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芽银针

小说:姐姐对不起 作者:云水迷踪
    舒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大姨妈,被这两人搅得又有点造作迹象。

    小男孩吵也就罢了,鄢南这尊神仙何必呢

    大概是兄弟连心,他见不得自己弟弟被人嘲讽学习差,所以故意找茬。

    舒昀蓦地感觉,“那个男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冷,事实上,还挺腹黑闷骚的。

    她强忍下腹的酸胀,柔声劝慰心伤的小少年

    “你才十四岁,还没长开呢。再过几年,说不定你也会像这个哥哥一样,变得又高又帅。”

    小少年默默扫了鄢南一眼。

    虽然这个哥哥说话不中听,但是他的个头真的很高,而且长得像电影明星一样帅,比他曾经见过最帅的男生也就是杨奶奶家那个笨蛋哥哥鄢北还要好看,多了一股子成熟又高贵的味道。

    小男生的心情阴转多云,鄢南的心情也出了点太阳。

    他有些无奈,自己又不是初高中小屁孩了,被女生夸“又高又帅”,竟然沾沾自喜了一会儿。

    叽叽喳喳的小少年离开后,花店静得只剩下空调换气的低鸣。

    “学长,麻烦你等一会儿,杨奶奶的花需要重新修剪。”

    鄢南点了点头。

    花店内过道狭窄,两人错身而过时,裸露的手臂轻轻擦碰。

    鄢南有侧身避让,但是舒昀的步伐很随意。

    她在这小小的一隅天地里非常放松,和她在大学校园内完美又柔弱的样子截然不同。

    至少在学校,鄢南看不到她穿这么短的裤子。

    腿是真的白,还很细,但并不羸弱。

    手持锋利剪刀修剪花材的动作很熟练,一片黄叶落在她洁白的脚面,小姑娘紧了紧凉鞋,一脚蹬飞叶片。

    “大功告成”

    舒昀抱着重新包装好的花束,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向前迈开两步,脸色刷的白了。

    小腹传来一阵刀凿斧劈的刺痛,伴随着一股热流,奔放的姨妈大张旗鼓地在她身体里作乱。

    舒昀疼得险些昏厥。

    周遭尽是柔软脆弱的花草枝叶,舒昀求生欲磅礴,不得已抓住目所能及最坚实的东西鄢南的手臂。

    鄢南眉头一皱。

    出乎意料的,他并不反感舒昀的触碰,只是这姑娘的手凉得像块寒冰,手心沁出冷汗,叫人很难不担心。

    女孩纤细挺拔的脊背缓缓佝偻下来,她很快松开鄢南的手臂,整个人弯成小虾,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我没事。”

    她嘴里溢出几个字,浅浅的气音,仿佛用尽全力,

    “蹲一会儿就好。”

    “嗯。”

    脚边的女孩缩成圆球状,小小的一团,颈后长发垂落,露出雪白细嫩的一截颈子,瘦弱的颈椎几乎一捏就断。

    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鄢南时不时就会想起今天。

    因为今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舒昀展示如此脆弱的一面。

    似乎只有在家乡的这间小店里,她才是真实的她,轻松、自在,肚子难受的时候可以随时蹲下,把客人晾在旁边也没关系。

    兀自蹲了两分钟,舒昀预感自己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动弹不得,遂委婉地发出逐客令

    “学长,花我已经修剪好了,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嗯。”

    鄢南早该走了,他杵在这儿,除了紧要时候可以拨打120,只剩下帮小姑娘挡太阳的作用。

    听到身后远离的脚步声,舒昀彻底放松下来。

    她身子一歪,不想蹲了,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上半身和大腿仍然保持很小的夹角,这样可以减轻疼痛。

    迟迟没有听到门口风铃的响动,舒昀艰难地回头,发现鄢南原来还没走。

    他立在门扉处,深沉寡淡的眼睛居高临下看着她,眼里有主神一般的慈悲。

    他好像叹了一口气。

    鄢南从来不是什么慈善家,他会维持起码的礼貌,但是绝不多管闲事。

    可是现在,他观察发现,地上的女孩似乎连挪到座位那儿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过道上可怜兮兮地蜷着,像只离开桑叶,同时又生了病的蚕宝宝。

    他折回去,弯下腰,两只修长有力的手臂分别伸进舒昀的咯吱窝和膝盖窝。

    不是标准的公主抱,因为可怜的女孩肚子贴着腿,折角分开太多她会很痛。

    舒昀呆愣愣地瞅着他,一只手乖乖挂上他的肩膀,维持这么个奇奇怪怪的姿势被男人抱到了柜台后面的座椅上。

    鄢南没有喷香水,身上只有一股衣物自带的木质衣柜熏香。

    沉稳,干净,还带点寡淡的佛系。

    若不是他身上的肌肉坚硬贲张,舒昀都感觉自己是被一个衣柜拥入怀中。

    成功位移到座椅上,舒昀继续蜷着腿,喝一大口保温杯中的山楂桂枝红糖汤,姨妈痛缓解了三分。

    女孩仰起脸,感激地说

    “学长,谢谢你。”

    “不用。”

    鄢南的上衣没有半分褶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舒昀的幻觉。

    舒昀“你是好心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帮了我。”

    鄢南怔了几秒,终于想起她所指何事。

    如果舒昀长得没有那么美,鄢南应该会完全忘记。

    男人平淡地说“那是工作。”

    他作为餐厅员工之一,为顾客服务天经地义。

    帮忙捡几个私人用品而已,他觉得这不足以作为“好心人”的证明。

    舒昀眨了眨美丽的桃花眼

    “那现在呢”

    鄢南唇角拉平,挑眉“你非要我承认自己是个慈善家”

    心思被戳破,舒昀大方承认“对。”

    鄢南抱起架子上的花束“舒昀学妹,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效劳的”

    舒昀揉了揉肚子,浅淡的樱唇翕动

    “学长,我现在动不了,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拿杀虫剂喷一喷门口那几株吊兰”

    几只小黑飞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大半天了,然而吊兰挂得高,舒昀要爬梯子才能喷得准,她今天实在不想登高劳作 。

    高处的工作,就让“高人”来办好了。

    鄢南不仅个高,手也长,几盆吊兰,他站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喷完了。

    当他抱着外婆交待他“顺路”取的花束离开花店大门,鄢南感觉,室外的天色都变了。

    黑色的奔驰suv停在路边,鄢南沉默地回到车上。

    司机周师傅近两个月常常接送小少爷鄢北,鄢北是个话痨,爱聊天,周师傅和他聊习惯了,也变得多话。

    鄢南刚落座,周师傅忍不住问他

    “怎么去了那么久啊”

    鄢南冷冷瞥他一眼。

    鄢家的其他司机从来不敢探听雇主的私事。鄢南猜测,或许周师傅和外公外婆的关系甚为亲近,平常交谈习惯了。

    他堪堪敛了戾气

    “碰到同学,聊了几句。”

    不怪周师傅有疑问,他自己也奇怪,怎么会在拥挤逼仄的花店里逗留那么久。

    短短几百米路,周师傅的话匣子开了就没关过

    “少爷的同学是花店里的昀昀闺女吧”

    “嗯。”

    没想到舒昀还挺出名,十里八村的估计都认识她。

    周师傅紧接着就向鄢南普及了舒昀有多出名。

    周师傅家住在平安路1号的老小区,鄢南外公家是平安路320号。周师傅拍着胸脯说,平安路这一整条街,只要和舒昀年龄相仿的单身青年,每一个或多或少都暗恋过她一阵。

    “找不到一个缺点的女娃娃。”

    周师傅这么评价她,

    “我闺女要是有她一半聪明就好了,一半标致也行”

    鄢南扯了扯唇角。

    这个妹妹牛逼的。

    不仅在学校是校花,在老家竟还是朵街花。

    她家的花店也挺牛逼,进去了之后,不做点苦力还出不来。

    最后,还用一包玫瑰橙花干,将他的慈善行为转变为雇佣性质。

    小小一包干花,鄢南把它从裤袋里抽出来,随手扔在轿车后座。

    转念一想,这玩意儿甜滋滋的味道和轿车内的冷香不搭,又给拿走了。

    傍晚,舒昀喝掉一整碗母亲为她炖的花胶小母鸡汤,满嘴油腻,含了好几颗薄荷糖,趴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围观舍友们的旅行直播。

    昀啊我们在云龙雪山半山腰给你求了个姻缘签

    舒昀

    舒昀求签还可以远程代求的

    范诗诗我摇签的时候一直默念你的生辰八字呢

    她们发来的木签照片上刻着舒昀的姻缘签签文。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向悦我百度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看起来不喜欢你的人也有可能喜欢你。

    范诗诗我感觉就是一句废话,这个世界上有人不喜欢我们昀吗

    应臻废话1

    舒昀你们对我可真有自信呢

    向悦就是咯

    热聊中,舒鹏的微信电话突然跳出来。

    愉快的心情被浇灭,舒昀翻身坐起来,下腹因为心理原因又开始隐隐作痛。

    舒鹏邀请她后天和他们一家一起去看舞台剧动物视界,演出地点在容州大剧院。

    高中以前,她时常参与这类活动,随着年岁渐长,学业负担加重,以及别的一些原因,他们一家四口的活动渐渐不带她了。

    一家四口,呵。

    舒昀揉了揉肚子,微微眯起桃花眼。

    是时候过去膈应膈应那两位了。

    挂断电话,舒鹏对身旁的妻子说

    “我就说她会来的,你还不让我打电话。”

    许美琳“我这不是看她们母女俩最近忙,既要照看店铺,还要打理工作室,怕昀昀走不开。”

    舒鹏“唉,昀昀就是太懂事了些,有机会一定要多带她出去玩玩。”

    许美琳“你还是先管管你儿子吧,昨天的算术小测又考不及格。”

    舒鹏皱了皱眉“这小子送他进奥数班的时候我还和老师说,他姐姐高考数学满分呢。”

    许美琳偏过头翻了个白眼,从沙发上起来,一边走远一边说

    “你就可劲儿吹你女儿吧”

    翌日,例假第二天,舒昀重回人间。

    大清早起,她搬来梯子,把花店内上上下下的盆栽花束全部杀虫一遍,小黑飞小绿毛小红瓢无影无踪。

    上午店里没什么客人,舒昀捧着丘成桐教授的书作认真阅读。

    丘成桐教授是当代最具影响力的数学家之一,舒昀之所以喜欢上数学,就是因为初中的时候看央视开讲了节目,听丘教授描述数学,这个严谨、干净,令人震撼的学科,她想要追寻纯粹的数学意义,就像追寻哲学一样干净美好。

    数学家的书作不像故事书一样激情澎湃,当舒昀听到店门口竹节风铃清脆碰撞,有客人来了,她可以平静地从阅读状态抽身而出。

    “鄢南学长”

    舒昀站起来,手指停留在书本封面上,轻轻磨了磨。

    他今天穿一件浅色竖条纹衬衫,宽杏窄白,领口的扣子敞开,衣领和肩角熨烫得立体挺括。舒昀第一次见他穿这样柔和温暖的颜色,视线多流连了一会儿才移开。

    真帅啊,早晨多看他两眼,一整天的心情似乎都能更加愉快。

    鄢南立在三层的花架下,头顶上,球根海棠艳丽的花枝垂落,一朵重瓣海棠正好垂在他鬓角,鄢南稍稍偏头避开,冷白额头擦过艳红花瓣,视觉冲击力极大,舒昀及时挪开眼,险些止不住笑。

    鄢南没看她,淡然的目光在花店内扫视,像上级领导下界视察员工的工作车间。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鄢南平静地说,“各打包一束。”

    对于大方的客人,舒昀的热情加倍赠送

    “好的老板,这就给您包好。您要不先坐会儿,小店的ifi密码在墙上挂着呢。”

    鄢南“你这儿哪有位子坐”

    舒昀把她自己的塑料椅子从柜台后面搬出来,卡在过道中央

    “这不就有了。”

    鄢大少爷毫不含糊,坐下了,大长腿也叠起来,右手从柜台上捞过一本书,数学和人文,随便翻开一页,讲的是柏拉图立体和克莱因奇点,晦涩公式搭配复杂图形,少爷漂亮的指尖顿了顿,合上书。

    “你很喜欢数学”

    舒昀从花房抱新的花材出来,点头

    “是呀。输入什么就能得出什么,严谨,清晰,世间万物都可以归纳成数学,逻辑真,形式美。”

    鄢南像遇见珍稀物种似的览视她。

    昨天下午到家,他的卧室早已经打理好了,朝南,采光优秀,房间里飘着好闻的檀香。

    去隔壁房间找鄢北的时候,鄢南发现自己刚刚递给佣人的向日葵,现在就摆在鄢北的电竞桌上。

    外公外婆的房间有银芽柳和洋桔梗,客厅和厨房有富贵竹和报岁兰,唯独他的房间,清静空旷,目所能及之处全是冷淡单调的木质家具,没有一丝生气。

    所以,他今天又来了,来给他的房间买点生气。

    小姑娘的身体似乎全好了,来来回回动作麻利,一边工作还一边向他介绍她最喜欢的数学家欧拉,柔美的桃花眼闪闪发亮。

    她今天的穿搭和昨天几乎一样,只有颜色换了。

    紫芋色的上衣搭配米白短裤,裤子短得在衣摆下面若隐若现,细长的双腿白得晃眼,就连那抹暧昧的、被椅子压出来的红痕也和昨天如出一辙。

    鄢南此时就坐在那张罪魁祸首塑料椅上。

    他揉了揉太阳穴。

    那抹红痕印在雪白的腿根处太刺眼,不知道是不是他色欲熏心,目光动不动就往哪儿瞟过去。

    鄢南忽然站起来,主动抬高眼睛的海拔。

    他不经意说“这把椅子太硬了。”

    舒昀正在修剪花叶,低着头,随口回答细皮嫩肉的豌豆王子

    “还好吧,我肉多。”

    倏尔,她听到男人漫不经心的轻笑。

    舒昀的脸颊渐渐热起来。

    她当做没听见,继续手中的工作。

    上回泳池偶遇的时候鄢南就发现了,校花妹妹虽然四肢细长,腰肢也纤细,但是该有肉的地方毫不含糊。身材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辣。

    男人稍稍端正心思,不疾不徐地说

    “我家有一把搁置不用的布艺椅子,很软,晚点叫人搬过来给你。”

    舒昀握剪刀的手微微一滞,扭过头仰视他,美丽的桃花眼潋滟含光。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她的脑海里蓦地冒出这句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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