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童胡乱塞到垃圾筐后, 夏祈音端着他的盘子进了厨房。厨房里的厨子都在做事,根本没有留意进来的人是谁。夏祈音镇定自若地将空盘子放下,换了刚烧好的菜端出去。
夏祈音方才已观察了上菜的小童一会儿,如今学着他们动作在宴厅中穿梭, 果真畅通自如。宴厅中灯火不算明亮, 加上这些歌舞伎和侍从都没什么活气, 自然无人留意有没有生面孔。
走到半途,一只毛茸茸的手臂拦住了她的去路“拿酒来,我要喝酒”
夏祈音看了一眼醉汉, 正要帮他取地上的酒壶将他糊弄过去,抬头时发现那醉汉揽在怀中的女人木然的脸骤然生动了起来。夏祈音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但也意识到了自己怕是被识破了。
一手托着盘子,一手快如闪电地点中了女人的穴道。那醉鬼想来也是习武之人,反应极快,察觉怀中女人的异常,撑着榻要起身, 夏祈音手下一翻抓碎了他的喉骨。男人睁大了眼睛瞪着她, 伸手捂住喉咙,发出零碎的咕咕声。
“老三, 来继续喝”旁边的男人举着酒杯醉醺醺道。
“这位客人喝醉了”夏祈音将托盘放在榻沿, 将死人推到内侧,把女伎摆好姿势, 让死人拦住女伎的腰, 再用女伎的衣袖盖住死人的脸。
“没用的东西, 这样就不行了。”男人咕哝了一句, 便去找另一边的同伴继续喝。
夏祈音端起托盘, 继续往前走。
视野最好的位置放了一张花梨木太师椅, 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穿着斜领宽袖长袍的老者。他的袍子微微敞开,露出圆硕的肚子。面皮苍白,留着一缕花白的短须,笑起来活似弥勒佛。
若是在外面,他对你笑一笑,你甚至会以为他是和蔼的邻家老爷爷,而不是无忧洞中的头领人物。
老者身前放着一口箱子,夏祈音瞟了一眼,半箱子银锭打底,上面洒落着珠串、宝石等物。只上面那串大约有一百多颗的东珠,颗颗葡萄大小,就价值不菲,非贵族不可得。夏祈音将菜送上去,撤下了凉掉的,借着回身之际,将一粒小珠子弹进了银箱。
刚走了几步,就见之前见过的异域公子哥走了过来,怒气冲冲地在老者下手的椅子落座“晁贤,人是在你的地盘上丢的,你若是这么撒手了,可不太地道。”
夏祈音有些意外,原来这家伙会说汉话。
晁贤也就是坐在太师椅上的老者,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扭动着腰肢的歌姬,一手落在凭几上和着乐曲打着拍子,听到那异域公子的质问,全然不在意道“王子殿下,我们的交易内容只是帮你将人从府中骗出来。那牢房的钥匙你们自己保管,人丢了如何好怪到我们头上。”
夏祈音心下惊讶,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王子,就不知道是什么王子。西夏、辽国、金国,大王小王一大堆,就连那尚未建国的蒙古也是张口闭口王子。在北方诸国和西域,王子的数量就像汴京城的女伎一样多。
“晁贤,收钱不办事,可不合你们的规矩。”王子斜眼看了一眼老者。
“规矩,什么规矩难道不是王子你违背原来的交易内容,多掳了那邪性的小鬼来,又怎么会突生变故”晁贤嘲笑道,“高尔斯,叫你一声王子,别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你们西域蛮夷之地的王子在这东京城里一文不值。叫你一声王子是客气,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卖而已,在我这里摆什么王子的架子。”
“晁贤,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的主子吗”高尔斯的神色不甚好,那双秃鹫眼恶狠狠地看着晁贤,仿佛看着一块腐肉,“什么有进无出,本王子看无忧洞也不过如此。若人真的逃出了无忧洞,被你的主子知道,你的日子怕也不好过吧”
“我这里就不劳高尔斯王子费心了”晁贤对高尔斯的要挟并没有十分上心。
夏祈音真心期盼两人干一架,可惜这两个怂包光打嘴炮,根本没有打的意思,也不知道晁贤的主人是谁。夏祈音殷勤地凑上去要给高尔斯倒酒,高尔斯心情不好,见有人凑上来,想也不想就提脚踹了出去。
不想这一脚没有踢到实处,倒酒的小童就已倒飞出去,连同手中的酒壶、酒杯砸在了地上,杯盘瓷片碎了一地。高尔斯心头一跳,站起身要上前确认,就见那小童欲起身,挣扎了几下又摔在了地上,仿佛是伤得重了。
“王子何必拿一个孩子出气呢”晁贤凉凉道,“我已知会下面的人留意,只要人还在无忧洞,就逃不出我们的掌心。不过王子也要知道,这桩变故,是因你们的疏忽而起。我是生意人,最不喜欢做白功。”
高尔斯立即被晁贤吸引了注意力,放弃了上前查看,冷笑道“人找到了,少不了阁下的好处。”
见高尔斯这般上道,晁贤非常满意,正要说两句场面话,忽然听到“咭”的一声怪笑。这声笑来的突然,竟一瞬间盖过了宴厅的丝竹乐声。乐者、舞者、歌者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谁”晁贤和高尔斯都下意识地看向对方,怀疑对方使坏。
夏祈音亦是惊疑不定,不知何人前来搅局。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注1”人未至,而歌声先至,这歌声甚是轻灵,听着颇为细腻缠绵。
高尔斯脸色一变,见厅内女伎如痴如醉,立即想走。然没走两步,便脚下发软。那歌声听得人心下发颤,若是运功抵御歌声,身子便越发软的厉害。
“晁贤,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晁贤亦是满头大汗,浑身发软。想要起身,可才略离开椅子几寸,便又跌回椅子上。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注2。”一袭纯白纱裙的少女宛如坠入人间的精灵,巧笑嫣兮地旋身而入。她轻轻地挥挥衣袖,旋了几旋,晁贤和高尔斯便觉得心要跳出心口一般,想要做些什么,偏又身体发软。
“霜妃”高尔斯失声道。
“是我王子殿下可有惊喜”少女笑盈盈地向高尔斯伸出了手。
高尔斯暗暗叫苦,一年前,他在外面认识了一个美丽的少女,名为艳无忧。高尔斯好其容色,甜言蜜语哄了艳无忧,许诺要封她做妃子,赞她如霜花一般皎洁,当为霜妃。
可就在要成就好事时,天变不期而至。温柔美丽的霜妃瞬间性情大变,竟要杀他。高尔斯武功在艳无忧之上,反擒了艳无忧。本以为哄到手是小白兔,没想到竟是蛇蝎美人。高尔斯失望至极,便将艳无忧赏赐给了部下。
可艳无忧不知如何竟从他的护卫手下逃了。
艳无忧逃走后,便没了音讯,知道三个月前,忽然闯入王宫刺杀。才半年多,艳无忧的武功竟突飞猛进,在王宫高歌一曲,引得他的护卫自相残杀,高尔斯在高手护卫下才得以逃出王宫。
高尔斯的国家富有却弱小,根本挡不住艳无忧。为了逃避艳无忧的追杀,高尔斯一路向东,逃到了金国,投效了金国太子。太子要高尔斯拿投名状,给他布置了第一件任务对付驻守大同府的太平王。
太平王常年住在军中,哪里是已成丧家之犬的高尔斯能够轻易除去。在属下智囊的建议下,高尔斯决定搭上太平王的政敌,从太平王留在汴京城的家眷入手。
高尔斯最初的目标是世子赵景,可这位世子着实不好对付。高尔斯在他手下吃了不少亏,眼看就要被揪住小尾巴,这才果断断尾求生,将目标改为更容易下手的翠屏小郡主。
通过他搭上的那位大人物,高尔斯得到了无忧洞中暗夜之王晁贤的相助。晁贤找到了被宫九赶出王府的余嬷嬷一家,果然在了解王府的余嬷嬷等人相助下,从王府骗出了小郡主。
绑架小郡主得手后,高尔斯发现王府竟然没有什么动作,便有些担忧翠屏小郡主的分量不够,于是盯上了被宫九另眼相看的夏祈音。
高尔斯调查宫九时就发现这位王府世子非常独,极少有人能够让他另眼相看。于是可以让宫九费心思的夏祈音就成了他们的新目标。只是高尔斯没想到,夏祈音完全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宫九。
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有着仅次于表哥宫九的狡猾,出手也不亚于宫九的毒辣。若非年纪尚幼,武功修为和阅历不足,怕是一开始他们就讨不了好处。没想到原想多一重保险的人质,最后却让他最后的底牌都丢了。
比绑来的人质逃走,更让人绝望的是躲避的宿敌这么快就追到了眼前。
艳无忧款步向高尔斯走去,忽然脚步一顿“竟然有人捷足先登了,高尔斯,你得罪的人似乎不少。”
那双多情的妙目扫过场内,夏祈音见对方音攻之术高明,修为怕在自己之上,自不会冒头。这会儿依旧坐在地上,学着那些歌舞伎摇头晃脑,仿佛也是被歌声所惑一般。
艳无忧取出一物在鼻尖下轻嗅,轻笑道“原来是西夏一品堂,莫非是郝连将军”
夏祈音一惊,不明白为什么艳无忧会知道西夏一品堂特有的悲酥清风。是了,艳无忧似乎到过西域,返回中原必然要经过西夏。若是因此知道悲酥清风不奇怪,可她为什么会有悲酥清风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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