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问出那话后秦筝迟迟没有作答, 他也没催,就这么一个蹲着一个靠树站着,四目相接, 起风时满树的梨花纷飞落下,不知是风迷了眼,还是花乱了心。
“阿筝姐姐, 你洗漱好了没, 吃饭了”
林昭过来叫她们吃饭时瞧见这样一幕, 虽然她对太子还是有成见,但也被眼前的场景惊艳了一把。
秦筝却是无比感激林昭这时候过来,她将碎发捋到耳后, 赶紧起身往外走“已经洗漱好了,这就过去。”
太子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 清浅的眸色里透出一点不可窥探的幽深来。
山寨的里的人为了干活有力气,其实并不喜欢喝粥。
仆妇做的蒸笼饭, 许是为了待客,还特地蒸了扣肉,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盆炒蚕豆和凉拌红薯叶。
昨晚在院子外守了一夜的汉子们人手一个大海碗,盛上一碗饭后去装菜的大盆里捞上一大勺菜,直堆得海碗冒尖。
秦筝见林昭都是这么吃的,也不讲究,拿了个碗给自己这般盛饭夹菜。
只不过她胃口小,堆在蒸笼旁边的有只有一摞大海碗,她盛的那点饭只填了个碗底。
蒸的扣肉全用的肥肉, 一块切得有一指厚, 裹的碎米面又少, 看着油亮亮的, 东寨的汉子们最好这口,吃得满嘴流油,秦筝却没敢动筷,只舀了半勺蚕豆,用公筷夹了一箸凉拌红薯叶。
这么点饭菜装在大海碗里,看着少得可怜。
林昭瞧见了,眉头就是狠狠一皱,用公筷从装肉的大盆里夹了两块厚墩墩、油亮亮的扣肉给秦筝“阿筝姐姐你怎么吃得比我们寨子里的猫还少,怪不得这么瘦,多吃点肉”
秦筝看到碗里那两块晶亮的肥肉,内心是崩溃的。
可看着林昭诚挚的一双眼,不好拂了她的意说自己不吃肥的,只含糊道“够多了,我若吃不完,浪费了粮食。”
战乱一起,粮食比银子还贵重,山寨里还能吃上一口肉,山下饿死的流民却比比皆是,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活不下去的庄稼汉落草为寇。
林昭听她这么说,总算是没再给她碗里夹菜了,不过看秦筝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怜惜,仿佛是老农在看田地里长势不好的庄稼。
秦筝混着两样素菜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饭,两块扣肉被她拨在海碗的一边,就没碰过。
当着林昭和这么多人的面,她是万不能直接把那两块肉丢掉的,虽然她不喜欢吃肥肉,但对山寨里的人来说肥肉可珍贵,寨子里的人用他们最好的食物来招待她,她直接把肉扔了不仅是糟蹋他们的心意,也容易叫他们介怀。
可是这拇指厚的晶亮肥肉,她实在是下不去口啊
秦筝找了个借口捧着碗出去,想避开林昭把那两块肥肉拿给山寨里的仆妇吃。
山寨里的人都是穷苦人家,可不讲究那些,在彼此碗里夹菜那都是常事。
秦筝先前就注意到厨房大娘和那个仆妇明明看着肉盆子,却没动一块肉,只夹了几箸素菜,她们知道山寨里的汉子在外拼命,都把肉食留给她们吃。
但秦筝溜达了一圈,院子里只有不少汉子或蹲或站地捧着个大海碗在吃饭,没见着早上帮她打水的仆妇,反倒是在门口处碰上了同样端着个大海碗的太子。
他那一碗饭应该是山寨里的汉子帮忙盛的,堆在碗面上的扣肉占据了大半,同太子的视线对上,秦筝半点没有先前的不自在了,只有对他的无限同情。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太子,吃惯了山珍海味,对这肥腻腻的肉不知道他下不下得去口
王彪站在他边上,似在同他说什么,见太子没答话,不由得也朝着太子的视线方向看了过来,瞧见秦筝,他冲秦筝点头打了个招呼后,非常识趣地端着碗走了“我去厨房添个饭。”
秦筝走过去,瞥了一眼太子手上的大海碗,没克制住自己幸灾乐祸扬起的嘴角,正想同太子说吃不下可以给山寨里的弟兄们吃。
怎料太子看到她贴着碗沿放的那两块肥肉,却再自然不过地伸筷子夹了过去。
秦筝看到他把扣肉堆到了自己碗里,大脑宕机了一秒,才不确定地问“那个你吃”
太子浅浅斜她一眼“你要吃”
秦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太子没再说话,低头扒起了饭。
明明是很粗鲁的动作,放在他身上倒也不是赏心悦目,但秦筝莫名地觉得透过他那身浊世佳公子的皮囊,似乎看到了一个驰骋沙场悍将的影子。
他比她想象中的更能适应这一切,也更能吃苦,半点没有端着自己皇太子的身份。
秦筝看着太子愣了一会儿。
太子停下筷子看她一眼,“怎么了”
秦筝摇摇头,沉默着吃完碗里剩下的饭,端着个空碗往回走,快到厨房门口时却耳尖地听到靠墙根蹲着吃饭的几个汉子在议论她。
“程夫人对军师可真好,自个儿碗里有块肉都舍不得吃,特地拿过去给军师,老子以后讨婆娘,也得讨个这样的”
“得了吧,也不撒泼尿照照镜子,人家军师一表人才,又能识文断字,你这损样哪个姑娘家瞧得上你”
汉子们一阵哄笑。
秦筝默默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空碗,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她去厨房放碗筷时,林昭已经吃完饭出去了,喜鹊在一旁帮着厨房大娘收捡碗筷。
秦筝问了句“阿昭呢”
喜鹊答道“今早起来漫天红霞,这两天八成是要下暴雨,大小姐去同寨主说盖瓦的事了。”
秦筝不解“盖瓦”
喜鹊道“这两年战乱,来投奔祁云寨的人越来越多了,房子不够住搭了茅屋,天晴还好,遇上雨天,那就是外边下大雨,里边下小雨,再刮个大风,整个茅屋顶都能给掀没了。”
厨房大娘接茬儿道“可不是,寨子里一些老房子年头也久了,瓦缝稀松,漏起雨来不比茅屋好到哪儿去。”
秦筝蹙眉问“需要加固房顶的人家有多少户来得及吗”
厨房大娘叹了口气“哪家的房子大大小小都有些毛病,问题不大的自家人修修补补将就一下,等雨停也就过去了。像康婆子家里,她儿子死在了外边,家里没个男人,茅屋又漏得厉害,翻墙盖瓦的活儿,她一个老婆子哪里做的了也是寨主和大小姐心善,对寨子里死去的兄弟家眷多有照拂,不然康婆子那一家的日子可不好过。”
她说着就不住地摇头。
秦筝不免也听得心口有些重,这世道,上山为匪过得尚且这般艰难,那些在山下四处逃难的百姓,过的还不知是什么日子。
秦筝对喜鹊道“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会儿同你们一道去帮忙盖瓦吧。”
喜鹊有些犹豫“这哪能行”
秦筝打断她的话“你给阿昭说一声就是。”
林昭知道她懂建筑工程,她过去指不定还能帮上忙,林昭肯定会同意的。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秦筝等林昭时,也在厨房帮忙收拾碗筷。
院外的汉子们用过早饭,押着昨夜突袭东寨的那几个西寨人就去西寨讨说法去了,林尧有伤在身,此番领头的是太子和王彪。
厨房大娘想起林昭兄妹的伤势,对西寨就没一句好话。
她一边用丝瓜瓤子洗碗一边道“我今早瞧着阿昭那孩子眼下直接青了一圈,肯定是昨天夜里担心寨主担心得睡不着。”
喜鹊挠挠头“我瞧着大小姐昨晚睡得挺沉的啊”
厨房大娘诧异道“昨晚大小姐跟你一个房睡的”
喜鹊点点头“半夜过来的。”
坐在灶膛子处看火的秦筝“”
她大概知道林昭为何半夜要去喜鹊房里睡了。
原本还打算回去后跟卢婶子挤,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卢婶子一把年纪,她又抢被子睡相又不老实,把老人家折腾病了就罪过了。
等林昭同林尧商议好了过来,听说秦筝要一起去帮忙盖瓦,自然是满口同意。
因为要去康婆子家会顺道路过秦筝住的院子,秦筝想着晚间还得跟太子挤一张床,扯了个夜里凉的缘由想找林昭拿条被子。
林昭怕秦筝冷,准备拿床冬日里盖的厚棉被给她,秦筝觉着这棉被她一盖上,只怕太子都没地儿躺了,挑了条稍薄些的。
林昭不解“这床被子跟阿筝姐姐你们盖的那床被子一样厚,换了只怕夜里还是冷。”
秦筝道“我拿回去搭着盖,这个厚度够了的。”
林昭神色怪异起来“两床被子一起盖这个天气得闷出汗来吧是不是阿筝姐姐相公有伤在身,畏寒得很”
秦筝正愁找不到理由,林昭这么一说,她就赶紧点头“我相公的确有些畏寒。”
林昭一脸震惊“他体虚成这样啊难怪受伤了就不碰阿筝姐姐你了。”
秦筝“”
这话一定不能让太子知道。
方抵达西寨的太子半点不知自己又被编排了一次。
东寨此番一并前去的有四五十个汉子,凶神恶煞地往西寨大门前一站,还是颇能唬人,他们押着十几个被打得鼻青脸肿捆成猪的西寨人。
西寨哨楼前站岗的汉子见事态不对,都没敢开寨门。
一个小喽啰问王彪“王王头领,你们这是作甚”
王彪一脚踹在其中一个被捆起来的西寨人膝盖窝,直踹得对方跪了下去。
他冷笑道“这群叛徒勾结水匪,劫了我东寨的货船,叫二当家和他那狗儿子出来见我”
西寨的小喽啰不敢耽搁,立即跑去寨子里向二当家禀报,对吴啸忠心的,也不动声色溜去吴啸那里通风报信。
太子负手而立,看着手拿家伙站在西寨木栅栏里边的一众西寨汉子,神色平静。
天阴阴的,已经刮起了冷风,山雨欲来。
片刻后,就见二当家被一众人簇拥着朝寨门处走来,却不见吴啸。
二当家做了个手势,小喽啰才打开了西寨寨门。
二当家带着几十个汉子走出寨门,一张脸瘦筋筋的,像是放干的红枣,他目光扫过被绑的那十几个西寨人,沉着脸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彪讥诮出声“都这时候了二当家还装蒜呢”
他又踹了先前那人一脚,直把人踹得跪不住栽倒在地“把你们昨晚招供的话再说给二当家听听”
被绑的小喽啰只是听吩咐做事,眼下事情发展到了这地步,昨天又才受过一顿毒打,自是把一切都招了“昨晚吴大哥听说东寨夜里要卸货船,让弟兄几个药倒了看守堰窟的东寨弟兄,放水匪进两堰山水域。”
二当家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
王彪又是一脚狠狠踹在那小喽啰肚子上,直痛得小喽啰蜷缩着扭动得像条蛆虫。
王彪凶煞道“我可记得中午我大哥受伤那会儿,也是你们几个和东寨的弟兄一起看守堰窟的,大白天的就放水匪十几艘船靠近两堰山,也是你们搞的鬼吧”
二当家听到此处眼神闪躲了一下,喝道“够了,把吴啸给我叫来”
王彪却不理会他,揪起小喽啰的衣领吼问“老子问你话呢”
他像是一头随时会吃人的老虎,小喽啰正是跟在吴啸身边的那瘦猴儿,此刻早被吓破了胆,被王彪这么一吼,险些尿裤子,连忙求饶“王头领饶命,都是吴啸让我们做的,小的也是被他逼的”
虽然早有这样的猜测,可亲耳听到昨天中午那场突袭就是西寨勾结水匪做的,想到林尧险些丧命于崖底,王彪就控制不住一身的戾气,抡起铁拳照着瘦猴儿脑袋就捶了下去。
瘦猴儿直接被那一拳砸得两眼翻白,倒地不起,显然是断气了。
西寨的汉子们都大骇,二当家脸色也难看至极。
他沉声道“王贤侄,我已派人去叫吴啸过来,有什么事等他过来当面对质,何故伤我西寨人性命”
王彪脖子上青筋凸起,整个人怒不可遏“这孙子都招了,还对个屁的质,我大哥是为了救二当家的心肝宝贝女儿才被水匪砍伤的,如今卧床不起,二当家倒是为吴啸那狗杂种开脱起来了,果然是父子情深”
他前脚才骂了吴啸一句狗杂种,紧跟着又说二当家何吴啸父子情深,可不就是在变相地骂二当家么
二当家重重一拍寨门处的木栅栏,结实的木头直接被他拍出裂痕来,他阴着脸道“若此事当真是他所为,老夫亲自砍了他的脑袋去向寨主赔罪”
正在此时,二当家派去找吴啸的小喽啰回来了,“二当家,不好了,吴啸逃了”
二当家鹰目一瞪“逃了”
小喽啰喘着粗气道“我去吴啸住处看过了,那边的人说今儿一早起来就没看见吴啸,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王彪嗤笑“行啊,原来二当家在这儿拖住我们,就是为了给吴啸那狗杂种争取逃跑时间啊。”
“传我令,举西寨之力捉拿叛徒吴啸,生死不论”二当家寒着脸下达命令,他冲王彪拱了拱手“是老夫识人不清,上了那白眼狼的当,此事老夫定会给东寨一个交代”
王彪哼笑着问“二当家,吴啸都跑了,你们西寨若是一辈子拿不住他,这事岂不是一辈子都交代不了”
“十五日之内,老夫必提吴啸的人头去向大当家赔罪”二当家掷地有声道“菁儿昨日也在山崖底下,我若早知吴啸那厮狼子野心,早杀了他,又怎会让菁儿置身险地,菁儿欠寨主一条命,这个仇,自当我替寨主报”
王彪恨得牙痒痒,二当家是只老狐狸,把一切往吴啸身上一推,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看了太子一眼,见太子不动声色冲他点了头,才勉强收了一腔怒火,咬牙切齿道“那我就等二当家这边的好消息了”
他把被五花大绑的几个西寨喽啰丢在西寨门口,带着东寨的弟兄们扬长而去。
二当家看着他们的背影,低声问站在自己身侧的中年男子“先生以为今日之事当如何是好”
此人乃西寨军师,身形干瘦,獐头鼠目,两撇八字胡下是一口发黄的龅牙,他摇着羽扇道“二当家都已做出决断了,又何须需再问某吴啸昨夜胆敢私自勾结水匪,这头白眼狼见利忘义,趁此机会除掉他也好。只是”
他语气一顿,手中羽扇虚虚指着跟东寨人一道回去的太子“此人留不得。”
小喽啰早被屏退了,二当家再同他说话也不避讳“我已听昨日从堰窟回来的弟兄说了,此人武功高强,远胜王彪,昨日若不是他,只怕姓林的小子已经归西了。”
拿着羽扇的男人却摇了摇头“我让二当家除去此人,非是惧他武艺,我观此人面相,贵不可言,此时正是他命中大劫,龙潜浅滩之时,过了这时日,往后再想除去他,可就难于登天了”
二当家脸色瞬间严峻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王彪一肚子窝囊气没地撒,他侧头看了一眼太子“要不咱两比划比划”
太子只扫了他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压根没搭理他。
昨日在山崖底下,王彪也见识过太子的武艺了,知道真动起手来,自己不是他对手,他就是憋屈得慌,想挨顿揍泄泻心底的窝火。
一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事,王彪就气得两腮胡子都在抖“你脑袋灵光,你说说,那何老贼是真不知吴啸勾结水匪还是装不知”
太子回想起王彪打那瘦猴问话时二当家闪躲的眼神,缓缓道“昨夜应当不知,但昨日午间那场刺杀他当是知情的。”
二当家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权,他想林尧死,然后自己上位。
吴啸贪得无厌,钱和权都想要。
王彪不解“咋地昨晚的事何老贼就不知情”
太子看了一眼愈渐暗沉的天际“昨夜勾结水匪一事若二当家也知情,那么吴啸就不可能逃掉,他要么昨夜就会来东寨求援,要么就是今日我们过去问罪时,只见他尸首。”
王彪脑瓜子嗡嗡的,还是想不通其中关键“军师,你说点我能听懂的。”
太子“”
他突然觉得还是跟秦筝说话省力,聪明人只要一点就通。
“昨夜在堰窟处放迷魂烟的几个西寨人被我们抓住了,若勾结水匪是二当家的意思,人没回去,他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被抓的几个西寨人会供出吴啸,吴啸又会供出他这个幕后主使,对二当家而言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弄死吴啸,让吴啸担下所有罪责,既给了东寨交代,又能把自己摘干净。”
王彪仔细消化了一遍太子的话,朝路边唾了一口,骂道“老不死的,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
太子道“我原以为昨夜也是二当家的计谋,吴啸为了自保,肯定会和二当家狗咬狗,必要时还会求助东寨,那时东寨就是坐收渔翁之利。但昨夜之事是吴啸一人的主意,他见事情败露逃跑倒也说得通,只是山寨可还有其他下山的路”
王彪不解地道“兄弟们上山下山都只有堰窟哪一条路啊。”
太子道“两堰山地势虽险要,但最先上山的那批人,那时候还没有开凿堰窟,他们又是如何上来的昨夜你审讯东寨那些人时,我安排了人守在了堰窟处,吴啸没出现在那边,他若不在山寨里,只有可能是从别的道下山去了。”
王彪一番思索后,狠狠一拍脑袋“他娘的,还真有条道,不过极其险要,十几年都没人走过了”
盘龙沟,青州境内的水匪老巢。
一艘无篷小船出现在盘龙沟水域内,立即被水匪的船只团团围住。
“好大的胆子,盘龙沟也敢闯”船上的水匪猖狂大笑。
船上的人正是吴啸,他此刻不可谓不狼狈。
昨天他得知东寨半夜要卸货船,就暗地里通知了水匪,又派了心腹去堰窟放到东寨的守卫,放水匪的船进两堰山水域。
怎料派去的人一去不回,吴啸当即料到出事了。
中午勾结水匪那次,是二当家的主意,他想不费西寨一兵一卒让林尧死在水匪手里,可惜计划没成,因为何云菁去崖底给林尧送饭,也险些把命交代在那里,他事后还被二当家迁怒罚了。
吴啸早有反心,才不肯放过晚间的机会,本想着大赚一笔,眼见事情快败露,才连夜逃出了两堰山。
堰窟处全是东寨的人守着,从那边是逃不了,他以前听山寨里的老家伙们说过后山还有一条险道能下山,只是摔死过很多人,慢慢的就没人走那条道了。
吴啸被逼无奈,只得从后山去,大半夜的他又不敢点火把,借着月色一路摸黑走,在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摔得七荤八素,身上磕伤了好几处,脑门上也是血,不过好在总算是逃出来了。
此刻看着十几个水匪,吴啸只觉松了一口气,他道“两堰山吴啸,求见你们大当家的,昨夜你们劫回来的两船丝绸,就是我报的信。”
几个水匪对视一眼,神情古怪,其中一人道“等着,我回去给大当家报信。”
不出片刻,就从远处划来数条船,水匪大当家站在一艘船的船头,他留着寸头,只在脑后留了一撮长发扎成小辫,脸上一条大疤,从眉骨横过鼻梁,瞧着甚是狰狞。
他冷笑着开口“原是吴头领大驾光临。”
吴啸听出他语气不对,却还是抱拳恭维“不敢不敢,吴某此番是前来投诚的,那三成船货,大当家的分吴某一成足以,其余两成就当是孝敬大当家和弟兄们了”
水匪头子闻言却是冷笑起来,跟在他身后的一众水匪也是嗤笑连连。
吴啸如今就是条丧家之犬,他若不投奔水匪,拿什么去躲避祁云寨的追杀,此刻听见这满怀恶意的笑声,也不知是那句话说错了,连忙道“我一成都不要了,只求大当家的收容”
水匪头子朝他啐了一口“你小子敢戏耍老子,还敢单枪匹马来这里跟老子谈条件”
“大当家的冤枉啊,我何时戏耍过您”吴啸心道这水匪怕不是想独吞那批货,在心底骂娘,嘴上却还是道“昨夜我一得到消息就通知大当家的前去劫货了,那两船丝绸,姑且当做吴某的投名状,我因给大当家的报信,叫祁云寨的人察觉了,如今也是走投无路,才想着来盘龙沟求大当家收留”
水匪头子冷笑“丝绸狗屁个丝绸,也就堆在外边的那么几箱是,堆在里边的箱子里全是石头”
吴啸白了脸色“此事我全然不知情,大当家的,我也是被东寨那帮人给骗了”
水匪头子用刀挑起吴啸宽阔的下巴,“昨日中午也是你小子给我报信,说能杀了林尧,结果却害得老子一个弟兄都没活着回来,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是你们祁云寨联手起来诓骗老子的局。”
吴啸被刀尖抵着下颚,大气都不敢喘,连连表忠“昨日中午真的差一点就能杀了林尧若不是山寨里那个姓程的坏事,林尧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那姓程的就是先前在元江口处杀了你们大半船弟兄的人”
一见水匪头子动怒,吴啸心知自己的机会来了,他道“我知道有条旧道能上两堰山,那里没人看守”
水匪一听,果然收了刀,吩咐底下的人“带他回去。”
吴啸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等跟随水匪回了匪窝,他进门却发现水匪大门口处贴了两通缉令,通缉令上还画着人像,吴啸先前下山在城门处就看到过这两张通缉令。
此刻再看那通缉令上女人的面相,顿时和在寨子里见过的秦筝重合起来。
他就说先前看到秦筝隐隐觉得眼熟,原来是在通缉令上见过
这通缉令上画的并不完全贴合秦筝的相貌,但脸部轮廓和五官大体上还是有五分像。
之前就是因为通缉令上画的是个美人,他才多看了两眼,毕竟他自己就是山贼,平时躲着官府都不及,又哪里会关心官府通缉了什么人。
吴啸再定睛细看另一张通缉令上的男人,可不就是那姓程的
他心头大震,那夫妻二人竟都是朝廷的通缉要犯
一个水匪见他盯着大门上的通缉令出神,催促道“瞧什么呢,走了”
吴啸不识字,陪着笑脸问“小兄弟,这通缉令上写的什么,怎贴在了此处”
那名水匪道“朝廷在元江一带的水域大肆搜查通缉令上的两人,听说的犯了事逃出来的,找到尸体能领白银百两,若是活捉”
对方哼笑了一声“能得黄金百两大当家的为了让弟兄们把招子放亮点,才把通缉令揭回来贴到了大门上。”
吴啸只觉浑身的血又热了起来,手心都浸出了汗。
百两黄金啊他娘的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