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傍晚的微风吹拂着城墙上的旗帜。
在最后一缕残阳光辉落下地平线时,一支十几人的商队以略匆忙的姿态出现在南柘城的东城门口,未待入城, 便被城门守卫拦了下来。
“大当户早在月前便发出公告,南柘城不许商队进出通过,你们没收到消息吗”今日轮守的匈奴什长走上前来,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 尔后落在满车的货物上,眼底露出怀疑之色。
“军爷,我们不是普通的商队,”商队领头赶紧打开一只箱子, 露出里面灿烂如霞的织锦, 解释道,“这车货是左贤王要的, 专门从密阳运来的织锦, 众所周知, 密阳的货不好抢啊,我们等这批货等了足有半月,这才耽误了回程,请军爷通融,让我们赶紧进去,去得晚了我怕惹左贤王怪罪。”
匈奴什长看了看商队领头沧桑疲倦的面容,又翻了翻箱子里的货物, 见里边确实都是锦缎丝绸, 心里便信了几分。
虽说大单于早有指令, 禁止与魏人交易这些奢侈物品, 但贵人们身上所穿的华贵衣物也从未停止过换新, 实情如何,他们这些把守城门的最为清楚。
不过现在到底情况特殊,不能轻易放魏人商队通过。
什长正欲派人回去请示左贤王,这时,一名穿着打扮上等的婢女带着几个随从疾步从城门内出来,一来便指着商队头领指责道“你们可来晚了好些时日,这批织锦本是我们夫人为殿下准备的生辰礼,叫你们耽搁了这么久,殿下怪罪下来,可担待得起”
商队头领连忙赔罪道歉,拿出之前的理由道“并非我们不着急赶路,实在是这密阳的货啊,太难等了”
婢女无视他的解释,走到车前察看了一会儿里面的织锦,满意地点了下头,随即盖上箱盖道“还不赶紧把货送进去”
“那这货的钱”
“放心吧,不会少你的,跟我去取吧。”
商队首领连连应声“好好。”
婢女转身入城,进城前递给了那什长一只小香囊,面含笑意地轻声说道“耽误城卫时间了,一点小礼,不成敬意。”
说罢,便堂而皇之地领着商队入了城门。
什长因收到这香囊,也被打断了查验的心思,未阻拦他们进城,转首问手下人道“那女子是左贤王身边伺候的”
“应是左贤王身边那位姬妾的婢女。”
什长点了点头,握着香囊放到鼻尖闻了闻,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阵春意荡漾。
“我的人来消息,那车炸药已顺利送入城中,今晚他们会寻时机埋伏在各个爆炸点周围。”
一收到玩家同伴传来的消息,段英雄便立即来到了中军帐汇报情况。
“好,”荀凌从城防图上收回视线,抬起头道,“还请段将军尽快集结大军,我们今夜出发,明日一早便攻城。”
“好杀他娘个猝不及防”段英雄握拳应和。
翌晨,粲然朝阳照耀着屋外的长廊,刷了新漆的窗框上反射着明亮刺目的光辉。
呼延蛮蛮被透过床帐照射到眼皮上的阳光叫醒,刚起身便听到一个严峻消息。
“报殿下,荀凌率军五万列阵东城门外,预备攻城。”
“荀容约那个奸诈狡猾的小儿,终于来了”呼延蛮蛮轻蔑地一哼。
从一个多月前,那支凌州来的农民军出现在南柘城附近开始,他便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但无论是他还是兰谷坚都从未惧怕过,便如之前他们奈何不了荀凌一样,纵使荀凌有五万兵马,也奈何不了南柘,除非他想打持久战,包围南柘,切断粮道,可如此一来,先死的必为城内百姓。
呼延蛮蛮张开手臂,由婢女帮他穿上衣服,挑起眉问“大当户呢”
“大当户已带人去城门防守。”
“嗯,退下吧,我马上过去。”
“诺。”
少时,呼延蛮蛮披上了一身威武盔甲,穿上了厚厚的皮靴,拿起武器临出发前,他似有所感地转头望向床榻。
隔着一层单薄的纱帐,他看到他的爱妾正坐在榻上沉默无声地凝望着自己。
停顿片刻,呼延蛮蛮走回床边,扯开纱帐,俯身在女子忧心忡忡的面庞上印下一吻,嗓音低沉道“不必担忧,我去去就来。”
尹云影抬起手抚上他的脸颊,双眼含情脉脉,柔声叮嘱“殿下千万小心,小心刀槍,小心流矢。”
“嗯。”
按了按女子的肩膀,四目相视片晌,呼延蛮蛮终是直起身,转身离开了屋子。
而当男子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后,尹云影脸上的担忧之色逐渐退去,随即不疾不徐地起身下床,坐到镜子前化妆,并朝婢女秋夕道“给我找一身最明艳的衣服,不要厚重的,要柔美的,轻飘飘的,旋转时裙摆可以开花的。”
秋夕不知夫人为何有此要求,但她也没有过问的权利,闻言便立即点头去执行。
尹云影拿起眉笔描眉,描到一半,忽而停下动作,低声道“等会儿城内会出一场大动静,届时趁着混乱,你与春樱她们都收拾东西离开此地吧。”
秋夕以为他所指的是魏军攻城,回过头问“夫人想做什么”
尹云影凑近镜子,一边画眉,一边说道“今日之后,南柘城便会回归雍州,回到荀将军手中,你们都可以回归以往平静的生活。”
婢女反应过来其意,连忙跪地俯首道“秋夕的命是夫人救下的,秋夕愿与夫人一同离开此地,继续替夫人做事。”
“你若是听我的话,便按我说的去做。”
“夫人,”婢女抬起面庞,一颗颗泪珠滑落脸颊,“秋夕的父兄都已死在战场,秋夕在南柘已没有亲人了,离了夫人,秋夕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尹云影见小姑娘哭得双眼通红的模样,终究是不忍心,叹气道“罢了,你若真的无处可去,明日酉时在西城门外等我,不过,我话先同你说好,跟着我走,今后将以四海为家,再无安定之日。”
秋夕不假思索地应声“奴婢愿意跟随夫人,谢夫人垂怜。”
“好了,快起来吧。”
“诺。”
抹去眼泪,秋夕站起身,正要继续做事,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那轰响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威力却很巨大,袭来的风吹得房屋的门窗一阵摇晃。
秋夕睁大双目“夫人,可是地动了”
“放心,不是地动,不必惊慌,不会危及到这里。”尹云影从容安慰道。
他的话音刚落,紧接着又是数道接连响起的爆炸声,最近的那道好似就发生在宅邸附近,震得整幢房子剧烈摇晃。
一时间,门外尖叫四起,到处都是惊慌逃跑的脚步声,一股危险的气息从窗户门缝中蔓延进来。
仿佛过了许久,又好像只有一小会儿,那令人心惊胆颤的巨响终于停止下来。
秋夕余悸未消,转头见尹云影依旧镇定自若地化着妆,她深吸了两口气,也跟着定下心来,转身在箱中寻找起合适的衣裙。
对比尹云影房中的寂静,靠近爆炸点的半个南柘城已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呼延蛮蛮才出府邸没多久,便亲眼目睹了城内军营发生的三次大爆炸。
彼时,东大营爆炸点距离他仅隔着两条街,那迎面冲击而来的热气与震耳欲聋的声响惊得他坐下的马匹疯狂逃窜,险些将他摔下马。
而好不容易控制住马匹,紧随其后,传信兵便送来了魏军攻城的消息。
呼延蛮蛮没有立即赶去城门,而是去到了军营查看情况。
当望见前方疮痍满目、白烟缭绕的惨相时,他不由惊愕地瞪大双眼。
远望去,东大营一片房屋尽坍,遍地瓦砾,与周围完好无损的街道对比,那一块区域突兀得就宛如澄明天空中镶嵌着的被飓风撕裂的云彩。
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东西,使得好好的军营在如此短的时间,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废墟内,被炸伤的士兵悲鸣着,烟气中夹着人肉烧焦的味道,周围的亲兵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尖锐刺耳的喊叫声充斥在呼延蛮蛮的耳畔,令他猛然回想起一个画面。
两年前的白兰陉之战,他和兰谷坚带两万大军支援白兰陉,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山崩阻拦了道路。
而在山崩之前,他也曾听到过刚才那样恐怖的剧烈轰响。
“这不是意外,城内有埋伏”呼延蛮蛮自言自语。
但早在一个月前,兰谷坚就已下令封锁城池,不放任何一个可疑之人入内,敌军是何时埋伏城中的
思忖着,呼延攸庄严的面容和声音忽然撞入他的脑海。
“军中有细作,”想到某种可能,呼延蛮蛮的心如跌了个筋斗般乱跳,“不,是我的身边有细作”
“报大当户,东大营与北大营均被烧毁,兵士死伤难以估量”
“魏军专挑防守薄弱点进攻,难以抵挡”
“报大当户,放置弓箭的武库被烧毁”
听着接连不断的噩耗,兰谷坚的神色却越来越威严沉稳,自城内响起爆炸声的那一刻起,他便清晰地意识到,这城守不住了。
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他眯起眼望向敌方中军的将领,冷静而严酷地发布指令“传令邢桑,命他速护左贤王从西城门撤离。”
“诺。”
“传令刘辫,命他率两千人继续守城,其余人随我骑上马匹,速速离开此地。”
传令兵陡然抬头,愕然片刻,终是应下声道“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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