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输了”纳兰冷笑, “你看不出来我今天就是想揍你一顿。”

    说话间,他的拳头已经落在了曹寅的胸口。

    曹寅嘴上说着“认输”,眼看纳兰不能放了他, 赶紧抬腿一踹, 又快又很直向纳兰的膝盖而去。

    纳兰收拳后退, 堪堪躲过他这一脚。抬头一看, 曹寅已经一闪身到了院子。

    纳兰穷追不舍, 今天非得打死他。两个人又在院子里你来我往, 打得不可开交。

    “好”胤祐两只手紧握成拳, 在空中胡乱的挥两下, “子清加油别只顾着躲,还手呀,打他”

    旁边富敦听到他一直在为曹寅呐喊,颇有些不服气, 憋了半天,也憋出一句“阿玛,加油”

    “子清加油”

    “阿玛加油”

    胤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举着拳头喊“子清加油”

    富敦大喊“阿玛, 曹大人,你们别打了”

    “”

    纳兰听到两个小家伙在一旁时而加油助威, 时而幸灾乐祸的喊声,稍一分心, 就被曹寅抓住了手腕。

    他挣了两下没挣脱开,怒不可遏的瞪他“放开”

    曹寅刚才挨了他好几拳, 哪儿敢轻易松开他, 关键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揍“你上回叫喝酒, 我是真的有事, 也不是故意没去。这样,今晚我请你。”

    胤祐在一旁皱了皱眉“打呀打呀,你们怎么不打了”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脸上都有点无奈,这小家伙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曹寅冲小家伙眨了眨眼“容若是个弱不禁风的贵公子,动不动就拳脚相向,一点也不风雅唔好痛”

    他话音未落,纳兰就甩开了他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锤在了他的胸口,下手之狠一点也没有留情面,疼得他闷哼一声,差点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胤祐看了看他,一副对他很失望的样子摇了摇头。

    纳兰推了曹寅一把,用下巴点了点衙门内“进去”

    曹寅揉着胸口,看来今天是真的把纳兰公子惹急了,也不敢反抗,只能老老实实的进了屋。

    胤祐见此情形,也拉着富敦赶紧跟了上去。

    纳兰指了指桌上那本书“这是你拿给七阿哥的”

    曹寅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本陈迦陵文集,笑了“是吧,我给了他好多书,具体有什么哪儿能记得住。不过其年的词颇有苏、辛之风,豪迈大气,值得一看。”

    胤祐在一旁赞同的点点头“对对,我看了前面几首,也觉得读起来像是东坡和稼轩的感觉。”他还碰了碰一旁的富敦,“对吧,我早上跟你说的。”

    富敦老老实实的点头“对啊,我想起来了,这位陈其年先生是阿玛的朋友,我记得家里也有他的词。”

    曹寅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七阿哥对诗词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这都是容若的功劳。”

    胤祐翻了翻那本文集,找出一首他印象最深刻的词醉落魄咏鹰,我尤其喜欢这一首“寒山几堵,风低削碎中原路。秋空一碧无今古,醉袒貂裘,略记寻呼处。男儿身手和谁赌。老来猛气还轩举。人间多少闲狐兔。月黑沙黄,此际偏思汝。全篇没有一个鹰字,却能让人感受到鹰的凶猛。”

    纳兰神色复杂的站在那里,一方面,觉得自己这一年多来在小家伙身上下的工夫没有白费,颇感欣慰。一方面,陈维崧的一生跌宕起伏,颠沛流离,晚景凄凉。

    虽然举博学鸿词科入朝为官,主修明史,但他的词仍然带有浓烈的政治隐喻。虽然现在的胤祐看不懂,但未来总有一天,他会懂。

    这时候,胤祐又把书翻到了后面,指着他看不懂的那几处问曹寅“就是这几句,我不是很明白,这位陈先生怎么忽然从苏、辛的风格变成了”

    他说话的时候,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容若,曹寅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嘿,七阿哥,这话可不能乱讲,容若要生气的。”

    容若已经被他俩气死了,气得又想把曹寅按在地上揍一顿。一把将胤祐跟前的书拿过来,拍到曹寅跟前,又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少给他看这些,多让他读些圣贤书”

    胤祐不解的问“这些不好吗”

    纳兰怎么会觉得不好,不管是陈维崧、朱彝尊还是顾贞观,那都是他的至交好友。他们的才学皆是当世之最。

    如果胤祐真的喜欢诗词文章,他自然希望小家伙能够读一读他们的作品。

    但,不是现在。

    纳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好是好,但咱们留着你再长大一些了再看,好不好”

    他本就是生得极为俊朗的人,对着胤祐说话的时候总是眉眼含笑,语气十分温柔,听得人很难对他说出一个“不”字。

    胤祐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

    曹寅靠在桌旁若有所思,不一会儿感觉有人在拉他的手,低头一看,是胤祐,小家伙抬起脑袋,笑眯眯的问他“你生气了吗”

    曹寅摇摇头“没有。”

    胤祐说“你送的书,我以后再看。”

    “好,”曹寅蹲下来,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处的小小褶皱,“本来也是让你闲暇之余打发时间。这位陈先生是我的挚友,在词曲方面颇有造诣,对我也大有启发,我想和你分享。不过,容若说得对,有些东西你现在还不能看,是我疏忽了。”

    小家伙伸出手,摸摸他的脸“你给我的书,我都会很认真的看完。”

    曹寅咧开嘴笑了起来。

    胤祐问他“你笑什么”

    “没有,”曹寅站起来,“我只是在想,今天惹纳兰公子生气了,要如何向他赔罪。”

    纳兰冷哼一声“那就请我喝酒吧。”

    胤祐在他俩中间跳了起来“我也要去喝酒。”

    “你喝什么酒,”两人异口同声,“你只能喝奶。”

    胤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道“所以,你们还是没有告诉我,那几句诗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们这位朋友也有一位亡妻吗还是个男的。”

    纳兰“”

    曹寅“”

    曹大人猝不及防屁股上又挨了一腿,纳兰公子咬牙切齿的骂他“曹子清你以死谢罪吧,反正皇上知道了你这脑袋也保不住。”

    “别别别”曹寅赶紧摆手,“这是我的疏忽,可千万别让皇上知道了,否则真是小命不保。”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家伙看他求饶的样子,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一旁的富敦也跟着他一起笑,被阿玛在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嚯,今儿这么热闹”

    几个人说笑间,外面忽的传进来一个人的说话声,胤祐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便回过头去看。

    而后,他就看见一位身着官服的青年男子,手里拿了本册子,笑意盈盈的从外面走进来。

    走得进了,胤祐一眼便认出了他,高兴的喊道“李公公”

    “”

    纳兰和曹寅捂嘴偷笑,李煦满脸尴尬,他这有妻有子,有儿有女的,在七阿哥这里怎么就成了公公,还改不了了。

    胤祐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第一眼的固有印象太过深刻,又不时常见到李煦,一时间没改过来而已。

    小家伙笑着站出来化解尴尬“嘿嘿,李大人,熹姑姑的哥哥,我知道的。”

    李煦赶紧说“七阿哥记性可真好。”

    曹寅问他“你今日怎么进宫来了”

    李煦举了举手里的册子“皇上召我来问问畅春园的进度,我下午还得赶回去,趁现在过来跟你核对一下上个月的账目。”

    他们这里要谈公事,纳兰也不好打扰,便带着两个孩子先走了。

    下午回到承乾宫,胤祐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皇贵妃。

    他说的时候李熹就在一旁站着,小家伙将那本陈迦陵文集递给对方“熹姑姑,你帮我把它放回去吧,我最近不看了。”

    李熹接过书就往外走,这时候,胤祐正好说道“容若和子清打起来了,他们功夫都很好,不过我看得出来,子清让着容若的。”

    皇贵妃笑道“他们是好朋友,不会真的打起来。”

    小家伙点点头,又说“后来那位李大人来了,就是熹姑姑的哥哥。”

    说到这里,他不经意回过头来,发现李熹竟然还站在门口,并没有出去。

    “熹姑姑熹姑姑”

    胤祐叫了两声,李熹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胤祐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还不去呀”

    “这就去。”说着,李熹便挑帘子出了门。

    “今天怎么怪怪的”小家伙回过头来,问皇贵妃,“她怎么啦”

    皇贵妃嗔怪的瞪他一眼“女孩子的事情,你少打听。”

    这时候,白露端上来一碗杏仁茶放在胤祐跟前,小家伙问道浓郁的杏仁香气就把熹姑姑抛到了脑后,端起碗十分投入的喝了起来。

    皇贵妃坐在一旁看书,时不时抬起头来,感觉近距离看儿子品尝美食简直就是一种沉浸式体验。

    胤祐自从去过一两次阿哥所,就对那个地方熟悉起来。时不时就要跑过去和兄弟们一起玩耍。

    兄弟们个个都很喜欢他,只要他去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恨不得都拿出来,捧到他的跟前。

    因为大哥现在比较忙,不一定遇得见,但遇见一次,胤祐就要跑到他院子里去一次。

    小家伙觉得大哥人虽然傻了点,背书总是背不出来,但对他是挺好的。关键是大哥院子里的茉莉花茶很香,点心更香。

    他们兄弟俩在对方眼里都是傻子,彼此却不知道。

    大阿哥每次见到他都很高兴,心道“我弟弟傻是傻了点,但是傻得可爱呀。”

    “小七,你把谙达教的那套拳法打给大哥瞧瞧。”

    大阿哥所有的端庄都表现在了汗阿玛跟前,私底下总是有些吊儿郎当,往凳子上一座,一定是他汗阿玛要拿棍子抽他的坐姿。

    胤祐嘴里叼了块云片糕,听到大哥让他打拳,连连点头,站起来扎好马步,就要给大哥表演一段。

    他这一套拳法打下来,差点没把大阿哥笑死。反正每一个动作都做到位了,也没漏下一个,步骤也全都对。就是看起来软绵绵的,这哪里是在打拳,分明是在卖萌。

    小家伙还洋洋得意的凑到他跟前“大哥,我的拳打得怎么样”

    大阿哥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子“你呀,绣花枕头。”

    “绣花枕头是啥”

    “中看不中用。”

    “哼”小家伙皱了皱鼻子,扭头就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阿哥在他身后大笑,问他,“怎么这就要走了,点心还没吃完呢。”

    “不吃了”

    胤祐又来到六阿哥的院子里,本来六阿哥和保泰两个人正在研究一套拳法,一见他进来,六阿哥扭头就跑进了正殿,还命两个近侍赶紧把门关起来。

    “”

    胤祐可怜巴巴的站在门口,冲着紧闭的殿门大喊“六哥,你不喜欢我了”

    六阿哥被他的“多喝热水”搞怕了,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你别总是让我喝水,我就喜欢你。”

    这时候,保泰走过来拉了拉胤祐的手,小声的喊了一声“七哥。”

    胤祐扭过头来,看到保泰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于是伸出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怎么了,谁欺负你啦”

    保泰摇了摇头“没有呀。”

    胤祐问他“你怎么不在自己院子里带着,跑六哥这里来了,八弟呢”

    “八哥在读书,嫌我太吵了。”

    “啊”胤祐一脸震惊,“这才刚下学没多久,怎么又在读书。”

    保泰说“他每天都要花好多时间读书。”

    胤祐想起八阿哥曾经不止一次跟他说过的话。他说自己的额娘出身低,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庶妃。他和别的哥哥弟弟们比不了,只能好好学习,汗阿玛才能多注意到他。

    胤祐想了想,除了今年年初出生的小十二,和前不久刚出生的小十三,似乎前面所有的兄弟,只有八阿哥的额娘位分最低。辛者库出身,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庶妃而已。

    若不是他努力读书,在康熙抽查儿子们课业的时候积极表现,或许,他的存在感还不如保泰这个裕亲王府的小世子。

    胤祐不知道,也从未体会过因为出身低微被人忽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是对于这个从小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什么秘密都和他分享的弟弟,他却十分怜爱,事事都包容他。

    “七哥,七哥”

    保泰也不知道他七哥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话就开始走神,凑到他耳边大喊了两声,才把他的魂儿唤回来“你在想什么呀”

    胤祐摇摇头“没什么。”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六阿哥的院子。搞得胤祚在后面打开殿门偷偷张望,看到他俩的身影已经出了院子才着急的喊“小七,小七你怎么走了呀”

    不过胤祐没听到,也没理会他六哥。

    保泰嘟了嘟嘴“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家了,阿玛也没有来看我,我娘都不记得我了吧。”

    他额娘是裕亲王福全的侧福晋瓜尔佳氏,在他之前豫亲王府出生了两个男孩儿和四个女孩儿,一个也没养活,他是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这两年,王府先后又有两位小世子出生,有一个今年年初又没了,还有一个是保泰同母的胞弟,目前还算健康,那也是全家人重点保护的对象。

    胤祐搂过堂弟的肩膀,特别霸道的将他按进自己怀里“你在宫里不也挺好,有这么多兄弟在一块儿,不开心吗”

    保泰摇了摇头“我每天跟八哥住在一起,他不是打拳射箭就是看书。七哥,你什么时候搬来阿哥所,我想跟你一起住。”

    “”

    这个问题可把胤祐问着了,他刚才安慰别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现在轮到自己,小家伙却撇了撇嘴“我才不要搬到这里来,阿玛说了,我可以在承乾宫多住两年。”

    保泰点点头“噢,七哥还是个小孩子,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这话当时听来没什么,小家伙甚至有点得意,别的兄弟只能住在阿哥所,很久才能见到自己额娘一次。只有他,可以每天回承乾宫,跟额娘呆在一起。

    可是这话后劲儿有点大,胤祐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对劲,别人都长大了,连比他更小的胤禩和保泰都能独立生活了,他怎么还是个离不开额娘的宝宝呀。

    不过,第二天去上书房看到五哥,他又释然了。

    五哥比他还大上一岁,不也住在宁寿宫里吗

    于是,小家伙暗自下定决心,五哥什么时候搬去阿哥所,他就什么时候搬出去。

    他还得意洋洋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额娘,皇贵妃笑笑不说话,只能自我安慰,从绝对不要搬出去,到五哥搬出去我就跟着搬出去,这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中秋之后,天气渐渐转凉,承乾宫又收到了别人送来的礼物,是一套孩子的秋装,依旧是上等做工和用料。胤祐试穿了一下,竟然还非常合身。

    景仁宫那位尹常在还真是有心了。

    皇贵妃回忆了一下,她偶尔去景仁宫找佟妃的时候能见着这位尹常在,衣着永远那么质朴,人也永远那么安静。

    看来人家要把七阿哥那点恩情记一辈子,这是把每年分到手最好的布料都用来做成童装,给七阿哥送礼来了。

    皇贵妃也不想人家吃亏,挑了些宫里的绸缎,命人给尹常在送过去。

    这天天气不错,皇贵妃坐在殿外的月台上一边看书一边晒太阳。

    照壁后忽然绕过来一行人,定睛看去,竟然是惠妃来了。

    皇贵妃只得起身回到正殿,命宫人上茶点。

    惠妃这次来,还不是空手而来,他给皇贵妃带了好些礼物。都是些延禧宫小厨房自己做的,瓜条、蜜饯、果脯什么的。一看就知道是迎合了七阿哥的口味。

    皇贵妃跟他儿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社恐患者。一般来说,只有像钮钴禄贵妃或者宜妃来请教她专业范围内的问题,她才能滔滔不绝的说上一些。

    像惠妃、荣妃过来,不是聊八卦就是家长里短。皇上好久没翻牌子了,皇上好久没来后宫了,钟粹宫的庶妃和永和宫的文贵人又掐起来了

    深宫寂寞,大家聊的话题,来来回回都离不开皇上,时间长了,听着也挺没劲的。

    皇贵妃实在听得没意思,但又觉得惠妃可怜,耐着性子跟她尬聊。

    毕竟年纪大了,皇上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海王,这些年来确实忽略了她们。

    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他们唯一的指望也只有儿子。

    说到儿子,惠妃更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大阿哥前几日回了趟延禧宫,长得可有那么高了。”说着她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大家都是做母亲的,聊到儿子的话题,皇贵妃倒是能同她说上两句。

    夏天的时候,他们陪着皇上一同出门,皇贵妃见大阿哥的时候,比惠妃还多。

    确实,那孩子已经长成了大人的身量,不仅高还很壮实,是个大小伙子的模样了。

    惠妃接着说道“您瞧瞧,这眼看就要到年关了,过了年他就该十六了,我听人说皇上在宫外给他建的府邸也快完工了。”

    “没有吧,”皇贵妃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她的来意,“据我所知,前些日子,皇上一直在为黄河水患劳心劳神,连畅春园的工期都停了一阵,更何况大阿哥的府邸。”

    惠妃面色有些许不自在“是是吗”

    皇贵妃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没错,皇上是怎么说的。”

    惠妃心里泛起一丝丝的酸意,跟她儿子相关的事宜,还得从皇贵妃这个不相干的人口里听说。

    她只得点点头,又接着说道“那,那明年下半年,大阿哥怎么也该大婚了吧。”

    皇贵妃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这可说不好,得看皇上如何安排。”

    惠妃算是听明白了,合着皇贵妃跟她在这儿打太极呢她怎么那么怕自己儿子成婚,是担心大阿哥早日诞下皇孙,抢了七阿哥的恩宠

    转念一想,也不对呀。这后宫年年都有新的皇子公主出生。七阿哥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依旧稳固。只要出门,不管上哪儿都得带着。除了太子,也没人有这待遇了。

    惠妃咬了咬牙,绕了半天弯子,差点把自己绕进去,她便只说了“臣妾知道,娘娘是六宫之主,这后宫中大小事务都是由娘娘做主。”

    说着她便站起身,跪在了皇贵妃跟前“大阿哥都快十六了,身边连个人也没有,请娘娘挑选两位知冷知暖的人给他送过去吧。”

    皇贵妃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这当妈的也太心急了吧。十六岁,也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这就急着抱孙子了吧。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别说大阿哥现在才十五六岁,就算他已经十八九岁,皇贵妃也不可能给他送俩女孩子过去。

    但是,她也不好直接回绝惠妃,毕竟大家想法不同,不好太直接。

    她忽然站起来,伸手扶了惠妃一把,拉着他的手,往旁边的书房走“你跟我来。”

    惠妃站在书桌前,看着对了一桌子的书籍,还有桌上的纸张,一页一页都写满了,不是药方就是方义。还有一些惠妃看不懂的符号,但她却能看出来,其中有些纸上写的东西是皇上的笔迹。

    皇上行事是非常小心谨慎的,留下字迹的纸张要么带走,要么毁掉,绝不会随意留下。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上不但时常来承乾宫,对这宫里的人还充分信任。

    皇贵妃在书架上翻找了一阵,随即抽出一本书来,翻到她想要的内容,摊在惠妃跟前“你瞧瞧这个。”

    惠妃低头一看,那是黄帝内经的上古天真论,皇贵妃手指的地方正好写道“丈夫八岁肾气实,发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

    她笑了起来,难得有些高兴“娘娘您看,这上面正好写着,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大阿哥成婚之后说不定很快就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

    皇贵妃没想到她这么激动,便说道“这上面的二八,所指的是周岁。毕竟大阿哥现在才十四岁,太医院的西洋大夫也说,孩子在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听到这话,惠妃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凝固了,随后又尴尬的笑了笑“娘娘有什么话就明说了吧,虽然臣妾进宫之前也读过些书,对医术却是一窍不通。”

    皇贵妃点点头“那我就只说了。大阿哥现在虽然在一众兄弟中,看起来是最高最壮的那个,但比起他的阿玛可还差着一截。你也不希望,他以后就不长了吧。”

    惠妃“”

    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皇贵妃的意思,而后拿手帕偷偷笑道“娘娘竟还对这个有研究。”

    皇贵妃面不改色的说道“毕竟我也有两个儿子,关于他们是否能今早封爵成婚生孩子,我更关心他们的成长。”

    惠妃一愣,整个后宫没有人不知道,四阿哥是德妃亲生的,但也没有人不知道,皇贵妃不管对谁都说四阿哥是她的儿子,让四阿哥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能挺直腰板坦然的说自己长在承乾宫,额娘是皇贵妃佟氏。

    既然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惠妃就算还想反驳两句也没了说辞。

    她想说,皇上不也早早的成婚生子。可是皇上早年剩下的孩子,皇子公主没有一个平安活下来的。

    大阿哥出生的时候,皇上也已经十九了。

    这时候胤祐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额娘,额娘我回来啦。我跟你说,今天在课堂上,五哥又回答错了师傅的问题,六哥还是没有把文章背出来”

    还没有见到他的人,光是听到他雀跃的声音就让皇贵妃扬起了唇角。

    她对惠妃说了句“见笑了”,眼里却满是宠溺,赶紧迎到正厅去,笑着问儿子“那你有没有背出来”

    胤祐重重的点头“当然有啦。”

    小家伙转过身来,这才看到惠妃。立刻躬身向他行礼“惠妃娘娘。”

    惠妃笑着点点头“七阿哥长高了许多。”

    皇贵妃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刚追上八阿哥,比起五阿哥和六阿哥还差一截。”

    惠妃见时辰不早,她来承乾宫的目的已然是无法达成,这便告辞回宫去了。

    皇贵妃让白露带胤祐去洗手换衣服,小家伙站在原地不动,忽然问道“为什么是白姑姑带我去,我的熹姑姑呢”

    “我交代熹姑姑办些别的差事去了。”

    胤祐嘟嘴,不满的说道“乌库玛嬷是让熹姑姑照顾我的,你为什么要让她去做别的事情。”

    小家伙又在无理取闹,皇贵妃严肃的跟他说“她原本就是慈宁宫的人,我让她过去送些东西,这样比较方便,也不行吗”

    “”

    胤祐不说话,他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他又说不上来。就只能沉默的站在那里,反正就是不高兴。

    皇贵妃暗自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小脑袋,最终还是妥协了“你要是不愿意白姑姑带你去,便把孙嬷嬷叫来行不行”

    小家伙咬了咬下唇,怏怏地说“那就白姑姑带我去吧。”

    没过一会儿,李熹就从慈宁宫回来了。走进书房的时候,看到胤祐正站在书桌后写字。

    她就站在门边,看了他好半晌。越看越觉得胸口闷得慌,有些喘不过气来。

    胤祐一无所觉,仍是低着头,专心致志的临摹字帖。

    他现在已经养成了一个良好的学习习惯,就算心理上写满了“不想读书”四个大字,身体却很诚实。不用别人催促,自己就能乖乖地进了书房。

    李熹无声无息的走到桌旁,低头去看他写的字。是晏殊的蝶恋花。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看完之后,利息忽然觉得鼻头一酸,眼泪险些猝不及防的夺眶而出。

    她又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扔在专心练字的孩子。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那个连笔都不会拿的孩子,连头发丝都在抗拒的小家伙。

    那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又好像过了好久好久。

    写完最后一个字,胤祐仿佛才察觉到身旁的异样。抬起头来,惊讶的发现跟前竟然不知何时站了个人“熹姑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李熹背过身去,飞快的抹了把脸,这才说道“刚回来了不久。”

    “你你你怎么了”小家伙把笔搁在笔架上,着急的从书桌后绕过来,站在李熹跟前,抬头去看她,“熹姑姑,你哭了吗”

    “没有。”李熹笑道,“外面风大,迷了眼睛。”

    胤祐望望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奇怪的说道“外面没有吹风呀。”

    这小家伙太难糊弄了,李熹真是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强行转移话题“现在天气凉了,黑得早,怎么不叫人点灯啊”

    胤祐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我写字写得太投入,忘记了。”

    李熹继续数落他“娘娘说了,光线太暗看书写字对眼睛不好。”

    “哎呀,我知道啦”胤祐去拉她的手,“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胤祐点点头“也是,都这个时候了,慈宁宫不可能连饭都不给你吃一口。”

    这话总算把李熹逗笑了“怎么,哥儿这是担心我回来吃你的”

    “怎么能”胤祐拉着她的手晃啊晃,“你吃我的不是应该的。”

    “松手,我去点灯。”李熹抽出自己的手,去夹子上取那盏琉璃灯。

    这可是个好东西,据说别的阿哥都没有,皇上就赐给了七阿哥。既能防风又比其他材质的灯罩亮堂,方便胤祐晚上读书用。

    “对了,”胤祐跟在她身后,“你去慈宁宫送什么了”

    “啊”李熹和皇贵妃口供没对好,此刻没反应过来,“送什么”

    小家伙乐了“熹姑姑你指定是在慈宁宫没吃饱,我问额娘让你去给乌库玛嬷送什么东西。”

    这下李熹才恍然大悟,赶紧糊弄道“送些点心过去。”

    胤祐奇怪“额娘不是说乌库玛嬷不能吃太多甜的东西吗”

    “可不是,娘娘亲自下厨做了些清淡的点心,让我送过去。”

    胤祐点点头,笑道“我额娘真好。”

    此时,李熹点燃了琉璃灯。烛光照亮了大半个屋子,在门口投下一个人的影子。

    胤祐此时正背对着房门,并没有看到。

    皇贵妃在听到李熹回来的时候,就来到了书房。

    儿子太聪明了,从下午开始,她心里总是七上八下不能安宁。

    刚才听了两人的对话,她就更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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