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082

    时清和云执一同陪时鞠去见客。

    只不过云执手里提着兔笼子不方便, 便把兔笼子交给蜜合,晚她们几步再追过来。

    时鞠朝后看了眼,眼里带出笑意, “你少欺负点他,他眼里可全都是你。”

    就跟时清的尾巴一样, 她走哪儿他跟哪儿。

    “我也就逗逗他,没欺负, 换成别人我都懒得看。”

    时清也跟着回头望过去, 笑的眼睛弯起来, 戳破云执那点小心思, “他是想跟我来看热闹。”

    “文人间的事情, 有什么热闹看。”时鞠缓缓摇头。

    文人间的热闹, 可好看多了。

    时家今天来的是位稀客,主要是时鞠之前是都御史, 满朝官员除非逼不得已, 一般不会登时府的门,所以就显得时府有人拜访格外罕见。

    尤其是来的还是沈媛, 长皇子的妻主。

    沈媛年龄跟时鞠差不多, 都是三十四五岁,气质儒雅, 长得很是好看。

    哪怕这个年龄了,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书卷气,笑起来很有韵味。

    当年进京赶考时,沈媛跟时鞠引为知己,甚至约定好将来生的孩子如果性别不同就结为妻夫。

    结果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多年来不曾往来。

    哪怕同朝为官, 也是很少走动。

    最近的一次交集是今年年初放榜之后, 时沈两家解除婚约一事。

    就这,上门退婚的也是长皇子而不是沈媛。

    她这个驸马像是不问事情,是站在夫郎背后的“贤内助”。

    包括李芸庆在京城外驿馆要刺杀时清的事儿,分明都查出来李芸庆是礼部的人,但就这也是跟长皇子有关系,跟沈媛这个礼部尚书毫无牵扯。

    众人只当是长皇子管得严,沈媛出身不高,在府中没有话语权,所以事情都是由长皇子出面。

    沈媛就像是一潭一眼看到底的清澈水池,所有污浊都跟她没有关系。

    不过时清对这人最大的印象是前两日她的一句话。

    礼部郎中钱焕焕排了出新戏,沈媛在对君后提起此事时,是清清楚楚的将自己撇了出去,说钱焕焕把戏捂得严实,她都没见过。

    听起来像是在说钱焕焕的戏够新,其实不然。

    沈媛作为礼部尚书,一部的尚书,若是真是半点消息都不知道,那她这些年算是白活了。

    何况沈家跟钱家可没有过命的交情,沈媛这只老狐狸不可能无条件的信任钱焕焕,由她带着整个礼部拿君后的生辰宴开玩笑。

    沈媛那日却是先将自己撇出去,出了事情是钱焕焕一人承担。

    如果得了赏赐,那就是她这个上峰无条件的支持跟信任才有今天的成就。

    “我觉得当年你俩的事情”时清跟时鞠并肩往前走,抬眼看向站在时府大门口的沈媛,啧了一声,语气肯定,“绝对是她的错。”

    时鞠还挺诧异地侧头看了眼时清,虽然心里对时清这无条件的信任比较动容,但还是淡淡地笑了下。

    她道“朝堂上的事情,说不出对错。但人品的高低,却是一眼能看见。”

    时鞠好就好在,私下里不会轻易评价跟贬低别人。

    政治立场不同可以理解,但是利用两人间的友情达成她自己一人的目的,就很卑鄙。

    时鞠对于前件事情很是释然,对于后面一事却没那么容易原谅。

    “沈大人。”

    时鞠抬脚迈过门槛,却是没下台阶,垂眸看向站在轿子旁的沈媛,“今日怎么想起来登门拜访了”

    时清站在她旁边,朝沈媛行了个礼。

    沈媛含笑迈上门口台阶,站在时家母女两人面前,目光虽看着时清,话却是说给时鞠听的。

    “一晃眼这么多年,小时清都长这么大了。”

    时鞠还没说话,时清眼尾却先抽动起来。

    瞧瞧这近乎套的,多少有点眼瞎的毛病。

    “沈大人,这几个月同朝为官,您是都没看见过我吗”

    时清诧异,“我的存在感已经这么低了”

    不说她私底下救过沈郁两回,单是同朝为官,也总能看到吧

    沈媛被噎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自然是看见了,时鞠教出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儿,满朝上下谁能看不见呢。”

    时清尾音上扬“嗳”了一声,反驳道“您这话说的不对,我这么优秀,主要是我自己后天努力。”

    “您用我的优秀来夸我娘,这就有点主次不分了,相当于否定了我的辛苦。”

    “这次夸的一般,下次别这么夸了。”

    “”

    沈媛脸上僵了一瞬。

    听见时清这么说话,沈媛身边跟着的长随上前半步,只是还没开口,沈媛便抬手拦了一下。

    长随退后,沈媛笑着感叹,“时清这张嘴,是当真不饶人啊。没理也能说出三分理来。”

    好像不管她怎么开口,时清都有话等着她。

    于是

    她选择越过时清,跟时鞠直接对话。

    “当年一事,是我不对,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如今上门,是连进去喝杯茶都不行吗”

    沈大人示意了一下,几人就站在时府门口。

    时鞠跟时清两母女,没一个提进府的事情,大有一副站在这儿把话说完的意思。

    沈媛本来递帖子不进府,就是想给时家施加压力,让时鞠主动请她进去,如此接下来的正事才好开口。

    现在倒好,母女俩一左一右堵着门,别说邀请了,完全一副“你别想进我家门”的架势。

    这要是传出去,她这个礼部尚书脸上属实有点难看。

    像是她主动上门求和,但是时鞠不买账,最后是她下不来台。

    沈媛也怕尴尬,若不是为了恩科一事,若不是时鞠是六皇女的太傅,她不可能主动来时家自讨难堪。

    “沈家的茶是不够喝吗”时鞠单手负在身后,语气淡淡,“需要来时府讨茶喝”

    她抬眸看着沈媛,道“若是沈大人真爱喝时府这盏茶,也不会等到今日才上门。”

    母女俩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沈媛跟时鞠对视,缓缓笑了,“时鞠啊,你这性子真适合都御史一职。若不是当年我推你一把,你时府还能不能喝上热茶都难说。”

    她脸上是儒雅神色,连声音都很是温和,“多少年的事情了,你若是还过不去,我也是没办法。”

    时鞠周身气息就这么冷了下来。

    沈媛当了这么多年的礼部尚书,又是长皇子的驸马,满朝上下敢跟她说难听话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她可不像李芸庆,更不是钱遇倾,把脸伸过去给人打。

    “我今日上门所为何事你应该清楚,你若是有意商讨,我们就进去说话,若是无意交谈,我也不多停留。”

    沈媛垂眸整理衣袖,“你我都是体面人,又当着孩子的面,何必把事情做绝呢”

    时鞠捻紧手指,直直地看着沈媛,“多大点事情当年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险些入狱,我夫郎孕期若是没受到惊吓,我女儿便不会”

    时鞠突然顿了一瞬,才继续说,“我当你是有苦衷,你却将计就计推我下去。我若不是走了孤臣的路子,时府的热茶是当真喝不上。”

    当年的推卸责任跟不作为,现在到沈媛嘴里却成了对她的“帮助”

    十几年前,刚入朝堂的时鞠比时清青涩多了,也比时清艰难的多。

    那时候先皇年迈重病,新皇还未定下,朝局复杂。若不是时鞠孤注一掷,还真有可能被沈媛所累。

    只不过最后登基的新皇是现在的皇帝,沈媛是长皇子的妻主,这才维持表面和谐,没提过旧事而已。

    “你还是过不去”沈媛轻声叹息,“当年我也身不由己。你若不是因此跟我生分,你我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是亲家,可至于有年前退婚那一出”

    时清听到这儿没忍住抬头,好特么一个甩锅大师。

    哪里出土的盛世白莲花

    “你要这么不要脸面,我就得教教你怎么做人了。”

    “我娘不想说难听话,但你实在是值得。”

    时清算是知道时鞠找她来的原因了,沈媛这样的,就是欠骂。

    时清双手抱怀看向她,“当年的事情,你是身不由己,那我娘呢她是活该,罪有应得,谁让她人畜不分拿你当朋友。”

    “后来跟你生分那不是应该的吗,交你这个朋友有什么好处”

    “是图你能送她进大牢,还是图你能害得她家破人亡为什么跟你不联系,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所有错都是别人的,整个世上就你这一朵盛世白莲花纯洁无瑕。”

    沈媛被骂的有些懵,完全没想到时清敢对着她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你”

    她一开口,她身后的长随更是直接上前半步。

    长随腰上挂着官刀,开口时右手就已经搭在刀柄上,目光沉沉地看着时清,“小时大人,请慎言”

    时清往前走了半步,跟长随离的极近,右手搭在她握刀的手腕上,微微攥住,语气挑衅,眉眼张扬。

    “我当朝四品,就算不慎言,你又如何”

    就算是次的,那也是四品

    长随本想拔刀,但完全没想到时清一个文臣力气那么大

    她攥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像是把钳子一样,让人动弹不得。

    长随抬眸看时清,目光一凛,“你对驸马不尊敬,别怪属下冒犯了”

    说着她左手就要攻向时清心口

    时鞠看见对方动作,心脏不由一紧,“清儿。”

    时清没功夫在身,她是知道的。

    时鞠还没来得及喊人,便感觉到身边似乎有一阵风经过。

    等扭头再看过来时,一身淡紫色夏衫的云执就站在时清身旁,左手隔着长随的衣袖握住她的左手小臂。

    “她不会武,有事冲我来。”

    妻夫俩,一人握住长随右手,一人握住长随左手,将她钳制的死死的。

    “你对我不敬,也别怪我夫郎不客气。”

    时清一推长随,云执随之默契放手,长随措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险些从台阶上掉下去。

    “你”

    长随还要往前,沈媛用眼神拦了一下。

    很明显,长随不是云执的对手。

    云执双手抱怀站在时清身边,一副保护的姿态。

    云执这个站姿沈媛觉得很是熟悉。

    她回想了一下,猛地记起。

    皇上身边的御林军头领站在皇上身边时,也是这个站姿跟位置。

    沈媛深呼吸,笑了下,“时清,你这般不尊敬我,我也不怪你,毕竟你跟郁儿那段没成的婚事,属实是我们先提出解除的。”

    “”

    云执笔直的身姿微微一顿,伸手碰了下时清的后腰。

    怎么回事啊

    感情刚才是因为沈郁才打起来的

    云执轻抿薄唇盯着时清瞧。

    时清反手握住云执的手,嗤笑着看向沈媛,“沈大人,跟我这个小辈玩这招,是不是太损了”

    也不知道哪里的土壤这么肥硕,才长出沈媛这样的绿茶,洞庭湖吗

    “至于退婚,实不相瞒,这是你干的为数不多的人事了,没跟你家结成亲家是我时家祖坟冒烟,祖上积德。”

    时清这话并不是说沈郁不好,只是他也是倒霉,摊上这对只顾着自己的母父。

    “当年的事情本就是你不厚道,今年的退婚因为什么你更是心里清楚。”

    “如今你却厚着脸皮把过错都推到我时家,是觉得你驸马的身份能一手遮天了,所以可以颠倒黑白,还是觉得我时家是锯了嘴的葫芦,只有你长着张能说话的嘴”

    沈媛脸色沉下来,身上那套儒雅气质慢慢淡去,下颚紧绷,嘴角下压。

    时清这才发现原来她也不是微笑唇啊,平时那副笑意不过是硬凹出来的。

    “沈大人你也别生气,今天不是我把话说的难听,是你沈家把事情做的太难看。”

    “我娘容你一次,退婚是容你两次。”

    时清一副无奈语气,“但你今天还想来蹬鼻子上脸,就是闹到皇上面前,也是你接二连三的先不要脸。”

    沈媛不过就是想软硬兼施,先套近乎,看看时鞠的态度,结果被时清怼回去后,又摆出强硬的姿态。

    一是为了挽尊,二是为了吓唬时家。

    左右她就是来一趟,什么都没损失。

    她今日站在时府门口这么久,留心之人早就看见了,到时候谣言一出,指不定说时家跟沈家怎么和好了呢。

    到时候沈媛要是想当恩科主考官,完全可以说是时太傅推荐。

    多年敌对不和的关系,就这还能推荐,只能说明沈大人她值得。

    时清今天就要告诉沈媛什么是她值得,这顿骂,她相当值得。

    “时鞠,”沈媛气息沉沉,嘴角想要堆出笑意,但时鞠神色淡淡,全程听时清说话没插过嘴拦一下,这笑就扬不上去了,“你时家这般不给脸面,任由一个小辈对我指着鼻子不尊敬,是完全不把皇家放在眼里了吗”

    时清立马说道“你是你,皇家是皇家,你这张脸还代表不了皇家的脸面。”

    少给她泼脏水。

    时鞠这才开口说道“沈大人今日来的收获已经颇多,茶我就不请了。虽说我已经不是都御史,但今天以你沈驸马的例子告诉群臣,我时家的门,不是这么好进的。”

    沈媛定定地看着时鞠,呼吸沉沉。

    今天可算是面子里子都丢了一遍。

    时清轻声跟云执说,“你等着看,估计到了要放狠话的时候了。”

    “为什么要放狠话”云执凑头问。

    时清笑,“当然是强行挽尊,看起来走的没那么丢脸啊。”

    沈媛,“”

    两人说话根本没背着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讨论,导致沈媛一肚子话说也不是,不说又憋的慌。

    沈媛最后嘴巴张张合合,顶着时清的目光,带着一肚子气,重重地一甩衣袖离开

    沈媛今天过来一趟气的不轻,时鞠淡声跟时清道“咱们算是把长皇子妻夫两人,得罪死了。”

    时清挑眉,语气平静,“哦。”

    得罪死了又怎么了

    她得罪的人那么多,多这两口子不算多。

    时清就喜欢这些人既看不惯她,又捂不住她的嘴,最后只能气急败坏的模样。

    何况今天这事,沈媛敢去皇上面前告状

    怎么告难不成要她自己说,自己想走后门当主考官,结果被人痛骂一顿不要脸

    沈媛只会捂住今天的事情,不敢让风声传出去,免得丢人丢到大街上,以后这副儒雅的样子装不下去。

    时清有恃无恐着呢。

    她又不是只长了嘴没长脑子。

    时鞠侧眸看时清那副“靠着这张嘴,能活过今天绝对不想明天”的小表情,笑了下。

    时清身上总有一种“只要我今天还长着嘴,你就别想高兴到明天”的光杆气质。

    今日算是彻底解气,时鞠搁在心里这么多年的往事,舒坦了不少。

    她看向时清跟云执,“走吧,我请你俩喝茶。”

    她笑,“上好的碧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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