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是夜, 队伍进入弋陵郡范围。

    由于卢青在谈成结盟后,收到消息的莱涂郡太守便紧急准备了一批物资,按照约定的数量送到弋陵郡, 姜舒队伍在返回时也未遭到鲜卑军队拦截。

    固然这一批物资作为路费白送给宇文部有些可惜, 但相比起人身安全,出点钱倒也算不上什么。

    只是想到曾几何时,弋陵郡也是魏国的国土, 通过曾属于自己国家的领土,还要给予侵略者路费, 到底心中不忿。

    尤其当途径吴兴县时,想起这是长兄姜澈身前任职之地,便愈发心情复杂了。

    不过姜舒也并未因此而感到沮丧, 眼下这片土地的确还在敌人手中,但他坚信, 要不了多久, 送出去的路费, 便能以另一种强硬的方式,全部讨要回来。

    两日后, 千人军队离开弋陵郡边界, 作为人质的卢青等人被宇文部放回。

    姜舒特意命队伍在边境等候了一阵,待这支执行特殊任务的小队成功与大部队会合,方才继续启程。

    卢青不善于骑马, 姜舒便邀请他一同乘坐马车。

    进入车厢后,他先是给二人行礼, 随后朝谢愔笑道“谢从事, 久仰大名。”

    “卢参军客气。”谢愔淡淡回应了一句。

    注意到他所用的称呼, 卢青微微挑眉, 看向姜舒问“此参军之称,想必非裴姓所授”

    “不错。”姜舒应声肯定了他的猜测,“非记室参军,而乃录事参军。”

    这次的救援行动进行得如此顺利,卢青可谓功不可没。

    况且听谢愔所言,他也是听闻卢青前去游说宇文部结盟一事,猜测其可能会使用慕容部与段部结盟的说法,离间宇文部和慕容部之间的信任,方才临时生出一计,借宇文透之手,除去慕容部守军,使得大潼城变得更为混乱。

    对于这种谋士间未曾见面也能打配合的默契,姜舒深感佩服,不用说,卢青自是通过了他的考验。

    “此次多亏茂蓝孤身深入敌军营地,与敌军将领谈判,促成合作,才使得我军能够如此迅速地救出谢从事,”姜舒正色道,“我已决定,任命你为军府录事参军,掌管各曹文书及纠察等事。”

    卢青对此并不意外,正欲俯首接下任命,却又听对方一转口风道“不过仅此一项,我想是不够你发挥专长的,所以,我还有另一项职位要交予你。”

    卢青眼神中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主公请说。”

    姜舒却是摇头,卖了个关子道“待回到密阳,我再与你详谈此事。”

    其实,他准备额外给卢青指派的也并非什么特别隐秘的职位,只是想着对方既然擅长纵横捭阖之术,光是留在府中处理公务的话实在浪费了他的才能,可若要把卢青派出去执行任务,其能力固然优秀,传递消息的方式却远不如玩家便捷。

    于是衡量之后,姜舒便想到了让他入卧龙阁,教导那些预备役间谍纵横之术。

    尹云影到底并非专业的谋士,其所能教导的更多还是演技相关知识,玩家可以靠从尹云影这学来的演技混入敌营获取情报,可若想获得上层赏识信任、运用政治手段联合或分化各个势力,这些最好还是由专业的人士教导。

    当然,卧龙阁属于机密机构,定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朝他人开放,姜舒可以控制玩家效忠自己,原住民却无法保证他们一定不会行背叛之事。

    所以,卢青即便入卧龙阁,与尹云影的职位也是交错的,只负责传授教导预备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细作,而有关情报搜集整理的工作则仍旧由尹云影一手掌控。

    至于姜舒为何没有现在就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也是考虑到卧龙阁乃尹云影亲手建立,他任命尹云影为卧龙阁一把手,若要再往里添加管理层,自然需要和阁主提前商议,否则便显得有些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了。

    卢青见他这般神秘,心中愈发对此事感到好奇。

    实话说,由于之前担任过西南王的记室参军,他对文书之类工作并无多大兴趣,不过,他既已选择了效忠姜舒,主公要用他为录事参军,他定然也会尽力做好分内之事,可若是能接手一些更符合他意愿的工作,他自然也更为高兴。

    只可惜主公打定了主意现在不说,他只能按捺住好奇心,期盼着尽快回去密阳。

    随着天气渐寒,行军条件也逐渐变得恶劣,这一支救援军无人不想着快些回到密阳。

    然而行程距离摆在那,再快也快不到哪去,待队伍终于返回兴郡,已然是进入冷冬了。

    回到密阳,姜舒第一时间先派人将替谢愔请功的文书送去给南地的朝廷,且是西南王朝廷与衡川的朝廷各送一份。

    毕竟东西要抢着吃才香,以谢、崔为首的顶级世家在两王的争斗中一向是表现出中立的态度,淮扬王暂且不论,西南王如今在凌州陈南郡另立朝廷,不少重要官职都给了依附自己的家族和部下,但依旧封远在衡川的谢闲为尚书令,加官太傅,其他一些中立家族的官员职位也是照旧。

    原因很简单,他担心这些大世家会倒向淮扬王,因此哪怕没有实际作用,也还是得这般去做。

    是以,可以想象,这两派为了讨好谢氏,会如何抢着给谢愔加派职务。

    话说回来,为谢愔请功的奏疏送出后,姜舒紧接着召开了一个长长的会议,听官员们总结自己不在时州内的大小事务。

    而待散会之后,他也未作休息,独自一人坐于堂中,处理这一个多月间堆积的重要文书。

    正当专心处理着公务,姜舒忽而闻见一阵熟悉的香味,他似有所觉地抬头,便见不知何时,谢愔来到了他的书案旁。

    他愣了一愣,放下笔问“不是让你在家中休息两日吗,怎突然过来了”

    “既为使君之别驾,岂能不替你分忧”谢愔说着,便兀自拿来棉花软垫在书案旁落座。

    不知为何,对方这副柔和温润的嗓音,令姜舒恍惚感觉他口中吐出之词并非一个官职,而是“贤内助”之类含有暧昧关系的的词语。

    谢愔坐下后,视线落到他案桌堆叠的文卷上,道“分我些吧,早些忙完,你可早些回去休息。”

    见他笃定了要留下帮忙,姜舒别无他法,只能拿起几卷文书递过去,并令子明将暖炉搬得离书案近些。

    一阵寒风从窗隙探入,吹拂起少许的炉灰,炉中炭火轻微地燃烧着,发出呲呲声响。

    安静稍许,姜舒倏然想起一事,道“我父母如今都在家兄那居住,你要不搬回来住吧。”

    话落,他抬眼间碰上谢愔漆黑的眸子,无端心跳加速,旋即又若无其事地补充一句“否则你每日往返州府着实不怎方便。”

    谢愔恬淡地发问“是搬回原来的住处,还是搬入主公的屋舍”

    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姜舒骤然感到耳朵灼热,一派正经地回答“这由你决定。”

    谢愔微微笑了笑,却未告诉他决定,反倒令姜舒有些心急。

    犹豫了片刻,他又道“你的院子长久未住人了,纵使时常打扫,仍是缺乏人气,你若不介意,就先搬来我这吧。”

    谢愔仿佛正等着他这番话,闻言便轻轻点头,口吻愈发柔和了几分“好,皆听主公安排。”

    姜舒莫名被他这句话惹得脸红,轻咳一声,继续低下头批示文卷。

    谢愔似看出他心里的害臊,收回视线后,一边浏览着文卷,一边转移话题“不知大潼城情况如何”

    提起这个,姜舒自然而然被转移了心思。

    归来的途中,他也一直在关注鲜卑三部的情况。

    据卧龙阁送来的密信所知,他们离开之后,以免城中生乱,宇文透刻意隐瞒了慕容洸已死的消息,但不知为何,这消息还是被人透露了出去,以及慕容部守军被宇文部所杀的消息,也都一同在城中散播开来。

    慕容鲜卑本就对随处可见的宇文部士兵不满,此事传开后,城中慕容部族再也无法容忍宇文透继续掌管大权,于是聚民众起义,发动反抗暴乱,

    内忧外患之下,宇文部很快抵挡不住压力,主动撤军,段氏鲜卑顺利攻破城门,慕容锋带军杀入城中,不仅放出了被关在狱中的慕容士兵,还一箭射杀了宇文透,杀得宇文部残兵溃败而逃。

    但好景不长,慕容锋才刚回到大潼城,尚未平定内乱,宇文英硕又亲自率援军而来,以替左大将报仇的名义进攻大潼城,显然是想要趁慕容部生乱,吞下慕容部地盘。

    当然,段氏扶持慕容锋夺位也免不了有想要占点便宜的心思,接下来这两部还有得斗。

    姜舒将鲜卑的情况大致概括了一番,最后总结道“他们越是混乱,于我们越是有利,步将军今已攻克定山郡大半地盘,待到下一批武器送去青州,想必能助他更快地收回青州北部。”

    听完姜舒的认真总结,谢愔嘴角牵起一丝弧度,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即垂下视线,静静地翻阅文卷。

    虽然决定了要搬回州府居住,但搬东西毕竟还需要时间,当日处理完堆积的公务后,尽管时间已晚,谢愔依旧回了谢府,翌日才派马车将行李运送过来。

    这日,姜舒难得有些心神不定,下午完成工作后就早早地下了官署,回后宅去看自己的院落收拾得如何。

    踏入庭院中,只见谢愔正站在门口檐廊下,指挥婢仆们收拾布置房舍。

    冬日稀薄的日光倾斜地照耀在他青瓷色的绢衣上,于冬枯的苔庭中落下模糊的长影。

    他叫了声“谢愔”,对方应声回过头来,朝他安静地一笑,继而道“你来得正好,我欲给你换套寝具,然之桃说你习惯于当下这套,一时有些难做决定。”

    姜舒没想到自己一来就听到这么个私密问题,感受到之桃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身上,他清了下嗓子,说“按你喜好吧,我都可以。”

    谢愔点了下头,目光转向之桃。

    对方听到郎君亲口所言后,也就不再坚持,立即带人去换了寝具。

    姜舒走进屋内,才发觉自己的住处变化不小,大家具方面放置衣服的衣柜多了一套,书房与卧室各增设了一道屏风,书架也增添了一张,细节方面则添入了许多珍贵的小摆设,例如谢愔收藏的书简、古琴、画作、瓷器等等,使得原本还显得有些空旷的屋子,一下子变得更有居家氛围了。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细节的用具等待更换。

    到底是两人共用的屋子,谢愔也不好全凭自己喜好布置,便等着他过来再一同决定。

    于是姜舒回来后,就开始做起了选择题。

    床帐的颜色、席子的种类、地毯的花纹、悬挂的书画,乃至桌上花瓶的形状与插花的风格,都要一一选择。

    从前他从未考虑过如此细节的问题,对于这些也不怎在乎,不过如今或许是想到接下来一段时间,谢愔要与他同住在此的缘故,他竟然也体会到了一种好似在布置新房的快乐。

    当与谢愔商量着决定完床帐的颜色后,看着婢仆换上赭红色的丝绸帐幔,思及今晚应当会与谢愔一同躺在这张床榻上,他不由感到些许的紧张。

    同时隐隐之中,还怀有一丝不安,仿佛自己忘了什么工作未完成。

    不过既然前期堆积的公务都已了结了,即便暂时忘了,应当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再去看看计划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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