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舞阳伯夫人的寿宴办完后, 夜里宾客散去,后院里鞭声、哀嚎声、求饶声不断。
“伯爷,别打了你真想打死他吗”
舞阳伯夫人正在房里盘点今日的礼品, 就听仆婢来报, 说伯爷把大公子和表公子都擒去了偏院,不知因为个什么,伯爷起了鞭子就打人。
她没敢耽搁, 很快就赶了过来,路上她还宽心想着, 估计又是晚辈间斗酒过分惹了伯爷不高兴, 应该没什么事,谁知到偏院一看, 她的宝贝孙子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
贺啸天双手抱胸立于一侧, 旁边长子邱辉蹙眉跪着,庶子邱源和其女邱真也跪在其后,这阵仗定是发生了什么。
“伯爷”
王氏的喝止没什么用, 舞阳伯邱若霖依旧挥鞭不懈,邱平和王畅手脚被绑在长凳四脚上,除了哀嚎哭喊没别的办法。
王氏见自己阻止不了丈夫, 便把目标放到同在场的贺啸天身上
“侯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平哥儿和畅哥儿纵然有错, 却总不该死吧, 您快劝劝伯爷”
贺啸天仍气愤难平, 见被打那两人声势渐弱, 不想真的闹出人命, 便对舞阳伯道
“舅舅, 可以了。”
舞阳伯却恍若未闻,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故意装没听见,自己累得呼哧呼哧,手里的鞭子不仅没停,反而越打越重,越打越快。
眼看孙子被打得快翻白眼,王氏一下扑过去,用身体挡住丈夫的鞭打。
“邱若霖,你有什么怨恨冲我来,打他们算怎么回事”王氏怒吼。
舞阳伯正激愤中,受到王氏言语挑衅后举鞭欲连她一起打,幸而贺啸天上前拦住,夺过舞阳伯手中的鞭子。
“舅舅舅母与此事无关,您不可对她动手。”
舞阳伯气喘吁吁,毕竟也是两鬓斑白的年纪,这番活动量已经快到极限,让贺啸天扶着坐下休息了会儿。
这时王氏已经叫人把邱平和王畅手脚上的绳索解开了,两人哭个不停,把王氏心疼坏了,想带他们离开,被舞阳伯喝住
“站住谁让他们走的”
王氏忍无可忍“我让的”
“谁敢今日谁敢把那两个畜生带走,明日就收拾铺盖卷发卖出去”
舞阳伯这一威胁,下人们果然不敢再动。
王氏见状,总算想起来问
“他们两个孩子才多大究竟翻了什么滔天大错,让你这般不依不饶”
舞阳伯听到王氏说他们是孩子时,冷声嗤笑,指着邱辉道
“你跟她说。”
邱辉也是被临时唤来的,他向母亲解释邱平和王畅今日领着外男去后院,并对贺平乐无礼之事说出。
“儿子听说的就是这些,娘若不信可以再问问邱源和真姐儿。”
邱源是舞阳伯次子,他这一房本就受伯爷偏爱些,有伯爷在场他没什么好怕的,回道
“夫人,真姐儿可以作证,今日确有几个外男被平哥儿和畅哥儿领进后院,他们对平乐无礼,若非平乐有功夫防身,只怕今日在园子里要吃亏的。”
邱源着重强调了吃亏二字,让大家明白这件事若发生后的严重后果。
舞阳伯愤愤不已,拿起手边的茶杯就向邱平和王畅的方向砸去
“两个畜生,平日在外头招猫逗狗惹是生非便罢了,今日还把那些龌龊事弄到我府上来,我打死你们都是活该”
王氏听完缘由后,就已经给两人找好了借口
“这,这,这从何说起。不过就是少年人间的玩笑罢了。平乐,平乐这孩子有能耐,最后不也没事嘛。”
本来心里的火消了一些,谁知又被王氏这番话给刺激扩大,他高声质问
“舅母此言,难道非要平乐出事才算”
王氏自知失言
“哎哟,这说的哪里话,我对平乐都不知要怎么喜欢才好,怎会想她出事呢。我的意思是,孩子们好亲近,没个分寸,侯爷如今位高权重,大人大量,就别跟孩子们计较了。”
贺啸天简直无语,舞阳伯却指着王氏骂道
“你总是如此这些畜生今日能做出引外男入后院惊扰女眷之事,明日就能做出欺男霸女杀人放火之事你今日容他们,明日便是害他们”
王氏根本听不进这些,只觉得丈夫是在找机会泄愤,收了笑脸,厉声质问
“那你们想怎么样打死他们吗我可告诉你们,我王家不是好惹的,一点小错就要打要杀,你们若不依不饶 ,明日我便举着我父的丹书铁券入宫告御状,好叫官家看看,太皇太后薨逝之后,你们邱家、贺家就是这样对待功臣之后的”
这样的威胁,舞阳伯听了半生,早已受够
“王家先祖用血换来的丹书铁券,却被你们这种男盗女娼之辈利用,你要举铁卷入宫便去,你敢让官家知道你们王家畜生做的事吗我反正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什么狗屁家族,狗屁责任,我受够了这家要散就散,要死就死,我不在乎”
舞阳伯说完,邱辉邱源两兄弟吓坏了,赶忙跪过来劝解。
贺啸天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夫妻吵架,从前只听说舅舅舅母关系不好,却不想差到如此境地。
“邱若霖我真是瞎了眼当初看上了你你们邱家受着我王家的恩惠,如今倒是硬气,就问你早干嘛去了这个家若非我苦苦支撑,早八百年前你们就被踢出勋贵,还容得你在这里装大爷。”
今日既然事情闹出来,舞阳伯就没打算善了。
“你支撑你把我邱家的孩子一个个送入火坑,你让我邱家在外受人嘲笑无立足之地,你用权势把我邱家男儿的脊梁骨都打断了,还说是你苦苦支撑这贼老天怎么不降道雷劈死你们这一家子行同狗彘之人”
舞阳伯实在太激动了,说完这番激昂之言后,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身子摇摇欲坠,贺啸天赶忙扶住他
“舅舅,别说了。快坐下。”
舞阳伯忽的双目圆睁,满面胀红,贺啸天暗道不妙,果然下一刻舞阳伯就喷出一口鲜血。
伯府的人都吓坏了,纷纷涌上前来,连王氏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舞阳伯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吼道
“把那两个畜生吊到大门外去,吊足三日方可卸下去”
吼完这一嗓子,舞阳伯便力竭晕死过去,贺啸天赶忙把人背起,急道
“拿我牌子,去传太医”
舞阳伯府乱作一团,灯火亮了整夜。
经过太医救治,舞阳伯从昏迷中醒来,吐血乃怒火攻心之故,需静心调养才行。
而邱平和王畅二人被吊到舞阳伯府门外示众。
第二日,王舅爷酒醒之后,得知孙子被吊在门外,怒气汹汹去找舞阳伯讨说法,被贺啸天给挡回去。
他哪里敢得罪贺啸天,只得骂骂咧咧的把孙子从竿子上卸下来回家去。
贺平乐也是没想到,自己寻常告了个状,竟把邱家搅了个人仰马翻,有点自责,可邱氏却说不怪她,是邱家和王家积怨造成。
这两家到底有什么积怨贺平乐不知道,但听起来好像还挺严重的。
贺平乐与邱氏说起邱真和刘三郎的婚事可能要黄,不料邱氏连拍三下手道
“好就该黄那刘家算什么东西,仗着祖上有几个臭钱,子孙在外胡吃海嫖,规矩都是给女人立的,真姐儿那活泼性子若真嫁去了,这辈子还有活路”
贺平乐这才明白邱真闷闷不乐是为什么,任哪个姑娘摊上这样的婚事都不会高兴。
“刘家这样不好,舞阳伯府怎的还愿与之结亲”贺平乐问。
邱氏冷哼
“聘礼给的多,还能是什么原因。这都多少回了,拿邱家的姑娘去巴结人,做人情,只要钱给够了,什么人家她都来者不拒,反正不是她自己的闺女,她不心疼。”
这个她,指的就是舞阳伯夫人,平安郡主王氏。
贺平乐说“可舅爷的错更多吧。他一生纳了那么多妾,生了那么多孩子,哪个正室能容得下你容得下吗”
邱氏是出了名的妒妇,老侯爷在世时别说纳妾了,在外面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她都不许。
可她的亲兄长却一个接一个的妾室抬回家里,正室夫人拿丈夫没办法,就把火撒在那些妾室和孩子们身上,这也合乎逻辑。
“我容不下”邱氏斩钉截铁的说,想了想后,还是对贺平乐解释道
“可你舅爷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他本就不愿从这门亲事,可圣旨压下,不从也得从,他刚开始是想跟郡主好好过日子的,若非王家做了天怒人怨之事,他何至于此。”
说白了,这桩婚事是先帝赐婚,除非有新的圣旨拆婚,否则这桩婚姻就得一直延续下去。
“何事”贺平乐追问。
邱氏幽幽一叹,忽的回神“啧,问这么多作甚”
贺平乐脑中忽然想起一个人,凑近邱氏说“不会跟那位疯了的小姑奶奶有关吧”
邱氏愣了片刻,猛地拍桌起身
“谁与你嚼了舌根子,把他叫来,我撕烂他的嘴”
贺平乐吓了一跳,呐呐道“我,我猜的,您别激动。”
邱氏气愤瞪了她一眼,留下一句
“我看你就是闲的走走走,我乏了。”
说完,邱氏便甩手离去,把耳房里的贺平乐丢下不管,弄得贺平乐手里吃了一半的点心不知是要放下还是继续吃。
这老太太发什么神经
难道邱家和王家的恩怨起因真的是那个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老姑奶奶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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