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大早, 桃桃隐约听到外头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鉴于她早问过小葡萄,知道宋秩已经出了门,于是她就把小飞白包得粽子一样,带着孩子去了绿洲的水源地边, 想去迎接一下宋秩。
雪停了, 地上的积雪还没化, 铺了厚厚一层,连走路都困难。
好多村民都出来铲雪,看到桃桃, 人人都笑着和她打招呼。
桃桃来到水源边以后才发现,来的车队并不是卫星城的
正好村里的其他小孩子也跑出来玩, 小飞白就凑了过去和大家一起玩儿。
桃桃看到周春妮的女儿红红蹲在水源边洗衣裳,就走去和红红聊天, 问了一通“你娘最近怎么样”之类的。
红红今年六岁, 和当初桃桃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小侄女儿红豆一样年纪。
或许因为都是长女, 红红显得特别乖巧、成熟,也知道在自家姐弟几个里, 桃桃是比较偏爱她的,就红着脸儿和桃桃聊天。
聊的都是她妈周春妮和她爸蒋宏志的事儿
这几天一家子没出过门, 周春妮带着红红天天在家翻字典学认字, 有一天还翻到了一个生僻字,故意拿去考蒋宏志, 结果蒋宏志还真的没认出来那一天是蒋宏志去做的饭
后来,蒋宏志还给周春妮和红红制定了学习计划,承诺要是她们娘儿俩能在不耽误家务活的前提下, 每天达到学习计划, 并且这过程能坚持一整个月的话他就想办法弄一顿肉来吃
红红还告诉桃桃, 说蒋宏志允许她和娘写一封信给远在北方、素末谋面的爷爷奶奶,这让红红和周春妮倍感压力,娘儿俩最近正在积极练字、认字,想给爷爷奶奶一个好的印象
桃桃听得哈哈大笑。
红红洗完衣裳就走了,桃桃本来也想走
却听到乔英她娘在一旁聊起了肖晴娟她前夫、花富贵和王锥子的事儿。
花富贵和王锥子结婚的时候,大队长蒋宏志还是让人去照顾了一下瘫在床上的花富贵,也喊了其他人帮着收拾了一下花富贵的屋子,然后王锥子就搬了过来。
结果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花富贵根本就不是瘫子嘛,他能下地走动啊
所以
之前在肖晴娟的侍候和照顾之下,花富贵根本就已经好了,但故意躺在床上啥活也不干,就等着吃
啧啧啧,这狗男人太特么坏了
再想想王锥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于是女人们凑成一堆,晒着太阳聊着天,还你一言、我一语的逮着乔英她娘问
“这十来天大雪封门的,他俩吃啥”
“乔英她娘,他俩在家谁干活”
“王锥子肯侍候花瘫子啊”
“哎,有别人上门找王锥子么”
乔英她娘就慢悠悠地说道了起来
“他俩一个懒、一个更懒都懒成一屋了,有个屁吃吃啥我可不知道,反正一开始是王锥子来敲我家的门,说要借粮,我就说,我家断粮好久了她就问,是不是怕她还不起所以我不借,我说是啊”
众人纷纷朝着乔英她娘竖起了大拇指。
结果乔英她娘卖了个关子,“结果你们猜,王锥子怎么说”
女人们愤怒了
“要死了你,搁这儿说书呢”
“我告诉你你要敢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晓的话,我今儿就撕了你”
“她还能有啥本事,陪你男人睡一觉呗还是说,让她陪你睡一觉”
“哈哈哈哈哈”
气得乔英她娘追着那人打了一顿,女人们嘻嘻哈哈地安静下来,又催乔英她娘快说。
乔英她娘才继续说道“她说现在天气冷,她也没有来钱的门路,等天气暖和了她会还钱给我的。我呸,当我是二百五吗我肯定不同意啊结果她拍着胸脯的和我说,就算我不信她,难道还不相信肖晴娟”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是谁来了一句,“晴娟遇上这俩歹货,真倒了八辈子的霉”
又有人说道“不能吧晴娟都已经跟花瘫子离了,好不容易才爬出火坑,还能管他俩的烂账”
乔英的娘压低了声音,“我是觉得哈这王锥子还在打花妞的主意”
当即就有人“呸”了一声,“她以前就起过歹心,想卖了花妞那会儿花瘫子和他娘还病着,晴娟一个人跑进跑出的他俩,还要奶孩子,还有上工王锥子就把才一岁大的花妞装进背篓里,想搭来这儿运水的车出去,卖给外乡人”
“幸好咱蒋大队长也要出门,和她坐在一辆车的车斗里,听到娃娃撕心裂肺的哭这才拆穿了她的把花妞给抱了回来现在她怎么还有脸打花妞的主意”
一个去年刚嫁过来的新媳妇听了,很是惊讶,就问道“这拐卖妇女儿童可是大罪,咱们蒋大队长就这么放过她了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告诉这小媳妇儿
“当时晴娟都要跟王锥子拼命了”
“为啥抓不了王锥子还不是因为花瘫子”
“因为花瘫子护着王锥子,说花妞病了,是他求王锥子把孩子带出去找人看病的”
“呸这破借口,骗鬼呢吧”
“可花妞的亲爹这么说了,蒋大队长也没办法啊只好狠狠地敲打了王锥子一通”
“可怜晴娟哟,后来实在没法子,她就抱着花妞捱家捱户的敲门、给大伙儿磕头,求大伙儿替她看着,万一她顾不上、王锥子还想再拐了花妞卖掉的,让我们看到了就去告诉她”
小媳妇儿气得大骂,“那花瘫子和王锥子都是王八蛋”
桃桃听着村里的女人们议论纷纷,心想天下的女人果然都是八卦的。
在这一点上,灵溪绿洲的女人们,和如意村的女人们还真没什么两样。
她仰头看向了绿洲的入口处,想知道卫星城的运水车到了没有。
眼睛的余光一瞥,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头发凌乱、瘦削个儿,身穿一件褴褛棉衣的男人。
桃桃认识他。
他是肖晴娟的前夫花富贵。
花富贵怔怔地听着女人们议论着他和前妻肖晴娟、与现任妻子王锥子的八卦,话里话外都充斥着对王锥子的鄙夷,以及对肖晴娟的惋惜。
他在想,是不是他做错了
他在结婚以前,就跟王锥子好上了王锥子以前就又懒又馋的,她原配丈夫为了养活她、让她过得好,拼死拼活做工,累出了腰病,躺床上不能动,家里没了生活来源。
王锥子就公然睡村里的鳏夫们,换点儿粮食和钱。
年轻力壮还没娶媳妇儿的花富贵也被她勾得蠢蠢欲动,两人睡了好几次。
原配丈夫目睹了一切,被活活气死。
王锥子火速嫁给了村里的另外一个鳏夫
王锥子再婚以后还是不老实,跟村里的男人们继续勾勾搭搭没多久,第二任丈夫也死了,据说是马上风。
当时第二任丈夫的儿子才十六七岁大,跟王锥子合不来,办完他父亲的丧事后,就把所有的家产捐给生产队,自个儿当兵去了。
王锥子再次沦为一穷二白的寡妇。
村里也再没人敢娶她了。
这时候,花富贵也已经听从父母的安排,娶了肖晴娟为妻。
王锥子为了钱,勾着花富贵不放。
花富贵则摇摆不定。
一个是青涩、死板的年轻妻子,他一碰她、她就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一个是火辣辣、浪到没脸没皮的
自然还是王锥子有趣。
慢慢的,他就偏向了王锥子。
他以为他是真的很讨厌肖晴娟。
或许是。
可直到离婚后,肖晴娟决然带着花妞离开,再也没有踏进他们的家一步
花富贵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那是与他相濡以沫、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啊
沙尘暴事件过后,他父亲去世,母亲伤重,他也伤了腰。
肖晴娟背着还在吃奶的女儿,亲手埋葬了他的父亲,又侍候他和母亲,为他俩洗衣做饭、端屎端尿,擦身换衣一介弱质女流还要去跟男人竞争,干重体力活,挣来工分养活他和母亲。
当时的他,在干什么
他在胡思乱想,觉得他病了、她肯定不守妇道,像王锥子一样跟村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她在外头做工的时候,他瘫在床上还跟找上门来的王锥子乱搞。王锥子满足了他,然后把肖晴娟辛苦挣回来的粮食拿走了。
他妈其实还能多活些时日,是被他和王锥子给活活气死的。
王锥子教唆他虐待肖晴娟的时候,他照办了。但其实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害怕失去肖晴娟。
后来,母亲也死了。
他和肖晴娟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他知道,她恨他,她压根不愿意理他,不想跟他说话只因为他还是她孩子的爹,所以忍着他。
他却,希望她能多关注他一点。
当王锥子撺掇他,让他身子骨好了以后也依旧天天躺在床上作天作地
他照办了。
但他的想法是只有这样,肖晴娟才会亲近他。
事情的后续走向,让他无法掌握。
或者说,肖晴娟对她日渐冷淡、慢慢变得不在乎让他急怒攻心。
他想改变现状,又贪恋于她给予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逸,最终他挽留她的手段,就是变本加厉的对她的欺负。
到现在无法挽回。
到现在王锥子天天逼着他出去干活、找吃的,话里话外讥讽他、骂他、看不起他他也才知道,这女人从头到尾也只想在他身上捞好处而已。
花富贵后悔了。
他后悔和肖晴娟离婚。
可当初肖晴娟走得那么决绝
他也知道,这事儿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花富贵突然对上了白桃桃眼神。
他一怔,突然想起这位在科研站工作的白同志好像对花妞挺好的
他朝着白桃桃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桃桃别过脸去,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然而这时,肖晴娟却急急地跑过来找桃桃,“飞飞妈飞飞妈”
“怎么了”桃桃问她,不自觉看向了花富贵。
花富贵看向肖晴娟的眼神都直了
只可惜,肖晴娟压根没有注意到他
她很着急地对桃桃说道“那个、那个李雪玉她的脸肿了肿得好可怕像猪头一样飞飞妈你去看看她吧”
桃桃皱眉,“她的脸肿了肿得像猪头一样”
肖晴娟连连点头,表情还有些惶恐。
“那就肿了呗,”桃桃说道,“我又不是医生,找我有啥用啊”
李雪玉就是个讨厌鬼
肖晴娟咬住了嘴唇,“飞飞妈,还得求你过去看看她,要不她还要找我算账呢”
桃桃觉得有些奇怪,“她要找你算账为啥她那脸是你弄肿的”
肖晴娟愁眉苦脸地说道“黄幼明胳膊上那伤口,每次我帮他换药,一拆开包扎的纱布、就能撕下一层皮,给他换好药后那伤口周围总会肿。我就用你教的法子,把仙人掌去皮捣碎成泥,敷在布条上、绑在黄幼明红肿的伤口旁边,效果还挺好的”
桃桃听到她解释了这么多,笑了。
“所以,李雪玉把仙人掌泥敷脸上了”桃桃问道。
肖晴娟愁眉深锁,“她涂了全身”
“噗”
桃桃笑喷了。
肖晴娟急道“你别笑啊,快去看看她吧”
桃桃想了想,明白了,“她用的是你的仙人掌”
要不肖晴娟也不会这么着急地来找桃桃。
肖晴娟点点头。
桃桃笑问,“你给她的仙人掌”
依着肖晴娟对那仙人掌的稀罕,不太可能主动拿给李雪玉。同样,依着李雪玉的德性,搞不好还是从肖晴娟那里偷摸拐骗才拿到的仙人掌。
果然,肖晴娟摇摇头,说道“那仙人掌是我和妞儿过冬的口粮,怎么可能给她啊是我怕黄幼明的伤口感染了,才掰了点拿回来,还藏了起来,本来打算留着给黄幼明慢慢用的谁知道那个李雪玉,天天啥事儿也不干的专门研究别人的口袋里都有些什么”
肖晴娟和花富贵离婚以后,肖晴娟带着孩子无处可去,蒋宏志就安排她住生产队的小仓库里。
正好和李雪玉、黄幼明他们住的大仓库相临。
在下暴雪的这些天里,李雪玉不愿意住在大仓库里,几乎都躲在肖晴娟母女俩栖身的小仓库里。
所以肖晴娟好不容易才攒下的一些面粉、奶粉、土豆什么的,全被李雪玉吃光了
肖晴娟的性格其实很温驯,李雪玉是知识分子、嘴皮子利索脸皮还厚,吃用了肖晴娟母女俩的东西,还给她画大饼,说以后一定会带着城里的糖果、上好的精面给肖晴娟的
肖晴娟心知,被李雪玉吃掉的东西不可能还得回来了。但李雪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态度又一直很谦卑,肖晴娟不好和她翻脸。
但肖晴娟也受不了李雪玉天天呆在她的小仓库里,把她和花妞当成佣人使唤;于是带着孩子搬去大仓库,以照顾秦老和黄幼明为由,在那边儿住了下来。
石油勘探队其实也知道李雪玉把人家母女俩过冬的食物全吃了,所以每次生产队送饭过来给他们吃的时候,他们就主动匀两碗饭给肖晴娟母女
可落到李雪玉嘴里,却成为肖晴娟母女占石油勘探队便宜的铁证。
肖晴娟气得不轻。
后来李雪玉发现肖晴娟暗藏掌人仙,惊喜万分,就问这仙人掌是干啥用的。
还能干啥当然是拿来吃的
肖晴娟不敢说真话,要说了她的仙人掌肯定就被李雪玉吃光了
于是她告诉李雪玉说,这种仙人掌有微毒,不能吃,是专门拿来给黄幼明的伤口消肿的。
后来,也不知道李雪玉从哪儿听说的,说用仙人掌的肉泥敷脸,有美容的功效
于是李雪玉就把肖晴娟藏起来的仙人掌全都霍霍了
这大雪天的,她也不怕冷,除了衣裳把全身上下全抹了一遍仙人掌泥,结果
昨晚上李雪玉在小仓库里大哭大闹,肖晴娟赶过去一看,被眼前的丑八怪给惊呆了。后来才知道这个丑八怪就是李雪玉
李雪玉哭着骂肖晴娟,说肖晴娟的仙人掌使她的脸红肿成这样她要肖晴娟马上去找白桃桃,让白桃桃过来给她把脸治好要不然,她一个年轻姑娘,还没谈对象脸就毁了,她一辈子都不会放过肖晴娟和白桃桃的
说到这儿,肖晴娟也觉得心累,对桃桃说道“李雪玉昨晚上闹了一宿,连秦老也没法休息。到今天、到这会儿了,她还在那儿闹我、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飞飞妈,求你看在我的份上,去给她看看吧我现在啊就盼着她那脸好了,雪停了,让她跟着她那队伍赶紧走吧这也太闹心了”
桃桃冷笑,“好啊,我就在这儿等她,你让她亲自过来找我啊。”
肖晴娟小心翼翼地问道“飞飞妈,你不会生气吧”
桃桃,“你让她来就是了。”
肖晴娟咬牙,“哎,我这就去喊了她来飞飞妈,你可千万别气恼,回头等这刺头走了,我再好好向你赔罪。”
桃桃白了她一眼。
瞧瞧,肖晴娟还是原来那个肖晴娟。别人强加给她的无端指责,她也不想想清楚,就觉得真是她的错
肖晴娟匆匆的走了。
却说宋秩搭单位的运水车赶往绿洲。
大卡车刚靠近绿洲就抛了锚。
司机跳下车去查看,发现车轮被卡在一个大坑里,整辆车动弹不得。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后头的车追上来,系了绳子一拉就能把这车给拉出来。
宋秩也心急如焚。
跟着司机一块儿下车查看,知道问题不大,再回头看看单位里一共三辆运水的大卡车,后头两辆车落在老后头了,压根儿没影儿,他也就没耐心再等下去,跟司机打了声招呼,背着小包袱朝着绿洲走去。
被厚重白雪覆盖着的绿洲,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样子。
到处白茫茫一片。
宋秩匆匆走进绿洲幅射地带,突然有人朝他打招呼。
定睛一看,是军团的人,还是个基层军官。
他们也是等雪一停,就立刻派了车子过来取水。
宋秩就跟着这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村子走去。
那人问了问宋秩、有关卫星城的近况;然后又告诉宋秩说,刚入冬就下了两场暴雪,他们军团管辖区里还算好,听说隔壁军团管辖区内,不少老百姓遭了灾估计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几个军团都要执行灾后重建任务,天这么冷,可真够呛
说话之间,两人走到了灵溪生产大队那儿。
因为暴雪一刻不停地连下了两周,好不容易今天停了雪,还有放晴的迹象,大多数村民都跑出来活动,雪地上人满为患,哪儿哪儿都是人。
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
“同志同志请你们等一等,好吗”
宋秩与那军官浑然不觉。
直到那把细细尖尖的嗓子追着他俩喊了半天,军官才回头一看,被吓一跳,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惊惧地大吼一声,“你、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情况”
满心焦急、只想赶紧找到老婆孩子的宋秩这才回过头,也看了一眼,愣住。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
这女的穿着件很眼熟的花棉衣,看起来像是桃桃的而且女人脸上还包着块围巾,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饶是如此,还是能看出这女人的脸红通通的、还肿着,眉毛额头处起了一块一块暗红色的斑甚至连这女人的手上,也是红黑交加的
在这一刻,宋秩心里震惊无比
他的脑子嗡嗡响,一个恐惧到让他完全不敢说出口的词,占据了他的大脑。
麻风病
这种病具有传染性,染上以后会使人失去劳动能力,而且终身无法治愈至少是现在这个时代无法治愈的绝症国家正为了这种传染病而感到头疼,所以印发了很多材料,让人民知道这种病的危害,并且严格规定,一旦发现这种病人,必须就地隔离、然后马上报告政府
天,在这么个荒漠地带,为什么会有麻风病患者
宋秩只是脑子发懵,还没有具体的动作。
与他同行的军官,反应就快多了
只见他颤颤巍巍的掏出qiang,哆哆嗦嗦地指向那年轻女人,撕心裂肺地吼道“站住站住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双手抱头蹲下快蹲下”
李雪玉被吓呆了。
前几天下暴雪的时候,她本来想趁着不能外出的机会,偷偷躲在小仓库里变美听说敷仙人掌的汁液,有美容的效果于是她把肖晴娟藏起来的仙人掌全都刮了皮,将肉捣成汁,敷在身上。
却不曾想,没多久,她就觉得皮肤灼热、刺激
刚开始她还为了能变美而强行忍耐,直到后来皮肤又开始发痒她实在忍不住,抓挠了几下,身上居然开始掉皮肤、露出了血肉
李雪玉被吓住,赶紧用湿毛巾把身上的仙人掌汁液清理干净。
晚上,她浑身痒痛难忍
实在忍不住,她才大哭大闹,把肖晴娟喊了过来,臭骂她一顿,逼着她连夜去找白桃桃过来帮她治病。
肖晴娟挺懦弱的,被李雪玉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吭声,但也不敢去找白桃桃,只好躲到大仓库去了。
李雪玉追到大仓库骂肖晴娟,结果她所有的同事全都站在肖晴娟那边还来指责她气得她哭着跟他们吵了一夜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李雪玉身上、脸上的过敏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还加重了
她浑身浮肿,尤其是脸,居然还能不规则肿胀一张脸简直像猪头一样而且她身上的痒痛感也越来越甚,简直已经到浑身发烧、抓挠起来也无法止痒的地步。
李雪玉怕死,只好半是央求、半是威胁的找肖晴娟,让她一定要让白桃桃过来。
不料,肖晴娟却带话说,白桃桃让李雪玉亲自去河边找她
李雪玉恨死了白桃桃,但也没办法。
成吧,去河边就去河边。
她只好拿过肖晴娟的棉衣披上,又找了块围巾遮住脸,想去河边
没想到在半路上,她看到了两个十分出色的男人
其中一个是军官,穿着笔挺的军服,身材高大雄壮,自有一股英挺气质。
而另外一个男人就更优秀了
他穿着笔挺的西裤,上身是件呢子风衣,脚下穿着皮鞋,手腕上戴着上海手表,风衣胸前的口袋里还插着一支英雄钢笔的笔帽与此同时,这男人的五官俊美到让人觉得雌雄莫辨,只是宽阔的下颌、斜长入鬓的轩眉,显露出男性的阳刚之美。
李雪玉呆住。
她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关键是,这男人周身上下儒雅沉静的贵气还有他这一身行头
这男人他不光好看,他还很有钱社会地位也高
李雪玉脑子一热就追了上来。
她用最最娇媚的语气,卑微的请他等一等
男人和他身边的军官确实停了下来,还回过头看着她。
她甚至还羞涩地朝他笑了笑。
没想到,男人身边的军官突然掏出一把手qiang,不但瞄准了她、让她双手抱头蹲下,还、还大吼了一声
“大家快散开这女的是麻风病患者”
霎时间
正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在雪地上跑来跑去的孩子们;正热烈地聊着天、晒着各种菜干的女人们;正挥着锄头、铲子扫雪清路的男人们
众人齐齐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敢动。
活泼好动的孩子们甚至还保持着各种各样奔跑、嬉戏的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李雪玉的脸上。
所有人都看到,李雪玉的脸浮肿、稀烂、还长着斑驳恐怖的疤
可不就跟国家印发的“麻风病注意防范事项”里的麻风病人初发病时的脸,一模一样
也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
所有人从震惊状态清醒过来,当下就哭爹喊娘的作鸟兽散有哭爹的、有喊娘的、还有尖叫着说我家娃娃不见了的
乱成一锅粥。
李雪玉傻掉了。
她喃喃说道“不、不是的”
她想要上前向这个俊美贵气的男人解释她这是过敏,可不是什么麻风病啊
没想到她刚刚才走上前一步
那个一直拿着qiang怼住她的军官就更慌乱了,“你不要乱来啊你”
而那个俊美贵气的男人,反应可比军官迅猛多了
只见他身手敏捷的拿过旁边一条村里人用来晾晒衣裳的长竹篙,两下子就抖掉了掸在上面的衣裳,然后朝着李雪玉劈头盖脸的打下来
李雪玉就像被连环画里、孙悟空用金箍棒打死的那只白骨精似的,“啊”的惨叫一声,长竹篙还没打下来呢,她先被吓得两腿发软,然后仰面倒在了雪地里。
宋秩也被吓够呛。
反正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这个疑似麻风病的患者靠近他要是他被传染了,那就完了以后他就不能跟桃桃在一起了
所以李雪玉一倒下,他立刻抬高了长竹篙,但将长竹篙压在李雪玉背上,强制性将她“摁”在雪地里。
军官这才吭哧吭哧的收好了qiang,又大喊,“来人快来人啊拿长竹篙过来,先压制住她”
蒋宏志闻讯赶到,听说村里出现了麻风病患者,他也被吓够呛,非常配合这个军官。
先是喊人拿了长竹篙过来,让几个大汉拿着长竹篙把李雪玉控制住
当蒋宏志得知这女的是李雪玉时,惊诧地目瞪口呆
这时石油队的人全都不在,但是肖晴娟在,就避开了那个军官,小小声把李雪玉的情况汇报给蒋宏志了。
蒋宏志目光微动。
原来李雪玉只是对仙人掌过敏
他心里先松了口气,但面上紧张的神色未变。
要是能用这借口把李雪玉赶走
倒也不错。
军官喊了几个人过来,商量着要怎么处理才好。
李雪玉躺在雪地里一脸的绝望,哀嚎道“我不是麻风病不是我这是过敏了过敏了不信你们问肖晴娟问我们秦教授我真不是麻风病,真不是”
可就冲着她那张恐怖的脸,没有人相信她。
军官和军团里的人商量完了以后,过来找蒋宏志,“为保险起见,我们必须把她带走送到医院去做个检查。但问题就是,有人和她密切接触吗如果有,得一块儿带走,上医院去做检查”
蒋宏志就把石油勘探队的情况说了,说他们一来到村里,就住在仓库里没有出过门。
军官说道“那把他们七个人全都带走。”
桃桃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过来,对军官说道“同志,情况是这样的。石油勘探队一共有七个人,其中一个人受了伤,骨折了,刚刚才接好断骨。所以这个人不适合跟着你们的车子一块儿走,我的建议是,剩下的六个人跟着你们走,骨折的黄幼明同志继续留在这儿养伤。”
“当然了,黄幼明同志留在这儿,我们会让他隔离的只要另外六个人查出来并不是麻风病,那么黄幼明同志也可以解除隔离。”桃桃说道。
军官有些犹豫。
李雪玉也听到了桃桃的话。
她被气得半死,大骂,“白桃桃我根本没有得麻风病,你在那儿瞎说什么呢凭什么黄幼明能留下我不能白桃桃你说谎语你会断子绝孙的,你卑鄙无耻你”
宋秩大怒,弯下腰抄起一捧雪随便揉了两下揉成一个雪球,朝着李雪玉就扔了去
李雪玉一句话还没骂完,就看到那俊美贵气的男人朝自己扔了个雪球过来
正好砸在她口鼻处
那巨大的冲击力使她的脑袋向后仰去,还不小心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一时间,钝痛自面门处炸开
她满嘴是血,也不知道是舌头被自己咬坏了、还是被雪团给砸崩了牙抑或是二者皆有
李雪玉倒在了地上,昏倒了。
宋秩刚一动手
军官就盯住了他。
宋秩便又慢悠悠地弯下腰,抄起了一捧雪,慢条斯理的说道“开个玩笑。”然后也把手里的雪块揉巴几下,朝着蒋宏志扔了过去。
蒋宏志下意识接住,犹豫两秒钟,把接过来的雪球扔给了站在一旁的汤叔。
汤叔也懵了。拿着雪球思考几秒钟,又扔给了另外一个大汉大汉也懵,想把雪球扔给了另外一个人,结果那人没接着,眼睁睁看着雪球掉地下了,又在考虑要不要捡起来
桃桃忍不住笑了。
宋秩站到妻子身边,看着日思夜想却一个多月都见不着的人,还没心没肺的笑
他有些生气,伸手揽住她的细腰,低头仔细看着她。
军官不想看到宋秩夫妻俩腻歪,也不再责怪宋秩出手打人。于是他让蒋宏志带着他去了大仓库,把李雪玉有可能是麻风病人的事儿说给石油勘探队的人听,又安抚他们,说只是接了他们去医院做个检查而已。
石油勘探队的人面面相觑。
昨晚上李雪玉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大伙儿都知道她并没有得麻风病。是她自己作死,把仙人掌液涂遍了全身才闹出来的过敏。
但是
大家都为李雪玉的行径感到汗颜。
与其现在呆在这儿一直给灵溪大队添麻烦,倒不如趁这机会离开算了同时吓一吓李雪玉也好。
剩下的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都点了点头。
只是
众人看向了受伤最严重的黄幼明。
他受伤不轻,在这十几天里,他昏迷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而这些天一直在下暴雪,白桃桃也不可能天天过来看他、帮他料理伤口。
几乎全是肖晴娟在照顾他。
肖晴娟以前照顾过病危的婆婆,对昏迷、发烧的病人还是有经验的。
可以说,全靠肖晴娟不眠不休的照顾,黄幼明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但黄幼明现在的状态还是很差,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的颠簸与辛劳。
蒋宏志说道“黄幼明同志留下吧,等养好了伤再说。他这手臂刚刚才动了手术,怎么也再休养上十天半个月的再走。”
石油勘探队的秦老有些犹豫,“可幼明一个人呆在这儿,他伤了手、生活不便”
蒋宏志说道“让肖晴娟照顾黄幼明同志吧,我会跟她说的。”
石油勘探队的人已经跟肖晴娟相处了半个月,知道这女人勤劳温驯又善良,很靠得住。
于是秦老对蒋宏志说道“那幼明就拜托你们了回头我跟单位说一声,把幼明的工伤补贴拨一部分给肖晴娟同志,总不能让她白做工。”
然后又转头对黄幼明说,“幼明,你就呆在这儿养伤,我们先回去向上级汇报,到时候看上级怎么安排你。或者等你好一点儿的接你回去,或者是把药和生活物资送进来给你”
黄幼明躺在床上,虚弱地说道“我服从安排。”
当下,石油勘探队的人就准备跟着军车一块儿离开。
新的问题又来了。
既然李雪玉疑似麻风病患者,那么在转移的过程中,要怎么隔壁呢
桃桃又给军官出了个主意。
“假设李雪玉患上了麻风病,但石油勘探队的五个人没有明显症状,应该还没有被传染,所以他们不合适呆在一起。可以是五个人坐在其中一辆车的车斗里,李雪玉已经有症状了,所以你们找一辆板车,让拖行在汽车后头,让李雪玉坐在板车上就好。”
军官连连点头,“这个办法还挺好谢啦”
于是,军官向蒋宏志征用了一辆板车,将之用铁链捆在运输汽车的后头,因为担心李雪玉不舒服,在板车上铺了一副铺盖。
又担心李雪玉不配合,于是几个壮汉用长竹篙对峙着李雪玉,把她逼到板车上躺好,自己盖上了被子最后,壮汉们与她保持距离,用绳子把她捆在了板车上。
李雪玉全程嚎啕大哭。
她不能理解的是,白桃桃和那个男的、那军官欺负她也就算了,为啥她的同事和领导也不帮她说话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一天到晚都跟他们呆在一起这些人怎么就变得这么陌生了他们以前对她明明就是很好很好的
李雪玉被捆在板车上,其实也不是很难受。
今天天气好,她穿着棉衣还盖着棉被,并不冷。
就是这种感觉特别屈辱。
“秦老您为啥不跟他们说,我根本就没有麻风病”
李雪玉也不敢再骂白桃桃了,因为她也已经看出来,那个俊美贵气的男人好像是白桃桃的丈夫他朝她扔过来的那个雪团,似乎已经把她的门牙都给砸松了
所以李雪玉只能怪到自己的团队上来,“我是晚辈您是长辈,您就这样任由别人欺负我吗那打的可是您的脸秦老,您快跟那个当兵的说说,让把我放下来他们这样绑着我,让别人看了岂不是笑话死我”
秦老沉默良久,说道“直到现在,你也不反省自己么”
李雪玉莫名其妙,“我哪里有做错为什么要反省”
秦老长叹,“那你还是躺在这板车上好好反省吧”
很快,石油勘探队的五人上了运输车的车斗,军官过来检查了一下李雪玉躺着的这个板车,就转身上了运输车的副驾座。
他不放心,得亲自押送这辆车。
李雪玉见汽车启动,着急了,大吼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我”
可她一开口,便吃了满嘴的汽车尾气
李雪玉又惊又怒,哇的一声哭了。
桃桃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看到李雪玉吃瘪的样子,桃桃笑得不行。
宋秩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孩子呢”
桃桃便带着他去找小飞白,又把这两周以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宋秩
宋秩又是愤怒又是好笑,还责怪桃桃,“那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再扔她个雪球,也给孩子报个仇啊”
桃桃笑眯眯地说道“我向来有仇必报”
刚才她已经动手啦
大约十来分钟后,李雪玉就会觉得肚子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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