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霜晚已经在寝殿里待了很久了。
不同于前几回,她这回并非只是坐着出神。
罗汉床上炕几上的东西她已经叫人全都挪走了,唯有一张她亲手所绘的战局图摊开在上面。
她单手靠在炕几上,另一只手执笔。
此时的战局图上已经被她画了许多方向。
每一个布局出来后,她都会认真去想,若是她是黔垅,会如何破局。
接着又站在成宗这边去想要如何推进。
战局图被她反复修改,这张画满了就换新的。
她就在这样不停地推翻重建中,思考了两日。
这两日嫔妃来晨省昏定,她都只是草草见了众人,待众人散了后便回到自己的寝殿,重新思考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想出来的战术已经很接近当年成宗进攻的布局了。
照着这样的思路下去,完全能够大胜。
可因着她从未听外祖父说过成宗的战术,而此时又在行宫,无法翻看当初她入宫时带着的那些兵书,因此她只能不停地推翻自己的布局,然后再次重来。
若月来的时候,她又一次推翻了半个时辰前写下的战术。
“殿下。”
“怎么了”孟霜晚头也没抬,纤细的指尖握着笔,按照记忆中的战局图开始重新描绘。
“御前来人了,陛下半个时辰后便到。”
孟霜晚握着笔的指尖一顿。
“他来做什么”脱口而出的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看了眼因着她的话有些错愕的若月,孟霜晚放下笔,揉了揉有些泛疼的眉心。
“本宫知道了。”
转头看了眼窗外,才发现已经日薄西山,差不多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你叫人去尚食局,告诉他们陛下过会儿来观风殿,再吩咐宫人做好迎驾准备。”孟霜晚边说边动手将炕几上和罗汉床边一堆的纸张同笔都整理起来。
若月见了也忙上前收拾。
“备水,本宫洗漱更衣。”
这时的她已经恢复了往日国母的模样,只是在看着那被收起的纸张时,她的眼中浮现了些许惆怅。
心里忽然就冒出个念头。
若是陛下不来便好了。
这样的想法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压下去了。
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分明以前,她最期待着陛下来看她的。
可方才乍一听得若月的话后,她第一反应就是陛下怎么忽然来了
毕竟前两日因着季美人的事,她才被陛下当众落了面子。
许是她那一句问的太不像她,所以若月才会满脸惊愕。
闭了闭眼,孟霜晚将一切思绪压下,准备去更衣迎驾。
可也不知是在寝殿内坐的时间长了,还是这两日过于集中精力思考战术的原因,她起身的瞬间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也身形不稳往旁边栽去。
“殿下”
好在若月眼疾手快,连忙将手中的纸张丢下往前一步扶住了她。
待她再次在罗汉床上落坐休息了一会儿后,若月才忙着开口,“您的脸色很不好。”
的确如若月所言,孟霜晚这会子的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好。
双颊苍白,唇间无色,眉心不自觉地蹙起,瞧着便是不适的模样。
孟霜晚也是这下才忽然感觉到了不舒服。
先前因着过于全神贯注,以至于她下意识忽略了身体的不适。
原还在想为何会如此。
直到若月视线往她方才坐过的地方一扫,才终于明白。
潮纹团花库缎垫上,一抹鲜红清晰可见。
孟霜晚顺着若月的眼神看去,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先前小腹似乎确实在隐隐作痛。
距离上回信期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
她自打小产过一次后,信期一直紊乱,有时提前有时推后,因此她早已不费心去记这事了。
“若月,你亲自去一趟徽猷殿吧。”这会儿孟霜晚也没什么接驾的心思了。
若月眼见如此,不由地着急。
“殿下,您何必”
她想说何必这时就去。
前两日的事情过后,她还以为陛下很长时间不会再来见自家主子了,还担心着,谁知今日便来了。
若是换了旁的嫔妃,只怕早被陛下忘诸脑后,眼下陛下愿意来,是再好不过的。
便是殿下信期,总也要等陛下来了观风殿再说。
若不然两人便见不着了。
“去吧。”孟霜晚却不想再说什么。
这种情况下她定然无法侍寝,与其等陛下来了再说,不如她自己提前派人去告知。
她总归是皇后,是他的妻。
她不想成为那样摇尾乞怜,每日祈祷着丈夫来看她一面的女人。
若月见劝不了她,只得应诺,接着退出寝殿往徽猷殿去。
之后的事果然如她先前所料想的。
天子在听了她的回话后,便改了原本要来观风殿的旨意,只吩咐了若月回来后好好伺候皇后。
她离开前,听见上首的天子对身边的张彦说了句。
“过会去甘露殿。”
深吸口气,若月从徽猷殿出来,接着抬头看了看澄碧的天空,指尖狠狠攥起。
她真为殿下不值
信期的日子并不好过,孟霜晚月月都要受罪。
尤其是前几日。
好在来行宫前若月准备充足,她倒也和在宫中时没什么分别。
只是想再同先前一样整日都想着战局图却是不能了。
但越是不能,孟霜晚便越是手痒。
这日她稍好些了,便赶紧将这几日她在脑中勾画了无数遍的战术再次画了出来。
在经过无数次的推翻之后,她终于得到了个自己相对满意的布阵。
原想着等身子彻底好了再去一趟湖边的,可后来静下来一想。
那湖边的战局图也不知是何人所画。
上回她贸然出手改动并不很合适,毕竟身份所限。
若是这回再去恰好和那人撞见,总归不好。
可她又非常想知道自己的布置究竟对不对,于是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她叫了个原本一直在行宫伺候的宫娥,名唤紫苑。
“你带着纸笔。”将湖边的大致方位告诉紫苑后,孟霜晚吩咐道,接着又指着自己画的战局图道,“若是瞧见了和这上面相似的内容,便画下来带回来。”
虽然不知道上回那人还会不会再去湖边,也不知湖边的战局图还在不在,但总要试一试。
紫苑虽不知皇后为何叫她去做这事,但她也没敢多问,应了声后便匆匆退出,接着照着皇后的话往湖边去。
她毕竟是常年在行宫伺候的,因此对行宫很是熟悉,到了湖边后不过找了一会儿,竟真的找到了皇后所说的画。
尽管她看不懂是什么。
紫苑倒也谨慎,在瞧见那地上的图后,她并没有急着过去,而是在一旁躲着观望半晌,确定没人后才小心地走过去。
接着蹲下来,从怀中拿出纸笔开始临摹。
盛夏的湖水平静,没有风的时候就连湖边的柳叶都静静垂着,幸而紫苑蹲着的头顶有树木遮挡,倒也不用正面阳光。
只是这样的暑热也很快让她的额间沁出许多汗珠。
但她一直全神贯注地临摹着那地上的画,只是在汗水愈多的时候抬手擦了擦,便又继续画。
这图其实并不难画,只是要还原还是需要些时间,一刻钟后,她才临摹了不到一半。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后,她正打算继续时,却忽然听见背后有声音,整个人不由地一激灵。
“你在做什么”
清朗的男声响起,紫苑慌乱地将东西往怀中一收,接着才起身转过去。
“王、王爷”紫苑在行宫的年岁不短,自然认得对方,但她没想到叫她的人竟然是魏王。
瞬间的懵然后,忙跪下见礼。
“奴婢见过王爷。”
魏王并没有在意她最初的失礼,只是看着她有些紧张的神色,再结合她方才的举动,便问了句。
“你方才在做什么”
紫苑不知道魏王在她身后看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是不是都被瞧见了。
但她心中记着皇后先前说的,不要叫别人知晓临摹的事,于是只能壮着胆子瞎编。
“回、回王爷,奴婢方才没做什么,就是就是瞧着这地上的图有意思,便停下来看了看。”
她这磕磕绊绊的话自然没能说服魏王。
毕竟上次回去后,魏王便急急翻了自己叫人带着的大恒战纪,结果发现那改动他战局图的人的战术竟和百余年前成宗布阵不谋而合。他登时便觉着惊喜,没想到行宫竟有如此能人。
可喜悦过后冷静一想,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那人是谁,眼下也不知该如何去找。
问了行宫的人只听得说那日皇后带了人去过湖边,至于旁的宫人,也无人关注,自然不知还有谁去过了。
魏王是知道皇后性子的,想来不会是她。
至于旁的人,既然问不出来,便只能自己多来几次,看能不能等到对方。
于是自那日之后,他每日都会来这里等着,若是他没空,也会派侍从来。
可等了好几日也没等到有人来。
眼见着到时日离开行宫了,他心中愈发急切。
甚至都准备跟陛下提一句自己暂时先不走了。
谁知今日一来竟恰好撞见一宫娥蹲在他所画的战局图前,拿着纸笔临摹。
魏王在一旁瞧了半晌,最终才忍不住开口。
谁知这宫娥许是怕被责备,竟不敢承认。
魏王见状便道“你方才的举动本王都瞧见了。”
紫苑闻言心中一紧。
“王爷,奴婢”她想出言补救,谁知对方竟直接问了句。
“你对这战局图有何看法”
紫苑
什么东西
她完全没听懂对方的话,因道“奴婢、奴婢不明白王爷说的何意。”
魏王闻言只当她还在装傻,想躲过去。
又想到她身份原因,应当不会爽快承认,于是便暂时放弃从她那儿得到答案的想法,转而问了句。
“你是谁身边的宫娥”
紫苑便忙着道“奴婢乃行宫伺候的,先前一直在观风殿。”
观风殿乃皇后在行宫的住处,这么说起来,她也算是皇后身边的了。
魏王沉吟片刻,接着开口道“本王身边缺个丫头伺候,你可愿跟本王走”
紫苑一听,整个人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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