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荷包

    沈瑞宇揣着东西回了沈府。

    沈又菊刚吃过晚饭, 在厅里坐着歇息,见到沈瑞宇进来,果然开口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瑞宇暗忖, 还好他早有准备。

    一边想着,一边走上前,将东西拿给沈又菊。

    “去铺子里逛了会儿, 不记得时辰, 出来就看见天黑了。长姐,我带了这个给你。”

    说着这样的谎话, 沈瑞宇心中砰砰跳得激越,面上却还是分毫不显。

    “你们京城的铺子是这样, 不管白天黑夜都点着灯,进去简直要分不清昼夜了。”沈又菊感叹, 伸手接过来, “我看看, 是什么东西”

    那个荷包虽没有精巧包装, 但形状十分圆润可爱, 上面镶着颗颗圆润硕大的珍珠,在暖黄烛光下泛着润泽光芒, 很是好看。

    哪怕是不擅珠宝妆扮的沈又菊也能看出来, 这荷包定然是非凡之物。

    收了好礼物, 哪个会不高兴沈又菊忍不住笑出来“这样的好东西, 你也挑得到看来你在京城这几年,确实是长进不少。”

    沈瑞宇略略心虚, 瞥了那荷包一眼, 匆匆移开视线。

    “那长姐, 我先回房了。”

    沈又菊嗯了一声。

    她坐在灯下, 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那个荷包,遥雪经过看到,新奇道“表嫂嫂,你何时爱上这些珍奇把玩了。”

    “看看罢了。”沈又菊将荷包收起,淡淡看他一眼,“又去哪里贪玩了你表哥叫你过来,是让你温书的,你倒好,成天到处乱跑。”

    遥雪嘿嘿道“总要有个适应过程嘛,还是表嫂嫂淡然,人如其名,哪怕到了繁华京城,也从来懒得出去瞧瞧看看。”

    沈又菊扯了扯唇角,手指轻轻攥住裙摆上的布料。

    她何尝不想去只是,她幼时住在清净寺庙里,在家没待几年,就嫁了人,一直都端着守着规矩。

    哪怕把她放到集市上,她也不知那琳琅满目的铺子要如何才能逛个彻底,只怕要被人瞧不起。

    因此,干脆就是在街面上走走看看,从来没进去过。

    遥雪道“表嫂,你快回去歇息吧,这一路到京城,我看你总是神色凝重,你太担心瑞哥啦以我瞧着,瑞哥又有才华,人又大气,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沈又菊笑着睨他“你又知道什么那个女子终究唉。”

    遥雪耸耸肩“瑞哥不是都说了,他与那女子之间从没有逾矩的事我看,这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

    沈又菊有些心烦,挥挥手将遥雪赶走了。

    她身为女子,最是知道男人对女子一开始动情,大多是出于怜惜。瑞儿如今难道不是正走在这一步

    好在,不过一介青楼女子,想必也不会勾动人的真心,就算瑞儿一时迷惑又如何,终究不会有什么结果。

    但沈又菊还是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去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人。

    又过了几日,沈又菊在饭桌上忽然对沈瑞宇说道“你养的那个外室,也让我去瞧瞧吧”

    叮啷一声,沈瑞宇的筷子翻倒,掉在了桌上。

    “什为何”

    沈又菊微微蹙眉,对沈瑞宇这样的反应不解。

    “怎么,你养外室这事虽然是见不得光,但做姐姐的既然来了,难道连弟弟的身边人都不能见一面”

    沈又菊说完,微微敛眉,收了收下颌,道“原本,那种身份的人,我也是不应当去见的。可是这事毕竟有关于你,我总要知道那女子是什么品行。”

    “更何况,她还挂在我的家谱上。”

    沈瑞宇咽了咽喉咙。

    他不愿让长姐见玉匣,因为他知道长姐的意思,更知道玉匣的性情。

    哪个敢让玉匣受委屈

    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则是

    玉匣和长姐生得几分相似。

    他有些怕,怕长姐见到了玉匣,一下子就认出那张脸,与她自己在铜镜中日日照见的有几分相似。

    他觉得尴尬,更不知道若是长姐当真问起此事,他该如何辩解。

    沈瑞宇顾左右而言他,硬是装聋作哑,厚着脸皮将这事匆匆带过,最后仓促放下碗筷,从饭桌上逃走。

    但他终究没能逃得掉。

    遥雪和他身边的小厮混熟了,没几下就套出沈瑞宇常去的地方,告诉了沈又菊。

    这下沈瑞宇也没办法再隐瞒了。

    他安排人,去小院送了消息。

    沈瑞宇领着沈又菊到小院时,小院的仆婢已经撤了一多半,只剩嬷嬷和一个守门的家丁。

    沈瑞宇看在眼中,只觉得有些荒凉,仿佛他藏得好好的院子,一朝之间忽然被人拆了个稀碎。

    沈又菊却还觉得侍奉的人太多了,皱着眉“不过一介外室而已,自己本来就是个奴婢,怎的还要旁人服侍”

    沈瑞宇深吸一口气,转向旁边的嬷嬷问“你们玉玉姑娘呢”

    嬷嬷福了福身,规矩很齐全“在里边儿候着呢。贵客莅临,姑娘不能随便出来冲撞了贵客,在等着传唤。”

    沈瑞宇心头涩然。

    沈又菊这才面色好看了些。

    沈又菊对嬷嬷道“叫她来吧,我要见她。”

    玉匣这才慢慢走出来了。

    沈瑞宇的目光倏然朝她望去,颇有些紧张地想看清玉匣的神情。

    玉匣脸上却一片平静,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沈又菊的身上。

    她的视线那样平稳,静静地看了沈又菊一会儿,那神情之中,有一瞬间带着了悟,带着参透一切而平静迎接的淡然。

    玉匣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沈瑞宇喉咙滚了滚,“长姐,她”

    “请起吧。”沈又菊的语气颇为温和,没有要发怒的预兆。

    沈瑞宇微微一愣,只好咽下没说完的话,退到一旁。

    沈又菊对玉匣又重新介绍了自己的来历,玉匣并没有多大反应。

    从沈瑞宇差人过来通知她,沈又菊要来看看的时候,玉匣便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嬷嬷悉心教她规矩,她都一一记着,她知道,嬷嬷教她在沈又菊面前示弱守规矩,是为了不让她受委屈。

    用完饭,沈又菊将这小院转了一遍。院子并不大,其实几乎站在门口时,便已经将所有景象便尽收于眼底。

    沈瑞宇将嬷嬷拉到一旁,悄悄问“厨房可还留了人今日要在这边用饭。”

    嬷嬷道“没留了,知道沈小姐不会愿意看到玉姑娘富贵,能撤的都撤了。”

    “要不,再去把他们叫回来”

    “不用了。”沈瑞宇摆手,“我派人去叫沈府的厨子过来。”

    “府里的厨子”嬷嬷话说了一半,有些迟疑,问道,“那今日的午膳,是按着玉姑娘的口味,还是按着贵客的口味做”

    玉姑娘从未去过沈府,沈府的厨子又怎么可能知道玉姑娘的口味。

    沈瑞宇抿了抿唇,说“按沈府的规矩来。”

    那便是随沈小姐了。

    嬷嬷点了点头,却还是掩不住一声叹息。

    用饭时,玉匣第一次没有坐在桌边,而是静静站在旁边侍候,等其他人都用完了,才回小厨房去吃东西。

    沈又菊果然没有像一开始来时那样不高兴。

    她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这姑娘是什么性情,若是老实本分,也掀不起多大的浪来,就怕是那惯会示弱、会痴缠的女子,简直难办。

    毕竟是玉匣住着的院子,沈又菊不大爱待在里面,匆匆转了一圈,便走了出来。

    她站在门口,当着太阳底下,晒得有些出汗,拿出手绢擦拭,又掏出荷包,从里面掏出一颗香丸,习惯性地在脖颈上滚了一圈。

    守门的家丁原本就是沈府人,着意要讨好沈府的小姐,眼尖见到沈又菊手里的荷包,搭话说道“沈小姐,这可巧了,这个贝壳荷包,玉主子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沈又菊一顿。

    她转向家丁,问“玉主子,是说里面那位”

    家丁又点点头。

    沈又菊面色稍沉,没有显露出来,将那颗刚刚抹过脖颈的香丸塞进荷包里,转身朝门里走去。

    走了一段,她又停下步子,重新伸手摸进荷包,把那颗香丸拿出来,扔进了路边草丛里。

    沈又菊心气不顺,任是谁知道自己收到的礼物其实是从别人那里拿来的东西,都不会好受。

    更何况,这个荷包她还真的觉得挺好看。

    收到的时候越是觉得喜欢,这会儿的心情就越是复杂。

    沈又菊步伐匆匆,已经不大想在这个院子里待下去。

    她往里走,去找沈瑞宇,却不料,从转角处也转出一个脚步颇快的人,差点和她撞上。

    是玉匣。

    玉匣还没看清人,下意识地躲闪,身子紧紧贴在了墙上。

    沈又菊同她离得近,目光很直接地落在玉匣脸上。

    沈又菊这才看清,方才吃饭时一直低着头的人原来皮肤白皙通透如玉,她年轻的脸颊线条流畅,恰到好处地在尖尖的下巴上收紧。

    沈又菊微微有些失神。

    以前她也常在镜中端详自己的面容,并为了窥得一丝自以为然的美丽而感到些许的雀跃,可现在

    沈又菊摸了摸自己的脸侧,软肉微微松垮,这是她变得不再美丽的预兆。

    她的少女时代,过去得那样快,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就疏忽消失了。

    而面前的女子,青葱正好。

    沈又菊叹了一口气,问“你要出去”

    玉匣没想到沈又菊会主动同她说话。

    瞥了她一眼,点点头。

    “去街上,想买点东西。”

    其实是嬷嬷教她,这会儿最好不要留在小院里,出去玩一玩,等沈小姐和沈大人走了,再回来。

    沈又菊又想起来她的那个荷包。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麻痒,又有些不甘。忽然就有点冲动地说“我同你一道去”

    玉匣吓了一大跳。

    半晌,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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