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080

    时清本来站在御书房外面等时鞠跟钱焕焕, 突然看见内侍着急忙慌的出来,让人去请御医,好奇地探头看了眼。

    “五殿下突然吐血晕过去了。”内侍见时清过来, 就多说了一句, “怎么这身体越养越差呢。”

    虽说五皇女不受宠,不像四皇女那样本身有能力,更不如六皇女那般有强大的外戚支持, 但就因为她夹在中间,从而显得无害没有竞争力。

    加上她身体自幼就不好, 皇上跟君后在物质条件上并未苛责过她。

    奈何这身子还是越来越差。

    时清听完在心里默默回了句,那估计是里头的心坏透了。

    没救了,还是埋了吧。

    片刻之后,御医擦着满头大汗提着箱子快步赶来。

    五皇女被抬到御书房的里间休息,御医跟皇上见过礼后便绕到屏风后面诊脉。

    皇上跟御医在屏风后面,时鞠钱焕焕跟几位皇女等在外头。

    六皇女站的有些远,像是刻意躲着时鞠一样。

    她怕这位都御史,现在应该叫时太傅, 主要是因为小时候见她审过人。

    乌压压的天气, 御书房门口台阶下,这位都御史站在几位大臣面前, 像把漆黑内敛没有装饰的刀,一眼扫过去, 头顶雷声随之陡然炸开, 无形的压力兜头而来,压的几位大臣当场跪在地上。

    其中还有位王女, 吓得抖如筛糠。

    六皇女看得目瞪口呆, 那时候才知道, 竟然有人的眼神比她爹还厉害

    从那以后,只要被时鞠看上一眼,她就像是被钉在地上,半点不敢动弹,恨不得把自己干过的所有事情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六皇女觉得可能是自己上回对李芸庆动刑,惹得母皇心里不满了,这才让时鞠来管束她们。

    要是早知道有今天,她宁愿不领这个差事,从此早睡早起吃斋念佛半节陈太傅的课都不缺,也不愿意日日面对着时鞠。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时鞠如今上了些年纪,气势收敛沉稳很多,没有年轻时那般外放锋利。然而这样更让人难以捉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皇女年龄小,站不住,见皇上不在,就没忍住往自己的内侍那边依偎,奶声奶气的问,“五姐姐怎么了”

    内侍蹲下来柔声安抚她,“五皇女只是困了,待会儿就好。”

    小皇女好奇地朝屏风那边看。

    六皇女本来是跟小皇女并肩站着,现在慢慢蹭到小皇女身后,企图用小小的妹妹遮住大大的自己。

    可能是小皇女闹出动静,时鞠淡淡的眼神扫过来。

    六皇女瞬间一个激灵,默默地离小皇女远了点,像是划清界限,满脸写着“我没吭声,是她在吵,跟我可没关系”

    时鞠瞧见她的动作,目光不由顿了顿,不明白六皇女为何这么怕自己

    莫不是对都御史的职位存有偏见

    屏风这边,气氛古怪。那边,御医的诊断还是那一套说辞。

    五皇女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加上最近可能贪凉吃了忽冷忽热的东西,这才导致咳嗽跟吐血。

    总之,先静养着。

    御医离开后,皇上让昏迷的五皇女在里间休息,自己出来。

    她本来就是要皇女们来见见新太傅,现在见过了,只差一杯敬师茶。

    像五皇女这个身体,估计也就告别太学院了,留在自己宫中养着就行,所以敬茶的只有六皇女跟小皇女。

    内侍把茶水端过来,由六皇女跟小皇女端着,当着皇上的面敬给时鞠,算是正式认下她夫子的身份。

    “至于钱焕焕,”皇上坐回椅子上,抬眸看向端端正正站在自己书案前的年轻女人,缓声说,“你比你母亲识大体明是非,朕很是喜欢。”

    “钱遇倾做的事情跟你无关,朕不会追究跟牵连,往后办好自己的差事,朕对你期许很高,莫要让朕失望啊。”

    钱焕焕立马行礼说道“臣明白。”

    皇上摆手,“你们都先下去,时爱卿留下,朕有些事情要跟你商量。”

    钱焕焕从御书房里出来,松了口气。

    她微微眯眼抬头看外面的太阳,感觉身上说不出的轻松暖和,像是积压在柜子里一个冬天的棉被,终于拿出来晒到了阳光。

    往日压在肩上的大山,终于彻底被击碎,整个人浑身一轻。

    “想什么呢”时清从阴凉处走过来,疑惑地问钱焕焕,“我娘呢”

    “时太傅在里面跟皇上商量事情。”钱焕焕看向时清,“走吧。”

    时清跟钱家两姐妹约好了今日一起去钱家,说让云执给钱母诊脉看看还能不能救。

    钱焕焕觉得诊脉是假,过去嘚瑟是真。

    她无奈的笑了下,也没阻拦。

    毕竟母亲在自己面前积威甚重,由她跟灿灿告诉母亲皇上对钱家的处置不如由时清来说。

    何况时清本人很积极。

    蜜合早就驾着车等在外头,她站在宫门口朝里看,远远瞧见时清的身影,立马扭头朝后喊,“小主君,小主子出来了”

    她嗓门大,这么一喊,时清听的清清楚楚。

    时清双手遮在眼睛上面,茫然地回头朝后看了眼。

    这是皇宫吧感觉听起来更像是监牢。

    弄的她好像是进去了又被放出来一样。

    云执本来靠着车厢坐在车前横木上,一条腿曲起,一条腿垂下,手里撑着把遮阳的油纸伞,晃着腿,兴趣乏乏地转伞。

    直到听见蜜合的声音眼睛才瞬间亮起来。

    他身影轻盈地从车上跳下来,像片被风吹动的浅青色树叶,拿着伞快步朝时清走过去,手一伸,将伞罩在她头上。

    清爽跟阴凉随之而来。

    “怎么那么久”云执问。

    时清将遮阳的手放下来,跟他说,“在里面看戏呢。”

    云执不能进去,时清就添油加醋的把今天的事情说给他听。

    妻夫俩有说有笑共撑一伞往前走,旁边的钱焕焕孤单影只莫名觉得自己多余。

    蜜合笑嘻嘻地跑过去,走在钱焕焕偏后一点的位置,“现在咱们也是两个人了。”

    “”

    钱焕焕今天是坐时家的马车回府,快到门口才发现自家大门前停了好几辆马车。

    皇上早朝时明旨说过不让大臣探望钱母,这些人也是灵活的很,递帖子全都是要见钱焕焕的。

    时清撩起帘子看了一眼,这要是被发现钱焕焕回来了,肯定会被缠住。

    她让跟着马车后面的钱府轿子故意从门口晃一圈,把人引走,而她们则是从后门进府。

    钱母今早就已经醒了,醒来后发现自己手脚不能动弹,当场又气晕过去。

    她到现在还以为自己跟上回一样只是急火攻心,暂时没法动弹。

    若是知道永久卧床不起,估计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这会儿钱父正在哄着再次清醒的钱母吃饭喝水。

    奈何钱母半点都不配合,怒声呵斥叫他出去,让人把不孝女钱焕焕叫进来。

    钱灿灿翘着腿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吃糕点,语气轻快,“我姐上朝去了,你喊也没用。”

    “谁许你回府的”钱母脸色阴沉,眼睛看向钱灿灿,“滚出去,我一眼都不想看见你。”

    她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的不轻,“早知道你们姐妹俩是一样的贱种,刚出生我就该把你们沉塘”

    “妻主,您怎么能这么说两个孩子”钱父坐在床边双手端碗,听到这儿不由红了眼眶。

    他连动怒都是轻声轻气,“她们都是你的亲骨肉啊,就算做错了事情,也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没有这样的骨肉”钱母恨不得让人乱剑戳死钱灿灿。

    “爹,您别劝她,她爱吃不吃。”钱灿灿更难听的话都听说过,并不是很在意。

    钱灿灿越不以为然,钱母越生气。而钱母越动怒,钱灿灿就越痛快。

    原来钱母她也有躺在床上无能为力的感觉啊

    钱灿灿还以为她要高高在上操控别人一辈子呢。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

    门口下人进来,福礼轻声说,“大小姐跟小时大夫来了。”

    “阿姐跟时清回来了”钱灿灿拍拍手里的糕点渣,跟床上的钱母说,“估计皇上对你的处置也出来了。”

    钱母在听见下人称呼钱焕焕为“大小姐”而不是“世女”的时候,眸光就是一颤,心慢慢沉到谷底。

    世勇侯的封号,到底是没保住。

    钱母脸色又青又白,心头又怒又慌。

    那户部尚书一位呢

    钱焕焕跟时清和云执进来。

    钱焕焕往床边走,时清和云执则先跟钱父行礼问好。

    钱父拿着巾帕擦了擦眼尾泪痕,脸上重新挂上笑容,“你们先坐着聊,我去让人给你们准备茶水点心。”

    等他出去后,钱灿灿才又坐没坐相的歪在椅子上,眼睛扫了眼时清身上蓝色的官服,皱眉嫌弃,“怎么还是这身”

    有股怒其不争的语气。

    时清掸了掸衣服,眉眼含笑,“明天就换了,大红色”

    钱灿灿笑她,“德行。”

    两人见面就要拌嘴,而钱焕焕则是走到床边,轻声道“母亲,我请人来给您把一下脉。”

    “我变成如今这样,全因你跟钱灿灿,还需要把脉”

    钱母深呼吸,压下火气,尽量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皇上那儿怎么说”

    “孙大的事情败露,皇上剥夺钱府世勇侯的封号”

    钱焕焕顿了一下,“同时罢免您户部尚书一职,要您闭府思过,终身不得外出。”

    钱焕焕如实回答,“至于我这里跟后宫舅舅那边,倒是没被牵连。”

    钱母闭了闭眼睛,“你舅舅依旧是贵君,那事情就好办很多。你给他传信,让他想法子给皇上吹耳边风。”

    钱母睁开眼睛看向钱焕焕,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眸光沉沉。

    “世勇侯的封号没了无碍,但户部尚书一职必须握在我们钱家手里。我苦心经营多年,才把户部变成钱家的私库,不能说丢就丢。”

    “朝上还有我不少人脉,你去走动联系,让她们给我求情。我们钱家,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她到现在还是放不下自己的野心跟权力。

    钱焕焕没说话,只是往旁边走了走。

    钱母见她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怒道“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时清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床不远处,好心劝她,“您就别想了,还东山再起,你能不能起来都是个问题。”

    “户部从始至终都是朝廷的钱袋子,虽然你姓钱,但跟你的确没关系。”

    “关于东山你就别想了,你还是想想怎么起床吧。”

    钱母最厌恶的莫过于时家人了,尤其是时清。

    她不理时清,反而怒目看向不远处的钱焕焕,“谁许她进来的”

    时清疑惑,“瞧您说的,我有腿有脚,怎么就不能进来了”

    “再说了,我这个户部侍郎,来看看前户部尚书不行吗”

    钱母微怔,目光转回来,“户部侍郎”

    她想抬手指时清,奈何双手动弹不得,“你能是户部侍郎”

    “我怎么就不能是了”

    时清指着身上那身蓝色官服,挑眉说道“明天这就变成红色了,羡慕不羡慕,嫉妒不嫉妒”

    钱母呼吸沉沉下颚紧绷,看向时清的目光恨不得吃了她。

    她哑声说“时清,莫要得意,若是钱家真倒了,你时家也不会长久”

    巧了吗不是,上一个这么说的,现在正在宫里吐血躺着呢。

    而下一个就是你。

    时清啧了一声,“有件事情不得不告诉您了,您被罢免后,我就被提为户部侍郎,至于我娘呢”

    钱母呼吸不自觉屏住,眼睛定定地看着时清。

    时清微微一笑,“她升为太傅啦”

    她故意只说时鞠升迁,不说时鞠辞去都御史的事情。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就问你气不气。

    你倒霉,死对头却升官了,钱母就是入土了估计也能被气到爬出来

    太、太傅

    钱母胸口血气翻涌,呼吸困难。

    她怎么能接受自己被罢官,政敌反而升迁呢

    钱母看向钱焕焕,眼睛睁大,像是求证。

    钱焕焕缓缓点头,“都御史如今已经是时太傅了,今天刚定下来。”

    钱母一口血吐出来。

    时清躲了一下,“天气干燥,气血旺盛,多喝热水。”

    云执过来给钱母把脉,“这次真是急火攻心。”

    钱母根本没在意身边的情况,完全沉浸在刚才时清说的话里。

    她目光空洞地看着上方的床帐,缓缓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她时鞠凭什么吗”

    “就凭人家没你这么贪婪狠辣。”钱灿灿嗤笑,“天底下所有人升迁都不奇怪,唯有你活该被罢免。”

    “若不是看在姥姥跟舅舅的份上,你这会儿都该在大牢里躺着呢,还不知足。”

    钱母脖子僵硬地转动,“我若不是户部尚书,你们能有今日”

    钱灿灿反问,“你若不是户部尚书,你若野心没那么大,权势看的没那么重,我们可至于有今日”

    钱灿灿冷着脸站起来,“我跟阿姐可至于活的像个傀儡,没有半点自己的想法受你摆布”

    “这么多年,我跟阿姐就没觉得生而为人快乐过。”

    “你现在这样,是我觉得今生最解气最畅快的时候”

    钱焕焕伸手拉了下钱灿灿的手臂。

    钱灿灿这才深呼吸,梗着脖子坐下。

    她的话,钱焕焕没有反驳半句。

    钱母满脸震惊,“她们怪我她们竟然怪我若不是我夺了这嫡女的位置,我能有现在的权势地位”

    “我出生就比嫡女低贱,我要是不狠辣,怎么往上爬”

    “我这么对你跟你姐姐,不过是为了你们好。”

    时清最讨厌这种类似于家庭ua的话了。

    尤其是钱母这样,完全是家长对孩子的ua。从小就有,存在于无形之中,比老爷子对李氏还可恶。

    时清问,“为她们好为她们好,你口口声声的好,她们需要吗她们活的压抑拘束,也没感觉到你多好啊。”

    “你索性就承认你自己有野心怎么了”

    时清纳闷,“何必事事打着为她们好的旗号,是因为你自己都觉得你那点心思见不得人吗”

    钱焕焕跟钱灿灿听完都是一怔,莫名觉得眼眶发热心头酸涩。

    这么多年,每次两人有点什么不合钱母心意的,她总会说“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仿佛只要不听话不照办,就是她们两个不孝顺,辜负了母亲的心意。

    明明她们没做错,但是母亲一生气她们就会本能的愧疚自责。

    可就像时清说的,直到长大,她们也没感受母亲的好,到底好在了哪里

    她们依旧痛苦压抑,像个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

    今天两人才陡然清醒,母亲的好,只好在了她以为,而不是她们需要。

    钱焕焕深呼吸,压下胸口复杂情绪。

    钱灿灿则是低头垂眸吃糕点,不让人看见脸上神色。

    时清坐在床边椅子上,看向钱母,疑惑道

    “你说你是庶女,出身低贱,必须心狠手辣。你既然那么嫌弃庶女出身,你纳个什么侍啊”

    “你不纳侍只生一个,不就没有庶女了吗。”

    “至于出身本来就无法选择,但你变成今天这样全是你自己作孽。”

    “不作不死,说的就是你。”

    钱母反驳不了时清,尤其是时清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扎在她心口上。

    “我不想听你说话。”钱母抗拒的将头偏向床里,呼吸急促。

    时清“嗳”了一声,叛逆起来,“我就说,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我又不是你女儿,凭什么听你的”

    钱母将头扭回来瞪她,脸色沉得能积水,“滚”

    “这动作难度太高我不会,要不然你亲自示范给我看看怎么滚”

    时清半点不生气,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

    “来一个”

    云执本来靠在床柱上,闻言跟着附和,“来一个。”

    “”

    钱母胸口剧烈起伏,又想吐血。

    她错了,她甚至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时清这样的女儿

    她越不想听时清说话,时清越要逼逼给她听。

    “气不气”

    时清说,“你这把年纪了,要听劝啊,我都是为了你好,虽然以后没有官职了,但是好歹有条命啊。”

    “等你以后就知道了,能活着有多好了。”

    时清从钱母屋里出来的时候,钱母已经气到出气多进气少了,随时都能厥过去。

    三人正要去前厅,府中的下人快步过来跟钱焕焕说,“大小姐,门外要见您的大臣实在是太多了”

    钱灿灿皱眉,“都赶出去啊”

    下人为难,“人少还好赶,人多就难了。”

    这些都是还对钱家抱有希望的大臣,想把钱焕焕架上去。

    云执抱怀看向时清,用眼神询问

    要不我去

    时清冲他摇头,抬眸看向钱焕焕。

    钱焕焕深呼吸,腰背挺直,下定决心,“我去看看。”

    她扭头看钱灿灿说,“你留下来招待时清跟云执,我去处理前面的事情。”

    钱焕焕抬脚迈下台阶稳步朝外走的时候,曾经青涩的钱府世女已经留在廊下,走出去的是能独当一面的钱家大小姐。

    时清笑着将手搭在钱灿灿肩上,“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们支撑了。”

    也许钱母倒了钱家会有一段比较难熬的日子,但只要腰杆笔直昂头挺胸,总能扛过去。

    如今的钱家,就只能指望她们两姐妹了。

    钱灿灿翻白眼轻轻捶了她一拳,“还要你多说。”

    从钱府离开,时清在坐马车回去的路上划拉了一下“杠精面板”。

    果然到刚才为止,杠精任务

    “让原本就是庶女出身的钱大人清醒一点。”

    才算真正完成。

    任务进度百分之六十。

    时清正要拉着云执嘴一个庆祝一下,就发现下一个任务随之而来。

    任务让五皇女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这个世界不欢迎她

    “”

    有脾气,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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