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帝病重了, 膝下又没有儿子,于是召侄子晋王进京,商议封其为太子之事。
晋王进京了, 正德帝驾崩了, 这种时候,准太子晋王继位怎么看怎么都是顺理成章。
晋王先率领百官跪到了正德帝的龙榻前, 御医解释了正德帝的死因, 说法委婉,但大臣们都听懂了,正德帝本就在病中, 昨夜又连宠美人,元气透支致使油尽灯枯而丧命。
然而百官们已经不是很在意正德帝为何死了, 他们更在乎接下来由谁当皇上。
晋王之前虽然远在边关, 但他在朝堂里自有人脉拥护, 更有一些忠臣清流,他们不敢以死进言奉劝一个昏君改邪归正,内心却盼望出现一位明君挽救苍生, 晋王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晋王继承爵位十几年来, 励精图治,将太原一带治理地井井有条, 更兼戍边有功,太原外的百姓们也都听闻了晋王的政绩,早有拥护之心。
而曾经最反对晋王的那些人, 譬如韩国舅, 譬如太子一党, 早在这半年多里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大势所趋, 百官们齐声拥戴晋王继位, 一个反对的人都没有。
真正的硬骨头早被正德帝、韩国舅杀光了,现在能站在朝堂的,除了隐忍的良臣便是一些老狐狸,晋王正值壮年,而正德帝的婉妃柔妃明年还不知道生出皇子公主来,甚至未必能顺顺利利的生产,他们不支持晋王继位,能支持谁与其得罪晋王,不如顺应晋王,好继续稳坐朝堂。
因此,时隔多年,先帝之孙宋玦以晋王的身份再次回到皇宫,当天下午便昭告天下,正德帝病逝,晋王继位,后称昭元帝。按照规矩,新帝登基暂且沿用先帝在位时的年号,等明年再改元。
昭元帝新登基,有忙不完的大事要处理,百姓们则开始了为期三十日的国丧,国丧期间,朝臣百姓不得宴请、嫁娶。
百姓们掐指一算,都是一乐,正德帝死的好是时候,冬月初一驾崩,腊月初一恰好解除国丧,一点都不耽误过年。
而在这一个月国丧期间,昭元帝陆续下了几道圣旨,多是安邦惠民的。
譬如,昭元帝宣告于明年二月、三月加试恩科,天下文武举人都可进京赶考,为朝廷填补人才。
譬如,昭元帝加封平西侯沈策为新的护国公,统领二十万兵马镇守西北边疆。
譬如,昭元帝取缔了令官民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从此朝廷不再设锦衣卫,由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主审天下案件。
譬如,昭元帝加封胞弟宋二爷为端王,因宋二爷已遁入空门,世子宋池承袭爵位。
譬如,昭元帝任命端王宋池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重审正德帝一朝数项冤假错案。
这些旨意传遍民间,百姓们虽然还在替昏庸的正德帝守着国丧,然而心里已经比过年还要高兴了。
腊月初五,国丧已经解除多日,宁国公府曹家为二房曹坚、沈明岚小夫妻俩新出生的长子敦哥儿庆满月。
新帝登基,平西侯府变成了护国公府,足见沈家深得帝心,连带着沈家出嫁的女儿们也更加尊贵起来,所以沈明岚生子,宁国公将宴席办得比大房这边抱孙子还要隆重气派,虞宁初觉得自己出发的够早了,没想到马车来到宁国公所在的巷子,里面竟然已经排了几辆马车。
护国公府的一众女眷比虞宁初来的还早,这会儿都在沈明岚的屋子里待着。
虞宁初一进门,就见太夫人笑眯眯地坐在暖榻上,手里抱着一个大红缎面的襁褓。
虞宁初一惊,舅舅不是太夫人亲生,太夫人对舅舅舅母包括表哥表姐一直都是淡淡的态度,仅维持着表面和气,这么冷的天,表姐的孩子过满月,太夫人不但亲自来了,居然还笑得如此慈爱
作为小辈,虞宁初先给太夫人、二夫人宋氏、舅母行礼。
礼毕,三夫人亲昵地将她叫到身边,握住虞宁初的小手,确定这小手热热乎乎的没有被外面的寒风吹着,三夫人才放心。
“祖母,把敦哥儿给我吧,让阿芜看看,小家伙出生后阿芜都没见过呢。”
坐在榻上的沈明岚笑着道。
上个月她生孩子,恰逢国丧,哪怕新帝不待见先帝,宁国公府也没有张扬出去,只给亲戚们报了喜讯,表明过满月时再宴请大家。前几日国丧解除,虞宁初又有点咳嗽,怕过了病气给娇气的小娃娃,一直忍着没来。
太夫人便将孩子交给乳母,乳母再抱回沈明岚怀里。
虞宁初不禁凑到表姐身边,往襁褓里一瞧,就见到一个胖嘟嘟的男娃娃,满月了,小家伙脸蛋长开了很多,又嫩又滑。
“好小啊。”虞宁初都不敢碰了。
沈明岚笑道“小吗刚出生的时候才六斤多,现在都八斤了。”
姐妹俩说话的时候,三夫人请太夫人、二夫人先去暖阁里坐着了。
虞宁初听着外面的声音,这才悄悄问表姐“太夫人怎么来了”
沈明岚撇撇嘴,解释道“先前沈家多少受了韩家连累,哪怕伯父父亲他们官职都在,出门做客难免也有些抬不起头。如今不一样了,沈家尊贵更胜从前,太夫人自然高兴,憋了一个月,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可以名正言顺露脸的宴请,她当然要出来风光风光,不信你等着瞧,等宾客们到了,见到她,肯定都要去恭维一番。”
虞宁初懂了,笑着打趣道“表姐自从嫁了人,看得越来越通透了。”
沈明岚回道“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好郎君,让你也通透通透”
姐妹两个笑起来,丫鬟忽然在外面通传,说安乐公主到了。
下一刻,一身红妆的宋湘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
新帝登基后,也按照规矩加封了一圈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包括二夫人的长公主称号,宋二爷宋池的端王。这里面,唯独宋湘特殊,她是新帝的侄女,继续做郡主就是,但新帝在圣旨里大加夸赞了宋湘这个侄女,破格封为安乐公主,弃用了正德帝封的那个郡主头衔。
看到宋湘,沈明岚立即打趣道“哎呀,公主驾到,恕臣妇有失远迎”
宋湘上前就要捏她的脸。
虞宁初急着拦道“表姐抱着孩子呢,你们俩小心打到孩子。”
沈明岚得意地笑。
宋湘坐到另一边,点着敦哥儿苹果似的脸蛋道“你个小家伙,还不会走路就能护着你娘了。”
沈明岚马上道“公主眼红,赶紧也给自己找个驸马呗,听说皇上已经给你赐了公主府,等明年修好,公主一个人住多寂寞。”
宋湘闻言,心情就有点复杂了。
当年她跟着哥哥离开太原时才五岁,小时候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问哥哥母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从来不肯告诉她,她只能根据传言猜测是大伯父害了母亲,导致父亲出家哥哥愤怒离京。
宋湘也一直认为哥哥是真的恨大伯父,直到大伯父进京,哥哥竟然经常进宫伴圣,而大伯父对她的态度也像对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宋湘已经长大了,见多了京城的人情世故,什么公主荣耀收买不了她,可她感受的到,大伯父是真的疼她。
宋湘再也忍不住,兄弟俩单独相处时,她又问了哥哥。
哥哥终于告诉她,母亲的死完全是一场意外,与大伯父无关,兄妹俩进京,只是配合大伯父的计划,谋夺帝位而已。
宋湘半信半疑,信了母亲并非死于大伯父之手,信了哥哥不恨大伯父,却不信母亲真的只是死于意外。
可惜再多的,哥哥半个字也不透露,她也无处可问,质问大伯父又不是什么好选择。
宋湘有些走神,虞宁初想到如今的皇帝正是曾经与母亲牵扯不清的那人,心情也非常复杂。
这两年宋池进了锦衣卫,人人都以为他是正德帝身边新的一条走狗,她也坚信宋池是个奸臣苗子。等到韩国舅、正德帝接连暴毙,晋王顺顺利利地进京登基,天下众人包括她便都看出来了,宋池与晋王的不和是假的,伯侄俩一个在外把握兵权,一个潜伏到正德帝身边挑拨离间,联手成就了大事。
所以,宋池说他这两年会非常忙,都是真的。
提到锦衣卫时,他说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指的竟然是这种改天换地的大事。
偏偏,他拥护的是那人。
“哇”的一声,沈明岚怀里的娃娃忽然哭了。
走神的都回了神,因为陆续有其他女客来了,宋湘便将这边留给沈明岚招待客人,她牵着虞宁初的手去了暖阁。
此时暖阁里的女眷还不是很多。
宋湘拉着虞宁初在二夫人、三夫人身边坐下了。
不久,看完孩子的其他女客们走了过来,宋湘不喜跟长辈们坐在一起应酬,又带着虞宁初换了个地方坐。
任谁都看得出来,宋湘与虞宁初非常亲近。
女性长辈们快速转起了心思。以前虞宁初疯了父亲,无法为夫家任何帮助,现在新帝登基,盛宠宋池宋湘兄妹,看虞宁初与宋湘的热乎劲儿,若虞宁初求公主什么事,公主多半会答应,公主再去皇上面前撒撒娇
很快就有人去三夫人身边询问虞宁初的婚事了。
三夫人立即打起精神,笑着与对方聊了起来。
太夫人耳朵听着这边,眼睛却朝虞宁初的方向看去。
阳光透过暖阁所用的琉璃窗照进来,明媚的光线中,虞宁初眉眼如画,美得宛如梦里人。
那模样,像极了曾经的沈氏,一个收敛了骄傲却更加惹人怜惜的沈氏。
若新帝见到虞宁初,会不会被勾起旧情,会不会想将虞宁初收进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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