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寨。
暴雨天气, 暮色总是来得快些。
二当家坐在长桌前,指着一张东寨简略地形图道“白日里我已派人去东寨查探过了,昨夜东寨那帮人担心林尧受伤遇袭, 才在林尧院子里守了一晚上。今早王彪过来闹我将他们先安抚了下去,今夜大雨,他们放松警惕后肯定睡得死,咱们今夜就动手一不做二不休夺了动寨”
“对东寨昨天才在水匪手里死了十几个人, 现在士气正低,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边婆娘可多着,等拿下了东寨,弟兄们哪还用得着去花钱去山下窑子里快活”
一屋子人都狞笑起来。
二当家问那拿羽扇的龅牙男人“军师意下如何”
龅牙男人捻着指头算了算,神色却是一变“这雨来得不是时候。”
二当家明显有了几分顾虑“军师早上不是说要趁早动手吗”
龅牙男人瘦得跟鸡爪似的手指头继续捻算什么,片刻后, 却还是摇头“本是龙潜浅滩, 天降暴雨, 水一涨,那便是潜龙在渊了。我先前算出来的卦象乃两凶,如今只余一凶”
一个汉子汉子哼笑一声“龙潜浅滩咱们这寨子里还能藏了条龙不成尽说些屁话”
他拍桌而起“要我说,就该在今夜动手,这电闪雷鸣的,哪家的狗叫都听不清楚, 东寨那边就是放信号弹也叫不来几个人, 这分明是利我们的天时”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二当家的, 咱们西寨憋屈了这么多年, 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您还犹豫什么”
“可不是, 二当家的您好歹是长辈,那林氏兄妹却成天骑在您头上作威作福,弟兄们早看不下去了”
凡事都讲究个一鼓作气,二当家心知自己今夜召集弟兄们来商议此事,若是就这么不了了之,下次能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还不好说,只怕士气也没此刻足了,他当即重重一拍桌道“今夜就拿下东寨,斩了林家那对兄妹”
屋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大响,似花盆碎裂的声音。
二当家鹰目瞬间扫了过去“谁”
坐在门边的两个汉子已经出门擒了那偷听的小贼进来,却是二当家独女何云菁。
何云菁白着张脸道“爹,您要杀林大哥”
二当家脸色阴沉“谁准你到这边来的来人,把小姐身边的几个仆妇给我通通杖毙”
“不干她们的事,是我自己过来找您不小心听到的”何云菁眼眶红得厉害“林大哥为了救我才伤成那般,爹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你当他真是为了救你他不过是用你逼我派人一起对付水匪”二当家不愿和她说太多,直接冲赶来的下人吼道“把小姐送回去严加看管,她今夜要是踏出房门一步,你们的脑袋就别想再安在脖子上”
几个仆妇吓得连声应是。
何云菁被强拉出去时还在哭喊“爹,你不能做这恩将仇报的事”
二当家没理会,眼底一片阴翳“都下去收拾家伙,今晚亥时去东寨杀林尧。”
屋内的西寨汉子们纷纷起身离去。
只有那龅牙男人走出房门后,还不死心地捏着指头想算出什么来“今早观他印堂分明是两凶促这一劫,那被暴雨挡去的一凶究竟是什么”
天边突然一道惊雷炸响,龅牙男人只觉那道闪电几乎快扯到自己跟前来。
他被吓出一身冷汗,推演的过程一旦被打断,算出来的便不作数了。
既是天命不可窥,那便不窥罢。
盘龙沟。
暴雨如注,水匪头子看了一眼暗沉的天色,骂道“他娘的贼老天,这雨下的,哪能行船”
暴雨天气山洪汇聚,江水猛涨,两堰山周围的河道又窄,万一上游一个汛头奔涌下来,只怕整艘船都得被拍翻。
吴啸心急问“还有多久能停”
水匪头子从盘子里抓了把瓜子,磕开后吐开瓜子皮,狐疑扫了吴啸一眼“吴兄弟急着回两堰山啊”
吴啸忙道“大当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不急着想立一功么”
水匪头子拍拍他的肩膀“这雨不知下到明天能不能停,今夜是没法突袭两堰山了,吴兄弟下去早些歇着吧。”
“那小弟就先回去了。”吴啸抱了抱拳,姿态放得很低。
等他出去了,水匪头子才勾了勾手指,示意站在边上的亲信过来“送个花娘过去套话,那小子肯定有事瞒着。”
亲信点了头,很快就出去办事。
何云菁被关到房里后,可谓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守在门外的仆妇任她把嗓子都喊哑了,都不肯过来。
何云菁心急如焚,看到房间里被自己砸了一地的器物,狠了狠心,捡起一片碎瓷往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鲜血瞬间冒了出来。
她痛得眼泪直掉,把血全抹在自己额头,再冲着门外叫了一声“不应声是吧,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看我爹回来你们怎么交代”
言罢就提起凳子狠狠砸在了墙上,发出很沉闷的一声大响,何云菁走过去躺到地上,故意把额头对着门口。
守在门外的仆妇以为她又在闹,但还是不放心过来看了一眼,怎料果然瞧见何云菁满头是血地躺在地上。
两个仆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去请大夫的去请大夫,开门的开门。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这是不给我们活路啊”开门的仆妇老泪纵横去看何云菁,生怕她断了气。
怎料一脸血的何云菁却突然睁开了眼,仆妇被她吓得跌了个屁墩儿,何云菁趁机用落在旁边的凳子打晕了仆妇,爬起来就往外跑。
她得赶紧去东寨报信
雨下得极大,打在伞面发出“扑扑”的声响,何云菁脚下绣着精致花样的绣鞋已经湿透,丁香色的裙摆也被雨水沾湿了大片,但她不敢停下。
前方又快长了青苔的石板上,她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摔了下去,胳膊处的伤口又出了血,痛得她眼泪簌簌直掉。
她虽在山寨里长大,却自幼被二当家保护得极好,磕伤碰伤都少,更何况这样被割出来的口子。
但她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捡起伞继续在大雨里跌跌撞撞往前走。
泪水和雨水糊了满脸。
好在前方拐角处就是林尧兄妹住的院落,她抬手就扣门,几乎是带着哭腔道“有人吗,快开门”
大概是雨势太大,她连拍了好几下才有人过来开门。
自林尧受伤起,他这院子里就住进了好几个保护他安全的东寨汉子,此刻前来开门的便是其中一个汉子。
那汉子扫了一眼几乎浑身湿透、身上还带着血的何云菁,惊道“何小姐,这是怎么了”
何云菁哽咽着道“快带林大哥走,我爹他们要过来杀林大哥”
其中一间屋子里亮起了灯,拉开门走出来的是林昭,她看到何云菁这副模样也有些吃惊“你受伤了”
何云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道“我不打紧,阿昭你快带林大哥走啊”
林昭却没露出什么慌乱的神色,只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进来,我给你找身衣裳换,把伤口也上点药。”
何云菁衣服鞋子全都往下滴着水,她却顾不上这些,哭道“阿昭你不信我真的是我亲耳听到的。”
她撩起袖子给林昭看“这胳膊上的伤都是我假装自杀骗仆妇开门划出来的”
林昭眼神更复杂了些,抿了抿唇,却只道“你进来换身衣服,在这边和我们一起等你爹过来。”
何云菁这才觉出她这话有些不对。
滂沱大雨里,响起了细微的敲门声。
楚承稷在黑暗中睁开眼,腰间抵着一只脚丫子,定睛一看,秦筝不出意外地又没睡在枕头上,这次她头朝床里边睡着,一只脚蹬在他腰侧,另一只脚不知放在哪里。
睡前明明是各盖一条被子,但她自己的被子全被她踹到了床尾去,不知怎地把他盖的被子扯了大半过去,却也没全盖在她自己身上,她只搭了个被角。
楚承稷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他把被自己盖得暖烘烘的被子搭到了她身上,拿起放在床头的外袍几乎没弄出什么声响地出了房门,到了外边才穿上外袍,撑伞去开院门。
前来的人是一个东寨汉子,神色间难掩激动“军师,果真如您所料西寨的人今夜来突袭了”
楚承稷问“人现在何处”
“从杏子林穿过来的,王哥说等他们往口袋里钻深点再封口。”
楚承稷点头道“留五人看守这院子,再点十几个人随我去东寨门。”
汉子听他说留五人看守这院落不由得一愣,随即想到他是不放心他夫人的安全,又连忙点头应是,冒着大雨转头就回去叫人。
二当家一行人穿过杏子林抵达东寨后,一路直奔林尧的宅子去。
前方突然响起一阵狂乱的犬吠,二当家惊觉不对,抬手示意身后的弟兄们停下。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疾驰本来,还伴随着愈来愈近的犬吠。
一道闪电劈下,众人发现前方奔来的是七八条猎犬时,脸色不禁一变。
二当家大喝一声“中计了快撤”
一行人忙往杏子林跑,跑在最后边的人被猎犬咬住,当即惨叫出声“这该死的畜生”
拿起刀还来不及砍下,前方杏子林里突然飞出几支利箭。
毫无防备的西寨人瞬间倒下好几个,二当家跑在前边,未料到杏子林有埋伏,肩头也中了一箭。
林子里躲了不知多少人,他们在明,人家在暗。
二当家不敢赌,当即掉头“从打谷场走”
剩下的人全然已是惊弓之鸟,二当家说往哪里撤,他们就跟一群蝗虫似的往哪里冲。
二当家心知从打谷场过去也能到林尧家,只要拿住了林尧,就能破局
但等他们抵达打谷场后,守在那边的却是拿着一对百来十斤大铁锤的王彪。
“老子可算把你们给等来了”王彪壮士得跟座铁塔似的,以往西寨那边也只有吴啸能跟他较量,现在吴啸跑了,二当家有伤也不敢同他硬碰。
见王彪那边有十几个人,他当即指了七八个西寨人“你们在此拖住王彪,其余人跟我走”
林尧是杀不成了,唯有先回西寨才能保命。
但现在回西寨的路都被封死了,现在只剩东寨大门。
二当家咬了咬牙“从东寨大门突围”
他捂着中箭的左臂被亲信扶着在大雨里艰难回逃,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被雨水稀释后的淡红色血迹。
终于到了东寨大门处,在夜幕里瞧着似乎只有一箭距离了,可当大门处燃起数把火把时,本就灰头土脸的一群人脸上全都浮现出了绝望。
一排弓箭手站在最前方,搭在弓弦上的箭镞泛着寒光。
“咻”
一支箭破空而来,二当家连忙侧身躲避,脸上却还是被箭镞划出一道血痕,那支箭射中了他身后一名小喽啰。
小喽啰捂着中箭的肋下,伤口处源源不断涌出的温热鲜血,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惨叫连连。
其余西寨人再看那边举着弓箭的一排人,拿刀的手都在抖。
楚承稷把刚用过的弓交给身后的东寨汉子,一袭黑袍在冷风中扬起,火光下他眸色凉薄得似这场冷得侵骨的夜雨,“既然来了,二当家又何必急着回去”
二当家苍老却锐利的一双眼死死盯着他。
楚承稷负手而立,身姿笔挺如松,一个东寨汉子站在他身后撑着柄大黄油纸伞为他遮雨,伞骨处飞泻而下的雨线晶莹剔透。
他左右两侧还站了十余个拿刀持弓的的汉子,显然是在此等候多时了。
“撤”
二当家再次下达了命令,先前中箭的肩头沾了雨水火燎似的痛。
他吼完这句带着西寨众人刚转过身,就见王彪带着十余个东寨汉子将他们的后路也给堵住了。
王彪铁锤上还残留着血迹,他朝地上唾了一口,骂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二当家浑身湿透,整个人似一株长在悬崖边上气数已尽的老松,他道“成王败寇,今日我何某人落到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跟我一同来的弟兄们,留他们一条活路。”
王彪冷笑“这会儿倒是说得大义凛然,你们谋害俺大哥那会儿,可曾想过今日”
二当家捂着肩头的箭伤,干枣一样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几分恨色“大当家行事优柔寡断,在战乱之年收容一大堆闲人上山,妇人之仁咱们这是山贼窝,可不是济善堂我争祁云寨这第一把交椅,是为了给寨子里的弟兄们谋条出路”
王彪狠狠呸了一声“道上的规矩就是被你们这帮杂碎给坏的祁云寨从立寨以来就一直是劫富济贫,你们这帮渣滓老弱妇孺能杀就杀,简直他娘的猪狗不如要不是寨主养的那帮闲人种田种地,就凭你西寨劫回来的那两个子儿,你们喝西北风去吧”
一群西寨人被骂得灰头土脸。
楚承稷目光挨个扫过他们,将每个人的负伤情况瞧了个大概后,寒凉开口“箭镞无眼,诸位还是放下手中兵刃好些。”
西寨的人纷纷看向二当家。
二当家转头盯着楚承稷,先前那一箭的威慑力还在。
两人视线相接,枉他自诩在道上横行几十载,杀人无数,一身煞气却愣是被那个看似霁月清风的贵公子压得死死的,整片夜色仿佛都是从楚承稷身上化开的,浓郁深沉得叫人喘不过气。
想起白日里自己的军师说的那句“龙潜浅滩”,二当家突然仰天大笑了几声,对着楚承稷道“林尧那小子能得你相助,是他的造化,何某没撞上这个运,是何某自己没这个命”
言罢狠狠弃了刀,身形似在一瞬间颓唐了下去。
西寨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扔掉了武器,楚承稷两侧的弓箭手这才收起了箭。
王彪只觉压在心底多时的那口郁气总算是消散了,他朝着身后一挥手“给我绑了”
他身后的十余个东寨汉子都拿着绳索上前,西寨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几乎没怎么反抗。
一帮人很快被绑成了粽子。
王彪让信得过的下属先押着二当家他们回去,自己上前几步对着楚承稷抱拳
“军师,这回俺对你是真服了西寨那帮孙子发现咱们早有防备后,当真是从你事先让弟兄们埋伏的那几条道撤的,最后被逼的走投无路,才转头朝大门处奔来,真是那什么瓮中捉王八”
楚承稷神色很淡“王头领过誉,不过是兵不厌诈罢了。”
王彪薅了薅头发,很是不解“这跟饼子不经炸有啥关系”
身后有人拉他衣角小声道“王哥,是官兵的那个兵,不是饼,我听说茶楼的说书先生说过。”
王彪自知丢了人,瞪那汉子一眼“我能不知道那是兵吗我这不跟军师开玩笑呢”
他一张黑峻峻的脸上有点挂不住,瞧见楚承稷身旁拿弓箭的那几个汉子,忙转移话题“你们几个小子何时会使弓箭了”
东寨会射箭的就那么几个人,都是从前当猎户的。
弓箭可不比刀剑拿手上随便比划就行,射箭得讲究一个准头。
被问话的几个汉子嘿嘿一笑“我们哪里会,是军师让咱们把箭搭在弦上做个假把式唬人。”
王彪想到二当家一行人那般利落地放下了兵器,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被他们这一排拿弓箭的给慑住的。
再看楚承稷时,眼底敬佩之意更甚,“高军师这招实在是高啊”
楚承稷只道“王头领当禀了寨主重赏射中二当家的那位弟兄,若非二当家中箭,我这边也唬不住他。”
王彪乐道“自然自然,那一箭是武三叔射的,我回头就去寨主那边给军师和武三叔请功”
他看了一眼天色,“又快到下半夜了,军师快回去歇息,明早寨主召集东西两寨的人在祠堂给二当家定罪时,我再命人去请军师。”
楚承稷点了头,看着滂沱夜雨,嘱咐了声“后山那边得警惕些。”
王彪拍着胸脯道“军师放心,好几个弟兄在那边守着呢,一有情况就会有人回来报信的”
楚承稷回到小院时子时刚过,雨声将他开关院门的声音都掩了去。
他没直接进屋,收了伞,把一路提着照明的灯笼取下来挂到了屋檐下,借着这点昏黄的光亮看着雨幕出神。
东西寨已收拢,两堰山地势虽易守难攻,运送物资却困难,要带一支兵出来,得把地盘扩大些了。
卢婶子上了年岁,觉少眠浅,夜里醒来发现外边亮着灯,出门一看就见楚承稷负手站在檐下,身姿茕茕。
她叹了口气“小两口吵架了”
楚承稷摇头,“没有。”
卢婶子道“婶子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你们对不对劲儿啊,婶子一眼就能看出来,下午你在房里歇着,你家娘子也是坐在外边看雨。现在她歇屋里了,你就跑外边来”
楚承稷心知她误会了,他出门时卢婶子已经歇下了,并不知他这是才回来,但他不善解释,只说“不是。”
卢婶子缺只当他嘴硬“哪家夫妻不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个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们要这样赌气这辈子能成夫妻啊,不知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缘分,几十年光景,得珍惜着过才是。咱们寨子里那些个大老粗都会疼自家婆娘,你家娘子这样貌这脾性,打着灯笼都难找着,你还不把人哄着些”
楚承稷知她是一番好意,只道“谢婶子。”
卢婶子叹了口气“谢婶子有什么用你好生哄哄你娘子才是,你瞧她那般好模样,哪天有空下山,给她卖个簪子耳坠,哄她开心才好。”
太子沉默着点了下头。
卢婶子这才道“回屋去吧,大晚上的,别在外边吹冷风了。”
楚承稷的确也没了在外边思索接下来布局的心思,推门进屋,一眼就看见其中一床被子落在了地上,显然这是被某人睡着后踹下去的。
屋内漏雨,地上有水,掉地上的那床被子沾湿后今夜是不能用了,他捡到木箱上放着了,才把占据了大半张床的某人身体摆正,脱下外袍只搭了个被角躺下。
先前在房里不觉着,这会儿盖上这床被她盖过的被子,才发现上面似乎真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
想起那日林昭说她“香香软软”,楚承稷不由得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极好的目力让他在黑暗中也能看清秦筝脸上的细节,她精致得仿佛就是个美玉雕出来的人儿。
肤色胜雪,铺散在枕头上的乌发如云。
这样一头漂亮的长发,最相配的是玉簪。
他视线下移,落到了秦筝脸上。
他想了一下午,才算想明白了她为何在他说出那番话后,那般戒备。
她很聪明,但这次她是真会错意了,他说那些话并非是在试探她。
告诉她陆家的事,只是下意识觉得该让她知道,跟着他的日子并不是毫无盼头。
黑暗中楚承稷抿紧了唇角,看了她玉白的面颊片刻,侧过身打算朝外睡时,怎料某人突然一记梦拳,好死不死地打在了他眼角。
楚承稷“”
他面无表情捉住那只打人的手,按回被子里。
明天还是给她找个大夫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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