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秦砚换了身衣裳出来走在回廊上, 远远看见贺平乐走入园子,以为她是来寻自己,正要快步上前,就见大弟子方连胜也随即出现, 两人在一片翠绿的青竹前停留。
秦砚也下意识停下脚步, 太突然差点让紧随其后的老管家撞上,顺着主子的视线望去, 也看见了在竹林边说话的二人。
贺小友不知说了什么让方左领很是惊讶, 然后贺小友娇羞跺脚然后两人就相识而笑, 你侬我侬了,这画面震惊老管家一百年。
“王爷,贺小友不会移情别恋了吧”老管家忧心忡忡道。
秦砚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
“走吧。”
看到平乐掷飞镖后秦砚便猜到他们在说什么,平乐这些年以男子的身份与方连胜兄弟相称, 如今做了师兄妹, 自然要把话说清楚, 这没什么。
秦砚这么告诉自己, 试图压下看到平乐与方连胜相视而笑画面的不高兴,原本很成功, 他如常坐回席位,端起酒杯与贺啸天碰了碰, 正要喝的时候, 看见那两人并肩而来, 旁若无人, 有说有笑。
秦砚
“你们师兄妹说什么悄悄话去了”等贺平乐坐下后, 叶秀芝问。
贺平乐与方连胜递去一个不告诉他们的眼神, 方连胜傻笑着回应, 叶秀芝觉得奇怪,往身旁丈夫看去,贺啸天喝了口酒,摇头示意她别管了。
“师兄,喝酒。”
贺平乐拿起酒壶为方连胜斟酒,两人小杯一碰,默契十足。
“你们俩只顾自己喝,却把师父放在一边,还有没有规矩了”贺啸天说着给秦砚斟了杯酒,示意二人敬他们师父。
二人会意,端着酒杯同时站起身,同时对秦砚举杯,同时说出“我们敬师父。”
秦砚与他们举了举杯后,两人又同时将杯中酒饮尽,这同步率让秦砚生出一种二位新人给长辈敬酒的错觉,于是更不爽了。
接下来的半场拜师宴,贺平乐和方连胜仿佛自成结界,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尽管大多都是贺平乐在说,但方连胜也总能恰到好处的给出回应。
他这表现让秦砚忍不住心想这小子在跟姑娘说话这方面的天分比他的武学天分高多了。
而平乐也是,何时见她对其他男子这般颜色,那种眼神和笑容,从前都是对自己时才有的吧。
是夜,王府宾客散尽,仆婢们集中在前院收拾,后院十分清净。
秦砚洗漱过后,披发在房门外吹夜风,尽管极力克制,但今天这场拜师宴着实令他有些心堵,主要就是从意识到平乐与方连胜过分熟稔开始的。
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带点,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老管家端着茯苓茶来,见秦砚站在风口,走过去说
“王爷,夜风凉,当心风寒。”
秦砚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便将杯子托在手里不喝了,老管家见状问答
“王爷有心事”
秦砚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老管家说“先前贺小友是跟方左领一同离开的,这师兄妹今日才刚认识,竟比人家相处几年的师兄妹感情还要好些。”
秦砚只觉心上一刀,平乐跟方连胜可不就是相处了几年嘛,还是他不在京里的时候。
“她没跟宣宁候夫妇一起走吗”秦砚借着喝茶问了句。
老管家心如明镜,笑着回道
“一起走的,方左领送他们一家回去的,真是个好师兄。”
秦砚想象着贺家一家三口加方连胜一起走的画面,心塞到连茶都喝不下去。
把茶杯放回老管家手中的托盘上,秦砚裹了裹披在肩上的外袍继续望天,想用月朗星稀的夜色冲淡一些坏心情,可惜黑天无星,明日落雨。
更郁闷了。
“不必守着了,都去睡吧。”秦砚这般说完,便想裹着衣服进房。
老管家追他到房门口,问“王爷这就睡了”
秦砚以为他问要不要熄灯,便回了句“留着吧,我自己熄。”
“不是的。”老管家把托盘交给院子里一个护卫,而后跟着秦砚进房,从衣袖中抽出一本卷起的书册,将之递给秦砚,说
“老奴近日得了两本好书,虽写的是儿女情长之事,但文辞犀利,读之微妙,斗胆荐给王爷一读。”
老管家是宫廷出身,文学素养还是很高的,少时秦砚常读他推荐的书。
不觉有他接过书册,书面封皮上是一行诗经,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看来颇具韵味,秦砚收下道“好,多谢。”
赠书后,老管家躬身告辞“那王爷早些睡,老奴告退。”
秦砚送老管家到房门口,等他出去后顺便将房门关上,原先他就是准备在房里看一会儿书再睡,如今老管家送了书,便不用去寻其他,拿了便去软榻上坐下。
在明亮的灯下,秦砚翻开书册开始看见扉页中的一行小字,秦砚心中开始隐隐觉得不对,小字写的是本书又名李举人与刘寡妇不得不说二三事。
秦砚
怀着老管家不可能送他这么无聊的书的信念,秦砚将书翻看了下去,然后才确定这本书就是很无聊
就是一本俗到不能再俗的艳俗话本,讲的李举人和张寡妇曾是一对青梅竹马,李举人一开始还不是举人,张寡妇也还不是寡妇,青葱年少时的李举人一心功名,错过了与张寡妇相守的机会,张寡妇无奈嫁给了同村的老张,老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身体不好,成亲没两年就死了,张寡妇成了真寡妇,之后就是李举人考名,回乡后与张寡妇再续前缘的故事。
如果非要提炼出这本书的中心思想就一句话满目青山空望眼,劝君怜取眼前人。
什么跟什么
秦砚愤然合书,举着灯台去内间睡觉,然而整夜他都辗转反侧,烙饼一般,满脑子想的都是李举人和张寡妇
第二天早上,秦砚顶着乌青的眼,在王府的船房上用早膳,对为他殷勤布菜的老管家爱答不理。
尽管被冷落,老管家依旧殷勤,时不时还关切问两句王爷昨夜睡得好吗的话,惹得秦砚脸色更黑。
门房来报,说贺小姐与方左领依约来府。
秦砚没说话,老管家主动道“快请进来。再添两副碗筷,贺小友以前最喜欢与王爷一同用早膳了。”
秦砚想起当初住在宣宁候府隔壁私宅时,她就很少在自家用早膳,都是算准了秦砚用早膳的时间去,开始秦砚还不适应,后来次数多了,反倒是他派人盯着,叫厨房等她过来之后再上菜。
贺平乐与方连胜一同来到船房,秦砚抬眼看去,平乐神情淡淡,方连胜则一脸喜庆。
秦砚问方连胜“禁军处都说好了吗歇几日”
方连胜高亢回道“回师父,歇五日,今天是第二日”
禁军处得知他要拜康平王为师,特地给了他五日的假,让他与师父多多亲近。
秦砚点点头。
此时老管家已经把他们的座位和碗筷都安排好,请他们入座,秦砚开口
“一起吃吧。”
谁知二人却站着不动,秦砚不解,就听方连胜说
“多谢师父,不过我与师妹已经用过早膳了。”
秦砚愣住,老管家问“哟,这么早啊贺小友也用过了”
贺平乐点头“用过了师兄一早便来唤我,我们在宋记吃的打卤面。”
老管家遗憾“哦,这样啊。”
说完,不禁往沉默的秦砚看去一眼,秦砚面色沉静,没说什么,但从他夹菜的频率足以见他乱了心房。
方连胜大咧咧的说
“师父慢用,我与师妹先去演武场。”
“去吧。”秦砚回了声。
待方连胜与贺平乐离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相处氛围相当融洽,甚至让秦砚生出一种极其荒谬的错觉。
两人同出同入的架势,怎么跟新婚的小两口似的,如胶似漆,形影相随
等等新婚放什么狗屁
秦砚手里的碗啪一声重重放下,吓了正布菜的老管家一跳,只见秦砚面色凝重猛然起身,连饭后一口茶都没喝,就急匆匆地往演武场赶去。
府中侍卫们见状,纷纷暗叹王爷真是个好师父,怕两个徒弟在演武场等得心焦,连早饭都没吃完就赶过去了。
演武场上,方连胜跟贺平乐正在切磋,两人武功底子相差巨大。
方连胜是武状元出身,即使不拜康平王为师父,他的功夫也算一流,但在力气逆天的贺平乐面前竟讨不到好,关键也不敢真的伤了师妹,处处留手,竟被贺平乐打得满场跑。
但既然是切磋,总不能光跑不打,于是返身回击,对贺平乐使了一招借力打力,利用惯性把贺平乐的力气分散出去,谁知贺平乐一个转身没站稳,身子往后倒去,方连胜眼明手快拉住她,原地转了两圈才勉强稳住二人。
贺平乐惊魂未定,刚要道谢,就听演武场入口处传来秦砚威严的质问声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声音之大,吓得两人一哆嗦,方连胜放开扶住贺平乐的手,对秦砚拱手解释
“师父,师妹刚才没站稳,我扶她一下。”
坦荡的神色让秦砚想骂他都没借口。
只好转而冷脸拧眉瞪向贺平乐,无端端被他瞪了一眼的贺平乐觉得莫名其妙,眨巴两下眼睛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并无不妥之处,那他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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