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正文第一二三章
炖羊软烂, 葱烧兔香气丰盈,紫苏虾泛着鲜美,莼菜笋、拌生菜带着菜蔬的鲜甜……荣烺吃了几只虾, 满意的说, “这虾不错。”
她还要了一小碗面条, 拌上炖汁腴美的羊肉, 就着两样清淡菜蔬, 香喷喷吃了一碗。待用过午饭, 荣烺还说, “刚看郢叔祖似不想我们来,我还以为宗学有什么问题。既然这么好, 怎么还不想待客,莫不怕我们过来用膳。”
郢王哈哈直笑,“我心里是极想你们来, 可又担心宗学简陋,倒委屈了你们。”
“哪儿会,看这饭食就知道不差。”荣烺看向颜相等人, “同样是学馆,宗学就比官学强这么多,值得多思啊。”
颜相道,“待官学馆长定下来,让馆长多来宗学取经,也学一学宗学经验。”
郢王笑, “这也客气了。都是书院学馆,多交流罢了。”
下人端来香茶, 宗学馆长接了, 亲自奉予荣绵荣烺兄妹, 郢王介绍,“这是六安茶,消暑去热、消散通风,夏天喝最好。太、祖皇帝当年最爱此茶。”
荣烺看汤色清亮,茶香清逸,再尝尝,鲜醇回甘,点头,“这茶不错。”
荣绵也说好。
喝过茶,郢王请大家到学馆看一看,郢王说,“宗学不必科举,我们这儿教的学问也浅些。”
荣烺奇怪,“为什么宗学不科举?不科举,那无爵的宗室子弟平时都做什么?”
郢王说,“或帮忙料理宗务,或管理自家产业。”
“人人都有产业么?”
“总有口饭吃,不过多寡罢了。”
颜相同两位殿下解释,“藩地事务也是极多的。譬如藩王贤明,与地方官一起治理藩地,百姓们富足安康,这是藩王的责任。其他有爵宗室,依爵位也都有自己事务。无爵宗室也可入藩王府或者宗人府,帮忙一起管理宗务。”
颜相先对郢王道声歉,“有件事我得纠正郢王爷,宗室子弟皆可科举,没哪条律法禁宗室科举。先前也有宗室参加科举的记录。”
荣烺好奇的问,“是哪个?”
“是楚王家的孩子,只是折戟于秀才试。”颜相文雅的回答。
郢王略为不满,“宗室岂可与你们这些惯常科举的人比。”
颜相道,“为何不能?既是科举,自当一视同仁。”
齐尚书也道,“说来,宗室较寒门子弟更有优势。宗室读书不花钱,寒门子弟光束脩就是一笔不少支出。”
郢王或与齐尚书不睦,闻言就是一句,“说来,齐尚书你也算不得寒门子弟。”
“不及郢王爷您,我们都得十年寒窗,真才实学,哪儿像您,投个好胎什么都有了。”这话刻薄的险令郢王当场翻脸。
荣绵先不乐听这话,不过,他性格温和,只是皱了皱眉。荣烺瞪圆眼睛看热闹,心说,我齐师傅这话,真似刀子一般。
丁相打个圆场,“难得两位殿下驾临宗学,你们二位就别打嘴仗了,咱们陪殿下出去看看,也了解了解宗学。”
荣绵道,“丁师傅说的是。”
荣烺问郢王,“郢叔祖,咱们吃的与外面学生是一样的么?”
郢王道,“学里规定是这样,每午膳每人三荤两素,早膳两样面点两样小菜一样清粥,晚膳是两荤两素,下午一顿点心。”
“这伙食比六部不差。”荣烺是在礼部用过膳的人。
郢王解释,“这也是太、祖皇帝的私心,太、祖皇帝当年说,子孙以后不一定人人都有爵位,倘有家计艰难的,来宗学读书,也使子孙能衣食周全,待及成人,也便能谋个差使生计。”
荣烺点头,“这宗学只收男子读书,那宗室女孩子呢?”
郢王随口说,“女子不必读书,识几个字,知道贤德便可。”
荣烺瞥他一眼,心道,齐师傅那话,真是半点儿不差,郢叔祖也就是胎投的好,看说的这话,半点见识都无。
荣烺与兄长一道往外走,到宗学食堂,隐隐见宗学子弟在用餐,就见门口管事重重咳了一声,便迎了出来。
荣绵摆摆手,“不必多礼。”
“你嗓子不舒服么?”荣烺问管事。
管事一愣,荣烺道,“问你话呢。”
管事忙答,“小人嗓子没事儿。”
“那你咳嗽什么?”荣烺抬脚进了食堂,见里面学子皆已放下筷子要起身,荣绵忙说一声,“都不必动,继续用膳吧。我们随便看看。”
荣烺不满瞥那管事一眼,与郢王道,“今儿就换了这人。”
管事当即傻眼,郢王也颇是意外,问,“不知这人哪儿得罪了公主。”
荣烺道,“宗学里就读的都是宗室子弟,咱家的亲戚,一个老祖宗的子孙。我与皇兄过来看看,我们还没说话,他倒弄个动静,只怕显不出他来!”
管事当即想嚎一嗓子认错求饶,已经两个侍卫上前,将人堵嘴拖了出去。荣绵想,这倒不什么大事,只是他也讨厌这管事自作聪明瞎咳嗽,遂默许荣烺所为。
荣烺说,“大家接着吃吧。官学出了事,我和皇兄担心宗学,担心大家伙儿也受委屈,就过来瞧瞧。你们只管继续用膳,别冷了,我们瞧瞧后厨去。”
郢王平日最为讲究,闻言立马进谏,与荣绵道,“大殿下,君子远庖厨,我们替殿下看看还罢,哪儿能让殿下去那等地处。”
荣烺道,“君子远庖厨,难道君子不用膳?郢叔祖放心吧,祭天时的牺牲所我都去过。”
郢王道,“公主是女子,去去无妨,大殿下是皇子,不能去那种地方。”
荣烺在心下记郢王一笔,看她哥,“那皇兄你别去了,我替你去瞧瞧。”
荣绵一笑,“哪儿那么多讲究。”
厨下倒也整洁,见荣绵等人进来,以厨子为主的厨房十数人跪倒在地,参见皇子公主亲王诸位大人。
荣绵荣烺转了一圈,虽气味儿略不雅,也还成。待走前,荣烺指了指其中三五个厨娘,与郢王道,“从没见服侍主子用膳的人手上涂凤仙汁的,这几人不妥,逐出厨房,换干净老实的来。”
郢王感叹,“这些细事,还是女子更懂。”
荣烺瞥郢王,“那是自然。似郢叔祖这样的盖世男子,注定是要建功立业,彪炳史册的。”
郢王竟完全没听出荣烺的讽刺,笑道,“我已经老了,有幸生于太平盛世,得见陛下垂御天下,已是千幸万幸。”
这话当真无味的紧。
出宗学食堂时,大家基本都用完膳,中午阳光洒进食堂,落在食桌上。荣烺忽然停住脚步,向阳光下的食桌看去。
荣绵说,“皇妹在看什么?”
荣烺道,“哥,皇兄,你看这是什么木料打的桌子?我瞧着像红木。”
郢王笑,“公主真是好眼力。宗学原是前朝王府改建,这些红木都是原王府木料,都是一等一的好木材。”女孩子家,平时就是衣裳首饰、家俱摆设上留心。
荣绵摇头,“跟宫里的红木家俱不大一样。”
荣烺说,“是不是上过蜂蜡?”
郢王掌内务司,帝都宗学也归内务司管,郢王非常清楚,道,“去年刚上过,今年没上,只是有廊柱脱色,请工匠重修整了。”
荣烺踱步过去,曲指敲敲那张食桌,咄咄有声,“总觉着有些奇怪。也说不上哪儿怪。”皱眉想了想,“我觉着这红木有些丑。”
史太傅出身豪富,打眼一瞧,心里便有数了,“这不似红木,红木颜色更沉静,哪儿有这样的贼光。”指甲刮一下,“这一看就是用的漆,上等红木不用漆,都是用蜡。这像是贴皮的。”顺带给荣绵荣烺解释,“因红木贵重,市面上便有贴皮假冒的。不过,这类假家俱也不难辨,先是看重量,红木是硬实木。寻常木料都不及它沉。若以硬杂木充红木,便用热水,先刮去表面清漆木油,继续擦,擦上片刻,若贴皮造假,这时就能闻到猪膘胶的腥臭气了。”
郢王掌官学,道,“这不可能,谁能换了宗学的桌子?”
史太傅也不是随口胡说,他道,“这都不是硬杂木的。”单手轻轻一抬,便将桌脚抬起。
荣烺看向郢王,郢王怒视一畔的宗学馆长,“这是怎么回事?”
馆长一脸惨白,就这模样,若说没事,那是谁都不能信的。
荣绵也是怒了,“食堂的桌子都能换!”
荣烺道,“皇兄莫恼,咱们头一回见宗学的亲戚,他们也是头一回见咱们,今日便停半日课,咱们跟大家说说话,想来委屈不只一处。”
荣绵深恼宗学之事,原还想郢叔祖管的不错,如今看来,竟只是面儿上光,里头烂透的!
荣绵也不急着回宫,一点头,“皇妹说的是。我倒要看看,什么人竟有这样的虎胆,克扣宗室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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