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对这对主仆感到无奈, 不过他也能理解徐海,谢愔喝醉后的行为举止的确和平时相差不大,若不是他方才突如其来地冒出一句“夫人”, 自己也没发现他喝醉了。
随后,他吩咐徐海道“你去厨房让人做碗醒酒汤来, 将绿豆捣碎煎汤便可。”
徐海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职, 连忙应了两声“诺”, 转身快步朝厨房走去。
夜里的风有些寒凉, 姜舒正想起身去把门关上, 忽而感到右手被人冷不丁地握住。
转过头,撞上一双迷蒙的醉眼,姜舒心里不禁颤悠了一下。
谢愔对他一直同徐海说话而不理睬自己感到不满, 此刻见他的注意力终于被自己吸引过来, 就刻意板着脸道“夫人还未回答我。”
姜舒过了片刻才想起他刚刚问了什么, 立即顺着他的话回答“喜欢, 你弹什么都好听。”
“嗯。”谢愔应了一声。
因为被夸奖,那双总显得清傲冷淡的眸子倏然变得格外柔和,温柔中蕴含着一丝甜意。
姜舒不太扛得住对方这样的眼神, 虽然透着些醉酒后的迷离恍惚,但在凝视自己时的目光却比平时更诚挚了, 亮晶晶的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他不太自然地避开视线, 心想以免再像上次那样折腾许久, 还是赶紧把人哄睡比较好,便抽出手道“琴弹过了,酒喝过了, 你也该睡了。”
谢愔思索稍许, 问“像画上那般睡吗”
他这话来得莫名其妙, 姜舒疑问“画,什么画”
“自然是夫人你找画师作的那幅。”
“我找画师”
“不承认”谢愔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起身道“我拿给你瞧。”
说着,他就转身走到后方的书柜前,在摆满了经籍名画的柜子上翻找起证据来。
然而因为清醒时将画藏得太深,酒醉后思绪糊涂的他怎么也找不着那幅画的踪迹。
姜舒见他翻了半天什么都没翻出来,便以为这又是他脑补出来的莫须有的东西,不得不上前止住他的动作道“好了,可以了,你别找了。”
谢愔摇了摇头“夫人这般嘴硬,我不找出来,你定不肯承认。”
“”
姜舒真是服了他这股固执劲,无奈道“我承认了,还不行吗”
谢愔闻言,忽然停下转过身来怔怔地看着他“你承认了”
“是。”
也不知是不是姜舒的错觉,在自己说出这个字后,对方脸上的那片薄红似乎愈发扩散了。
“现在可以去睡了吗”
“可。”
姜舒松了口气,牵着他的袖子往里屋走。
谢愔身上穿的是白而柔软的细麻衣衫,乌黑亮泽的长发散在背后,仅用一根细带松松地绑着,显然是早已沐浴洗漱过,也就不必再洗一遍。
姜舒打开帷帐,让他躺到床上去。
对方却不肯动,直直地站在床榻旁道“夫人为何还不脱衣解冠”
“我还要去沐浴,待我洗完便过来陪你。”
“此言当真上回你说去沐浴,我等了你许久未等到你回来。”
等等,这剧情居然还能连起来的吗
心中惊讶一瞬,姜舒连忙又面不改色地颠倒是非“分明我回来时,你早已睡着了。”
谢愔犹疑“是么”
“嗯。”姜舒重重点头,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先睡,我一定很快回来。”
说罢,他正欲转身后退,忽然肩膀被身边人揽住往床榻上一带,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横倒在被子上。
姜舒惊愕,抬起头正对上一张白玉无瑕的脸孔。
两人离得极近,对方浓密柔润的青丝顺着洁白的衣衫垂落,擦着他的肩膀衣袖铺散在床榻上。
一时间,身边的空气中到处充斥着柏子香气,清淡,凛冽,还夹有丝丝回甘。
姜舒呼吸急促了几分,问“你这是做什么”
“如你所言,该就寝了。”谢愔回答得理直气壮。
“可我们不能一起睡。”
“为何”谢愔垂下眼帘注视他“你是我夫人,理应与我同床共寝。”
姜舒哑然地张了张嘴,也不知该怎么跟他解释才好,下一秒却又听对方提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与画师论起我时是如何称呼我的”
“什么”
“谢美人,是这么叫的吗”
“我从未这般称呼过你啊。”姜舒迷茫地回道。
话说,这不是玩家给谢愔起的外号吗
谢愔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不必掩饰,我早已查明实情。”
若说方才姜舒还被周围朦胧不清的氛围搞得有些头晕,现在就只剩下了满腹疑惑。
谢愔这脑补的究竟是个什么剧情啊
实情又是什么
姜舒搞不懂他,更搞不懂平时清清冷冷的一个人,为什么喝醉酒后的内心世界会这么丰富
正当他难以招架之时,门外传来声音。
“府君,醒酒汤来了。”
徐海端着食案进屋,绕过屏风看到两人此时的姿势,顿时呼吸一滞“府、府君”
虽说情况有点尴尬,但不得不说他来得正好。
趁着谢愔不注意,姜舒连忙从床上起身,随即冲徐海招了招手,端起一碗绿豆汤送到谢愔面前道“谢兄,你醉了,快把醒酒汤喝了。”
“谢兄”谢愔微微蹙眉,似有些不满。
“阿愔。”姜舒立即改了称呼。
“嗯。”
“阿愔,喝汤。”
作为醉鬼的谢愔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能明白自己确实处在醉酒状态中,闻言就乖乖地端着碗,将一碗解酒汤缓缓喝下。
既然徐海在这,姜舒也就不必待在这陪他胡闹了,旋即便以一种不由分说的语气道“喝醉后需要早点休息,你快些睡吧,我真的要去沐浴了。”
谢愔喝了醒酒汤,约莫确实感到头晕,用温水漱完口后便躺到了床上。
困倦之中,他仍不忘叮嘱夫人洗完早些回来休息,听着姜舒应声,这才迷迷糊糊地阖起了双眼。
看着人终于睡下,姜舒如释重负,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返回自己的主院。
翌晨,几缕阳光穿透凌乱的云层洒落,长廊的地板上光斑闪烁。
姜舒带着小书童从主院出来时,恰好遇见对面缓步而来的谢愔。
两人视线碰上的瞬间,微风遽然静止。
隔着一道长廊相对沉默片刻,随即,二人默契迈开步子,结伴往官署走去。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的经验,此番再发生同样的事情,谢愔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了。
“昨晚失礼,多谢照顾。”临到岔路口分别时,谢愔神色镇定道。
“没什么,本就是为了陪我才令谢兄饮了酒。”姜舒口吻轻松,随即提醒“不过下回你再饮酒时,还是悠着些,最好不要超出一杯的量。”
谢愔脸色微红,轻轻点了下头就带着两个仆从朝着侧堂方向走去。
姜舒知道他还是脸皮薄,不由扬起唇角笑了笑。
怀着异样的好心情到了正堂,刚坐下来没一会儿,便听守卫通报,衙署外有一秦姓男子等候。
“其言,自身乃前郇州刺史之子。”
前郇州刺史之子
秦绪的儿子,秦商
姜舒反应了两秒,想到这位人物后续的剧情,心中陡起波澜,立即开口道“快请他进来。”
秦商仰着头,略有些惆怅地望着衙署大门。
这座府邸,他曾在里面居住许久,自官署至后宅,进出自如,而如今自己却穿着破布衣衫满身狼狈地等候在外,还要等人通报才可进入,如何叫他不感慨万分。
固然处境落魄,但他并不怨谁什么,从匈奴攻破城门开始,他们便不再是这座府邸的主人,何况如今的密阳也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密阳了。
其实在来到官府之前,秦商有过犹豫。
通过了解,他已知晓目前城内的主事长官并非姜显允,而是姜殊。
他与姜殊并无交集,也不知其为人如何,谨慎为上,他本不应该来请求一个毫无交情之人的帮助。
秦商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父亲战败身亡后,从前的一切荣耀地位都已不复存在,如今的他等同于罪臣之子,不是人人都愿意接下一块烫手山芋的。
可如今,他还是来到了这里,原因无他,只因他想见见这位让密阳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掌权者。
这座城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秦商昨日入城后便在感叹,若非城内建筑街道还与从前相同,他几乎以为自己到了曾经的王都巽阳城。
从他们一行人来到密阳开始,他就一直在接受这座新城的奇妙之处,先是在城外给叔父看病时,一位女医工给叔父喂了一颗药,没过半个时辰,老人持续了一日多的高烧便退下了,其后也没再复发。
这颗免费的药物竟有如此神奇之功效,足以令所有人感到吃惊,而进入城中后,所见所闻便更是让秦商令叹为观止。
干净整洁的街道,无处不在的鲜亮路牌,人流涌动的繁华市集,卖着各种新鲜奇物的铺子,还有闻所未闻的第一医院与容纳着一千五百人做工的纺织厂这些种种无一不让秦商心中激荡不止。
而据他询问百姓所知,在密阳刚被夺回时,城内民生凋敝、疮痍满目,简直荒凉颓败无比。
短短三月,便让一座破败城池焕发出如此蓬勃生机,秦商自问,换成自己,他绝对做不到。
正因自身无法做到,所以他实在好奇,这位将密阳改天换地的姜太守究竟是何等人物。
于是在经历一番踌躇纠结过后,他最终还是下决心来了此地。
等候许久,进去通报的守卫终于从大门出来,态度良好道“府君有请,先生请随我入内。”
秦商轻吸了口气,拱手道谢“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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