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妍神色一慌, 连忙否认“无人指使我”
沈彦之脸上还挂着那温和的笑,却只叫人觉着像是透过冰面照下来的冬阳,没有丝毫暖意, 他整个人往后一靠,按了按额角, 显而易见的耐心告罄“沈某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安若妍就这么禁了声,片刻后才嗫嚅道“家母的确有一笔交易想同沈世子做。”
说到此处, 她才抬起头正视沈彦之“沈世子若保我安家人无安然无虞,那么我安家人也可保沈嫔娘娘无虞。”
沈彦之眼底瞬间闪过阴霾,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安姑娘可真会说笑。”
下一秒,他面上的泰然却装不下去了,安若妍将一根裹在帕子里的木簪交与沈彦之, “这是沈嫔娘娘交与我安家人的信物, 沈世子大可查验。”
哪还用得着查验,沈彦之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沈婵的发簪。
沈婵及笄那年,他亲手雕了一根檀木簪子赠与她做及笄礼, 簪子在安家人手上, 说明沈婵也在他们手上。
沈婵会逃出京城, 显然是京城沈家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
一瞬间,沈彦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安若妍见状,似确定了自己手中的筹码, 这才露出她上马车后的第一个笑容来,乖巧, 又藏了几分乖戾在里边,同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判若两人“沈世子放心, 只要你暗中助我安家人离开坞城, 沈嫔呃”
后面的话她没来得及说完, 就被扼住了咽喉。
沈彦之很瘦,手劲儿却大得惊人,他眼底恨意狰狞,似乎只要安若妍敢说一句假话,就会被拧断脖子“我妹妹现在何处”
安若妍也没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神仙公子狠佞起来竟是这般模样,眼底闪过几许慌乱,面上倒是依旧含笑,吃力道“沈嫔娘娘现在很安全我舅舅经商,路上遇到一怀胎六甲的女子叫官兵追杀,于心不忍救下了那女子,这才得知是沈嫔娘娘”
听到是安家人救了沈婵,沈彦之却仍没有收手的意思。
安若妍眼神变了好几遭,最后仍是笑面如靥看着沈彦之道“世子力气好大,弄疼人家了”
沈彦之终于收回了手,他收敛了自己身上所有的暴戾,又变回了一开始安若妍见到的那个清雅公子,半点不提安若妍那句有失身份的话,只道“说起来,沈家曾经祖上和陈家也有过交情,沈某当改日亲去拜访安夫人才对。”
安元青作为五虎将之一,手握重兵,当年也成了各世家拉拢的对象,他发妻出身黎郡陈家。
这么些年安、陈两家一直不声不响,直到此时,沈彦之倒是又瞧见了陈家的手段。
在安若妍说出是经商的陈家舅舅误打误撞救下沈婵后,他依旧没放下杀心,怕的就是安、陈两家已经知晓当初提议以安家人为质,让安元青去楚营假意献降的是自己。
细思后觉出不对,其一是安家若不想嫁女儿,大可早些拿着沈婵的簪子前来找自己,自己为了胞妹的安全,肯定会阻止大皇子这场强行纳妾的荒唐之举。
但安家等到这婚这日才来拦自己的马车,沈彦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安夫人也是今日才得知了沈婵被陈家人救下的消息,根本来不及部署。
其二,安、陈两家若知晓安家如今的困境本就是拜他所赐,那夫人绝不会让安若妍亲自来拦马车给他送信物,不然就是白送一个人质给他,他完全可以绑了安若妍去向安夫人讨要沈婵。
安若妍方才还专程提了一句沈婵有孕的事,沈彦之稍作思量,便明白了安夫人的用意。
陈家和安家如今都知晓沈婵有孕,李信上位后本性毕露,大皇子更是把安家人逼迫至此,安、陈两家猜到了沈家的谋划,也想上这条船。
可以说是无心插柳,当初向大皇子献计以安家人为质的计谋,变相地离间了安家和朝廷那边,成功给自己阵营拉拢了两大家族,沈彦之自是乐见其成。
安若妍一听这事成了,低敛眉眼道“大皇子那边若是东窗事发,还望沈世子周旋一二。”
“好说,安姑娘且回府静候佳音。”
沈彦之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下了,安若妍心中一紧,掀开车帘见外边正是安府的临时住宅,不管伪装得多好,眼中到底还是露了几分怯意“我安家上下,性命全都交付在沈世子手上了。”
沈彦之凤目半抬“我不会让我胞妹有半分闪失。”
安家平安无事,沈婵在安夫人娘家人那里才能安稳。
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后,安若妍这才安心下了马车。
陈钦掉头往回赶车,沈彦之在车中一下一下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夜风撩起车帘,映出他眼底的一片冷辉“通知天字号的人,今夜就在王府动手。”
他蛰伏已久,在各处都安排了自己的眼线。
原本安排在李信身边的暗钉,自上次栽赃二皇子一事后,被李信察觉,李信把身边的内侍全换了一批,这次京城沈家遭遇变故,他才半点风声未曾听到。
陈钦有几分犹豫“世子爷,再过几日,朝廷派来责问大皇子的人就到了。”
沈彦之冷笑“我只是软禁大皇子而已,又不是杀了他,且留着这废物,经他之手向李信要兵要粮。”
陈钦应是。
沈彦之又道“查,京城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怕有万一,沈婵被接回沈家时,沈彦之就命自己的人秘密在佛堂底下挖了一条逃生的暗道,除了他的亲信和沈婵,连他生父荣王都不知晓。
沈婵八成就是从那条暗道逃出去的。
李信终究还是忍不住对他妹妹动手了么沈彦之五指攥拳握得咯咯作响,有了安、陈这两大家族加入,他的复仇只会更快
大皇子在席上喝了个烂醉,摇摇晃晃走回新房,见新娘子哭花了脸,心中烦闷至极,扯着新娘子的头发就把人要把往喜床上带,忽听新娘子哭喊自己不是安家女,只是安家女的丫鬟。
大皇子怒不可遏,拔剑走出新房大喊备马,想去找安家算账。
府上却无一人听命于他,甚至还有府兵直接夺了他兵器架着他往屋里带,将他绑在了椅子上,大皇子大声唤自己府上的侍卫统领,一直没人应声,绑他的又是几个生面孔。
他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府上的府兵早已叫人给换了
大皇子破口大骂,不多时,同在他府上吃喜酒的几个亲信也被人五花大绑扔进房来。
沈彦之一袭藏青色长袍出现在房门口,嘴角依旧挂着那丝谦和温雅的笑,不过眼神里较之从前多了一股疯劲儿“沈某祝王爷新婚大喜。”
大皇子怒喝“姓沈的,你好大的狗胆”
沈彦之凤目里淬着冰冷的笑意“王爷这张嘴,说出的话没一句中听,不如割舌”
大皇子瞪圆了双目“你敢”
沈彦之好看的唇角挑起“那王爷便亲眼看着,沈某究竟敢不敢。”
两个孔武有力的将士钳制住大皇子,拽出了他的舌头,沈彦之用匕首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我沈彦之纵是千般该死万般该死,也轮不到你李家人来讥嘲我妹妹。”
房中传出一声惨叫,沈彦之走出房门时,衣襟上多了一片溅上去的血珠子,衬着他雪色的面容,妖冶异常。
青州。
陈军自从被“阴兵”击溃后,接连半月都再无动作。
楚承稷调整了沿江的布防,一边盯着陈军那边的动静,一边开始着手他们的第一次大型进攻。
上一仗他们收获颇丰,不仅缴获兵器上万,还劫了陈军的官舰十余艘,凭着这些官舰,他们已能和陈军打一场正面水战。
但先前陈军夜袭时,楚承稷就看出了对方的漏洞,他们的水师,和陆地作战的兵卒无甚区别,有的甚至连凫水都不会,官舰被炮火轰到时,船上的兵卒一片惶恐,哪还顾得上有组织有纪律地反攻。
而且一同推进的只有大型官舰,福船目标过于庞大,很容易叫岸上的投石车、火药弹砸中。
陈军这支临时水师的漏洞,也是他们存在的问题。
若要主动发动进攻,至少官舰上的将士得经受过专门训练,两军对阵时进退得有谋略,而不是抓壮丁一样,一股脑把将士全塞大船上去。
否则陈军用炮火压制他们,阻止他们的船靠岸时,他们也只能当活靶子。
好在青州临江,从军的将士不少都是会凫水的,楚承稷命人把这部分将士挑出来,单独组成一支水师,对他们进行了系统化的训练。
又召集工匠,造了几十支网梭船、鹰船等小型战舰,这样的战舰载人数虽少,却异常灵活。
网梭船以速度见长,船身又小,有个小缝就能挤过去,可以最大限度躲避弓弩炮弹,掩护福船;鹰船则压根不需要调转船头,进退皆宜,都是轻便型战舰。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陆则却在此时送来了一则郢州陆家那边秘密传来的消息淮阳王世子北上了,似要亲自与盘踞在江淮对岸的陈军谈判,达成什么协议。
淮阳王和李信谈判,商讨的无非是李信那边怎么让利,淮阳王才会一起出兵对付楚承稷。
这个消息让刚打了一场胜仗的青州瞬间又紧绷起来,徐州毗邻淮阳王的地盘,连日的戒备都森严了许多。
楚承稷在当日就写信寄往北庭去了。
秦筝还以为他是想让连钦侯那边出兵拖住李信,好让他们得以分出精力对付淮阳王,拢起眉心“不知连钦侯会不会出兵。”
楚承稷却道“李信是要取北庭,他没法置身事外。”
秦筝面露诧异,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楚承稷指着舆图道“以李信手中的兵马,只对付咱们,还没到要求助于淮阳王的地步。显然是吃了先前那场败仗后,大皇子又找李信那边要兵,李信手中剩下的人马得用于攻打北庭,拨不出军队给大皇子,又怕大皇子守不住,才主动寻了淮阳王,让淮阳王出兵。”
他那封信早到一日,连钦侯那边就能早做一日的准备。
江淮两岸都快尽归于他手了,李信却仍没放弃攻打北庭,这绝对是谋划已久。
连钦侯手中的十万铁蹄,能阻挡关外蛮夷,若是南下,亦势如破竹。
明知要面对是这样一支铁蹄,李信还敢向连钦侯开战,很难不叫人觉着其中有什么阴谋,联想到先前河西四郡的失守,愈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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