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霜晚原想着出了京城去京郊外 , 至少在那里再将身上带着的这些首饰拿去用不会这样轻易叫人起疑。
可她太高估自己的了。
原来这两月来她就已经很少吃东西,从宫中出来用了都是撑着一口气,如今眼见留在京城不安全, 自然只能出来, 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进食了。
从京城出来到京郊她走了整整一日。
以前不是没来过, 可那时从未这样步行。
自然不知这路程竟如此遥远。
京郊之外,几乎都是起伏的山丘,极少有平坦的路。
她越往前, 人烟越稀少。
当她觉得不能再这样走下去时, 已经到了自己身体的极限了。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全身一阵阵地发麻, 脚下的步子也慢慢沉重起来。
在过了靠意志强撑的那段时间后, 她的身体最终用各种方式告诉她。
不能再走了。
于是她终于停下。
此时她已经走到了一处密林之中, 冬日的寒风呼啸,比起在京城,林中显然要冷得多,原本茂密的树木早已凋零, 唯余下孤零零的树干和枝丫。冷风吹过,将地面上枯枝败叶吹动起来。
孟霜晚原本是跟着一些人一道出来的, 但走着走着, 那些人就都往自己要去的地方走了,唯有孟霜晚,似乎没有目的一般地只是往前走着。
她怀中抱着那一小包首饰,打算在体力好近前找个地方休息。
孟霜晚想着,只要稍稍恢复些体力, 至少不像眼下这样累了, 就可以去找找这京郊附近有没有人家。
因为考虑到路边不安全, 她特意没选路边休息,尽管路边便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看上去便足以让她靠着休息。
可她实在太累了。
且全身都没力气。
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导致她没办法对眼前的路进行更好的判断。
她想的是找个靠里面点的地方靠着休息一会儿,此时全身的衣裳脏不脏都已经不重要了。
可事与愿违。
按照她所看到的,她明明就是往路的里面走的,可实际上,她因为全身无力,再加上眼前看的并不太清楚,导致她其实正往路边走去。
这条路并不算宽,孟霜晚不过走了七八步,便从原本位于中间的位置走到了路边。
此时路边恰好有一块大石头,那石头伫立在路边,但若是仔细瞧,便能发现,那石头四周的土是松散的,尤其是最上面那层,看似厚重,实则虚浮。
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没人碰便也无碍,但凡有人碰到这石头,这些土必定支撑不住这石头。
恰好,孟霜晚就在不太清醒的情况下走了过来。
当她一脚踏入这石头旁边的土时,直接将原本松散的土踩实了,而这样带来的后果便是,她整个人身子一歪,便往一旁栽去。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孟霜晚原本混沌的脑袋霎时清醒。
眼见着自己要掉下山坡,她忙伸手抓住那石头,谁知石头在她这样的动作下,竟因得了外力,而直接被挖出。
于是孟霜晚和那块大石头一道往山下滚去。
因为石头比她重,所以先落在了坡下,而孟霜晚在滚落的过程中还试图抓住别的东西来稳住自己,可惜这山坡原就是一片泥土,眼下又是冬日,土中唯有些枯枝败叶,完全没有能让她自救的东西。
而怀中那包她想护住的首饰也在这过程中四散掉落,根本来不及捡。
很快,那石头便落到了山坡下,而几乎同时,孟霜晚也滚落下来。
狠狠撞上那石头上。
瞬间,她头上流出鲜血,整个人也在剧烈的撞击中,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冬日冷风呼啸,坡下的路边长久不见一个人影。
孟霜晚就这样躺着,额头的血越流越多,若是一直下去,她只怕会殒命于此。
但许是老天觉得她命不该绝。
原本十天半月都不一定有人经过的地方,在半个时辰后,迎来了一个商队。
那领头的两人都骑着马,身后是跟在运货马车两边的伙计。
“咦,那前面的是个人”
她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有气势恢宏的大殿,有万人朝拜的场景。
有很多面容艳丽的女子跟她说着什么。
还有个眉眼冷峻的男人,时而跟她温柔低语,时而目光沉冷。
还有两个丫头,总是跟在她四周,笑容明媚灿烂。
可渐渐的,其中一个年级稍小些的消失不见,唯余下另一个在一片熊熊燃烧着的烈火中看着她。
对方似乎说了什么,可她听不见。
慢慢地,那个丫头被烈火吞噬,她感觉自己心中一阵阵抽痛。
那黄色的火焰仿佛一条条舞动着的橘巨蟒,将她眼前能看见的一切尽数吞噬。
她伸出手,似乎想将那个丫头拉出来,可最终比不上火焰燃烧的速度,她想往前去,面前却似乎有什么东西挡住一般,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
然后用尽全力喊了一句什么。
“月”
“”
从梦中惊醒的瞬间,原本梦见的那些场景,那些人都如潮水般散去,最终归于平静,一丝一毫的碎片都没剩下来。
她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的屋子,头顶几根房梁支撑着整个屋顶,房梁上悬挂着几串晒干了的干辣椒,因为长时间没人打扫木制的梁上结了不少蛛网。
她眨了眨眼,忽然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额头和脑后剧烈的疼痛。
下意识倒吸口冷气。
“嘶”
她的动静让原本待在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注意到,于是对方转头看了看。
“你醒了”马尤氏起身小步走到她跟前,接着看着她,“感觉怎么样,头是不是很疼”
看着对方关切的目光,她没开口,只是和对方对望着。
马尤氏见状便又问了几句,可都没得到她的回复。
“乖乖,别是个哑巴吧还是说磕坏了脑袋”
她盯着对方,认真在心中分析了半晌,觉得从眼神来看,这人并不像坏人。
于是终于哑着声音,开口说了句。
“我怎么了”
“哎呀,你不是哑巴啊”见她说话,马尤氏瞬间变得高兴起来,“刚我还在想要是你不会说话怎么办,我怎么跟你沟通。这下好了,你会说话就简单多了。”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了,昨天我和当家的带着伙计正走着,忽然就发现了倒在路边的你,停下来一看,发现你头上全是血,旁边还有块不知从哪里掉下来的大石头。”马尤氏说着指了指她的头,“就是这儿,你觉得痛吗我们救了你后,就来这户人家里借住了一晚,还找了大夫。大夫说你的头是磕到了,所以才流了这么多血。”
她闻言下意识抬头,果然摸到了那被纱布包裹着的地方。
指尖不过轻轻一碰,便有尖锐的疼痛袭来。
“对了,你还记得自己怎么磕到那石头的吗,我看石头上也沾了好多血”马尤氏又开口问她,“还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要是还是不舒服,你就留在这里吧,明天我和当家的就要出发赶回渭宁了,可不能再耽搁了。”
原来为了救人,他们的商队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一日了。
“哎,你怎么又不说话了”马尤氏一个人说了好多,也没等到回复,便又道,“是我说的太多了吗”
“我这人性格就是这样,一见着人就喜欢说话,你别嫌弃。”
“不会。”她开口,“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不记得了。”
马尤氏闻言一愣。
“啊”略想了想后,马尤氏又看了看她的面容,接着从她有些迷茫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你不会失忆了吧”
她没作声,只是半晌后,略点了点头。
“嗯。”
马尤氏一拍脑门。
“果然被那大夫说中了”
原来来问诊的那大夫说,磕着脑袋的事可大可小,要是只碰着额头倒还好,可这姑娘脑后也磕着了,因此很大可能醒来后悔忘记一些事。
马尤氏先前还不信,眼下看来,还真是这样。
“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马尤氏说着,凑近了她。
她看着对方,似乎在努力回想,可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记得。”
马尤氏又问了她几个问题,但她都没答出来,而脸上的神色并不似作假。
于是最后,马尤氏不得不相信,自己救的,是个完全忘了自己身份的人。
但马尤氏是个热心肠的人,虽然时常会被活计笑说多管闲事。
但眼见这么好看的姑娘没了记忆,身上也没有可以傍身的财物,就算留在这里,也无法生活。
倒不如带上跟他们一道走。
届时去了渭宁,好好留在那里休养,说不定很快就会想起一切了。
于是马尤氏沉思了一会儿,便问对方愿不愿意和他们一离开,还解释自己方才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听后想了想。
许是马尤氏看上去十分友好,又或者是眼下没了更好的选择。
她最终点了点头。
“好,我跟你们一起走。”
马尤氏听后一拍大腿。
“这下好了,商队里终于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了你等着,我去跟当家的说一声。”
说着就起身,准备出去,可走了没两步,便又折返回来。
“对了,你虽然不记得名字,但总要有个称呼吧,总不能一直你呀我呀的,太奇怪了。”
她闻言一怔。
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这么说,沉默了半刻,耳边忽然响起什么。
月
“叫我阿月吧。”
马尤氏听后便问“月亮的月”
她点点头。
“嗯。”
“月亮的月。”
于是从这条起,阿月成了商队里新的成员。
马尤氏在跟众人介绍她时,伙计们都是十分欢迎她。
还有人跟马尤氏开玩笑“嫂子,你看阿月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秀气好看,有了她,以后你商队之花的宝座可就要让出去喽”
“去你的”马尤氏闻言笑骂了对方一句,“整天就你话多”
说着便带着阿月一个个开始认人。
马队的当家的是个壮实的男人,名叫马实忠。早年带着商队走南闯北,多次死里逃生,脸上也留下了一条寸许长的疤,看上去颇为骇人。而因着为人沉默寡言,马尤氏让她和阿月打招呼时,他只是略点了点头,一个字没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并不待见阿月。
马尤氏见状便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让你跟人打招呼,你就是这么打的”
马实忠无端挨揍,不由地有些委屈,可马尤氏却没再理会他,只是带着阿月继续去认识商队里别的人。
其他人无外乎就是些伙计,并没有什么特别。
阿月都按照马尤氏跟她说的名字一一打了招呼。
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让阿月莫名地有些不适。
那是商队里的二当家,一个负责算账的文弱书生。
名叫林玄清。
他生得一副文弱秀才的模样,和商队所有人都不同,穿着一件长衫,面色常年带着些苍白,听说是早年间因着救大当家而落下的病根,怎么都无法根治。
而因为头脑好,他便成了商队的二把手,负责算账和一些商队贸易上的事。
马尤氏在跟阿月介绍时,还特意说了句“玄清心思细,要是什么时候你找不到我,有事跟他说就好。”
阿月闻言点了点头,转头时,却正好撞上林玄清有些幽深的眼底。
在旁人没发现的地方,对方看着她的眼神黏稠而幽暗。
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一般。
阿月下意识生出警戒之心,决定日后少和这人接近。
第二日,阿月便跟着商队出发,一行人往渭宁去。
因着她不会骑马,又怕她一人无聊,马尤氏边陪着她一道在装了货物的马车上坐着,两个女子天南海北地聊着一些话题。
马实忠和林玄清则在最前面骑着马。
“你这伤口估计没个把月好不了,等到了渭宁,我就再去给你找个好一点的大夫,免得留下疤了。”
阿月听了后便问了句。
“嫂子,渭宁是什么地方”
马尤氏闻言正想问她连渭宁都不知道吗,然后便想到她失忆了,于是道“渭宁,就是魏王的封地,那可是个富庶之地呢。”
魏王
听得这两个字,阿月怔了怔。
总觉得似乎在哪儿听过。
马尤氏并未发现她瞬间的愣神,反而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阿月也不打断她,只是静静听。
与此同时,走在前方的林玄清正侧过头,和马实忠说着什么。
他边说,偶尔还转头往后,看着马车上背对着他的阿月。
眼神中带着幽暗黏腻的情绪。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