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旁观了全程的局外人, 就如同其他远道而来的商人一样,怀恩与比尔都快看傻了。
他们昨天听到这位尊贵的领主大人亲口宣布“给平民和奴隶们都放假一天,作为感恩猫猫神恩惠的庆典的日子”时, 起初只以为是贵族大人们用“神诞日”等名头来敛财的惯常手段。
尽管将毫无油水的奴隶们也包括进去,显得有些奇怪,但或许是莱纳城太穷了呢
不料奥利弗领主的下一句话, 就是“所有人都可以来城堡领取食物”。
所有人领取食物
他们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
如果光是这些,只会让他们在惊悸之余, 打心底认为这位年少的公爵好心到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发话
当他们在假日这天亲眼看到,“领主在干活,奴隶在休息”;“领主在干活,奴隶在喝汤”;“领主在干活, 奴隶在领取食材”的上下颠倒画面后, 所有商人都陷入了寂静无声的状态。
不论是猫猫神还是领主大人, 采取的做法都完全超出任何人想象, 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而奴隶们在领完食材后,却并不急着生火做饭,而很快从家里走了出来。
他们先是呆呆地在垄上坐着,目光反复地投向领主大人刚进去的城堡大门、和浇了一半的地。
手缓缓地攥紧了, 又松开,不停地重复着。
“你们在干什么”
当奴隶们结束内心的挣扎时, 傻眼的就是管事们了。
他们刚还小声议论着领主大人对奴隶们好过头的事, 或是明天属于他们的假期要做些什么,眼角余光就瞥到了那一堆堆奴隶们朝着田地涌去的情景
管事们抄着鞭子, 朝胆大包天的奴隶们飞奔而来时, 已经太晚了。
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这些奴隶熟门熟路地上了垄地, 拿起了木桶,开始从水沟取水添水。
“竟然敢违背伟大的猫猫神和领主大人的命令”管事们愤怒地喊着“我看你们都是疯了现在命令你们放下水桶放下”
在远处看着的怀恩等人面面相觑着,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浓重的不可思议。
伟大的猫猫神啊,他们竟然会在有生之年,看到管事们抄着鞭子威胁奴隶们不许干活的离奇画面
然而平时让奴隶们心生恐惧,甚至只要稍微抬高音量、就会让他们下意识地抱着脑袋,等待挨打的管事们,这次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威慑力。
奴隶们只平静地看了暴跳如雷的他们一眼,就不管不顾地继续浇灌土地了。
带着些许砂土的水略显浑浊,浇灌在浅褐色的土地上。
很快就在田地上晕染开来,变成了很深的颜色,土块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玉米喝到了水。
土豆也喝到了水。
青豆的藤蔓和向日葵,也没有被漏掉。
比起孤军奋战、效率再高也快不起来的奥利弗,当这会儿数目庞大的奴隶齐心涌进来,很快就将灌溉的工作完成了。
唯一被落下的,就是被奥利弗新圈出来作为鸡崽子的放养地、单独位于城堡东北侧的那块小玉米地。
管事们甚至根本都来不及阻止。
一向麻木不仁的奴隶们,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了有什么在心里悄悄地萌芽。
那个不起眼的念头越来越茁壮,然后猛然顶开了一块无比沉重的、曾经让他们喘不过气来的东西。
这是除了本能的“活下去”外,他们唯一一件真正想做的,也最为重要的事情。
他们会在寒冷的冬天被冻死之前,压下对会被鞭打致死的惩罚的恐惧,去树林里偷取树枝取暖。
那又怎么可能做不到、压下对未知惩罚的惧怕顺应自己为领主干活的本心
“埃德先生。”
面对这样的局面,就在管事们都感到不知所措时,雷布尔站出来了。
他并不是天生的奴隶,而跟乔纳森一样,曾经是自由民。
只因为去年的饥荒太严重了,他交不起税金,只能卖掉自己一家人,付出成为奴隶的高昂代价来勉强活下去。
埃德看着他,怔怔道“雷布尔。”
雷布尔面上带着的,是他无比陌生的表情。
那是一种很难言语的近乎无畏的微笑。
埃德一时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叹气说“你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或许会被猫猫神降罪的。”
之所以没提领主大人,是埃德打心底认为,那位心肠柔软到就像是真正的天使那样的领主,根本不可能惩罚怀着一番好意的奴隶。
可神祗就不一定了。
雷布尔坦然地说“伟大的猫猫神愿意护佑勤劳的信徒,也一定深爱着我们的领主就算真会降罪,这一切都是我们心甘情愿做的,不论是什么惩罚,我们也心甘情愿地接受。”
“真是一群狡猾的臭虫做讨好领主大人的事,却让我们承担挨骂的麻烦”
与心情复杂的埃德不同,其他管事们可不关心奴隶们的想法和愿望。
他们只头疼这时该怎么办。
刚刚他们愤怒之下,是真抽打了几个跑得慢的奴隶的。
结果那些奴隶跑得飞快,就算被鞭打了几下,也根本没有停下取水桶的动作,硬是当着他们的面灌溉着植株。
他们其实也不敢抽太狠。
没办法,那位尊贵的公爵领主实在是太善心了对奴隶好得简直不像话,要是把人打太伤的话,说不定会落得跟安迪森那样的下场。
“没办法,只能去请示福斯先生了。”
埃德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在其他管事们如释重负的目光中,主动做了这个多半要承担怒火的人。
敬爱的猫猫神啊,他也很害怕面对那位威仪深重的管家先生啊。
埃德心里七上八下的,硬着头皮进了城堡,走过长长的石廊,就在尽头看到了那道无论何时何地、都挺得笔直的身影。
福斯神情肃穆,只专心凝视着自家小主人与匆匆吃完早饭的露西他们交谈。
听到埃德的脚步声后,他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向边上示意。
埃德立马会意,稍微绕了一下,走到了炉灶室里。
果然,福斯很快就进来了。
听埃德磕磕绊绊地将奴隶们自作主张做下的事情说过后,让他惊诧的是,管家先生的眉头却丝毫没有皱起。
不,确切地说,福斯的面色,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
“都浇灌过了”福斯淡淡地说“先让他们各自回家做饭,不要让殿下再担心了。”
埃德原以为会遭到严惩,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他愣愣地问“那奴隶们”
福斯微微颔首“这些事情,我稍后会负责向殿下说明的。”
埃德这才如释重负地走了。
毕竟领主大人对这位领主的信任,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不管是埃德还是其他人,都对福斯先生的这句近似承诺的话感到无比放心。
奥利弗哪里知道,一向胆怯顺从的奴隶,竟然会为了报答他而破天荒地大胆了一回,更不知道浇到一半的地已经被人强行帮忙了。
当福斯向他走来时,他正认真地监督着露西三人,打开鸡舍的木门,小心翼翼地将这批刚完成脱温的雏鸡赶向放养地。
放当然不是随便放的。
从给小鸡喂食的第一天起,奥利弗就叮嘱过露西在喂食之前敲打木盆,这样不停反复,好让小鸡彻底建立“声音有食物”的条件反射,好为之后的放养打好基础。
在他的计划中,为了让小鸡有逐步适应的时间,第一天只打算放牧半天。
为了避免出现小鸡惧怕陌生环境,不愿意出鸡舍的情况,奥利弗让露西减少了早上喂食的数额,好让小鸡都处于半饥饿的状态,增加它们觅食的意愿。
还按照自身的经验,设计了一套让乔纳森和齐肯相互配合、“勾引”小鸡出笼的方案由乔纳森在鸡舍和玉米地间的空地上站着,不断敲打木盆,并且抛撒少量食疗;齐肯则在鸡舍里,用细木条小心驱赶不肯出舍的小鸡。
在奥利弗的设想中,这个计划应该是能进行得比较顺利的。
他瞥到福斯在接近自己,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不禁先比了个手势,制止了福斯。
正是关键的时刻呢。
露西心跳加速,无比轻柔地打开了鸡舍的门。
温暖的阳光肆意照入鸡舍中时,里面的雏鸡们的“叽叽”声一下变大了。
很快,一只花色斑杂的成羽和绒毛交错,覆盖着胖滚滚躯体的可爱小黄花鸡,就勇敢地第一个露了头。
它挺胸抬头,试探着迈开小爪子,踩着小碎步,慢悠悠地“叽叽”叫着,在所有人鼓励的目光中,踏出了走向鸡舍外的土地的第一步。
有了第一只,很快就有了第二只,第三只
看着这些比想象中还要胆大活泼、对陌生的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家伙,真的循着乔纳森敲打木盆和泼洒饲料的路径朝着玉米地的方向走,奥利弗的心也变得无比柔软。
就在领主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时,几只正在啄食地上饲料的小鸡,那乌溜溜的圆眼睛里也倒映进了站在不远处的他的身影。
“叽叽”“叽叽”
毛茸茸的鸡崽子们突然提高了叫声
在奥利弗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刚还专心啄饲料的这些小绒球们,就像是发现了最信任依赖的鸡妈妈一样。
扑腾着丁点大的小翅膀,全身绒毛膨大,鼓鼓的胸部神气地前倾,兴奋地朝他飞奔而来
奥利弗“”
小怪突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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