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

    云执攥着衣襟身体往后撤, 不让时清得手。

    “咚咚咚”

    木门被敲响,郑夫郎忐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郎君受伤了,需要我帮忙涂药吗”

    他想着男子家的手总归是轻一点,小时大人既是女人又是贵人,可能做不来这些。

    云执瞬间从床上站起来,毫不犹豫,“需要”

    他舒了口气,下床开门让郑夫郎进来。

    时清遗憾的把袖子又放下来,郑夫郎进来后她便出去了。

    时清看老郑坐在门口就着明亮的月色缝补虾笼, 便搬了个板凳坐在她旁边, 聊天的同时顺便问问这边的情况。

    跟乞丐头子说的差不多,曹县令为人圆滑,表面上让人挑不出错来, 但背地里对百姓又是另一副嘴脸。

    虽说不是穷凶极恶, 却也没拿她们的性命当人命看。

    老郑轻声叹息,羡慕起临县的来, “听说她们那儿的县令跟小时大人您差不多大, 年纪轻轻就很有作为,估计调走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儿。我们命苦, 就摊不上这样的好官。”

    时清好奇的多问了两句, 才发现临县的县令不是外人,正好就是她二姨母的女儿时殷

    当年时殷中了进士离京做官,没成想来了这边。

    因为二姨母的夫郎出身低,是街上卖豆腐人家的儿子, 一直被老爷子嫌弃, 从来没给过什么好脸色看。

    二姨母一气之下带着夫郎久居书院, 轻易不肯回来,很多时候老二都不愿意把家里的事情往外说,真真的过成了三口之家。

    这次估计也是没想到时清会挑到曹县令这个县城,所以就没说时殷在附近。

    时清跟老郑在外面聊天,云执跟郑夫郎在屋里包扎上药。

    “不是什么上好的药膏,味道比较呛,郎君疼就直说。”郑夫郎看着云执手臂上的伤口,面露心疼,“怎么伤这么深。”

    云执本就白净,白玉似的胳膊上骤然被利刃划出一道鲜红的口子,显得格外突兀。何况被水泡过,伤口周边已经发白,光看着就是头皮发麻心头一颤。

    不过跟寻常男子比起来,云执外表看起来轻轻瘦瘦的,脱掉衣服却是瘦而不柴并非光剩骨头。

    云执垂眸没说话,只是抿紧薄唇任由郑夫郎给他上药。

    孙府侍卫的暗镖本就难躲,如今就只伤着皮肉已经是万幸。

    “好了。”包扎完郑夫郎自己倒是舒了口气。

    云执额头出了层薄汗,就这硬是没吭一声,别说喊疼了,连眼皮子都没动过。

    郑夫郎还是头回见到他这么能忍的男子,像是猜到什么,往外看了一眼。

    乡下土屋隔音效果也就那样,时清跟老郑在门口说话的内容都能听见。

    “你是怕她听到心疼”郑夫郎轻声问。

    刚才像尊白玉石雕动都不动的云执,浓密乌黑的眼睫突然轻轻颤动起来。

    他张了张嘴,哑声说,“本来可以不用受伤。”

    不知道是说给郑夫郎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语气里带着压抑的自责。

    是他没狠下心。

    他一直对江湖有憧憬,但又没踏入进去,学过的武功真正被应用出来全是为了保护人。

    梦里是柳月铭,现实中是时清。

    今晚唯一庆幸的是,伤着的人是自己,不是她。

    “换好药了吗”时清在外面问。

    郑夫郎把沾血的纱布放在盆里,衣袖半遮着端出去,“换好了。”

    时清进来的时候,云执盘腿坐在床沿边,身上松松垮垮的穿着灰色中衣,满头长发挽成高马尾束在脑后,唯有鬓角周围散着些不够长的短发。

    他脸色苍白,唇瓣也没什么血色,衬得那双平时就干净清澈的眸子格外黝黑明亮,黑宝石一样。

    巴巴看着她的时候,又像只委屈的大狗狗。

    云执看了眼时清,又慢慢把头低下,“睡觉吧,明早回去。”

    时清站在床边看他,“疼吗,是不是伤的很深”

    云执一直不肯让她看伤口上药,可能不仅仅是害羞。

    “不深,只是伤着皮肉,没碰到骨头。”云执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也不疼。”

    跟身上的这点伤口比起来,他心里明显更难受。

    时清差不多猜到他在想什么,往前走半步,伸手捧住云执的脸,垂眸看他。

    云执被迫抬头,怔了一瞬,视线跟她对视。

    时清垂眸弯腰在云执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桃花眼弯起来,语气轻快,“咱们运气真好,镖上没毒。这次是我没想到会遇到刺杀,草率行事了。”

    云执可能从未涉世,剑上也没见过血,过不了心里那关也正常。她自己拿弓箭的时候都不忍对准人的心脏,更何况云执。

    这次是没逼到绝路,云执想着能退就退了。若是没有那条河,他肯定会持剑杀出去。

    时清捏了捏云执带点肉的脸颊,“害云少侠受伤是我不够谨慎,回去给你买漂亮的剑穗作为补偿怎么样”

    她在用他喜欢的东西转移他的注意力。

    同时也无声安慰他别自责难受。

    云执喉咙发紧,心脏收缩,没忍住伸手搭在时清后颈上,直起腰杆偏头吻上她的唇,学着她之前的姿势,加深这个吻。

    “不会有下次了。”他看着她,哑声说。

    云执神色认真,像是跟她保证下次不会再这么涉险。

    “错的是那群想杀我的人,又不是你。”

    时清拍拍云执没受伤的那只肩膀,“现在知道群殴多好了吧,孤狼少侠。”

    云执习惯自己上,能一个人解决的他就不会用一群人,典型侠者思维。

    时清就不一样了,她喜欢一群人一起上。

    能乱拳打死的,绝对不单打独斗

    今天是没想到。

    晚上睡觉前,两人开始排查想杀时清的到底是哪方势力。

    “还真不好想,就我这人缘,想杀我的可太多了。”时清咋舌。

    云执眼尾抽动侧眸看她,心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唯一奇怪的就是那孙府侍卫。”

    孙启冉孙丞相因为圈地案已经倒台,现在跟她女儿正在大牢里蹲着等秋后问斩呢。孙府男眷遣回原籍,府中侍卫下人全送往边疆服役。

    按理说这个会镖的侍卫这会儿应该快到边疆了,怎么还在京城

    是谁救的她,养在暗处充当杀手

    时清说,“首先得排除我娘。”

    不行就用排除法。

    云执眸光微亮,以为她有思绪,结果就听时清继续说

    “然后剩余的其他人都有嫌疑。”

    “”

    跟没说一样。

    时清笑,“慢慢来,这次没得手她们肯定还有下次。”

    她视线落在云执受伤的那只手臂上,脸上笑意淡去。

    “我若没死,她们一个都跑不掉。”

    两人在老郑家里住了一晚,县衙里却是炸开了锅。

    蜜合等到半夜都没等到两人回来,心一直提着。

    “小主子以前晚上出去,这时候都该回来了。”

    她在屋里走来走去,眼睛不停地朝外看,嘴里嘀嘀咕咕,“没事的没事的,那可是小主子跟主君啊,肯定没事的。”

    主君武功高,就算遇到什么事情也能跑掉。

    虽然他总是被小主子骗,但也就只被小主子骗过,何况小主子这次还跟主君一起。

    蜜合自我安慰,直到看见时清联络御林军独有的信号弹在外面夜空中炸开,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蜜合连坐都坐不住,直奔县衙门口站那儿等着。

    御林军去了,按理说小主子应该能回来了。

    但是没有。

    蜜合等到快清晨都没见到人。

    御林军听时清号令,负责保护她的安危,其余事情不会过问。

    蜜合咬咬牙,折返回县衙里把曹县令喊起来,“你还睡我家小主子丢了。”

    曹县令睡的正熟呢,被她叫醒,趿拉着鞋迷迷糊糊的披着衣服出来,“谁丢了”

    “我家小主子。”蜜合说,“她晚上跟主君说去看看街市,结果到现在都没回来。”

    “她可是京中来的钦差,若是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出了事情,仔细我家大人跟朝廷都不会放过你”

    曹县令听到这儿瞌睡瞬间就没了,整个人从没这么清醒过。

    她眼睛睁圆倒抽了口凉气,不知道是因为时清丢了,还是因为时清晚上出去。

    曹县令是半点都不信时清跟云执是出去逛街市,说不定是去河边了。

    曹县令心虚又谨慎,赶紧让衙役直奔河边找人。

    她把衣服穿上,避开蜜合的视线,眸光转动,压低声音跟衙门里的心腹说,“若真是在河边”

    曹县令咬咬牙,还是没敢下定决心,最后只得烦躁地摆摆手,道,“先找吧,先把人找到再说。”

    跟别的没有根基的钦差不同,时清身后站着的是时鞠,当朝的都御史。

    曹县令愁的脑子都炸了,一手握拳捶在另只手的掌心里,“谁知道她能看的这么仔细呢。”

    白天从河边回来的时候,时清脸上根本不显,跟她有说有笑的,结果晚上就又过去了。

    怪不得孙李两位大人让自己小心着些。

    天快亮了,曹县令也没有心思继续睡,在县衙庭院里来回走动,脑子里想过多种应对方法。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时清就是半夜出去查她,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回来,难不成是碰上了什么事儿

    曹县令眸光闪烁,心脏发紧。

    大约一两个时辰过去,蜜合跟衙役回来。

    天已经完全大亮,曹县令踮脚仔细朝队伍里看,愣是没看见时清。

    “没找到”曹县令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忧,“有什么发现吗”

    蜜合摇头,一言不发的蹲坐在门口台阶上。

    衙役引着曹县令往旁边走了走,低声说,“河边发现打斗的痕迹,但是没看见人。”

    曹县令微胖的身子一颤,双手攥紧。

    果真是朝河边去了。

    衙役继续道“我们顺着河流往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如果是受伤掉到河里,飘到哪儿去了还真不知道。如果没受伤,那她在哪儿上岸更不好说。”

    曹县令咬牙道,“那也得继续找,她若是在我这儿出了事儿,我就是两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既然河边有打斗的痕迹,那说明是时清从京城里带来的麻烦。

    有人想除掉她。

    曹县令手撑着石桌颓然地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面如土灰。

    时清活着,被她发现木桩的事情自己可能得死。

    时清死了,她这个县令更是难辞其咎,也是死。

    横竖都没有活路。

    曹县令让人先找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私心里甚至觉得能找到尸首最好。

    曹县令正要起身自己跟着出去找找,就看见衙役快步朝她走过来,手里捧着个信封。

    “大人,京中加急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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