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森严

    谢菱的意识还是不很清明, 只察觉到在她唇上游移的手指一直来来去去。

    这跟她在集市上被绑、被带到马车上那次,何其相似。

    她用混沌的脑袋艰难想了想,没再像上次一样拼力抗拒, 而是反而微微松开唇瓣。

    那手指果然顿了一下, 接着移开, 没过多久却换成一根微凉的东西, 又回到她的唇边, 探进齿间。

    像是银勺。谢菱卷着舌尖舔了舔, 勺上有清凉凉的液体, 味道发苦,不过谢菱现在身子麻软、五感失调,也尝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

    谢菱努力吞咽了几回, 眼睫频频轻颤, 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你”没过多久, 谢菱试着开口, 就能发出声音了。

    谢菱忽然定了定心。

    她大约明白过来了,上次在马车中,那人用手指探进来的,应该也是解药。

    或许是因为在马车中仓促,他直接用手指代替银勺, 叫她产生了恐惧和误会。

    或者也有可能他就是故意吓她的。

    毕竟,那人后来寄来的信笺中,还着意提了她被吓到的模样

    恶趣味显而易见。

    因有了上次的经验,谢菱这回不再那么惊慌。

    她静静躺着,等待身体的知觉慢慢回复, 等到试着动了动舌根, 发现可以勉强移动舌头后, 谢菱简短开口。

    “我资道知道,是你。”

    谢菱身边的人影寂静无声,似是在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谢菱再次开口“我知道,你是宫里的人,你给我写信。这次又是你,对吧”

    那人依旧不开口。

    谢菱不由得有些沉不住气“你带我来这里,究竟要干什么”

    静默了一会儿后,房间里终于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只不过,是一道柔和的女声。

    “谢姑娘请不要慌张,其余瑞人如今都被送去了陛下那里。陛下供奉各位瑞人,表面是祈福,实际是要放血炼养丹药,给你们下的迷香,正是为了此道。”

    女的

    怎么会是女人。

    定是那人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找的另一人来代话。

    为何要掩盖自己的身份

    他手腕通天,难道还怕她凭借一把声音认出他

    除非

    除非那人根本就是她熟识的。

    谢菱紧皱的眉心渐渐松开。

    她顿了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谢菱才低声地开口,声音很软,透着虚弱,似乎还有一点难言的凄楚和委屈,听起来,可怜极了。

    “我知道了,这之前,是我误会你了。”

    她一边说着,眼睫颤动不止,好似挣扎在泥地里的蝶翼一般,徒劳地震颤着,却始终无法睁开。

    “你只是为了救我,我却对你说了许多不好的话。”谢菱声音极软,她几次三番陷入这样的困境中,如今浑身酸软,动弹不得,简直是任人鱼肉,在这种时候示弱,定能叫人倍加信服,倍加怜惜。

    “对不起,是我不好。”

    四周静得几乎听不见呼吸声,好一会儿,才响起窸窣声,谢菱仔细辨认了一会儿,似乎是炭笔在纸上摩挲的声音。

    接着,那把柔和女声再度响起,安抚道“谢姑娘不必多虑,在此安心修养即可。您再睡一会儿,稍后回到祥熠院中,只当不知道这回事。暖炉中的香,也不必去换了,那虽然是过量便可致昏睡的迷香,但平日使用并无损害,免得遭人猜忌。”

    说完,谢菱只觉床榻一轻,衣摆布料窸窣摩擦,原来那人之前就坐在她榻边,此时站起来,想必是要走了。

    谢菱心口跳得飞快,砰咚砰咚,她的耳膜里几乎全回响着这种鼓点似的声音。

    她紧咬下唇,屏住呼吸,憋出一丝红热来,浮在脸上,紧紧闭合的眼角下渗出一滴泪珠,顺着嫩滑脸颊坠落。

    衣摆摩挲的动静停止,那人应当是驻足不动了。

    谢菱咬着下唇,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继续露出恐慌柔弱的模样。

    终于,有一阵轻柔脚步声移出门外,以步速和轻重推断,应当是个女子,离开了房中。

    谢菱演得更为卖力,泪珠一串接一串地落下来,她只有放在锦被上的手指稍能动弹,便轻轻弯着指尖。

    过了没多久,她的手心里放进来一根手指,好像安抚梦哭的婴孩那样。谢菱立刻攥紧了,并着他的几根手指一起抓住。

    她也忘了装哭,泪珠盈在睫毛上,神情安静得很认真。

    谢菱仔仔细细地感受着他手指的纹路。

    或许是她攥得太紧,叫那人误会,谢菱感觉到他俯下身来,温热的唇瓣落在她眉心上。

    包裹而来的气息和贴在重要穴位上的温度,都有一种安抚人心的作用,他声音微哑,轻声说“睡吧,睡醒后一切都没事了。”

    他的气息缓缓离开,谢菱没有再留他。

    大脑混沌,是稍微松懈一下,便要被拉扯到梦境里的地步。

    谢菱用最后的力气紧紧咬牙,对系统道“系统,一刻钟后,哪怕用电击也要叫醒我。”

    系统应诺,谢菱头脑发软,陷入沉睡。

    过了一刻钟,系统果然把谢菱叫醒,倒没用上电击,或许是心里头挂念着事,谢菱这回醒得很快。

    谢菱睁开眼,这一回,她身体总算比先前要有力气多了。

    她躺在一张圆榻上,十分软和,四周挂着丝绸织锦,充作床幔,与外面隔绝。

    谢菱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把床幔撩开一条细缝,静静看了一会儿周围,直到确定空无一人。

    她没有被挪动过的感觉,应该还在原处。

    那人亲手给她喂的解药,自然熟知药效,定是没料到她会这么早醒来,暂时还留她在这儿,房内也没有别的人看守。

    谢菱掀开锦被下床,踩在软和的地垫上。

    她握住床幔,渐渐揪紧。

    岑冥翳,那个神秘人,怎么会是岑冥翳

    从把她从劫匪手中救下,安排她借兰贵妃之手回府开始,到给她写那些奇怪的信,送她兔子,还被她骂

    都是岑冥翳

    若不是苏杳镜亲手摸出来的,她也绝不会相信。

    岑冥翳为何要这么做

    他的目的,难道不是让“谢菱”对他倾心以待然后就收手走人,为何要隐姓埋名地做这些事

    苏杳镜想得头疼,揪着自己的头发,脑袋里成了一团乱麻。

    岑冥翳是那个神秘人,已经是苏杳镜确定的事实。

    那么,他跟“谢菱”的故事线开始得比大纲要早得多。

    剧情如果要崩的话,早就从一开始就崩了。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剧本有问题。

    谢菱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这是一扇向里开的推门,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上门闩,中间松开一条小小的细缝。

    透过那条细缝,谢菱看见门外是一间宽阔的大厅,地面是一整块青黑色石砖铺就,看着便觉得冷,尤其是在这样的冬日。

    谢菱打了个抖,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外面像是一个议事厅,气氛森严,谢菱所在的这个房间大概是一个内间,用来休息,也是主人不允许窥看的私密之所。

    议事厅中,有人坐在上首,锦袍墨黑,偶尔有光斑照耀其上,折映出银色的丝线。

    那人以手支颐,神色很是冷酷,寻常总是懒散半眯着的眸子厉如鹰眸,令人不敢直视。

    果然是岑冥翳。

    谢菱已经不惊讶了,眯着眼想要看出更多信息。

    台阶之下,立着数个青衣侍者,他们依次上前,对岑冥翳禀报着什么,距离太远,他们声音又轻,谢菱一个字也听不清。

    她知道探听无望,只好从门缝边移开。

    几乎她刚转身,上首坐着的男人目光便扫了过来,从门扇上一掠而过。

    谢菱回到房间里,在房间中四处小心翻看。

    她药效还未褪尽,脚步有些发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软垫上走着,裙裾轻扫而过。

    房间内陈设简单,谢菱本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解释眼下这剧情与大纲完全不同的错误,却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她也知道,这样茫茫没有目标去找,肯定难寻,撑着发软的膝盖,在床边又坐了下来。

    她是强行醒来的,迷香还在体内残留,头脑依然时不时发晕。

    谢菱劝慰自己,下回还有机会,软软往枕上倚去。

    侧躺下来,谢菱眼中忽然映入一样物品,放在榻边软椅上,是一摞书。

    其中有一本素白的书脊,看不出具体内容,却十分眼熟。

    谢菱眼神一凝,伸手将其它的书挪开,只拿起那一本。

    扉页上什么也没有,翻开其内,果然是她原先看过、找过,却始终无果的那本无名书。

    那本书清儿说掉在了床底下,难以拿出,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既是异常之物,谢菱直觉这本书中便有她想要找的关联,当即解开衣襟,将这本书藏在腹部,又重新系好腰带,以原样躺回了锦被中,药效之下,很快又陷入沉睡。

    两个时辰后。

    婢女整理过房间,将一切痕迹抹出,再看不出有人曾在这儿睡过,又从这儿进入了深宫之中。

    只是检查到某处,婢女忽然慌了手脚,碎步急促地赶到岑冥翳面前,双膝下跪。

    “殿下,奴婢不小心,让那本书随着谢姑娘一道被带走了。”

    犯下如此大的纰漏,婢女心甘受罚,等了半天,惩罚却没落下。

    她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主子,却发现主子神色之中半是沉思,半是出神。

    好一会儿,岑冥翳才回了战战兢兢的侍女一句。

    “无碍,那书是我有意留在那儿的。好不容易她喜欢,便让她带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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