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的手掌宽厚,比我的手要大了一圈,所以尽管是我主动牵起他的手,夹住他的手指制住了他细微的挣扎,现在却有种被少年微微发烫的手反过来包覆桎梏的错觉。
我维持着牵手的姿势,与他肩膀亲密地靠着,笑眯眯地接过女学生给我打包好的章鱼烧。然后,拉着他来到人群边缘樱花洒落的长椅上,一起挨着坐下他似乎下意识想拉开距离,被我轻柔又不容拒绝地按住了。
“杰君,不要躲开我。”
我掀开章鱼烧的纸盖,叉起一枚,早春微寒空气里白雾氤氲着,我咬开表皮,吞咽馅料,用含混的声音说道,
“从现在开始到逛完学校,表情自然地待在我身边,不要四处张望,也不要太长时间地看向某个东西。”
“所以,沙条同学发现了什么吗”
夏油杰被我牵住后一直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他别过脸望向我,泛红的耳尖恰好被垂下的一绺刘海挡住,语气严肃中透着些许不自然,
“你刚进校门的时候反应不太对劲。”
“唔,与其说发现了什么,不如说我被发现了,”
我又挑起一枚章鱼烧,示意夏油杰张嘴,一边宛如其他小情侣一样投喂,一边慢吞吞地说道,
“如果换作其他咒术师,应该不至于如此。但我一直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术式运作,所以,进校门口的时候,大概是触碰到了什么吧像是探测用的结界之类的东西。”
“结界咒灵设下的吗”夏油杰顺从地配合着我的情侣模仿计划,咬住了竹签上的食物,“还是说,诅咒师”
“不知道呢,”我爽朗地笑了起来,“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和我视线对上的那东西,要是发现不对劲,绝对能轻松地杀掉杰君所以,趁着你还没暴露,杰君最好老老实实装成不明真相跟着恋人逛校园的普通人哦。”
说到这,我看了眼身上的裙子,
“嘛,多亏设计的校服还没赶工出来,大家都穿着私服而不是高专制服,真是帮大忙啦。”
夏油杰表情有点无奈
“既然我是咒术师,就算有危险,也不可能放着普通人不管逃跑的。”
“那杰君,是要去送死吗”
我偏偏头,
“还是说,不相信我毫无证据的直觉判断呢”
“两种都不是。”
他帮我把吃完的章鱼烧盒子扔进垃圾桶里,双手交叠,平淡地说着,
“但一头雾水地逃跑也不太行吧稍微找下敌人试试看吧。”
夏油杰放出“不想一头雾水地逃跑”的宣言后,主动牵起了我的手,说要一起去学园祭上走走。
与我半强迫的紧密的十指相扣不同,黑发少年的手指只是虚虚地搭着我的手腕,一副随时可以挣脱的样子。
我看了眼相牵的手,又抬眼看他
“杰君,你明知道我刚刚牵手只是在作弄你吧
“就算需要伪装成单纯来逛学园祭的,也不一定要是恋人啊。”
夏油杰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像不久前的窘迫完全不存在,眼神与其像在看同学,不如像慈母在看顽劣的儿童
“没错,所以这是报复。”
“”
他一本正经道
“只要这样牵着,你就不能用一只手边走边戳盒子里的章鱼烧吃了。”
我大惊失色。
并且开始怀疑夏油杰踹五条悟的时候是不是被顺便感染了脑疾。
–
夏油杰并不相信我,我能感觉到。
并非不相信我的能力,也不是不相信我对危险的判断。
他不相信的是勇气、正直、责任感等等那些精神性上的东西。
人类往往能因这些精神去挑战以原本的才能无法完成的困难,所以,他不相信没有这些东西的我对困难的判断。
所以,我有点好奇,只是有一点点。
当怀疑着我的他,注视着我被那超乎凡俗理解、奇迹与伟业缔结而生的强敌刺穿心脏的时候
夏油杰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
一切都是离开学校范围后的那几分钟内发生的事。
并非完成了探查,实际上我才刚在校内布置好支配的飞虫小鸟,就被五条悟突然打来又中断的电话给转移了注意。
换作往常根本懒得管,但在我认定了危险的当口,独自前往玲珑馆主邸的五条悟有可能遇敌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在电话打不通后,夏油杰的脸上自然而然浮现出一缕忧虑,并决定暂时离开学校,去寻找五条悟并汇合。
而就在我们刚从校门口离开,沿着路边,准备寻找出租车的时候,异样感再次袭来。
比起理性与记忆,更优先地相信这具躯壳的本能。
与之前校门口探测性质的结界一般的东西不同,此刻出现的微妙的波动,更接近“暗示”与“驱散”,并非针对我们,而是与此无关的普通人。
是对普通人的驱逐,同时也是保护,而于我们而言的话
啊,是陷阱。
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已经出现在了身后。
颈后皮肤发凉,脑髓叫嚣着危险。
余光瞥到深蓝、灰黑、从双肩包覆至左臂反射着日光的厚重银铠,而比那超现实感溢出的着装更为夺目的
赤色,猩红如兽类般的赤瞳,在踏入校门时短暂对上的眼眸。
似乎在笑着,但没有笑声,龇起的犬齿与那闪耀的枪尖一并突入视野,然后是
“嗤。”
刺穿躯体的声音,果决而痛快,宛如叉子戳入布丁一般,流畅到毫无瑕疵的杀人之技。
该说不愧是吗
心脏被来者捅穿了,有什么名字呼之欲出。
我一边神游着苦思冥想,一边顺从着长柄武器拔出时甩脱的力量,缓缓往下倒去。
被抱住了。
–
寂静。
被少年拥抱笼罩着的,极短暂的寂静。
打破寂静的,是狂犬般的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
“啊,那个女人说得那么一本正经,还以为是什么重要角色。
“这不是很轻松吗”
粗鲁的口吻,恶劣的语气,混杂着杀意,却近乎爽朗般的态度。
“你,好像露出了很可怕的表情啊。”
“不过我不介意的,生气也是难免的吧你的同伴挺漂亮的,而且相当敏锐,活下去的话说不定能成为好女人哦。”
“可惜过于敏锐了,这可不行。”
我感受到环抱住我的双臂微微收紧,少年的胸腔震动着。
“为什么”他问。
“死到临头就想到问这种问题吗”
猫应该说是狗戏老鼠般,游刃有余地解说着,介于男人与少年间,大概是青年的猎犬似乎笑了笑,
“倒是可以告诉你,毕竟你也快死了。”
枪尖在地面划过的声音,逼近的脚步。
“她的应对其实还是蛮准确的以魔术的外行人而言。
“尽管因为过于敏锐犯下了对视的错误,但之后表演得相当自然,如果不是那女人早就收到了来自你们那边特意送来的情报,说不定真就被你们蒙骗过去了。”
“总之,因为一些老子也搞不懂的利益交换,还有魔术界隐蔽神秘的原则,你们,会被清除。
“啊啊,也不用因为这个瞪着我吧我可对阴谋诡计借刀杀人那套没兴趣,只是单纯听从她的命令罢了。”
他略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然后宣布
“感谢我吧,小鬼。
“让你头脑清楚地去死。”
破空的声音,以及腾空的声音。
夏油杰在听到声音的前一刻环着我的腰,借助飞行咒灵攀升,同时于地面上瞬间召唤了大量咒灵,以此拖住男人的脚步。
“这是什么玩意啊”
似乎感到有点迷惑,但并没有困扰。
我很清楚地意识到,咒灵仓库贫瘠的夏油杰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即便使枪的男人无法在空中追击,但飞行咒灵这慢吞吞的速度,几乎不可能躲过那枪的抛掷。
所以,男人的轻视、散漫、游刃有余并没有错。
他唯一错漏的地方在于
我从夏油杰的怀中抬起头,手中抓着还在无声播放电影的手机。
是我刚下载不久的烂片,暂停的画面上是一只断头的麻雀。
而在库丘林的脚下,同样躺着一只刚从天上掉下来,摔断了脑袋的麻雀。
还原,发动。
属于我的术式究极生物
赋予我不死的属性,帮助我维持这具躯壳的稳定,能随时重置到最佳的状态。
赋予我以种族为单位模仿生物的能力,然而因为是种族,所以不可能单独模仿某个咒术师的术式,模仿人类时纯粹是鸡肋。
唯独恶魔,是特别的。
看似恶魔是一整个种族,可实际上,每一个恶魔,每一个与恶魔绑定的独有的名字与概念,都是唯一的。
恶魔是生物,而一个恶魔就是单独一个种族。
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理解并触碰,我可以模仿一切恶魔的能力。
真是抱歉了啊,烂片恶魔。
我不仅杀掉了你,玩弄着你的能力,还根本死不掉,无法回到地狱去找名字了。
一边这么想着,我从夏油杰怀里钻出来,望向刺穿我心脏的蓝发男人,大声嘲讽道
“你倒是好好检查尸体啊
“拽什么啦,大笨蛋”
我看到他愣了一下,似乎举起枪想做些什么。
然而身影如被橡皮擦去一般消失了。
–
烂片恶魔的能力只能短暂地将其困住在烂片世界中,即便我比烂片恶魔更为强大,也不可能在烂片世界里构造出足以杀掉他的怪物。
“玲珑馆美沙夜还记得这名字吧联系他口中有资格与咒术界做交易的存在,人质的目标锁定了哦。”
我兴致高昂,双手合十,宛如祈祷般,
“飞虫与小鸟也在学校里找到她啦我们去找她一起玩吧”
没有回应,对于我的发言,夏油杰沉默着。
“时间有限,别发呆啦,杰君。”
我瞥了眼神色有些迟钝、眼眸疲惫地低垂的黑发少年,笑嘻嘻地用沾满血的手指掐了下他的脸。
血色在他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涂抹开来,夏油杰看向我,嘴唇抿了抿。
“庆幸吧杰君,要庆幸自己的好运哦,他二选一是选择先杀我呢。”
我语气亲昵、得意洋洋地炫耀着,
“换作是杰君的话,可没有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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