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短短一周的时间, 城堡里的新领主大人就连续下达了那么多征召令,简直让整座格雷戈城都被动员起来了。
那些招募令上标明的报酬,实在是高得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太诱人了
一些靠到处打零工挣钱谋生的匠人, 这次当然是最欢喜的。
而那些正经营着一间属于自己店铺的工匠,也是心动无比。要不是太不切实际,他们中的不少人简直都想临时关上几个月的门, 好去报名竞争一下那酬劳优渥的差事了。
那些所需技术含量最低的活计, 虽然报酬也相对要少许多,却一点不妨碍人们的热情,报名处转瞬就人头攒动了。
媞切儿应征的厨娘、织工和养殖员就是很典型的活少人多, 报名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赶去时已经落到队伍尾巴处的她, 光是将自己的名字报上去, 就让她等了很久。
即使她衣衫褴楼, 负责登记报名人员的那位年轻管事,也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
他淡淡地瞥了紧张地捏着自己衣服的她一眼,就公事公办地询问起了她的名字, 年龄和住址这些基础信息。
“媞切儿,17岁, 我住在”
她犹豫了下, 还是小声地报出了自己的真实住址。
管事如实记录下来, 接着询问“有过做类似工作的经验吗”
“小时候跟妈妈学习过几年,”她的底气仿佛随着音量一起缓缓流逝, 越来越小,但还是奋力争取“但我会很努力的, 不管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 愿意去学”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管事平静道“我不是负责筛选的人, 只负责登记。而且我个人认为,你也不用太紧张,按照那位尊贵的公爵殿下的意思,最重要的是考察实际能力的那次考试,对于手法不够纯熟的人,还会事前简易的培训。”
奥利弗之所以做出这项安排,就是为了小幅度地打破各行各业敝帚自珍、造成手艺垄断的局面。
当然,他不会蛮横地逼人交出家传的核心手艺、打碎别人传了好几百年的饭碗,但至少能培训出最基础的手法,好最大程度地去挖掘人才的潜力。
否则,就像要求应届大学生一出来就拥有几年工作经验的那些岗位一样离谱。
不会也可以
真的吗
明明提出那样的请求的是自己,但在心里清楚那有多无理取闹的情况下,媞切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但她已经发了好一会儿愣,身后还等着的其他人已经要不耐烦了,她很快回神,选择听从了他的忠告“是,谢谢您。”
再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后,完成报名的她就像被海潮推动的砂砾一样,很快被人群推挤出来了。
她一边默默地走到织工的报名队伍那里排着,一边低头望着手心里的那只小木牌,怔怔出神。
这是一块很小的边角木料,连一枚铜币都不值,拿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边上还有些毛刺感。
但在她心里,这块木牌却有着很重的份量。
因为那上面刻着的
是她的名字。
是由父亲一脸骄傲地为她取的,却被她选择性地遗忘了那么多年,只在最近才重新被屡屡用到的名字。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浮现的却不是小时去神殿祈祷时、抬眼望见的那樽高大威严的神像,而是那位拥有漂亮褐发和温柔笑容的俊美青年的面容。
她的唇角不经意间弯起,小声道“先生啊,这一定是您赐给我的好运吧。”
真是不可思议啊。
光是凝视着那陌生又熟悉的文字,血液里仿佛就有无形的力量跟着流淌。
由于人们都想第一时间在那册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广场上是空前的热闹,就让平时熙熙攘攘的街道显得有些冷清了。
夜幕初垂,朦胧的街灯一盏盏被人点燃,照亮四周。
就在这时,一道微胖的身影以出人意料的灵活,在宽阔的哈维斯特街上奔走着,很快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一处商人住宅前。
他站直了身体,轻咳一声后,才叩响了门。
很快,就有男仆出来了,在借着路灯的光看清门外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的脸后,他愣了一下,竟然认了出来“神啊,竟然是您,皮格斯先生”
他之所以记得对方,是因为对方就是这间宅邸原来的主人当初皮格斯想要早些搬迁到莱纳城,以堪称火急火燎的速度将自己早年买在哈维斯特西部的这所中等大小的住宅给处理了,价格相当低廉。
“是我。”皮格斯笑眯眯地摘下了礼帽,询问道“虽然有些失礼,但还是想问一句,你家主人,我亲爱的朋友艾尔肯米斯特在吗”
“主人在实验室里。”
男仆下意识地回答着,很快感觉到不妥,于是亡羊补牢道“要是您不介意的话,请先来客厅等候,我这就去请示主人。”
皮格斯并没有做多余的客气,简明扼要道“好。”
以艾尔的性格,他完全能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在实验室里一呆就是一整个月。
但听到来客是皮格斯后,他还是艰难地忍住了“把人打发走”的话。
“告诉他,我马上来。”
他这么说着,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玻璃试管,接着用铜盆里的井水洗了洗手,再慢吞吞地来到客厅。
“噢噢,我亲爱的艾尔,”瞧着一条腿,漫不经心地等待着的皮格斯,很快就捕捉到了他下楼的动静,并且主动站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是像你父亲以前那样,沉迷于那些精致有趣的小东西。对了,请原谅我身上的气味我刚从莱纳赶过来,还没来得及洗澡呢。”
“皮格斯先生,很久不见,感谢神保佑您。”
他微微蹙眉,下意识地躲了下,但没躲开那个带着汗味的热情拥抱。
这么多年了,虽然皮格斯算得上是他的长辈毕竟对方曾经是他父亲的密友,但他还是很不适应与人亲密接触。
在短暂的寒暄后,他很快就单刀直入地发问“关于您的遭遇,我深表遗憾,也十分愿意力所能及的帮助。您这一路上辛苦了在请您允许我留您在这里休息前,请允许我先问一个问题。您是想买回这处房产吗”
除了这个原因外,他很难想象为什么皮格斯会在刚赶到格雷戈城的这晚,就急匆匆地跑来找他。
“不不不,当然不是。你非常珍惜这所房子,光是确认了这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让艾尔意外的是,皮格斯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他一脸疑惑“那您是”
这位才遭遇浩劫不久,险些一无所有的大猪贩笑眯眯地看着他,就像掂量一只由老母猪刚产下的猪仔一样“我的艾尔啊,你到底有多久没上过街了要知道连我这个外地人都见到了,今天的街上可是非常的热闹”
作为信奉猫猫神的虔诚信徒,以及那位温柔美丽的领主的忠实拥趸,皮格斯在来格雷戈城故地重游的那一刻,就被广场上的热闹情景给吸引了。
在弄清楚上面发生了什么后,他望着那门可罗雀的炼金术师招募处,几乎是立马就想起了艾尔,眼睛倏然一亮。
殿下或许不知道,那些炼金术师大多深居浅出,脾气孤僻古怪,家境往往还比较殷实显然,不够殷实的家底是根本无法支撑他们在不事生产的情况下制造那些造价高昂的玻璃器具的。艾尔就是一位典型的炼金术师,除了偶尔会定期与拥有相同爱好的同伴一起交流最近的发现外,几乎与世隔绝,没有其他那些在他们眼里、显得十分多余的社交活动。
光是靠张贴这样的告示,可能一个月过去都没人会去应召呢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吧。
在听皮格斯讲述时,艾尔的脸上先是堆满诧异,再是困惑和怀疑。
“为什么”
艾尔直白地问道“领主大人怎么会需要我们这些人呢”
“别傻了。”皮格斯耸了耸肩“我怎么可能猜得出神使大人的想法呢。但我完全可以对伟大的猫猫神赌咒发誓,那位领主大人不仅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也是最仁慈的、最聪慧的存在。他既然要招募炼金术师,那一定是要派上很重要的用场的。他上一次用到炼金术师,还是在奥尔伯里城的时候呢具体发生了什么当然是机密,但像猫猫神的荣光那些超级烈酒的出现,可就是那之后的事情,肯定有极大的关联。”
在奥利弗殿下的全盘统筹下,每个人就像是一块小小的拼图。
虽然在那位聪明至极的神使大人完成他脑海中的蓝图前,几乎没有人知道计划的全貌,而是只能看到身边链接的那些人
但事后的结果,却毫无疑问地证明了他们所有人都被放在了最正确的位置上,派上了连自己都没想到的、最大的用场。
而真心实意为自己服务的人,奥利弗也从来不会亏待不论是奴隶还是自由民,亦或是贵族,都得到了远超自己想想的报酬。
艾尔沉默了。
他虽然不爱饮酒,但也听说过声名鹊起的猫猫神的荣光,更曾经因为一时心血来潮,把它用在了一些小实验里,取得了有些有趣的结果。
它的制造工艺,竟然和炼金术师有关吗
一位合格的炼金术师,一定是具有野心,具有强烈的好奇心的譬如艾尔。
他对靠制酒卖酒这些事来赚钱毫无兴趣,却很想弄明白炼金术师在这里面充当了一个怎样的角色,酒又是通过怎样的原理达到那么浓烈的程度的。
而且,能将炼金术师的作用发挥到那种程度,那位殿下本身,极有可能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炼金术师。
皮格斯实在没想到,最吸引艾尔、导致他一下上钩的并不是那丰厚的报酬,也不是伟大的神使大人对此表现出的额外优待和重视,而是
“我很乐意为那位大人服务。”艾尔诚恳道“而那位大人慷慨的优渥薪酬,也一定能帮到我的许多朋友。我这就写信告诉他们。”
他不缺钱,不代表其他走在同一条路上的同伴也是相同的处境。
常年支持这么奢侈的爱好,实际上已经有不少人感到手头拮据,即将被迫回归继承家业的乏味路途了。
要是能顺利得到这么大一笔报酬,起码能支撑上小十年的研究经费。
“如果,”艾尔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能圆满完成那位大人的要求,达到他的期望的话他会愿意告诉我猫猫神的荣光背后的原理吗”
一向自诩好脾气的皮格斯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曲起食指,在艾尔的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少得寸进尺了要不是我不会炼金术,根本轮不到你接近那位高贵的大人,更不可能让你去提什么要求”
真是可恶。
要知道,哪怕撇开那高到吓人的报酬不说,单是为神使大人效劳、能近距离地接近那位大人这点,就已经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事了
偏偏得到这份莫大荣幸的蠢蛋艾尔,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你究竟去不去”
被强烈的嫉妒心冲昏头脑,皮格斯终于凶相毕露“算了,轮不到你选择就算你不同意,我绑也要把你绑过去敢让殿下失望的话,哪怕以后要被你的父亲拉下去算账,我也肯定是要用手杖狠狠地揍你一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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