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小说:韶光艳 作者:笑佳人
    同一样武器, 因用材、锻造工艺不同,武器的性能便也出现了优劣之分。

    比擂台上,匈奴人虽然准备了十八般武器供武者选用, 这些武器却只是寻常, 像呼延屠上场,他就只用他自备的两条铁鞭。

    那铁鞭乃匈奴王庭命能工巧匠专门锻造而成,主体分为六棱,在惨淡的阳光下依然寒光凛凛, 绝非一般, 如果宋池随便挑一杆木制长枪,可能一击之下就被铁鞭打断枪身。

    如今他临时派人去取枪, 似乎也说明他并非专门来打擂台,而是临时起意。

    “宋公子枪法如何”

    等待的时候, 曹坚站在沈明岚一侧,低声问道。

    沈明岚回想这些年宋池在自家比武场的表现,有些担忧地道“池表哥的枪法, 比我二哥强很多, 但又略微逊色我大哥, 与我大伯父交手, 大概能坚持四十多个回合。”

    曹坚初回京城, 可他早就听闻平西侯的英名, 乃大周第一猛将, 之前与晋王同镇守太原西北边疆, 后来韩国舅掌权,不知为何将平西侯调回了京城, 换了旁人。

    宋池能在平西侯手下坚持四十回合, 已然堪比一方守城大将。

    曹坚对接下来的比试有了些信心。

    沈明岚与他说完话, 转身一看,发现虞宁初躲在了她后面,下意识就想将表妹拉回自己身边。

    虞宁初不敢再与表姐们并肩站在前排,小声道“我就在这里,也能看见的。”

    沈明漪轻哼道“现在躲有什么用,池表哥的手若因此出了差池,你难辞其咎。”

    沈明岚怒道“你有完没完池表哥都不在意,你凭什么一直替池表哥打抱不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

    当着外人的面,沈明岚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沈明漪见她什么都敢说,瞥眼曹坚,恼羞成怒,扭开了头。

    宋湘小声对虞宁初道“别想太多,你看我哥还敢登台,说明他伤的不重。再说了,刚刚咱们都站在前面,那剑突然飞下来,巧合才落到你这边,与你无关的。”

    虞宁初知道这只是意外,可如果没有宋池出手,或是他无意出手,那剑应该就刺到她身上了。

    如果说送药是小恩惠,这次她又欠了宋池一次救命之恩。

    透过两位表姐中间的空隙,虞宁初看向台上。

    宋池好像在与呼延屠聊着什么,神态平和,丝毫不像即将比武之人。

    忽的,宋池朝她看来。

    虞宁初本能地躲到了表姐身后,避开了他的视线。

    她很后悔,刚刚就该站在这里的。

    可那样,险些受伤的不就变成了表姐或旁人

    “换成旁人,我也会出手。”

    宋池温和的声音重新响在耳畔,虞宁初回忆他当时的语气,相信他这句话是真的,如此看来,宋池还有一副侠义心肠。

    虞宁初又想到了那短暂的一抱,但凡宋池抱她的时间再长一些,可能就会被沈明漪或他人看出端倪。

    一时间,虞宁初都不知道该恼怒宋池私下的失礼,还是感谢宋池对分寸的把握,人前总是足够君子,不曾让她陷入声誉危机。

    阿默去众人停车的地方解了马,骑马往返平西侯府,并没有耽误太久。

    百姓们听宋池自报师从平西侯,连匈奴王子也对他很是客气,都对这场比试充满了期待,甘愿等着。

    人群自动散开,阿默持枪登上比擂台,恭敬地将长枪交给宋池。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杆枪上。

    百姓们都知道,平西侯有一杆先帝御赐的龙头枪,而宋池这把枪,乃是春日他十八岁生辰时,平西侯特意送他的生辰礼。枪长九尺有余,由精钢与金石混铸而成,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暗金色,一龙一蛇盘旋枪身,龙头、蛇首一起吐出寒铁铸造的枪头,锋利可削木如泥。

    呼延屠的目光落在此枪上,久久难以移开。

    他亲哥三王子也用枪,如果他赢了这把枪带回草原,亲哥定会大喜。

    眼看宋池用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接过这把枪,呼延屠暗道小白脸暴殄天物,嘴上则挑衅道“你我比试,定个彩头如何如果我赢了,你这枪送我,如果你赢了,我把这双铁鞭送你。”

    宋池瞥眼他的铁鞭,露出嫌弃之色,道“铁鞭不够,还要加上二十匹上等战马。”

    呼延屠怒道“二十匹战马,你好大的口气”

    宋池“怎么,四王子怕输”

    呼延屠反应过来,一拍胸膛道“我怕雪灾怕瘟灾,唯独不怕输,废话少说,来吧”

    攥着两条铁鞭,呼延屠率先站到了比擂台中间。

    宋池长枪一转,走到了他对面。

    此时此刻,比擂台下的所有百姓都屏住了呼吸,宋湘更是双手握在胸口,提心吊胆地盯着台上的兄长。

    呼延屠挥舞着铁鞭朝宋池扫去。

    宋池举枪来刺,铁鞭前端的铁链卷上他的枪头,呼延屠一喜,收臂要将宋池的枪扯过来,就在此时,宋池竟然顺着他的力道凌空腾起,铁链与枪头因为力道放松而分开,宋池在空中侧转,恢复自由的长枪朝呼延屠腰侧刺去。

    呼延屠及时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险险避开。

    而宋池刚刚落地,不等呼延屠站起来,他长枪一挑,反勾来呼延屠一条铁鞭。

    “接着。”宋池将铁鞭丢向曹坚。

    曹坚一个纵身,接住铁鞭,好似报了之前被呼延屠击落长剑的仇。

    百姓高声喝彩。

    呼延屠眼中凶光毕露,才一个回合就被宋池收走一条铁鞭,他还有什么颜面

    大吼一声,呼延屠再次冲向宋池。

    宋池仍是持枪迎击,在呼延屠的铁鞭扫来时,他腰身倏然后仰,铁链贴着他的脸扫过,而宋池的枪却准确地击中呼延屠的右手手腕。剧痛之下,呼延屠再次松手,宋池一手握枪一手抓住即将跌落的铁鞭,退后几步,站直。

    “承让。”他朝呼延屠微微一笑,再次将铁鞭扔到台下。

    阿默接住。

    呼延屠脸色铁青,不顾右手手腕还在流血,他攥起拳头对宋池道“我还没输,靠这双拳头也能打败你”

    草原的英雄,从小就练赤手空拳,丢了武器也不怕。

    呼延屠再次冲向宋池,眼睛紧紧锁定宋池的枪,宋池敢若挥枪,他拼着受伤也要把那枪抢过来,到时候肉搏,他会怕宋池

    虽然没了武器,呼延屠仍然对胜利充满了信心。

    宋池又岂会与呼延屠拼蛮力,他侧身避开呼延屠飞来横石般的冲撞,长枪在手中灵活一低,斜刺向呼延屠的右腿膝盖。

    呼延屠扑空后眼睛就瞄过来了,见此及时高抬右腿,姿势笨拙却成功避开了。宋池唇角上扬,枪头马上又去刺呼延屠的左腿。

    他变招太快,呼延屠躲避不及,左腿膝盖一疼,小山似的身躯猛地朝宋池跪了下去。

    宋池一手持枪,一手来扶他“你我以武会友,四王子不必行此大礼。”

    他这话比枪头还狠,呼延屠实难咽下,忽地攥住宋池左手手腕,就要将他扯下来按地上。

    宋池本就是弯腰来扶他,如今被呼延屠拉住,力量悬殊之下,怎么可能逃过狼狈倒地

    百姓们都吸了一口冷气。

    宋池右手握紧,枪尾抵地,被呼延屠紧紧钳制的左臂继续往上扶他,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台下的人看不清楚,观武席前的匈奴使臣却见自家王子的脸都憋红了,仍然拉不下宋池,只是让宋池握枪的右手渗出更多鲜血,让死死抵住木质台面的枪尾往下陷出了一个坑。

    呼延屠已经输了,就算真用这种方式将宋池摔倒,也有失风度,传出去令人笑话。

    “好了,胜负已分,王子快起来吧。”匈奴使臣快跑过来,一手抓住呼延屠的肩膀,将人往上提。

    呼延屠刚刚完全是被宋池的羞辱气到失去了理智,此时被使臣一抓,猛地清醒过来,再看宋池右手流了那么多血仍然不肯让他得逞,明明看起来像个文人,气节却好比翱翔长空的苍鹰,呼延屠竟然看他顺眼起来。

    “你很厉害,我输了。”呼延屠松开宋池,忍着膝盖的痛苦,站直了与宋池道。

    宋池笑道“输给沈家枪,四王子虽败犹荣。”

    想到平西侯,呼延屠心中一凛。

    宋池寄居平西侯府都尽得平西侯真传,平西侯的长子沈琢肯定也是个人物,中原人才辈出,草原上似他这等猛将,却屈指可数,最可恨的是,他在草原无人能及,中原光同龄人,至少有宋池、沈琢与他平分秋色。

    与宋池约好改日一起吃酒后,呼延屠命手下拆了擂台,走了。

    在百姓的欢呼喝彩声中,宋池走下擂台,回到了四个姑娘身边。

    阿默除了回侯府取枪,还带了纱布与伤药,宋湘一边掉眼泪一边低头替哥哥包扎。上台前还只是一条细长的剑伤,如今那伤口撕裂得更宽,血流了不知多少。

    她至少还敢看,虞宁初连看都不敢看,白着脸躲在沈明岚身后。

    与沈明岚、沈明漪、宋湘泪水涟涟的样子比,她这样就显得冷情了。

    “好了,养几日就没事了,何至于一个个伤心落泪。”包扎好了,宋池笑着调侃道,趁三个姑娘擦泪,他别有深意地看向虞宁初。

    唯一没哭的虞宁初,尴尬地看向别处。

    “哥哥这样,还能骑马吗随我们坐马车回去吧。”宋湘道。

    宋池“不必,我可以单手握缰。”

    宋湘不放心,等阿默牵了马来,亲眼看着哥哥顺利上马,始终没碰到右手,宋湘才肯乖乖上了马车。

    窗帘垂落,挡住了路人的视线,却隔绝不了那此起彼伏的议论。

    “原来是晋王殿下的侄子,皇上的亲侄孙,皇族血脉,难怪能打败匈奴王子。”

    “嘘,宋公子与晋王不和,刚刚都在擂台上扬言他没有伯父,你还敢大声吆喝”

    “为何不和啊”

    “听说”

    宋湘只关心哥哥的伤,没有在意这些闲话。

    沈明岚怕她难受,主动议论起呼延屠最后的卑鄙来。

    姑娘们顿时同仇敌忾,用各种文雅的词,将呼延屠唾骂了数十遍。

    百姓们都有一颗爱国心,被匈奴人在京城摆擂台肆意挑衅了三日,百姓们早憋了一口闷气,如今宋池只用三招便将目中无人的匈奴王子打跪下了,连擅长使用的武器也输了,回头还要再送来二十匹上等战马,百姓们觉得痛快,遇到熟人必然要宣传一遍此事。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宋池与沈家枪的威名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连孩童们玩耍都找来棍子充当长枪,模仿比擂台上的英雄,自以为十分威风。

    宫中的正德帝自然也听说了。

    宋池是皇族子弟,由他打败匈奴王子,比将族子弟出人更长皇室的脸面。

    他的太子、二皇子只是专注文道而已,所以不去与匈奴王子比试,但他自有习武的侄孙。

    宋池啊

    正德帝想到了老晋王。

    先帝在时,他是正宫嫡子,老晋王是贵妃独子,贵妃美艳,生得老晋王也俊美不俗,并且凭借那张脸,深得先帝宠爱,几度威胁他的太子之位。幸好,先帝临终前幡然醒悟,一纸诏书将老晋王安排到了西北太原。

    老晋王死后,其长子宋玦继承了王位,文武双全,很受太原百姓爱戴。

    新晋王势头正盛,他的两个皇子却还稚嫩,正德帝便将晋王看做了眼中钉。

    幸好,晋王府内乱,二房的宋池含恨进京,自此与晋王断了往来。

    虽然宋池继承了老晋王的仪表,俊如美玉,将正德帝的两个皇子比成了黑土,但因为宋池恨晋王,正德帝就喜欢他。

    如今宋池为皇族长脸,正德帝决定好好嘉奖这位弃暗投明的侄孙。

    各国使臣在时,正德帝只在寿宴上轻描淡写地夸了宋池,仿佛宋池的表现在大周朝算不上什么,这样的人才中原应有尽有。等寿宴结束,各国使臣陆续离京,正德帝便在早朝上宣布了一道圣旨,称赞宋池文武双全,擂台获胜耀我国威,特封为武英郡王,赐郡王府。

    按照惯例,只有一个亲王死后,该支的子嗣才会继承爵位或新封郡王,有的庶子或无能嫡子连郡王都没得封,如今晋王宋玦正值英年,正德帝就封了他的侄子为郡王,简直就是公然给晋王添堵。

    可正德帝从来都不是明君,贪享乐宠奸佞,平时任意妄为,只要不是太过分,没有伤及国本,大臣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不管了。

    晋王心塞就心塞吧,谁让他留不住自己的亲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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