想上前问秦砚要不干脆放弃,毕竟一会儿如果射不中的话,会给他心理造成沉重打击吧。
但她没有这么做,因为秦砚那边一点点都没有流露出想退出的意思。
他从容淡定的用自己的帕子擦拭弓箭,细致到连箭弦都擦拭了好几遍,犹豫擦得太过仔细,围观群众里已经开始有不耐烦的声音传出,甚至有人怀疑他在拖时间。
“喂,射不中就射不中,认个输就好,那弓再怎么擦也不会变两把的。”
人群中有人这般调侃,不少人跟着发笑起哄
“就是就是,这么难射不中也不丢人”
贺平乐正心烦,看这些看热闹说风凉话的人不顺眼,冲着那些起哄的人大喝一声
“吵什么吵你行你上,不行就闭嘴”
围观群众刚才见识过贺平乐力能举鼎的本领,被她呵斥竟无人敢反驳,起哄的声音自然就没有了,效果可谓立竿见影。
秦砚擦拭弓箭的间隙看了一眼茶壶般叉腰应对围观百姓的贺平乐,嘴角勾起浅浅一笑,而后抬眼看向面前不远处左右晃动毫无规律可言的十六个圈环。
想要一箭射穿这十六个圈环,有个办法是等待,等待一个十六个圈环重叠时机,这种方法不仅费时还费力,机会渺茫不说,人的精神力也会消耗不止。
而除了等待之外,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人工帮这十六个圈环重叠对齐。
秦砚看准方位之后立即出手,几根肉眼不可见的银针自他指尖飞出,打在他计算好的方位上,将几个原本要往其他方向摇动的圈环同时打向一个方向。
这样连翻试验两三回后,终于让他看到一个绝佳机会,秦砚将弓箭拉满,迅疾如风般把箭射了出去。
在人们的视线中,那支箭快到只剩一丝残影,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那箭再现身时,就是它稳稳钉入十六个圈环后的红点上的时候。
现场的安静就是对秦砚技术的最大肯定。
场边的福鑫公主高兴得跳起来,秦照也欢呼不已。
可可尔亲王还未从秦砚的箭术震撼中回过神来,先前的所有质疑此刻想来竟像个笑话。
礼朝果真藏龙卧虎,从朝堂到民间,让他大开眼界。
他往年久居北辽,以为跟礼朝打过几场小规模战役就对这个国家的实力了如指掌,现在看来,真是夜郎自大,井底之蛙。
可可尔亲王知道礼朝皇帝有个文武双全的弟弟,却不想他箭法如此高超,更可怕的是,这还是他坐在四轮椅上的战力,若是痊愈,又将何等惊才绝艳。
贺平乐恍惚来到秦砚身旁,情不自禁的给他点了一个大大的赞,是那种恨不得按到他的脸上去的赞,竖起的大拇指在秦砚面前激动的晃着,生怕秦砚看不到似的。
秦砚嫌弃地在她手腕上拍了拍,贺平乐吃痛后才收起大拇指,将同样惊讶得说不出话的德胜楼掌柜招来说话。
“掌柜的,我们这算闯过三关了吧”贺平乐问。
德胜楼掌柜用衣袖擦了一把冷汗,嘴角颤抖了两下,连僵笑都扯不出来,拉开圈环旁边的伙计,自己亲自查看。
他要确定每一个圈环上的套网全都破裂,他一个一个的来回数了好几遍,十六个圈环套网无一完好,而那支把它们射穿的箭,此刻正稳稳当当的钉在红点上。
众目睽睽之下,他自己定的规矩自然是要遵守的。
垂头丧气的下令“两位客官三关闯过,取彩头”
至此,围观群众们发出了接连不断的叫好声。
经常逛朱雀街的人都知道,德胜楼的这个机关每年都会拿出来用,收获的票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一个真正闯关成功的人出现。
真是想不到今天竟会栽在一个力大无穷的小姑娘,一个不良于行的年轻人,这两个意想不到的人身上。
挂了好几年的彩头终于被取了下来,德胜楼掌柜的满眼写着不舍。
可台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再怎么不舍,这三样宝贝也已经是别人的了。
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脸上堆起体面的笑容,将三样彩头一一交到喜笑颜开的美貌姑娘手中。
金簪、宝石花冠、夜明珠,每一件都价值千两,掌柜的心在滴血。
“公子小姐身手不凡,小店心服口服,今晚就当是交个朋友,以后二位有什么亲友家宴的,千万想着来多光顾。”
掌柜的八面玲珑,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他这番大方的言论也为德胜楼博得不少的好感。
贺平乐谢过掌柜,便推着秦砚下台,福鑫公主小跑着迎上,迫不及待想看那几样彩头,两个姑娘高高兴兴凑到一旁分赃去了。
有了这场经历,今晚的元宵灯会算是不虚此行。
太子提议道
“今晚的时间都花在这里了,时辰不早了,不如今晚到此为止吧。”
可可尔亲王今晚大受打击,再没有追爱表现的兴致,闻言点头
“我也该回行馆了。”
“好,我派人送亲王回去。你的侍卫刚才已经送回去就医了。”太子说。
“多谢。告辞。”
可可尔亲王对太子拱了拱手,又与其他人点头致意后转身离开,太子看着两个侍卫送可可尔亲王走后,才回身问其他人。
“我回东宫,老四回承王府,福鑫现在回宫怕是也来不及了,我还是送你去丞相府住吧,正好这几日相爷都在府中,前儿他还与我说要考校考校你的学问呢。皇叔与贺小姐住得近,同来同回即可。”太子习惯性要把所有人的去向都安排妥当才放心。
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正要互相告辞,却听福鑫公主对贺平乐说
“平乐,我能去你家住一晚吗”不等贺平乐回答,福鑫公主又说
“你不知道,相府的规矩可大了,我这么晚去叨扰舅舅,他定会问东问西,还要考校我学问,明儿估计又有一大堆的书让我拿回宫里看。”
太子严肃说
“啧,相爷考校你学问是为你好,你该虚心接受才是。这么晚了,你就别打扰侯爷侯夫人清净了。”
秦照说“要不你随我去承王府住”
福鑫公主嫌弃摇头“我才不要你府里都是刀枪棍棒,无趣的很。”
说完,她对贺平乐眨眨眼睛,都暗示到这份上,贺平乐总不能再推辞,爽快道
“公主驾临,我阿爹阿娘欢迎都来不及,届时我把我的院子让给公主住,公主别嫌弃就好。”
福鑫公主连连摇头
“不嫌弃不嫌弃,你不必让院子给我,我与你同住即可。”
太子仍觉不妥
“我觉得还是太失礼了。”转过头问秦砚“皇叔,您觉得呢”
秦砚垂眸思虑片刻,说
“宣宁候夫妇皆为和善之人,倒是也无妨。平乐,那你便与公主乘一辆车回去吧。”
福鑫公主闻言,欢快地挽住贺平乐的胳膊把她拖走
“走走走,不听太子哥哥的,咱们赶紧去你家,把彩头给侯爷和侯夫人看看。”
贺平乐被福鑫推着上了她的马车,上车之后,她掀开车帘探出半身跟秦砚挥手告别。
秦砚与她抬了抬手回应,看着福鑫公主的马车离去后才转身。
韩幸之问秦砚“王爷,咱们还是回私宅吗”
秦砚沉默片刻后回道“回王府去。”
说完,秦砚对太子点了点头,太子和秦照躬身相送“皇叔慢走。”
他们在原地看着秦砚上了他特制的马车后,秦照才与太子告别
“那我也回府了,太子哥哥再见。”
“别在外逗留,直接回府。”太子不放心的叮嘱,得到秦照应答后才放他回去。
将所有人都安置好以后,太子如释重负,伸着懒腰往他自己的车撵走去。
马车从朱雀街离开,往康平王府的方向驶去。
从甜水巷转入海草街,再往前便是民居坊的范围,那里不如朱雀街甜水街附近灯火通明,马车很快便驶入一条静悄悄的巷子。
这条巷子是回康平王府的必经之路,没什么灯光,唯有月色照人。
巷子那端传来一阵脚步声,与车夫并排而坐的韩幸之抬手做出个停车的动作,车夫赶忙勒紧缰绳,把马车停下。
暗巷中,一辆豪华马车停在路中间,安安静静,等待着什么。
韩幸之的手按在腰间剑柄之上,车夫的手也摸到了座位下的刀柄,马车里的秦砚自停车后便睁开了双眼,面色冷凝。
他们全神贯注盯着巷子口的动静,等待那些脚步曝光在月色下的那一刻。
渐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在他们中为首那人的脚步踏出月光的第一步,韩幸之便出手如电,自马车飞身而下,抽出腰间长剑往那为首之人砍去,谁知砍到一半,他愣住了。
那个出现在月光下的人也愣住了。
啪,几个酒鬼手里的酒壶掉落在地,在无人的暗巷中十分刺耳。
“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几个酒鬼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只是趁着元宵节喝了回酒,没控制好量和时间,回家的路上就遇到这杀神般可怕的人,二话不说,拿剑就要看他们。
韩幸之防备收剑,却没敢把剑插回剑鞘中,他保持着提剑的姿势,唤来车夫,两人把这几个酒鬼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连把指甲刀都没找到,更别说刺杀用的刀具了。
真是一帮酒鬼,不是刺客
让车夫盘问这些人的姓名和住址,韩幸之来到马车车窗外回禀
“王爷,只是几个酒鬼,不是刺客。”
刚才在德胜楼外,秦砚察觉到周围似乎有人在监视,猜到有刺客,便叫韩幸之提早应对,他特地暴露行踪,说要回康平王府,就是想主动把刺客引出来,为此他还特地把平乐给支开了。
谁知刺客没等到,却等来了一帮酒鬼。
车夫盘问好那些酒鬼后来复命“王爷,都是有名有姓的京城人,没什么可疑的。”
能做秦砚的车夫,必然不是能被轻易糊弄之人,他的判断不会错。
秦砚疑惑不已,难道他先前判断错了其实并没有刺客
忽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糟了
或许那些刺客今晚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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