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慈善音乐会, 能够吸引观众的永远是那些舞台上的知名演奏家。
比如,漂亮傲慢的东方明珠于美玲、指挥兼小提琴家连凯、以及贝多芬在世连君安。
常年旅欧的于美玲,在国内的舞台出现极少, 每一次都是与顶尖乐团合作, 奏响令人惊艳的乐曲。
她凌厉的曲风, 宛如她凌厉的魅力,获得了无数古典乐爱好者的认可。
而她的丈夫、她的天才儿子, 依然在她闪闪发光的桂冠之下, 得到了许多听众的赞美。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连生熠”。
这位出现在海报宣传、发布了邀请视频的女孩子, 能用钢琴、二胡、琵琶弹奏出美妙的乐曲。
可对这些耳朵挑剔的听众来说,她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附带品。
优秀的母亲,温柔的父亲, 天才的哥哥。
连生熠在大众眼中, 仅仅只是在音乐世界成长, 无忧无虑的叛逆女孩。
因为, 她生活在西洋乐世家, 而她却更擅长拉响二胡
民乐和西洋乐始终存在微妙的隔阂。
就像连生熠出生在两位钢琴家、一位指挥兼小提琴家的家庭, 奏响两根弦的民族乐器, 会给听众们带去微妙的错觉
啊,她是不是天赋不够好, 所以选择了民乐
大部分来到现场的听众,都怀着这样的疑问。
他们也许是钢琴家、指挥家的朋友, 也许是钢琴家、指挥家的忠实听众。
有的人大约听说过,有这么一位身体不好的小姑娘。
有的人就算来到现场, 也不知道“连生熠”到底为什么十二岁了, 才和父母兄长一起登上舞台。
大家在低声议论和好奇里, 等待着这场家庭音乐会。
并不在乎连生熠到底怎么样,只在乎待会的两位钢琴家会怎么样。
终于,灯光渐渐暗淡。
一个穿着蓝衣黑裙,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小姑娘,带着她的二胡,走到了舞台上。
年轻、可爱,小小的个子,踩着小小的学生布鞋,透着与生俱来的乖巧娇弱。
她没有自我介绍,坐在了属于自己地方。
仿佛自我介绍是浪费时间,只是用一双漆黑澄澈的大眼睛,好奇又略微羞涩的打量着舞台下的陌生人。
音乐厅响着客气礼貌的稀疏掌声。
所有人都用好奇的眼光,盯着陌生的小女孩。
直到真正的钢琴家登场时,那些礼貌的掌声,才变得发自内心的热烈。
于美玲少见的穿着蓝黑色旗袍,漂亮精致的走上来。
同样没有任何自我介绍和寒暄,坐在了舞台唯一的三角钢琴前。
而穿着黑色学生装的连君安与灰色长衫的连凯,并肩前行。
连君安路过舞台中间的小女孩,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连凯停了下来,在小女孩身边站稳,拿起了小提琴。
只有连君安横跨了整个舞台。
他的位置,不是那架已经由妈妈掌控的三角钢琴,是舞台的另一边,一架简约的立式钢琴。
短短一分钟,三件西洋乐器和一件民族乐器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演奏者。
他们看向舞台,没有说话,好像是民国时候一家四口,冷清冷漠的聚会。
观众席见他们这副沉默的模样,好奇的低声议论。
“他们女儿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连生熠。”
“连生熠真幸福啊。”
“大家都配合她,穿上了演奏民乐才会穿的衣服。”
渐渐吵杂的议论声里,显得有些奇怪的长衫小提琴家,故作颜色的咳嗽几声。
所有人都抬起了手,做好了准备。
他们不在乎音乐厅仍未完全停止的交头接耳,他们只在乎那把由连凯紧握的琴弓,缓慢又明确的奏响了音乐会第一串音符。
那是观众们没有听过的旋律。
让他们忘记了舞台上违和的民国装束,沉浸在了小提琴的优雅之中。
连凯的琴音很美,更美的是他带起了两架交相辉映的钢琴合奏。
尖锐高亢的是于美玲,低沉颤抖的是连君安。
他们仿佛隔空呼唤,呼唤着小小的连生熠拿起她的弓弦,姗姗来迟的奏响了今日的主题。
观众见到了连生熠手腕灵巧掌控琴弦。
见到了雕花镂空的独特二胡,回应她的动作,发出了坚定果断的声响。
当二胡的声响出现,听众就再没有精力去分辨钢琴不同的风格。
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连生熠奏响的二胡吸引。
沉稳开阔的旋律,仿佛破云而出的朝阳,温暖照耀大地。
舒缓的弦音,如沐浴阳光的绿植,慢慢展开了枯黄的枝叶。
自然清新的乐思,竟然明确地流淌在众人心间。
明明有两架钢琴的声音在音乐厅回荡,听众的耳朵始终被一段清澈明晰的独特旋律虏获。
美妙的钢琴成为了它的装饰音,流畅的小提琴成为了它的连音。
这舞台上乐器众多,却只有它能够主导一切,让人听见光,听见雨露,听见春去秋来又一年。
熟悉音乐的听众,震撼在连生熠极具天赋的演奏之中。
即使是不熟悉音乐的听众,也能不断在旋律蜿蜒转折的时候,发现小女孩的拉开弓弦的动作,引来了温暖阳光,划过银弦的手臂,颤抖出了润泽万物的广博。
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小女孩,让人无法忽视她的二胡。
更无法忽视二胡奏响的乐曲
光芒雨露,春秋冬夏,循环往复的时间宛如循环往复的旋律,不断的倾诉着相同的怅惘悲戚。
没有名字的乐曲,作为连家合奏的开场,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落在了小女孩身上。
他们迫不及待想听她说话,想听她自我介绍,想听她继续演奏更多擅长的乐曲
终于,温柔婉转的乐曲,在声声劝进之中,进入了尾声。
连凯拿过话筒,说出了音乐会开场以来第一句话。
“刚才的乐曲,叫做长歌行。”
说着,他将话筒递到了亲爱的女儿面前,“熠熠,你会背长歌行吗”
他像一位考问孩子功课的温柔父亲,将难题交给了连生熠。
连生熠坐在那里,微微扬起下巴,声音抑扬顿挫的念诵道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陌生的“连生熠”,忽然在众人心里变得可爱又熟悉。
那首耳熟能详的诗句,伴着她甜甜的童音,惹得观众心绪柔软。
“熠熠好可爱。”
“她的二胡太神奇了,是所有二胡都这么悦耳吗”
他们笑容满面,为认识了一位可爱的小朋友感到兴奋。
音乐是最好的自我介绍。
之前记不住连生熠名字的人,已经记住了他们的熠熠。
然而,熠熠并没有勤劳的承担起完整演奏。
长歌行结束后,她牵着连凯的手,走下了舞台。
在众人遗憾又渴望的视线里,于美玲和连君安交错的弹起钢琴,开始了钢琴家们的乐曲。
“熠熠,喝点儿水。”
董思殷勤的照顾着小妹妹,唯恐她因为一首乐曲累到了。
“感觉怎么样”钟应笑着问她。
刚刚完成了人生中第一首表演曲目的连生熠,眼睛透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很快乐。”她的声音透着一丝茫然,伸手捂住胸口,“我的心脏很平静。”
她期待了这场音乐会很多天,也害怕了很多天。
胸腔之中脆弱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平稳跳跃,无论是舞台下的议论、陌生观众的眼神,还是她沉浸在一首向日而倾的乐曲时,这颗心脏都温柔的保持着正常。
她没有说谎,董思看得清楚。
平稳的心率仅仅轻微上扬,绝对没有危及熠熠的生命。
那一刻,所有人都如释负重,在悦耳的钢琴曲里,放下了一直以来的担忧。
他们期待这场熠熠能够登台的音乐会,让熠熠得偿所愿。
又害怕这场音乐会,要带走他们的小天使。
如今,间奏曲已经在于美玲和连君安的演奏中响起。
他们也放心的看着熠熠快乐换下学生装,穿上小襦裙,梳起小发辫,抱好了她的琵琶。
在间奏渐渐淡去的时候,重新回到舞台。
当穿着漂亮汉服,梳着鲜艳发辫的小熠熠,再度出现在观众面前时,那些曾经只会礼貌鼓掌的观众,顿时兴奋起来
他们的掌声热烈,笑容满脸。
可可爱爱的小熠熠,坐回了奏响二胡的凳子。
但她的乐器,已经变成了琵琶。
连凯一身简单素白深衣,仍是拿着话筒,放在熠熠面前。
“我送给大家的第二首乐曲,叫做木兰辞。”
脆弱又坚韧的熠熠,没有浪费时间闲聊,她简单说完这句话,就按下了琵琶丝弦。
她的全部精力,都要拿来展示最好的乐曲。
稚嫩手指挑弦轮指,在她低沉忧愁的轻拂琴弦之中,于美玲和连君安退了场。
唯独她身边父亲,扬声念诵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千古汉乐府,在父女俩人的吟诵弹奏之间,变得悠扬深邃,仿佛木兰的苦恼,成为了熠熠的苦恼,她这样可爱稚嫩的小姑娘,竟也要考虑起替父从军。
如此形式活泼轻松的音乐会,更像一场家庭舞台剧。
当熠熠的琵琶弦,独自奏响“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的旋律,刚退场不久的连君安,穿着简洁的黑色深衣,走到了三角钢琴前。
短发深衣的哥哥,伸手按响了凌冽的琴键。
刀光剑影,沙场点兵,骤然突兀而起。
这也许是熟悉音乐会的观众,经历过最为有趣的演奏。
他们的天才钢琴家,身着汉服弹奏西方乐器,与粉色裙装彩色发辫的妹妹,合奏了一曲中西合璧的木兰辞
那不是凄苦别离、凶险万分的木兰杀敌。
而是兄妹齐心,其利断金的勇猛。
本该孤身一人的木兰,变成了有哥哥陪伴的熠熠。
她在乱世奏响琵琶弦,为她英勇无匹的兄长,助阵扬旗。
与众不同的木兰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铿锵热血。
琵琶与钢琴改编的汉乐府,让听众拥有了绝佳的享受。
他们沉浸在一位天才钢琴家与天才小可爱的合奏之中,唯独董思紧张的盯紧了屏幕,随时都准备呼唤连凯,带走他的女儿。
“熠熠的心跳确实对更激昂的乐曲反应剧烈。”
厉劲秋看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他看得懂起伏的绿色线条。
监控着熠熠心脏的仪器,时时告诉他们此时的熠熠。
她快乐、激动,沉浸在奋勇杀敌的硝烟剑戟之中,用手指拂弄出坚毅铿锵的旋律。
“因为音乐是她的灵魂。”
钟应的视线透过绿色的线条,见到了舞台上神情严肃的小姑娘。
“长歌行珍惜光阴,悠然深远,她就会变得平静;木兰辞征战沙场,惊心动魄,她就会变得亢奋。”
“那熠熠会不会”连凯的声音戛然而止。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用怕”周逸飞大着胆子出声,以榜一大哥的名誉发誓,“这首曲子是我亲自改编的,熠熠再投入,也快要转音了”
果然,他话音未落,舞台传来的琵琶音随钢琴旋律变换。
十年征战转瞬即逝,木兰安然凯旋。
又是温暖团圆的声音响起,屏幕上激动的绿色峰波缓缓平复
后台幽幽呼吸,仿佛集体松了一口气。
片刻,大功臣周逸飞的后颈就被逮在了无情小叔的指尖。
“你亲自改编的”厉劲秋一字一顿,大有小崽子你皮痒想挨打了的语气。
周逸飞嘿嘿嘿的笑“我们一起改编的,小叔、钟哥和我一起改编的。”
后台众人的气氛,在木兰归家、团圆喜庆之中变得轻松愉快。
于美玲换好了优雅的晚礼服,妆发精致完美,神色却略显忧愁。
“累到了”连凯低声问道。
于美玲摇了摇头,“我只是担心熠熠,待会的演奏,她要累一些。”
“可是她快乐。”连凯笑着安慰妻子,“只要她快乐,她的心脏就不会出事。”
舞台上的木兰辞结束,连君安握着连生熠的小手,快乐的回到了后台。
妈妈与爸爸,会在熠熠换装的间隙,为听众带来钢琴与小提琴的二重奏。
熠熠有很多时间分享她的快乐,将漂亮襦裙换作羽毛蓬松的公主裙。
“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就在木兰辞结束的尾声里。”
“哥哥带我下台的时候,我还听到了好多夸奖,他们说我可爱、说我天才,他们都喜欢我的乐曲”
不是喜欢连家的表演不是喜欢钢琴的旋律。
是清清楚楚,喜欢那个可可爱爱的“熠熠”。
连生熠讲述着这些,屏幕上的绿色心脏跳跃出峰顶,跌落出峰谷,一串一串波段跌宕,远比她在台上更为起伏不定。
“熠熠,吃药。”
董思无情提醒她。
快乐的小朋友收敛了她肆无忌惮的笑容,腼腆又奇怪的捂住胸口。
“我太激动了吗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痛呢”
“你都自我麻痹了,怎么会觉得痛。”
连君安伸手就捏她的脸蛋,“不许那么激动,不然后面的小鹰协奏曲,我一个人弹。”
“不行不行。”连生熠委委屈屈伸手去推连君安,“那是我的小鹰。”
熠熠名字极长的有鸟西南飞,成为了连君安玩笑般的小鹰协奏曲。
兄妹俩笑笑闹闹,在父母钢琴小提琴合奏之中,完成了准备。
当熠熠重新登台,走向三角钢琴的时候,舞台的掌声已经热烈得能够掀翻音乐厅屋顶。
因为,于美玲和连凯的夫妻合奏再好,也不是他们想听的旋律。
他们的心思在二胡上,在琵琶上。
只不过是两首乐曲,他们已经学会去寻找他们的熠熠。
跳脱的拂弦,是快乐的熠熠。
慢揉的丝弦,是沉思的熠熠。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们嘴巴里议论的名字是“于美玲”“连凯”“连君安”。
到了现在,他们脑海里只剩下了
我的熠熠
他们的熠熠站在灯光明亮的舞台,穿上了羽毛蓬松的雪白公主裙。
她拥有漆黑的眼睛,泛黄的发梢,苍白的嘴唇。
她不是白雪公主,却是真正的音乐公主。
因为,她坐到了于美玲的身边,在母亲抬手奏响旋律之后,伸出手来了一场美妙的四手联弹。
钢琴女王与钢琴公主奏响的音符,将舒伯特经典的f小调幻想曲演绎得温柔缱绻。
空灵的旋律就像是精灵的声音,在母女同心的弹奏之中,带来了诗意的鸟语花香。
二胡、琵琶、钢琴
短短三首乐曲,就叫观众沉醉在了名为“熠熠”的音乐魔法之中。
本该属于西方乐器的主场,忽然因为小熠熠,变得不再明晰。
对在座的观众而言,不分什么西洋乐什么民族乐,而是熠熠的音乐,就是最好听的音乐
他们很多人已经非常熟悉于美玲。
却还是第一次听到和女儿在一起,慈祥温柔的母亲弹奏乐曲。
熠熠头饰上的小羽毛,随着她的弹奏微微颤抖。
手指的钢琴也沉沉的低落。
隐藏在f小调幻想曲中的悲伤忧愁,在不安的三连音的衬托下,逐渐强烈。
那是对自由的渴望,对生活的向往,对命运的伤怀。
然而,这样的伤怀没有持续太久,于美玲惯常的跳音,直接带走了小熠熠的沉思。
仿佛母亲柔声安慰着悲伤的女儿,带着可爱的小精灵回到了属于她的大自然。
这可能是听众感受过最为温柔的于美玲。
她小心呵护着她的宝贝,不愿熠熠受到任何的伤害。
可小女孩稚嫩的手指,弹奏出一段极有爆发力的和弦,让于美玲的旋律措手不及。
那一刻,观众席忍不住传来轻轻欢呼。
他们在音乐中听到了固执强硬的抗争,熠熠弹奏的不是精灵,而是伟大可敬的人类
普通、坚韧的人类,心中常怀痛苦挣扎,依然在琴键上发出了对命运不公的呐喊
这是最好的舒伯特,最好的f小调幻想曲。
哪怕是应该严肃倾听的音乐会,他们也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还没有哪一位音乐家,能在同一个舞台,不断变换演奏的乐器。
不是单纯的在民乐之间跳动,更不是局限于西洋乐的琴键、琴弦。
而是在所有键盘乐器、弦乐器里,随性拿起了一个工具,展示着她傲人的天赋。
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让钢琴响彻了充沛的灵魂。
琴弦上的乐章不是什么单纯模仿,而是真正燃烧斗志的灵魂乐曲
她是天才
是被藏了起来,忽然光芒耀眼的天使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连生熠的翅膀,为她张开了逆风飞行的倚仗。
舞台下的听众只需要用耳朵去听,却觉得眼睛里充满了旋律,波荡起伏的音调满是抗争、满是挣扎。
满是一个诞生于世,感受到音乐美好的小姑娘从未屈服的呼啸。
一首f小调幻想曲,是熠熠的倾诉,是于美玲的折磨。
观众放声欢呼、热烈为天才鼓掌的时候,于美玲握住孩子温暖的手指,脚步急促。
刚刚走到帷幕之后,她就忍不住落泪。
“熠熠,有没有哪里难受,有没有哪里疼”
于美玲的眼泪染花了妆容,她眼里却只有她的小熠熠。
“没、没有。”
可熠熠连回答都有些困难,呼吸急促又苍白,强忍着心脏的剧烈跳动,撒着一眼就能看穿的谎言。
因为她的旋律是如此的疼痛悲伤,她的手指甚至在微微颤抖,额头渗出了微微细汗。
她却依然坚强微弱的说道“妈妈,我没事”
她的掩饰无济于事,连君安跑过来就抱起了她。
“我没事的,哥哥,我没事。”
连生熠委屈的趴在连君安肩膀,声若蚊蚋,视线担忧的去看原地哭泣的于美玲。
是那首情绪充沛的四手联弹,让她倾尽了思绪。
对生活的热爱,对命运的控诉,令她感同身受的进入了舒伯特创作的经典,演奏出了真实的内心。
并不快乐,并不积极的心境,仅仅在钢琴旋律上透露了一点儿,就让于美玲泣不成声。
“不要继续了好不好,熠熠”
于美玲坐在那里,旁边就是清晰的监控仪,比她的直觉更为敏锐的机器,留下了可怕的痕迹。
董思都变得严肃,强烈的赞同于美玲的观点。
不过是f小调幻想曲而已,熠熠的心脏就像疯了一样颤抖。
藏在乐曲里的不安与痛苦,成为了连生熠的不安与痛苦。
音乐家与乐曲共情是求之不得的天赋,在连生熠的身上,变成了可怕的催命符。
所有人都看着连生熠,仿佛她是一个不懂事的任性孩子。
连生熠听得到主持人上去暖场串词,帮他们争取时间。
音乐厅回荡着观众们的笑声,还有人在突兀的大喊“熠熠、熠熠”。
她舍不得离开,这是她能够争取的最后机会。
“可是妈妈,只剩下有鸟西南飞,熠熠似苍鹰了。”
连生熠苍白着一张小脸,可怜的祈求道,“我不会因为自己创作的乐曲太激动,你也听过我的小鹰协奏曲,它很温柔、很快乐,像一只跃过龙门的鱼,像一只翱翔天空的鲲鹏,自由自在,得偿所愿,没有一点儿悲伤。”
“真的吗,熠熠”
于美玲产生了强烈的怀疑,她说“你平时和我练习f小调幻想曲,也一直很快乐。”
如果不是因为连生熠快乐,她绝不会选择这首暗藏危机的四手联弹。
可在刚才,在舞台上,连生熠全情投入的演奏,陷入了舒伯特的低落悲痛,灵魂都在旋律中战栗。
她恨不得停下演奏,抱走她可怜的孩子。
但她是一个钢琴家,发生任何意外,她都必须完成那场可怕的演奏。
于美玲根本止不住流泪。
想起那首温馨的四手联弹,就会产生后怕
如果她的熠熠就这样心脏骤停了怎么办
那她这一生,都不会再碰可怕的钢琴。
“妈妈,真的。”连生熠可怜兮兮的哀求,“只剩下我的小鹰了,让我和哥哥弹完它吧。”
于美玲不敢相信她的女儿。
这是一个小骗子,一直在用笑容和快乐欺骗她的信任。
她张了张口,想说“不”,想让主持人就这样结束音乐会。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她的熠熠是如此可爱的凝视她。
一双漆黑澄澈的眼睛,倒映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充满了这一生没有过的哀求和渴望。
她的小熠熠,已经是音乐家了。
没有音乐家希望自己的音乐会留下遗憾。
于美玲抬手,擦掉冰冷的泪水。
“不准演奏悲伤的旋律。”
她的声音严肃,每一个字都是来自母亲的命令
“我只要发现你的心脏不对劲,我就上台打断你的表演。”
残酷无情,充满威胁,很不讲道理,还没有音乐家的原则。
“熠熠。”
于美玲带着哭腔,拥抱她可爱可怜的小女儿,“我不能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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