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曼一走, 秦江又记忆起唐芳琴来。
那天那样气势汹汹的跟赵曼在大堂里头吵,不知道多少人听着呢,唐芳琴打扮体面, 看上去不像是个泼妇骂街的。
秦江知道范晓娟这几天心情不太好“那天早上那女人, 是不是星星同学的妈妈”
“真是莫名其妙的,我没有跟你讲太多她的事情。”一提起唐芳琴就来气,把秦星辰小时候的一些事情挑了几样讲给丈夫听,讲完心里才舒服一点儿“我听说她家里是高干子弟,怎么会有这种人, 咱星星能读现在的学校可真是幸运,差一点就没书读了。”
秦江看看大包子脸,再看看小包子脸,莫名好笑“你跟她斗气做什么, 你哪天不是开开心心的,跟这种人计较没必要,有些人就是表面上看着光鲜, 你看看她把女儿惯的无法无天那样子, 而且我瞧着她跟她丈夫两人关系也不太好。”
唐芳琴永远都是一副自己高高在上的模样。
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的,别人也未必真的能瞧上她了。
若说孔伟以前对她有十分的真心,这些真心在岁月的摩擦中,也让她自己作掉了。
这个时代的人很少提离婚,孔伟没有提, 可以后唐芳琴说出那种话出来,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再加上女儿又被她惯成那个样子, 孔母对她本来就有五分不满, 现在也都变成了九分十分。
婆媳关系不好, 就够令她吃一壶的。
以前仗着养父是院里面的领导,唐芳琴得罪的人也多了去了,现在被单位开除了,日子就更难过了。
加上母亲黄彩珠又不是跟唐教授领了结婚证的正式夫妻。
放在以前那个年代,男人要走说一声也就走了。
唐教授临走之前什么都没带走,说的好听点什么都留给了黄彩珠母女。
可到底他干的也不是什么肥差,以往还总去资助贫困学生,黄彩珠也从没打算计划过将来,手里头的钱有一个花一个的,现在手里头也只剩下几千块钱。
这个时候黄彩珠才怕了,她去找院里面闹。
院里面也表示这事儿,他们管不了啊。
且不说唐教授当时跟黄彩珠住在一起,连酒席都没摆,结婚证也没扯,就是结了婚的,人家财产都给了你了,还有什么纠纷,两人又没有未成年孩子要抚养,也不存在房产要分割,现在黄彩珠要找人,找谁去
连院里面都不知道唐教授去了哪。
即便有人知道,也不会愿意告诉黄彩珠母女,就算是告诉了她们,已经准备远渡重洋,陪着父亲去新加坡养老的唐教授,还会带着这对母女一起去吗
人从地狱适应天堂只需要一瞬间。
可是从天堂掉入到地狱,需要适应的时间可就长了。
黄彩珠母女这才感受到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的感觉。
去报警吧,这事儿属于家庭纠纷,连警察也不会受理。
再说呐,老头闹分手走了,可也没有亏待她呀,钱也好,物也罢,都留给她了呀。
好了,现在女儿把工作也作丢了。
钱也没有多少钱。
就连房子也没有一间房。
孔妙妙也傻眼了。
前世,仗着有个燕大教授的外祖父,她至少能沾着一点光的,虽说最后老头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嫡亲外孙女,可她到底也仗着唐教授的光,得到了不少便宜。
这辈子父母闹掰了,外公要跟外婆分手。
这才是真正的鸡飞蛋打。
她不服,她真的不服。
当得知老头要跟自己分手,一向馋红烧肉的黄彩珠头顶被血压一冲,“咯噔”一下,就栽倒在地板上
“琴,琴琴。”黄彩珠脑血管爆了
范晓娟盯着胸针发了会儿呆。
小当当见到这种亮晶晶的东西就要抢。
秦江把胸针从小当当手里面抢了下来,仔细看了一眼,似乎是想起自己都从没送过妻子这么精致的东西,心里有几分愧疚,想到以前穷,结婚的时候别说传统的三金,连个结婚截止都没买的事情,又想起孔妙妙妈妈的彪悍来,又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你跟她生气做什么,她又没你过得好,她也没有一个比你丈夫更爱你的人爱着她了”
如果一个人像他这样经历过这么多,可能对什么事情都不会感到吃惊。
范晓娟倒是惊讶于他的厚脸皮“秦江,你什么时候开始能够面不改色的讲出来这种话了呢”
换做以前,他才不会讲这种话好不好
秦江嘿嘿一笑。
这段时间彻底放轻松下来了,秦江要带她们出去踏青。
顺便散散心。
就像袁桥说的,娟子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上进心强了点,她倒不是指望范晓娟能够伺候老公,照顾孩子,围着灶台打转,就是心疼她太过折腾。
好在袁桥这个当婆婆的嘴不碎,她只要能见到孙女,随着儿子媳妇折腾去。
“我问了一下,老马住的地方就在附近的村子里,咱们出去走走吧,这几天天气还不错,没有下雪,我看星星也挺想出门的。”
“妈妈,这边好大啊,山也很大很漂亮。”秦星辰早就想到处跑跑了,城里面长大的孩子最喜欢去山上玩,每次回白山村秦星辰就能玩个过瘾,爬树、下河抓螃蟹,就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比她还皮。
小当当看看姑姑,再看看姑父,很坚定的抱住了姑父粗粗的手臂,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太没意思了,当当也要出去玩。
秦江逗他“小当当不能跟着一起出去,因为没有爸爸妈妈的允许。”
小当当一双眼睛很严肃的盯着姑父,这么大的孩子还没办法分辨出来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讲真的,不过既然姑父这样说了,小家伙半边身子倾着往前面去“走走走。”
还只会单音词的小当当忙不迭的说。
范晓娟笑“这是要咱们去跟他爸妈交涉,要跟我们出去玩,对不对呀小当当。”
当当忙点头,姑姑真是太了解他啦。
姑姑是他的大福星呢
当当要出门,就要准备带上好多东西。
陈冰听说完范晓娟又可以给她带上一天,双手合十表示感谢“多亏你,许燕不在这几天我可真是累死了。”
不光她累死了,连范晓军都让儿子折腾的够呛。
听到儿子要出门,正在画图的范晓军松了一口气。
儿子在,这些东西都要收起来。
这不就显出许燕的重要性来了吗
陈冰还特地给许燕准备了一包年货,陈美华今年要回娘家过年,就让她一道带回去,这东西是城里面知识分子给的,让许燕很得体面,许燕家以前在村里算不上差,但也算不上好,出来打工了半年也不好拉开嗓子喊着自己存了多少钱,可有了陈冰送来的东西,许燕往村里面一分,大家都直到她在城里干的不错。
这段时间打听她儿子的人也多了起来。
还有人眼馋陈美华在城里当保姆。
甚至还有几个熟人都找许燕打听,想问问城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合适做保姆的。
这活儿让陈美华接了,她在医院做护工,认识的人也多,还真有不少人是想要通过陈美华来找带孩子的。
陈冰刚给陈美华打完电话,听说许燕回去都好,过完年打算早点过来“提起许燕真是多亏了她,当初要不是你给我介绍这么一个合适的人,我可能是要疯。”
说着话,当当眼神都严肃起来。
“咘咘咘”
秦星辰“呀”了一声捏紧了鼻子“当当拉粑粑了。”
陈冰笑“才吃完就拉,你是直通车吗”
当当自己也捏住小鼻子“臭臭。”
陈冰哭笑不得“你还嫌自己臭。”
当当很嫌弃“臭。”
出门之前还知道要卸个货。
陈冰把当当抱进厕所,用纸巾擦了屁屁,又用温水洗干净了屁屁,晾干了以后打上尿不湿,安安全全带出门。
当当的小书包准备好了,一身换洗衣裳,尿不湿,湿纸巾,纸巾,小毛巾,保温杯和凉水,当当就伸长脖子煞有介事的看着妈妈清点包包里面的东西。
好像他能看懂一样。
秦星辰背着当当的小书包“好沉,比我的书包里面的东西还多呢。”
当当拍拍小肚皮提醒妈妈吃的没带“妈。”这孩子都成精了。
陈冰笑着转身从屋内拿出几个小蛋糕,也放进包包里面“你的中午饭。”
当当除了吃没有别的诉求,见到小蛋糕带上了,就很满意的跟妈妈挥挥小爪爪。
范晓娟早就听说过马教练住在京郊,却不知道离饭店这么近,这边偏僻,从市区来这边需要包车过来,坐公交要转很久的车,难怪马教练平常很少回家,范晓娟没记错的话,这里到几十年以后都没怎么开发出来,白瞎了一个京市户口。
很多年以后,一说起京市农村户口,就跟拆迁户划上等号。
但马教练这种地方,八百年都拆不到,也是白占了一个京市农村户口的荣誉了。
学校放了假,马教练也回了老家,秦江指着不远处说“我记得以前去过一次,昨天找服务员问,听说那边就是老马他们村了。”
这也没跟人打招呼的,就当做冬日踏青,刚好这段时间有空,秦江早就答应妻女出来走走。
范晓娟觉得这地方看着近,走过去还挺远。
一走出酒店,秦星辰摊开了小手,很夸张的说“这里的空气真的很好呀。”
她知道大人们也会这样讲,显得自己很有品位的样子,她当然也闻不到空气好不好啦。
小当当学着姐姐的样子闻了闻,跟小狗子一样。
撒也没闻到,就闻到冷空气鸟
北方的冬天,天晴的时候并没有彻骨的寒冷,比之海岸线沿线的冬天要干爽许多,范晓娟只当做踏青,舒缓舒缓现在的心情。
秦江指着不远处的村子说“那里,就那里,看到了吗,看着不远,走过去还挺远的。”
小当当一马当先,跟战场上的小将军似的,指着远方说“走”
范晓娟也好久没出来走走了,兴致很高的说“今天的天气很好,那咱们走过去吧。”
酒店外面也有出租车,但是她已经好久没有运动过了。
小当当兴致最高“走”
这里路上不太好走,婴儿车也推不了,秦江把当当抱在手里。
范晓娟用围巾把他包起来,免得小脸蛋吹得红扑扑的,秦星辰也包起来,今年的冬天保养得意,两个孩子都还没红脸蛋的,被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的小当当瞧着姐姐,发出一声质疑“咦”
姐姐的打扮好奇怪哦。
秦星辰见他自己包成那样,还要坚持不懈的看着她,就觉得弟弟超好玩,她太喜欢弟弟了,抱着弟弟跟弟弟碰碰额头“你也包成姐姐这样啦。”
小当当摸摸自己脸上的围巾,又“咦”了一声。
可能觉得不舒服,手在疯狂扯着围巾。
范晓娟按住他的小手手“不许扯,再扯就回房间好好待着去。”
跟妈妈在一起就没这么有意思啦,陈冰跟范晓军都有工作,轮流带着当当,范晓军一般陪着当当看连环画,陈冰给儿子讲故事,当当却比较喜欢出门。
只要是出门,去哪里都很新鲜啦。
看着很近的村子,走过去也花了一个小时。
刚开始还有点冷,走着走着都热了,刚开始还觉得越走越暖和,到后来就感觉到累了,看见秦星辰都没喊累,走得带劲,抱着孩子的秦江都健步如飞。
范晓娟心说,回去以后还是要锻炼锻炼呀,这要是跟姥姥一起出来,说不定还是她落下风了。
不能,我可不能比姥姥更弱。
半路上碰上了个小卖部,买了点东西拎起来就更沉了。
马教练也算是秦星辰的半个老师,秦江不带秦星辰的时候,都是马教练在带着她打球,对老师当然要尊敬啦。
“咱们今天是去马教练家里啊。”秦星辰知道以后,兴致勃勃“上次马教练还说给我抓小鸟呢,原来他家就在这里啊。”
那是马教练随口说出来哄小孩的话,也就秦星辰听了会当真,还真以为马教练有小鸟儿抓给她,兴冲冲地冲到最前面。
到了村里,很快就找到了老马他们家。
“那个地方,那件屋子,就是那家姓马的。”村里人上下打量着范晓娟夫妻,或许觉得两人看上去像个体面人,说话语气要更随和一些“你们去找姓马那家人”
范晓娟觉得这人语气里面带着几分轻蔑。
“马教练是我女儿的教练。”范晓娟给马教练抬轿子。
“哼,他倒是能干人呢。”那人语气里面酸溜溜的“你去看看吧,他老娘在家里瘫了很久了,也没见尽尽孝心,躲在城里就不回来了。”
这是什么发言
马教练的事情范晓娟还是知道一些的,当初在体校上班,出来干私活的,最勤快的就是秦江跟马教练,两人因为同样是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志趣相投。
熟悉以后范晓娟才知道马教练辛苦挣钱是为了什么。
马教练他母亲前年摔了一跤,断了腿,一直就躺在家里,本来年纪也不大,也不至于害了性命,但是受伤以后家里面少了一个劳力,他父亲因为要照顾母亲,只能把地租出去,马教练的那点工资要想在城里买房,就只能买最差的房子。
除此之外,每个月都要往家里寄钱。
这样辛苦这样忙,在别人嘴里却成了个母亲瘫痪以后不回来照顾的不孝子。
要是别人的事情,范晓娟还不管了,但她一向是憋不住嘴的性子,加上又是熟悉马教练为人的,当初请陈美华干活,马教练可一点没占人家便宜。
“您这话就不对了,他现在放假不是回来了吗,再说马教练在外面挣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不赚钱不上班难道回家种地,在这种地能供得起他妈吃药,供得起全家吃饭,还是供得起家里面的开销,还是有人愿意往这山里面嫁过来”
那人被范晓娟的话噎住,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
范晓娟指着面前的楼房“这家”
那人可能从没见过这种斯文型悍妇,呆呆的“是,是的。”
范晓娟笑笑“这不孝子的房子,倒是盖的挺好的,你们村也没几个盖这种大楼房嘛。”
那人更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
但是马教练他妈妈病了躺在家里是事实。
但是全家因为马教练在城里有份好工作,过上村里头一号的好生活,也是事实。
青砖大瓦的楼房,在九十年代初的农村还是挺时髦的。
马教练跟秦江一样都是大孝子,以前在队里面的钱都寄回家了,八十年代的时候就盖了楼房,算是村里头一份。
听见外面有动静,被他妈骂的一头狗血的马教练刚出来透了口气,出门就看见秦江跟范晓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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