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 小厮才带着采买的一箱书回来复命“殿下,小的把青州城内大小书肆都跑遍了,也问了书肆掌柜的, 都说没听过侯门贵妇这册话本,小的买了些书肆里卖得最好的话本。”
他说着拿起一本恭恭敬敬呈给楚承稷“这本西楼春月据说各府姑娘都抢着买, 战事一起, 书卖完了没存货,价钱都翻了两翻。”
楚承稷听得各大书肆没那本侯门贵妇,下意识皱了皱眉,瞥了小厮呈上来的书一眼,只道“行了,你退下吧。”
秦筝离开东宫的这一路肯定是没时间看话本的,她说的那本侯门贵妇, 难不成在京城书肆里才有卖
楚承稷心情不太明朗, 小厮躬身退下后,他神情微妙地翻开了那本西楼春月。
才翻了两页,他就已经揉了好几次眉心,最后几乎是眯着眼睛快速翻完的。
故事很简单, 一个穷秀才被乡绅接济, 却和乡绅的女儿有了首尾, 秀才进京赶考, 乡绅女儿未婚有孕要被沉塘, 千钧一发之际, 高中状元的穷秀才带着迎亲队伍前来救美,二人终成一段佳话。
楚承稷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苍蝇, 女儿家都喜欢看这样的话本么
晚间, 秦筝见房里新置了一张书橱, 知道是定是楚承稷吩咐下人弄的,心说自己看的那些关于这个时代建筑工程方向的藏书,可算是有地方放了。
她把堆在矮几上的水经注、吴地记、考工记一大摞古籍和前人所著的批注册子一起放进书橱里。
书橱下层已经摆了不少楚承稷的藏书,为了以后方便取书,秦筝便把自己的书放到了上层。
她随意扫了一眼楚承稷的藏书,本以为都是些生涩难懂的兵书国策之类的,看清书名后,眼睛倏地瞪圆了,恍被雷劈。
贵妃泪、吴娘三嫁、锦衣弃妇、李府贵妾
跟书橱上层那几本砖块厚的水经注、吴地记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扎眼。
秦筝想起自己昨夜问楚承稷看过那本侯门贵妇,心中突然有了个不妙的猜测,楚承稷该不会是以为她喜欢看这些书,故意搜罗来的吧
她随手翻了几本,故事老套得掉牙,打发时间还成,但现在秦筝没功夫看这些闲书。
楚承稷回房时,秦筝手里正捧着一本吴地记,楚承稷扫了一眼屋角的书橱,轻咳一声。
秦筝抬头看他一眼“回来了。”
楚承稷点点头,从书橱上抽出那本西楼春月,假装无意地放到了矮几上,咳了两声才把话给憋了出来“这册话本子在各大书肆都卖得不错,还因战乱断货了,你得闲可以看看。”
秦筝觉得他因自己昨晚一句话,就给自己寻了这么多话本子来,也是有心了,笑道“你公务繁忙,不必费心思去给我挑这些话本子的。”
林尧的话尤在楚承稷耳畔,曹参军就是不懂戏曲才让曹夫人渐渐不同他说这些,最终和懂戏的小郎君好上了
他绷着脸,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憋话“不全是为你挑的,我平日里也看这些。”
秦筝从吴地记书册中抬起头来,一脸震惊加茫然。
原来是他自己想看
怕秦筝不信,楚承稷继续绷着脸把西楼春月的大致故事说了一遍,还点评了几句“未曾嫁娶就坏女子清白,终是不妥,那秀才金榜题名后再回去三媒六聘娶乡绅女儿,乡绅女儿倒也不必受那些罪了。”
秦筝听他说得有板有眼的,更震惊了。
在今夜以前,打死她,她都不信楚承稷竟然喜欢看这类话本子。
她咽了咽口水,勉强压下心中的惊骇,点头附和“嗯,确实如此。”
楚承稷见她一脸怀疑人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目前的局势是好的,她以后会经常同自己讨论话本就行了。
白日里他忙得不可开交,大不了晚上抽些空闲时间,眯着眼把书橱里剩下的那些话本看完。
他看兵书都能一目十行,看这些书只会更快。
于是这晚秦筝在睡前,瞧见楚承稷还捧着本锦衣弃妇在烛火下,紧皱眉头眯着眼看时,终于彻底相信这位太子殿下是个小说迷了。
虽然他迷的是这个时代的女频小说。
次日,林昭来找秦筝诉说自己的娘子军筹建进度时,瞧见书橱上那两排书,凑过去好奇瞅了瞅,瞄一眼上层的书架,果断从下层抽了册话本子。
“这书橱上层的书,我光看个书名就开始眼睛疼了,也不知太子殿下平日是怎么看下去的,还是阿筝姐姐的这些话本子合我心意。”她在蒲团上盘腿坐下,从碟子里捡了颗蜜饯送自己嘴里,翻着手中的话本别提多惬意。
正在看前任河运使传记的秦筝“”
书架上层的书才是她的。
林昭翻了两页,嘴角满足地翘起“茶舍里说书的那老秀才也说过这西楼春月,但每回都只讲一点,听的人心痒痒,先前我让我哥给我去书肆里卖,他说这书娘们唧唧的,女人才喜欢看,他一个大老爷们拉不下那个脸去买。后来书肆里就卖断货了,我想买都买不到,今儿可算是能让我一次性看完过过瘾”
秦筝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来“我就见过男子也喜欢看这些话本的。”
林昭正想问是谁,这一抬眼才发现在门外站了不知多久的楚承稷,他脸色实在是算不得好看。
林昭原本是懒散坐着的,几乎是瞬间就把腰背给挺直了“殿下。”
楚承稷迈步进屋,清冷点了下头。
他走到半路回来拿兵防图纸,却无意中听见了她们的谈话。
秦筝是背对门口坐着的,在林昭出声后才往外看去,见楚承稷脸色不太好,心知其中缘由,却也不好在此时说什么,只问“殿下可是有什么东西忘带了”
在人前,秦筝一贯是以“殿下”称呼他。
楚承稷“嗯”了一声,拿了书案上的布防图道“我与幕僚们商议攻打扈州、孟郡事宜,午间就不回来用饭了。”
楚承稷离去后,林昭缩了缩脖子“我怎么觉着太子殿下今天怪凶的。”
秦筝轻咳一声“大战在即,他心里绷着根弦。”
这个解释无懈可击,林昭点头道“也是,殿下肩上的担子重。”
别院。
林尧自然知道楚承稷马上要攻打扈州和孟郡了,他忍着牙酸咬文嚼字写了一本折子,希望楚承稷让自己当先锋去攻打扈州。
折子被退回来的时,林尧逮了根狗尾巴草叼嘴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悔得肠子都青了,跟心腹倒苦水
“陆则那厮心眼子多得跟藕孔似的,他妹妹来青州了,他能不知道早不去徐州晚不去徐州,偏偏赶在他妹妹要到青州的时候火急火燎跑去徐州,可不就是知道他们陆家这事做的恁不地道,怕亲自接回了陆家嫡女,被殿下迁怒”
“老子怎么就这么倒霉老子想上战场杀敌,不想留在这儿伺候陆家这位动不动就哭鼻子的祖宗”
他整个人往后一趟,眼角余光瞟到一行人在回廊那头时,立马站了起来。
但是晚了,他那番话,陆锦欣和身边几个伺候的丫鬟老仆全听见了。
陆锦欣的奶嬷狠狠瞪着他,怒喝道“还有没有规矩了,竟敢编排主子来人,给我掌嘴”
陆锦欣眼眶红红的,像只兔子,面上更多的是羞愧和难堪,“嬷嬷不得无礼,这是太子殿下麾下的林将军。”
陆锦欣微微福身后便带着一众仆从往回走。
林尧看着走远的一群人,抬手敲了敲亲卫的脑袋“有人来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
亲卫苦着脸道“属下也没瞧见。”
林尧眼神复杂往回廊那边看了一眼,拎起兵器往回走“算了,继续巡岗。”
他不觉得自己那番话哪里说错了,郢州陆家除了一开始运送粮草来青州时帮太子做了些事,后边就一直拿着个空饼吊着他们。
郢州陆家当然有钱,他们现在最缺的也是钱,但郢州陆家在太子拿下青州后,半点表示都没有,眼见太子又拿下了徐州,才赶紧送了个嫡女过来。
表面上是要联姻,可光送个人过来,依然是用郢州陆家的财富吊着他们的意思。
他们跟朝廷的这场大战,若是败了,郢州陆家不过是折一个庶子,一个嫡女。
但他们若是赢了,那边也能继续顺杆子往上爬,把这位陆家嫡女堂而皇之塞给太子,再拿出点实质性的好处来。
只能说青、徐两州现在的局面,全叫郢州陆家人算计完了,陆家就是用一子一女去赌太子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陆则是只狐狸,早看清了陆家的盘算,所以才投奔太子,现在一心为太子做事。
这个陆大小姐和她身边的仆人显然就蠢了好几个度,半点不知她们从送来青州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是家族弃子了。
但她若在青州出了什么事,郢州陆家那边只怕会抓着这点不放,所以太子和太子妃才一直让人保护陆锦欣。
可他来守着这位陆大小姐,简直是杀鸡焉用宰牛刀。
只是自己嘟嚷的那些话叫正主听见了,林尧又觉着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他一个人大男人在背后说人家是非,对方还是个小姑娘,他这不跟个长舌妇似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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