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时光荏苒, 岁月如梭,转眼便到三年后。
前往京城的官道之上两匹骏马飞驰。
“王爷,看见城门了。”
韩幸之紧随秦砚, 勒住缰绳遥望那久违的城门, 近乡情怯。
故乡是一个只有真正离开过才知道有多想念的地方。
巍峨的城门近在眼前, 秦砚夹紧马腹, 扬鞭策马, 内心激昂, 他想高呼, 想将封存心底三年之久的思念宣之于口。
曾经因为不知西域之行结果如何,他做了最坏打算,三年来, 屡屡徘徊鬼门关外, 支撑他的便是那些藏于细枝末节却深入心底的思念。
“走”
秦砚夹紧马腹, 策马扬鞭。
他一改离京时的阴翳, 曾经消失的神采重新回归,整个人像一把在砂石海中磨砺过的剑,锋利光泽更甚当年。
承王秦照带着六部官员在城门外守候,大家翘首以盼,终于在遥遥烟尘中看见了两匹疾驰而来的骏马, 礼部侍郎问秦照
“承王殿下,那是康平王吗”
秦照抬手挡住阳光,对着远处眯眼确认了一番后,欣喜应道
“是他是皇叔”
说完,他便来到队伍最前方, 对着骏马飞驰的方向挥舞手臂。
秦砚他们很快来到城门, 看见秦照及六部官员, 秦砚拉下挡风巾,跳下马背与众人招呼,众人与行礼。
秦照将秦砚从头看到脚,惊喜问“皇叔的腿”
“好了。”
秦砚说完,特地把腿抬起来给秦照看了看,秦照见状,高兴得像小时候那样直接扑向秦砚,给了秦砚一个大大的拥抱,口中念叨着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尽管父皇并没有明说皇叔的腿伤是谁造成,但太子哥哥三年前突然被父皇圈禁太子府,卸下监国重任,而后皇叔便悄然离京,这两件事很难让人不放在一处联想。
“不是让你们不必来接”秦砚安抚般拍了拍秦照的后背。
秦照说
“皇叔三年未归,父皇想你想的紧,便着六部相迎,我得知后自己凑上来的。”
工部侍郎上前请安
“在下杜川,永庆八年下官曾有幸与王爷一同下豫州,每每思及此皆感幸也。”
永庆八年秦砚才十五,第一次从皇兄那领了任务去豫州查看当地灾情,当时确实有两个工部知事随行,但那两人姓甚名谁他已经不记得,闻言只点了点头。
却听一旁户部侍郎道“杜大人言辞如花,八面玲珑,溜须拍马,实乃吾辈学习之楷模也。”
杜大人敷衍拱手
“多谢李大人谬赞,说起溜须拍马的楷模,在下可不及你。”
两人唇枪舌剑,摆在脸上不和。
礼部侍郎提醒
“二位大人莫忘了今日所为何来,王爷面前,岂敢放肆”
杜、李二位大人这才偃旗息鼓,躬身退到一旁。
“皇叔,父皇在宫里等你,咱们快进宫吧。”秦照说。
秦砚看了杜、李两位大人一眼,便翻身上马,与秦照一同入城。
宽敞的马道上,秦砚问秦照
“六部大人间的关系似乎有所变化”
秦照叹了叹,说
“唉,都是些老毛病,六部本就是相互助力,相互制约的嘛。”说完,秦照回头看了看那些跟随的官员,见他们离得颇远,应该听不见他们说话,他才凑到秦砚身旁解说
“杜大人是工部的,去年检查到望月塔顶端有裂纹,需修缮,便向户部申请修缮款项,可户部那边迟迟不拨款,觉得望月塔并无明显缺陷,不需要修缮,两边为此各执一词。”
“开始只是小吵,渐渐的就变成如今这般针锋相对的状况。”
说完杜、李两位大人的事情之后,又另外说了些这三年来六部之间的恩怨,其实就是一些双方各执一词的小纠纷。
秦砚静静听着,目光却被三年不见的城内景象所吸引。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了,很多地方都与他记忆中有些出入。
秦照见状,便主动提出陪皇叔到金水河畔、朱雀街附近转一圈再去皇宫。
金水河畔两处码头,画舫、商船也比三年前多了不少;朱雀街人流如织,店铺林立,繁盛不减当年。
“白马桥去年夏天被雷劈了,好几个月不通行人,今年三月里才修好;还有太平坊的燕雀台,前年要重建,谁知主要出资的商行老板犯了事,刚开工就停工,直到去年京城商会才接下这事儿,修了九个月,应该快要竣工了”
秦砚听秦照说着三年来京城的变化,经过育贤巷和甜水巷路口,从此处转弯就能到宣宁候府。
三年来,韩幸之他们时不时会与他说一些关于平乐的消息,秦砚忽的对秦照问
“听说平乐开了家酒坊,不知在何处”
他从韩幸之口中得知,他离京第二年,平乐得了张老酒方子,酿出了一种名为秋思的酒,浓烈程度堪比关外,却又比关外的烈酒多出些许绵柔醇香,一经出现,便在京里那些好酒客中引起极大反向。
据说那阵子宣宁候出门送礼,总被要求带一壶秋思,平乐大概是见这酒既然这么受欢迎,干脆开了家酒坊,在秋思的基础上,又研究出春顾夏念冬想,与秋思组成四季酒卖,据说生意非常好,日进斗金。
韩幸之叫人买了两套四季酒送去西域,可惜排毒期间不能饮酒,他只能睹物思人。
秦照忽然听到平乐两个字,先是一愣,而后神情便不对劲起来,一番不自觉的抓耳挠腮后,才不好意思说
“皇叔怎的突然问起她”
秦砚不解“她怎么了不能问吗”
秦照连连摇头,两颊透出些许不自然的绯红
“没有没有,当然能问我只是一时忘了皇叔与她是旧相识。”
秦砚拧眉盯着他,秦照自己扭捏够了,终于想起来回答秦砚的问题,指着不远处一座三层高的小楼说
“就,就在前方不远处,我带皇叔去。”
说完,秦照便驱马向前,秦砚随他过去,很快两人便来到三层楼高的酒坊门前,秦砚仰头看了眼酒坊的招牌,黑底金字的牌匾,简简单单写了有间二字。
第一眼看时颇有些不得其义,何谓有间,不过等他把这两个字和酒坊联系在一起后,秦砚便立刻明白,不由失笑。
“皇叔,就是这里。”秦照说“进去看看吗”
秦砚看酒坊客似云来,很少看见单单卖酒的地方生意这样好的。
他想现在去的话平乐未必在,而且自己风尘仆仆,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便说
“先入宫吧。”
秦照应道“是,反正酒坊在这里也不会跑。”
两人自酒坊门前经过,却不想全程被三楼窗边的一双美目看在眼中,美目微蹙,对那远去的两道背影愤懑一瞪,手中的酒舀子被一掰两段,摔在地上,吓了齐时邈一跳,抱着酒坛子就起来看怎么回事。
“哟,回来了。我还以为要过两天呢。”齐时邈说。
贺平乐不言不语,蹲身捡起被她抛在地上的舀子,三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小姑娘长成大姑娘,十七岁的贺平乐姿容过人,不知惊艳了京城多少少年郎的心房。
“怎的这般冷淡,你师父回来了,你不高兴吗”齐时邈喝了口酒问。
贺平乐斜睨了他一眼
“我高兴啊,终于有人要给你赊账的酒买单了。”
齐时邈愣了愣,说
“这话说得,我是谁我是他师父,他是你师父,咱俩就是亲师祖的关系,师祖喝徒孙几坛酒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贺平乐没好气
“人亲父子还明算账,我跟他只是口头师徒,跟你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这几年你喝了多少酒,我都记着呢。”
齐时邈摆摆手“小气。”
贺平乐心情低落,不想跟他多斗嘴,便下楼去了,回想齐时邈的话,她就更生气了。
有些人不辞而别就算了,回来也没想过事先通知她,看齐时邈的意思,他应该是提前知道的,告诉别人,不告诉她还有刚才他都到楼下了,居然也不上来看一眼。
思及此,贺平乐单手在楼梯扶栏上一捏,整块扶栏木板应声而下。
柜台后面算账的掌柜听见声音,走到楼梯旁一看,见是自家老板,便习以为常唤人来修。
自家老板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破坏力太大,但凡有人来闹事,掌柜担心的都不是别人,而是自家老板,就怕哪天老板一个不当心,把自家酒坊给拆了,那可没地儿说理。
在朱雀街上行走的秦砚没由来后背一凉,回头看了一眼,韩幸之便策马迎上,问道
“王爷可是有事吩咐”
秦砚纳闷摇头。
路过云真观时,他习惯性看了一眼,却被观门前排队进香的百姓吓了一跳。
怎么跟他印象中的云真观完全不同
世人都说他的师父龙象国师是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只有秦砚知道,他师父有多自由散漫,是那种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
云真观有这样一位懒散的观主,每年只开三回观门,上元节、中元节和下元节,外加二月十五的老君诞辰,拢共四回,入观祈福的人数也有限制。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今日是什么日子”秦砚疑惑问。
秦照想了想,回道“四月初二啊。”
“那怎么这么多人”秦砚再问。
秦照不知他想问什么,回道“云真观不是一直这么多人吗”
“是吗”秦砚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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