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057

    一般马蹄声都比较杂乱, 毕竟牲畜跑起来有快有慢没个章法,但是这由远而近的声音却是整齐划一,只能说明是经过专门训练的。

    连马都跑的这么整齐, 更何况那骑在马身上的人。

    大当家的脸色一变, 当时第一念头就是她们被人埋伏算计了。

    怪不得这四个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走小道, 原来不是寻常人家,指不定是上面派来剿匪的钦差。

    四人打头阵探路, 后面还有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

    现在再跑怕是来不及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擒住马车上的人,用她们作要挟来跟官府谈判。

    她们打不过一队官兵, 还能连这四个小娃娃都拿不下吗

    大当家当机立断, 大声喝道“给我把她们几个捉住”

    时清从来都不是武力担当,她跟蜜合鸦青就负责看马车, 保证自己不出去添乱就行。

    劫匪们一哄而上,云执手持青剑正要下去,忽然想起什么,低头把左手拇指上的玛瑙扳指摘下来。

    “时清。”云执喊她。

    时清疑惑的看他,云执低头握住她的手腕把手牵起来, 仔细的将玛瑙扳指套在她的拇指上,“帮我收好。”

    这么好的东西, 可不能磕着碰着了。

    时清微微一怔,云执已经脚尖轻点马背站在了马车旁边, 一副“与马车共存亡”的架势。

    劫匪并非训练有素,打的没什么章法跟技巧,全靠人数跟蛮力。

    嘴上嚷着喊打喊杀, 其实战力一般。

    云执剑都没出鞘, 像挥苍蝇似的, 将朝马车围上来的人打出去。

    大当家的跟二当家的并没有加入战场,两人等手下消耗云执的体力,再找机会进场。

    “这男娃不像寻常人家的男子,有些功夫底子,怕是不好对付啊。”二当家出了一脑门的汗,扯着袖子不停擦拭。

    她感觉情况对她们格外不利,尤其是马蹄声像是踩在耳膜上,光是带来的压迫感就已经让人心生恐惧。

    “大姐,要不咱们还是先跑吧”二当家的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跑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天就让我会回回这个娃娃。”大当家的朝掌心啐了口唾沫,握紧手里大刀的刀柄,却是朝着马车上的时清而去。

    趁着手下分散云执的注意力,她先把这个女娃拿下。

    刚才她就看出来了,只要抓住了穿红衣服的女娃,那边那个男娃肯定会收手。

    二当家的武功不行,不敢往前凑,瞧着大当家的提着刀上去了,自己却是慢慢往后退,想找个机会逃跑。

    大当家想的挺好,奈何她手下的这点人力连分散云执的注意力都做不到。

    云执余光瞧见她提着刀朝自己另一边而去,单手撑在马背上,一个翻身而跃,轻盈的落在大当家的面前,剑鞘往前一递,挡住对方的大刀。

    他就单手拿着剑,硬生生抗下大当家双手朝着马车车厢劈下来的大刀。

    那刀背上满是旧痕,刀刃却又是无比锋利,可见跟随大当家的有些年头了。

    想着她盘踞山头这么久,手底下不知道死了多少条过往路人的性命,云执眸光一闪,抬脚揣在对方小腹上,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开。

    大当家的反应也快,顺势后退,随即脚尖抵地止住退势,蓄力再砍。

    奈何云执像只轻盈的燕,灵活至极,鬼魅的身影总是护在马车周围,让大当家的找不到半分机会。

    那边还在周旋,二当家的却是带上大喜跟三翘往小路跑。

    “赶紧走,趁她们拖延时间,咱们快点跑。”二当家身形肥胖,每跑两步就得停下来喘息片刻才能继续。

    四五月的早上,明明还不算热,她却是出了一身的汗。

    大喜跟三翘一人架着她一条胳膊,几乎是往前拖着走。

    三人不停的往后看,心里庆幸那会武的少年被人缠住,这才给了她们逃脱的机会。

    “大姐糊涂,非要送死,咱们只能先退,以后再找机会给她报仇。”

    二当家的连逃跑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直到三人扭头朝前看,就瞧见前方突然出现一主一仆。

    容貌昳丽张扬的那个抱胸而立,身边的丫头拎着个狼牙棒,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拦在路中间,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三人吓的一哆嗦,二当家的往大喜跟三翘身后退了半步,用眼神示意她俩上。

    这女娃看起来就不会武功,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奈何大喜跟三翘傻了似的,站在原地不动。

    时清悠悠询问,“三位,去哪儿啊”

    她朝蜜合伸手,蜜合麻溜的将狼牙棒双手递到她掌心里。

    时清掂着狼牙棒缓慢靠近。

    大喜跟三翘光是看见她这个熟悉的动作,胳膊就开始隐隐作痛,双腿更像是打摆子一样,生不出半点拼命反抗的心思。

    二当家伸手一推两人,大喜跟三翘竟直接顺势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跑。”

    上回被时清主仆擒住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

    “没出息的东西。”二当家抬脚踹两人。

    她强撑着一口气,脸上堆积出笑容,“真是巧啊,竟能在这儿碰见。”

    时清摇头,“不巧,我跟你们半天了,是你们走的太慢没发现我。”

    她掂着手里的狼牙棒,垂眸看地上的大喜跟三翘,“是我把你们揍一顿将你们捆回去呢,还是你们主动带着她回去”

    时清狼牙棒一抬,直指二当家的。

    棒上锋利的狼牙直逼面门,跟自己的鼻子近在咫尺,二当家的当场倒抽了口凉气,脸色吓的惨白,圆润的身体都跟着时清的动作打颤。

    她往后拼命缩着下巴,侧眸看大喜跟三翘,“废物,到底咱们是劫匪还是她是劫匪你们两个人竟然怕她一个”

    怕,怕死了。

    这人不仅下手狠,往人心上插刀子也是一流。

    简直就是跟心灵的双重打击

    时清挑眉问,“你们怎么选”

    大喜跟三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选择了第二项。

    两人动作迅速的爬起来,一人架着二当家的一条胳膊,怎么拖过来的,又怎么不顾她的反抗拖回去。

    二当家险些没被当场气死过去

    时清赶羊一样,跟蜜合走在后面。

    几人回去的时候,御林军已经赶到了。

    十二人穿着整齐划一的衣服,骑着颜色体型相同的马,就这么围成一圈,看云执一人围殴对方十几人。

    本来上百人,现在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能勉强站起来的也就这些个了。

    御林军头领瞧见时清回来,立马翻身下马过来,“小时大人,这”

    她们以为时清碰上了麻烦,拼了命的跑,结果到跟前一看,完全用不到她们啊。

    云执一挑一百,根本不在话下。

    大当家累的气喘吁吁,双手握紧刀柄,刀尖插在地上,毫无再战之力。如果仔细看,还能看见她双臂都在不受控制的打颤。

    倒不是怕,而是挥出去的力道被反弹回来,震得。

    云执看着清清瘦瘦,但真拼起力气来却是不虚。

    他抬脚踹飞最后一个劫匪,手持青剑挽了个剑花,带着鞘的剑尖抵在大当家的脖颈上。

    时清没忍住,当场鼓掌喝彩,“好漂亮”

    御林军刚才就在围观学习,听见时清带头,才敢跟着喊

    “好”

    “打得好”

    “漂亮”

    本来应该是件比较骄傲自豪的事情,云执却觉得奇奇怪怪。

    他瞪向时清,时清双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眼眸明亮带笑,是真心实意的夸赞他。

    云执眸光闪烁别开视线,悄悄红了对耳朵尖。

    大当家的被云执压制住,再无反抗之力,二当家的被大喜跟三翘拖回来,正好推到大当家的身边。

    时清让人把她们捆上。

    这么多人,御林军算是派上用场了。

    像串珍珠一样,用一根粗绳子,一个串着一个,唯有大当家的跟二当家的是两只手臂被剪到身后绑起来。

    云执收了剑走到时清身边,朝她摊平掌心,“我的扳指。”

    刚才时清从马车后面下去的时候,怕云执担心,给他使了个眼色。

    知道她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云执才点头许她追过去。

    “好好的守着呢,我给你戴上。”时清将玛瑙扳指摘下来,给云执重新戴回他左手拇指上。

    劫匪落网,终于到了时清最喜欢的环节

    搜刮赃物

    时清让人压着大当家的跟二当家的上山,派御林军将山寨从里到外检查一下。

    一是看看有没有残余劫匪,二是看看有没有受害者。

    这两姐妹占山为王这么多年,劫到的金银珠宝的确不少,现在全被御林军从仓库里搬出来摆放在院子里。

    而被抢上来的男眷们则是挤挤挨挨的缩在屋檐下,怯生生的往这边看。

    云执朝那边扫了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在他们眼里,时清更像个劫匪。

    时清清点金银珠宝,让蜜合掏出账本登记在册。

    “折算出来,一共四千五百六十两。”

    时清啧了一声,“还挺富有。”

    “不过现在,全部充公”

    “你就在牢里等着牢底坐穿吧,银子我肯定替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大当家被御林军押着站在旁边,身体不住的扭动挣扎,眼睛瞪着时清,恨得咬牙切齿,厉声道“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时清闻言挑眉应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找错人”

    她反手指着自己,张口就要自报家门。

    御林军首领眉头皱了一下,不是很赞同。

    毕竟劫匪那么多,很难说没有落网之鱼,或者将来跑出来真上门寻仇,这都是麻烦。

    连云执都朝时清看过去,结果就听她扬声说

    “奶奶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京城李府李孜是也”

    就是那个绿了她母亲的逆女。

    “到京城别认错了门,家母李芸庆可不是个小角色,听清楚了吗李府李芸庆。”

    御林军首领,“”

    她就说小时大人怎么可能按套路出牌

    大当家随即就开始放狠话,“李孜是吧你等着,我定要灭你李氏满门,将你娘李芸庆碎尸万段”

    时清敷衍的点头,“行行行,你开心就好。”

    反正她又不姓李。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李芸庆平白无故打了个喷嚏,总觉得不知道从哪儿渗出来一股冷风,吹的她心里毛毛的。

    再说时清这边,她清点完银子,又让人去询问那些受害者。

    这些男子也不容易,有些被迫抢上山,时间久了逆来顺受连孩子都有了。

    像这些人,对时清等人的感情就比较复杂。

    既感激她们解救了自己,又恨她们毁了已经稳定的生活。

    时清让人问清楚,愿意走的呢,就每人按人头领五十两银子作为往后的经济来源。不愿意走的呢,这山寨就留给他们安身,以后固定派人前来查访,以免出现新的匪窝。

    “愿意离开的,我会让当地衙门帮你们改名换姓重新生活。这儿的一切就当是场噩梦,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这时候就需要衙门了,比起剿匪,善后才是关键。

    时清轻轻叹息,“回去吧。”

    心怀感激的男眷们彼此对视一眼,齐齐给时清跪下磕了个头,大声喊,“谢谢李大人”

    “”

    艹

    时清单手捂脸,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酸爽感觉。

    御林军首领在旁边闷笑,连云执都微微别开脸,单手扶着额角扬起嘴角。

    时清深呼吸,“别谢我啊,是这位云少侠出手救的你们。我这人比较低调,你们以后不要提我,提他就行。”

    众人又喊,“谢谢云少侠,云少侠大好人”

    云执头回见这种场面,伸手想去扶他们,又不知道先扶哪一个。

    “行侠仗义是我该做的,你们快起来,不用磕头。”

    云执难得局促,心里又慢慢生出一股暖意,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原来当大侠是这种感觉。

    分完银子,还剩许多。

    云执看向时清,站在原地,捻了捻手指。

    按理说这些银子时清就是支开御林军全部私吞了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而时清却是将账本跟这些箱子一起交给御林军,“押送回京吧,填充国库。”

    这些金银都是无辜路人的,她们也许已经丧命,连姓名跟地址都找不到,但金银留下来充公救灾,也算是帮她们做了件事情。

    御林军首领微微一怔,随即朝时清拱手抱拳,“是”

    她们分批次抬箱子运送回京。

    时清坐在旁边石桌上脚尖点地,眼巴巴的跟着看。

    本来都是她的。

    云执走到时清身边,垂眸问她,“怎么不留下来”

    时清眼睛虽然盯着那些被抬走的箱子,嘴上却道“又不是我的,我怎么能拿。”

    她抠门向来只抠自己的,贪财贪的也是她应得的,像这种不属于她的,她自然碰也不碰。

    人总要有条连自己都不能碰的线,这样才不会在宦海中迷失初心跟本性。

    但时清还是眼馋啊。

    好多银子,好多啊

    看她可怜兮兮的表情,云执眼里露出几分笑意。

    他抬手抵唇轻轻咳了一声,垂眸从自己腰带上揪掉一颗珍珠,放在掌心里递到时清面前,“这个给你,能不能好受一点”

    时清偏头看他,云执一时间紧张局促到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眼睛也不好意思看她。

    他不知道怎么哄时清,就说,“以后咱们赚钱焕焕的银子,都给你。”

    钱焕焕这只羊都已经被薅秃了,他竟还惦记着。

    时清垂眸伸手捏过云执手里的珍珠,攥在掌心中,轻声喊他,“云执。”

    “嗯”云执低头看她。

    时清忽然抬头,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本来站得笔直的人拉的微微弯腰,偏头吻上他柔软温热的唇瓣。

    时清桃花眼里荡着满满笑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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