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槟城市局, 临近下午一点。
最近天气开始入秋,却是一年之中气候最为混乱的时候,有时候忽然下一场雨降个十几度, 有时候又忽然连着几天大太阳,暴晒着地面, 让人感受到秋老虎的威力, 比夏天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这两天的天气就挺热,气温又跳到了三十度。
法医休息室里,沈君辞正在睡着。
他似乎是在一个有点诡异的梦中, 梦中是一个案发的现场, 他正在检查面前的尸体,那具尸体有些奇怪, 是一个男孩子。
诡异之处是尸体是被放在一个帆布旅行袋里的, 那旅行袋很小, 男孩是被塞进去的,就像是被折叠过, 压得一点空隙也没有。
他像是往常一样做着尸表检查, 正在查看着, 苍白的男孩睁开了双眼, 直视着他的胸口。
沈君辞一惊, 低下头发现自己白色的法医服上不知何时绽开了一朵红色的花。那花很大,团团锦簇着, 他想要把花摘下来, 猛然发现花枝和花萼似乎连接着他的心脏, 而那鲜红色似乎是他的鲜血。
血流的太多, 花吸收不住, 已然饱和, 多余的血就顺着衣服往下流。
沈君辞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却仿佛被丝线缠绕,无法动弹。
一只蛇顺着他的脚绵延而上,那蛇忽然亮出了獠牙,冲着他的胸口上的花咬去
沈君辞被这个噩梦惊醒了,骤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前有片刻是朦胧的,空间似乎都扭曲着,随后终于逐渐变成了白色的天花板。
沈君辞看了一下手机,应该是自己的生物钟救了自己,时间正好过了午休时间。
沈君辞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来到办公室,戚一安正在收拾着勘查箱。
沈君辞“要出警怎么没叫醒我”
戚一安道“顾队说还有几分钟午休结束,我们也正好准备下,晚点再叫醒你。”
沈君辞没纠结这个问题,他看到戚一安装了两套工具“案子是什么情况多具尸体”
戚一安道“是两具尸体,放置了几天了,顾队让我们看下还没有其他的法医有空。”
沈君辞道“我去叫下吧。”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拉开了自己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了一幅平光眼镜带上。
大法医办公室里,只有柳博士和实习生宋浅城在。
宋浅城小心翼翼地取出煮过晾干的耻骨联合,递给柳殊荣。
这具无名尸骨是昨天发现的,初步断定是郊外上吊自杀,尸骨腐烂严重,死者的年龄和身份还没有确定。
柳殊荣把两片耻骨联合拼在一起,发出轻声摩擦之响,那两块耻骨看起来像是小小的灰白色贝壳。
这是法医人类学中,确定死者年龄的重要步骤,也是测算死者年龄最为准确的一种方式。
柳殊荣一边观察一边给宋浅城讲解“你看,耻骨联合处的拼合角是v形,不是u形,这说明是一名男性死者。”
宋浅城记录好,等着柳殊荣做年龄判断。
柳殊荣带上手套仔细端详,骨头的平面已经出现了一些磨损,蜂窝状小孔清晰可见,他又指给宋浅城道“随着年龄的增大,骨面会被磨得越来越平,这个磨损程度说明,死者应该是个中年人,至于具体的年龄,需要通过计算得出,公式你还记得吧”
宋浅城默记了一遍,喃喃自语着,来到了办公室的白板前,写下了一串公式,从x1一直写到x8。
每一个数值都代表着不同的参数。
柳殊荣满意点头道“不错,还得背熟,你帮我拿着。”
随后两个人开始一边观察测量,一边挨个填写,进行计算。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只有笔接触白板的摩擦音。
沈君辞疾步走到法医大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然后喊宋浅城“小宋,你下午有事吗特刑科出警,人手不够,需要从你们这边借个人。”
沈君辞身上穿着白色法医工作服,配上那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一位医生。
柳殊荣正算到关键点,他转头,两道眉毛纠缠在一起。
柳博士不想放人“沈法医,你不是有钱法医跟着吗”
沈君辞道“发现了两具尸体。”
多具尸体要同时开工,还需要有人帮忙抬运,他这才到法医科来借人。
宋浅城正拿着那两块骨头,连忙哦了一声,他刚要离开,看着柳博士的脸色不好,又把手收了回来“我正在和柳老师测算尸骨年龄马上就快好了”
两条人命那绝对是重案了,柳殊荣也没敢拦,但他这题目正算到关键地方,他往黑板上急速写着“五分钟哈,不,三分钟马上就好。”
柳殊荣开了口,沈君辞原本不想驳他的面子。
可他转身想离开,走了两步,看了看手机上顾言琛发的信息,又折返回来。
“柳博士,我们有点赶时间,戚一安已经收拾了东西下楼了。”他等得了,但是没必要让一个车的人都等着。
说着话沈君辞低头看向宋浅城的手中
“耻骨联合处”他走近,拿过来看了一下,“男性,年龄47岁左右,误差1。”
宋浅城正愣着,沈君辞指了指一旁桌子上的表格“快填上吧,尽快下楼,等着发车了。”
“哦,来了”宋浅城被解了困,欣喜地把骨头放在一旁,写上岁数就跟着追了出去,“沈法医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经验。”沈君辞走得很快,“法医室不是有收藏各个年龄层的塑料模型么观察法会比计算法迅速很多”
宋浅城的表情越来越迷茫,那表情似乎在说他居然在试图教会我
小法医愣神了片刻,快要哭出来了“几岁时的骨头啥样这哪里记得住啊”
沈君辞道“就算记得不太熟,也早就有exce的既定公式了,把数值填写进去就可以得出结论,没必要每次都算”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走远。
法医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就剩了气呼呼的柳殊荣。
柳博士深吸了一口气,清除了所有杂念,把算到了关键部分的公式继续写了下去。
他是前几年毕业的,当时教书的老师也较为老派,就觉得这公式测算才最为准确。
各种条件逐渐写满了一黑板,然后他停住笔皱眉骂了一声“靠,还真是47”
特刑科的车早就在楼下等着,等沈君辞和宋浅城一到就上车开车。
顾言琛在上面坐好,身边座位空着,沈君辞自觉过去挨着他坐下。
顾言琛看了他一眼,开口说“带了眼镜”他顿了一下,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你的脸型挺适合戴眼镜的”
沈君辞虽然平时有点冷,但是眉目清秀,脸上的线条干净俊美,顾言琛原本以为他戴上眼镜会温文尔雅,没想到像是换了一个人,有一种斯文败类的味道。
沈君辞用白净修长的手指托了一下镜框“谢谢。”
顾言琛问“为了看得清楚点”
“没有度数的,他们说今天的尸体放了几天了。”沈君辞解释道,“为了防止腐败太重辣眼睛。”
顾言琛“”
沈君辞不想带着厚重的防护镜,可能会影响视线,这才带了普通眼镜稍微遮挡一下。
宋浅城今天第一次跟特刑科的车,一时有点兴奋,戚一安今天也非常愉悦,感觉自己终于不是最为菜鸟的一个。
白梦清下喉咙,把电脑打开,给大家介绍案情“这个案子是一分局那边接过来的,案发的是一处高档别墅小区,死者的公司同事联系他,一直得不到回复,就上门去寻找,结果发现人已经死了几天了。”
陆英一边开车一边道“又是有钱人这次是因为什么乱搞男女关系争遗产”
“应该不是。”白梦道,“这次的被害人,是个好人。”
陆英呵了一声“这世界上能称之为好人的人可是不多。”
“这还恰好就是一位。”白梦说着公布答案,“死者是金悦文和其父金世昌。”
这话一说出来,车里一时安静了,戚一安皱眉问“那个大善人金悦文”
白梦道“就是他。”
网上有很多关于金悦文的文章。
金悦文是槟城做服装生意的老板,但是他出名的点不是在于他做生意,而是在于他做慈善。
金悦文的善良体现在方方面面,他的服装公司雇佣了很多的聋哑残疾人,也会经常捐款,各种的水滴筹经常看到他的捐赠记录,有他名字兴建的希望小学,也会资助念不起书的贫困学生,发生了天灾人祸绝对是捐款捐物,还曾经做为志愿者,亲自到灾区赈灾,一直待在救援一线。
金悦文这么做,开始的时候有人骂他是作秀,可是金悦文偏偏坚持了下来,十年如一日,无论是在镜头之中还是镜头之外,都尽力去帮助那些人。
他人好到时时以他人为先,帮助到他的妻子都受不了,和他离了婚。后来金悦文也没有再娶,一直和他的老父亲住在一起,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再交。
近几年,金悦文更是加入了槟爱基金会,基金会以保护环境,帮助困难之人,缩小贫富差距为目标,他经常在外面进行宣传。
上一次顾言琛看到他,他还在一次地震后做救援。
就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如今却死在了自己的别墅里。
戚一安叹了一声“这真是”他想说好人没好报,又生生忍住了。
这样的一个人死亡,定然会引起社会关注,现在网上的新闻还不多,但是也已经有零星地冒了出来。
说完案情,车就停在了勤王府的门口,这名字十分大气,门口也修建得阔绰。整个小区是中式建筑。小区院子里都是中高档的二层小别墅,独门独院,布景做的是亭台楼阁,还有涓涓流水。
阳光晒得耀眼,顾言琛下车以后眯着眼睛环视四周。
随后几人一起往里走着。
白梦问“有没有可能是流匪进户”
陆英摇摇头说出疑点“这年头,流匪已经不多了,而且金悦文的别墅,户型是整个小区里最小的,也没有进行过搭建,如果是流匪,为什么偏偏是他被人盯上”
金家的别墅在整个小区的东南角,外面围了一圈的树墙,两米多高的带刺植物把别墅围得密不透风,只有一条小径通往这里,小径两旁,统一铺设了青石路,每块青石半米宽,两米长,非常厚重。
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顾言琛越发确定,杀人者就是冲着金悦文来的。
可是金悦文与人为善,又怎么会招惹到这样穷凶极恶的仇家
顾言琛带队走到了金家小院子的门口。
一队分局的警察还有物业的人都在,已经拉好了警戒线。
此时,那些分局的协警刑警在门外蹲了一排。
看到他们到了,那些面露菜色的小刑警们都松了一口气,然后领头的队长站起身和顾言琛打着招呼。
顾言琛问负责的分局队长“你们进去看了吗”
分局的刑警队长道“看了下,一具尸体在楼下客厅,一具在楼梯上,血迹很多,我们没敢动,就等着你们了。”
顾言琛又问“监控调取了吗”
物业负责主动道“在调了,我们小区保安队刚刚有几名保安离职,最近人手不够,所以才出现了这种情况,至于访客记录和监控,都已经让人去整理了。”
白梦皱眉小声说“花这么多钱买的房子,原来也不安全。”
这类规格的小区,号称有实时监控,二十四小时保安巡逻,实际却是人死了几天才发现。
“物业的人说得好听,实际情况是别墅区地广人稀,撒了几名保安下去,绕着圈都打不着照面,也不会细致查每一户屋子里怎样。”陆英一边奚落着,一边带着刑警们观察环境。
沈君辞,戚一安还有宋浅城三人在门口全副武装,他们穿上了防护服,换好了鞋套,带着手套和口罩准备先进入。
沈君辞没急着进去,站在门口透过落地窗往里张望着,然后他提醒其他两人“今天带双层手套。”
戚一安和宋浅城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宋浅城没来过几次现场,小同志最为积极,走在了第一个。
这分局的警察都已经来过了,现场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危险。
此时大门半掩着,他推门就进。
一迈进门宋浅城就听到嗡的一声,一团苍蝇凌空飞了出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然后一股浓烈而刺鼻的臭味扑面袭来,他虽然只是实习生,但是毕竟是做法医的,也检过很多具尸体,自以为身经百战,可是眼前的这种臭味还是让他一下子难以抵抗。
宋浅城吸了半口,就被呛到了,那味道臭到空气里仿佛都有了白烟,他的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然后就觉得胃像是一个口袋,被人翻了过来。
宋浅城难以形容那种臭味的严重程度,就好像到了巨型垃圾场,又像是臭鱼烂虾暴晒了几天,在这种味道面前,鲱鱼罐头的汤汁都可称之为香水。
这种难受感已经不是生理性可以抵抗的了。
小宋同志直接败北,捂着嘴从凶案现场逃了出来。
分局的几名刑警早就经历过这一幕,指了一旁道“垃圾桶在那边。”
宋浅城坚持跑到,哇的一声,午饭全吐了。
沈君辞站在一旁,看着这惨状,先开导了一下宋浅城“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你也不用去压制什么。”
戚一安点头,拍着他的背“对啊,做法医的,谁没吐过,这是做法医都必须过的一关。你吐啊吐啊吐习惯了就好了。”
沈君辞和戚一安说“现场的第一步观察最为重要,你去后备箱里拿两个面罩吧,多少会好一点。”
宋浅城泪汪汪抬起头“沈法医,有面罩你为什么不早点发”
沈君辞同情地看向他“因为我过去带的实习生第一次看到巨人观的时候,吐在了面罩里”
宋浅城“”
戚一安这会功夫取过来了面罩,递给沈君辞一个,沈君辞摆手“你给宋浅城吧,还有拿点水给他。”
戚一安问“师父,你呢”
沈君辞扶好了眼镜道“我暂时还不用。”
白梦站在门口也闻到了那难闻的味道,她捂着着鼻子问“沈法医,这尸体是到什么程度了,怎么味道这么冲”
她觉得自己到过的所有现场之中,这次绝对是最难闻的一个。
沈君辞眼睫轻抬“这就是传说中的巨人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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