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烙印

    要找到樊肆的住址并不难。

    他和楼云屏搬到了乡下去住, 离京城有些距离,不大方便来往。

    那个地方山水宁静,也有一条河, 从村落中贯穿经过,天空蔚蓝,炊烟袅袅。

    晋珐几乎是在踏入那里的一瞬间便感觉到了一种胆怯。

    这里和小水乡太像了, 唯一不同的是, 这里不像小水乡那么贫瘠。

    除此之外, 它空气中弥漫的宁和气息, 淳朴的房屋, 清澈的溪水,都与晋珐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

    就像是一个褪去了贫苦,而完整保留下来治愈、平静特质的小水乡。

    如一颗饱满莲子, 嫩得刚刚好, 清甜多汁,还没长出苦涩莲心。

    晋珐在掀开马车帘,呼吸进第一口气息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种阔别已久再次重逢的幸福,以及世事变移, 难以回头的遗憾。

    这是童年、少年的时光, 在他身上打下的烙印。

    云屏身上,也会有这种烙印么

    小水乡是他们的故乡, 云屏是否也对那里抱有怀念, 所以选择了一个跟小水乡如此相似的地方生活。

    晋珐不敢想。

    越想,他越觉得害怕。

    如果云屏怀念那段时光, 说明她珍惜。

    可她即便是珍惜, 她也还是放弃了和她共度这段时光的晋珐, 这又说明什么

    晋珐死死掐紧掌心。

    他找到了云屏的新住所。

    那是一幢刚建好的瓦房,坐北朝南,十分宽敞。

    屋里没有人,大门关着,门栏轻轻带住,说明主人离开不远,很快就要回来。

    晋珐找了个地方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见两个人影在夕阳中靠近。

    阳光中,楼云屏和樊肆的身形像被剪成一道剪影,亲密地靠在一处,拖在身后的影子时不时交叠。

    晋珐呼吸沉了沉。

    来之前,他一直告诉自己,不可能的,云屏再怎么冷静决然,也不可能真的如脱去外衣一般,那么轻松地放下青梅竹马的情谊。

    他梳理着目前的情形。

    云屏现在为了躲他,找来樊肆同她假成婚。

    他们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云屏更是从来没主动提起过樊肆,她不可能对樊肆有什么多余的感情。

    归根结底,云屏之所以会这样做,还是因为怨他。

    他只要解释清楚,打消云屏心中的怨气,云屏自然会回心转意。

    楼云屏和樊肆离得越来越近。

    他们像是刚刚才从山间回来,樊肆脚底踩着草鞋,楼云屏的腰带扎得干净利落,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皓腕和雪白小臂。

    她手里捧着一个乱糟糟的鸟窝,里面有几只闭着眼伸着脑袋、胡乱扑棱光秃秃翅膀的小鸟崽。

    楼云屏小心翼翼地把它捧着,眼里神色很新奇,她走路的脚步都放轻,所以才走得这么慢。

    一旁的樊肆抬起袖子,替那一窝鸟崽挡着风。

    樊肆转动眼眸,看了一眼楼云屏,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小鸟崽还有些软软的喙。

    小鸟们啾啾地叫着。

    楼云屏“啧”的一声,伸手在樊肆手上拍了一下,赶他“不要动。”

    那般的谨慎和小心,看起来就像是一对不擅长照顾孩子的新人夫妇,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怀里的宝贝。

    晋珐下颌线条逐渐绷紧,脸上翻涌着逐渐浓烈的情绪。

    理智告诉他,云屏与樊肆之间的这些举动并不算亲密,但是他却还是察觉到一种他非常不喜欢的氛围。

    和谐的,熟稔的,仿佛对方的存在、对方的捣乱都是理所应当、自然而然的。

    这本是属于他的特权。

    小水乡也是属于他和楼云屏的记忆。

    可现在,陪在楼云屏身边的,变成了樊肆。

    他被樊肆替代了。

    明明理智在告诉自己,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晋珐却还是止不住地从心中冒出这种感觉。

    晋珐大步朝楼云屏走去。

    楼云屏正琢磨着要拿什么来喂活这一窝树下捡到的鸟崽。

    前几日听说村口的大黄狗下了崽,应该有奶,不知道鸟崽可不可以喝,实在不行,只能试试米汤了。

    她正想着,忽然似乎听见有人叫她。

    楼云屏不大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在婚礼上当场换新郎,拒绝走这个世界的虐文剧本,但不代表她要放弃这个世界的be任务。

    在和系统商量过后,系统给了她一个提案,就是强制性退出世界。

    穿书系统不允许自杀,但是也控制不了正常的生老病死。

    楼云屏和系统兑换了一个道具,让她染上药石无医的疾病,最后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病重死去。

    听着简单,但其实,疾病落到身上的时候,不可能没有异常反应的。

    对楼云屏来说,经常性的耳鸣、幻听、甚至短时间的失聪,就是她的病症反应。

    这是她自找的且不打算医治的疾病,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免得平白叫人担心。

    不过,樊肆和她相处的这几日,似乎已经有所察觉。

    有时候,樊肆会特意把要对她说的话重复几遍,像是怕她听不到。

    楼云屏转了一圈,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叫她。

    但很快被樊肆定住下颌,让她的目光转了回去。

    他的脸离得很近,双眸认真地盯着她的头顶,似乎在研究着什么,又似乎很沉浸。

    “怎么了”楼云屏奇怪地问。

    樊肆伸手,在她眉前的覆发上拨了拨,拿下一片绒羽。

    “鸟崽的羽毛,沾上了。”

    楼云屏看了眼那片绒羽,“哦”了一声“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

    樊肆笑了笑,“没有。”

    楼云屏选择相信他。

    她抱着一窝鸟崽进屋,樊肆还留在门外。

    他姿态闲适,好似身上穿的并不是沾了草屑泥印的粗布棉裤,而是什么风度翩翩的华服。

    他看着大步走到自己面前的晋珐。

    晋珐果然被气得不轻。

    从刚刚晋珐站着的那个位置看过来,他与楼云屏方才的动作,应该像极了亲吻。

    樊肆笑了笑,模样似乎很是无辜。

    晋珐以前看不上樊肆,从没有正眼看过他,但此时,沉怒的眸光却死死盯着樊肆。

    “樊肆你方才,在做什么”

    “自然是与我的娘子联络感情。”樊肆好整以暇地回答,像是才发现晋珐在此处,露出个惊讶神色来,“晋公子,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樊肆”晋珐低沉怒吼,“云屏不可能钟情你,你们的事,我心里一清二楚,你不用再演戏。”

    “是吗一清二楚”樊肆迟疑了一下,一只手抬起来,食指微曲,抵在下巴上,“看来,云屏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给晋公子你写过信了难不成,云屏已经将我们每日的点点滴滴,也对晋公子说得一清二楚”

    晋珐一哽。

    他紧了紧牙关。他和云屏一路走来,最知道什么叫做日久生情。

    他对云屏或许是初见时便已动心,但云屏对他,绝对不是。

    晋珐最为介怀的,也是最为恐惧的,便是如今,云屏身边朝夕相处的人是樊肆。

    樊肆若真有心同他争抢云屏

    “那云屏也一定已经在信中告诉过晋公子了,关于成婚那日,她同我说的事。”樊肆展颜笑了笑,那总是冷淡着垂下的眼角笑起来时,显得懒散而从容。

    “她说,我们从此以后忘却前尘,做一对平凡夫妻。”

    晋珐神色瞬间变得黑沉冷凝,眼神可怕至极,似乎下一秒能将樊肆生吞活剥了。

    樊肆淡然地回看他,没有一点退缩害怕的样子,反而,还带着一丝怜悯。

    他似是想到什么,慢慢启唇,开口再补了一刀。

    “不然晋公子以为,为何你方才叫云屏,她却不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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